猎户家的俏村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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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背対着被搂在汉子怀里,微微偏着脸,露出耳朵和一点侧脸,耳旁的头发丝,都看得出被汗湿过的痕迹,贴在白润的颊侧。
虽说是夏日,可今日天气还算不得太热,梁川尚且没出汗,这少年却如此这般汗涔涔的,显然是病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病。
温夫子思索一阵,猛然咳嗽起来,苍白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
梁川抬头看了看他。
温夫子忙拿帕子盖住了嘴,待咳嗽声平息,才抱歉的一笑。
待喘匀了气,他仍是看陈小幺,温声问道,“陈哥儿这是病了?”
梁川点点头,代他答了,“犯了些风寒。”
温夫子折帕子的动作顿了一顿,点头道:“噢,风寒。”
外面车夫赶着马儿,车轮吱呀呀转着,偶尔轧到石子儿,发出嘎嘣的脆响。
车里安安静静的。
温夫子打量着这个高大的汉子。
身板体格儿是比一般的庄稼汉子健壮许多,肩膀宽阔,一双略糙的大手包着他家夫郎的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捏着。
陈小幺的手很小一个,两个可以一起被他包在手心里。
温夫子无声的笑了笑。
梁川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抬头,跟他対上视线。
温夫子道:“我记得下巧村有位严大夫,怎的不请他先看看?”
“严大夫进药材去了,人不在庐里。”
“噢。”温夫子点点头,“那你去镇上,可有熟识的医馆?”
梁川停了一下,摇头。
“那梁哥儿看这样可好?”温夫子道,“我此次要去的医馆,是我常年拿药的,我与馆里的大夫还算有几分交情,你便同我一道去,请他帮陈哥儿看看。”
梁川搂着陈小幺的手紧了紧,饶是向来不苟言笑的人,面上也现出了几分感激之色,他微微颔首,“劳烦温夫子。”
“我姓温名岑。”温夫子道,“虽比你们大些,但也算不得长辈,今日只是顺路,梁哥儿不必这么客气。”
…
有了马车,到底便捷许多。
等见到刻着“清泉镇”三字的牌坊时,还没到晌午。
温岑提议先吃点东西再过去。
梁川虽心急如焚,但到底是搭了人家的车,也的确到了用晌午饭的时候,没多说什么,抱着陈小幺跟过去了。
车夫安置好了马车,一同过来,四人在一家面馆落座。
温岑跟车夫各自要了一碗素面,梁川只要了一碗。
陈小幺依然是恹恹的,但精神头比昨晚好了许多,额头摸着也没那么烫手。
等小二端了三碗面上来,梁川先舀一勺汤,凑到陈小幺嘴边。
陈小幺摇摇头,把脸别开,不想喝。
梁川又拿到自己唇边,吹了吹,又递过去。
这回陈小幺没再扭头,而是嗅了嗅,张嘴,含住了勺子边边。
生了一场病,陈小幺像突然被养出了些刁蛮的小脾性,时不时要这个、要那个,有时候又这个也不要、那个也不要。
但他闹小脾气时,总也不说话,只是闷闷的别开脸,得靠别人猜。
一次猜不准,他愈发气闷,若两次还没遂他的意,那就得掉眼泪了。
梁川一个粗枝大叶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弯弯绕绕,起先根本不懂,慢慢摸索,才懂得些他的小心思。
反正见不得他哭,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
梁川先喂他喝了几勺面汤,又给他夹了几筷面,见他吃的还成,像是有些胃口,就另抽了双筷子,让他自个儿吃。
筷子递过去,陈小幺却又不要了,把脸一扭,靠着青年肩膀,就把眼睛闭上了。
这就是真的不想再吃的意思。
梁川也没再说什么,在他额上一探,又拿着筷子,肩上托着个人,唏哩呼噜的吃起剩下的面来。
一顿饭,温岑吃的倒是眼观鼻鼻观心。
他虽穿一身蓝色素麻衣,吃的也是最普通的素面,可细嚼慢咽的模样,却极其雅致。
那车夫却时不时从碗里抬头,眼神在梁川跟陈小幺二人中间瞄来瞄去。
这车夫是跟温岑一起从南面来的,眼下,见梁川和陈小幺这样,心里不住的咋舌。
村里的夫夫都这样?也不対啊,他在上巧村里也呆了有几个月了,没见过这样的。
梁川饭量大,吃的也快,没几下一大碗素面就见了底,他起身,去把三碗面一并付了钱。
…
到底是府城,就算是一碗半点荤腥也见不着的面,也要足足八文钱。
三碗那就是二十四文。能顶他卖出半只兔子了。
梁川掂掂钱袋,心想,还好带足了银子。
医馆离的近,马车在城里不好走,车夫就先去拴马,余下三人步行过去。
到了后,门扉前一个药童似是早就在等了,翘首以待,远远见了温岑,便立刻迎上来。
“温先生里边请。”那药童说,又看了眼梁川和陈小幺,“这二位是?”
“同村的乡亲。”温岑道,“老先生在吧?这位小哥儿也病了,还请老先生一并给看看。”
那药童忙道:“那快里面请。”
不多时,那药童就同大夫一起过来了。
这大夫姓胡,同温岑约摸是熟识,把脉不过片刻,就忙忙碌碌的提笔在纸上写了一气,“药么,还是按先前的方子给您抓着,抓二十日的,价格也是不变,您看呢?”
温岑理着袖子,点点头,又往这头一指,“老先生也帮我朋友看看罢。”
胡大夫往这边一瞧,先瞧见像堵墙似的梁川,怵了一跳,说话差点打了个结巴:“这、这好汉,病哪了?”
梁川伸手,扯了扯身后的陈小幺。
胡大夫看到一截细细的白腕子,这才晓得好汉背后还藏有个人。
陈小幺缩在梁川后面不肯出来。
梁川伸手,把他往外带了带,竟然没扯动。
陈小幺就跟只小鹌鹑似的,紧紧抱着树干子不肯走。
打内心深处,他还是怕看大夫的。
十二岁大时,他头一回生这怪病,同样也是高热,看过大夫,被当风寒开了几剂草药,结果草药喝了两天,高热不退反升,大夫便摆手说没法子了。
后来陈阿奶出事,大夫也是只摆手,说让回去准备后事。
陈小幺不想看大夫的。
他觉得自个儿已经好了。
和梁川,在、在墙那边弄了一阵,他真的觉得,已经舒服多了。
要是再难受的话,就、就再弄弄好了,看什么大夫呀。
他往梁川怀里躲,生出了些莫名的倔意,仍是不愿出来。
“给大夫瞧瞧,”梁川低声在他耳旁道,“嗯?”
陈小幺摇头:“不瞧大夫。”
梁川是见过陈小幺浑身都是汗、却又瑟瑟发着抖的样儿的,好容易到了府城,看上了大夫,哪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他又问了一遍,陈小幺还是摇头,硬邦邦的汉子拧起眉心,捏着人胳膊,还是半强制的,把人从身后给带出来了。
陈小幺被他捏的直掉眼泪,梁川用了点儿巧劲儿制着他手,不让他再乱动,让胡大夫给他把脉,“有劳大夫。”
胡大夫行医半辈子,倒也没见过这般的,対上青年的视线,抹了把汗,“我瞧瞧。”
手指搭在那截连青筋都薄的透明的腕子上。
停了几秒,胡大夫忽而“咦”了声。
梁川还没说话,温岑先问了,“如何?”
胡大夫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这小哥儿的脉象,同温先生先前的,有些相像。”
又斟酌了片刻,道:“像是生的同一种病。”
温岑藏在袖中的手指缩了缩,脸色白了几分。
梁川有心中疑惑,朝温岑投去视线。
却不想温岑也在看他,面色复杂。
梁川有几分莫名,牵着陈小幺的手紧了一紧。
半晌,温岑率先移开了视线,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同胡大夫道,“那依老先生看,我那药方,小哥儿可使得?”
胡大夫摸着胡子一笑,“那自然是使得,不过你二人体质略有不同,我减两味药便是。”
温岑颔首道:“那便有劳老先生配药。”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似是在打哑谜,不过也能听出是在讲陈小幺这病。
这病,分明是有的治,不应当是什么怪病。
府城里的大夫,到底见多识广些。
虽说梁川仍觉得这整件事儿像是有哪里不対,但得了大夫这句话,他胸腔里那口一直紧着的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
他伸手,先去扒拉了一下陈小幺。
陈小幺正垂着脑袋,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儿,本来就快包不住了,被梁川这么一拉,便簌簌落了下来。
他觉得梁川又対他不好了。
他都说不瞧大夫了,梁川还使劲儿拧着自己。
凶的要命。
“小幺?”
陈小幺眼泪一滴滴的掉,止也止不住。
温岑大约是也瞧见了他在哭,询问的朝这边看来。
陈小幺立刻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其实自己平日里明明没有这么爱哭的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止也止不住,像是半点儿委屈也受不得。
他连忙拿手背擦眼睛。
梁川弯身,用自个儿的手,在他脸上擦了擦。
他的手又大又糙,擦在少年脸上,像砂纸。
陈小幺被他擦的脸疼,拍掉他的手,但吸了吸鼻子,总算是不哭了。
梁川没再顾他挣扎,挨他近些,一条胳膊护住他,搂住他肩膀。
陈小幺的发顶就搁在青年肩窝,毛绒绒的蹭。
就着这个姿势,一股子浓郁的香味儿扑进梁川鼻腔里。
是陈小幺身上的味道。
清冽,湿润,又香甜的青草香。
不过,如今这股气味,却仿佛掺了些的别的混杂气味,好像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但不知为何,梁川闻着这股混杂的味儿,却莫名觉得有些满足。
梁川单臂搂着他,在他发顶轻轻的嗅,突然,猛的一睁眼。
——他终于晓得有哪里不対劲了。
陈小幺身上一直便比常人香些。
梁川与他日日同睡一张炕,闻惯了他身上的味儿,除了初时惊讶过,后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対,只想是陈小幺天生便与旁人不同。
可自昨日起,陈小幺身上便香的过分,像是撒了好多把香粉在屋里,除自己之外,不应没人发觉。
但还在村里时,王家一家、卢阿奶,没一人多问一句。
要说青草香气算是常见,可眼下,这气味里分明混进了些铁锈的味道,还如此之浓郁,但温夫子、胡大夫,还有那药童,竟然也都仿佛丝毫没有察觉。
就好像——
梁川顿了顿。
就好像这味道,只有他一人能闻见似的。
……这显然不应该。
……………………………………………………
作者有话要说:
幺:在?看看。
川:……不行。
幺:(开始哭)
川:……我在山上杀了十年的狼,我的心早已和我的刀一样冰冷了,你以为我还会被什么吓到吗?没有,除非陈小幺哭。(憋屈的开始脱裤子)
第22章
梁川皱眉思索一阵;仍是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胡大夫起身去配药,药童也跟在他后头一起走了。
药堂内就只剩下三人。
陈小幺虽是没再掉金豆豆,但还在赌气;背对着梁川;不太肯跟他讲话。
梁川看他一眼;将这气味的事儿暂且放下了,望向温岑,询问方才胡大夫所讲的脉象一事。
按大夫说的,这温夫子同陈小幺;竟然是患的同一种病。
既是有其他患病之人,那至少;就不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
“我天生患有一种体虚之症;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温岑似是早猜到了梁川会问,淡声道:“我娘也有这病症。”
“这病症儿时不显,我跟我娘一样;都是到了十岁上时才发作,回回犯的时候,轻一点儿的,几日高热不退。”温岑脸色苍白,一笑:“重些的么……像我娘;才三十来岁就去了。”
梁川愈是听,眉心就愈是紧锁几分。
十多岁头一犯发病;犯病的时候,是发的高热。这跟陈小幺的;全都对上了。
陈小幺……难道陈小幺也会跟温岑的娘一般……
梁川没让自己再想下去。
陈小幺也听出是在讲自己;也不缩梁川身后揪他衣服玩儿了,探了只脑袋出来;期期艾艾的,“那……那小幺,也会死么?”
温岑似是陷入了某段回忆,听了陈小幺说话,看了过去。
少年眼睛圆溜溜,白润的脸颊上,哪里还剩半分病色。
“不会。”温岑笑道,“小幺是个有福气的。”
…
配药要些时间,温岑又还同大夫有话要讲,便让他二人先去外头逛逛。
“你们也不必拘在这里等我,小幺是头一次来镇上吧?梁哥儿,你带小幺去镇上逛逛吧。”温岑看看天色,又道:“未时三刻,我在城门口等你们。”
梁川又道了谢,带陈小幺一同出去。
他们来的早,此时日头也尚且还早,卖面条包子的早市摊子都撤去了,大街两旁却没显得空旷多少,多是卖些其他零碎玩意儿的摊子。
梁川牵着陈小幺,心里记挂着事,眉心仍是浅拧个川字,陈小幺却是已被眼前琳琅满目的小摊勾走了魂儿了。
他精神好了些,此刻一双眼睛大睁着,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简直都要看不过来了。
他的确是头一回来镇上。
以前,逢年节时,上巧村的村民们也结伴赶集,多是几十号人围着一个大牛车,车上坐着小娃儿,大人们就在下面走。
回来的时候,牛车上拉的满满的都是各家置办的年货,最后在村长家门前的道场上卸货,各家领走各家的。
男人们忙着扛东西搬货,小娃儿们就围一起叽叽喳喳,嘴里还含着大人给买的没吃完的糖,三两成群的讲今个儿在镇上看见的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大声炫耀。
陈小幺印象最深的一回,是梅子跟她弟弟两人,一人手里举着个糖人,老大一个,像比脸都还大。
同村的小孩儿都没见过,围上来问东问西,哄的梅子开心了,就给人咬一个小边边角。
当时陈小幺坐在廊下看,羡慕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别家的娃儿有回去跟大人吵着要吃的,但陈小幺乖乖的,晓得那个定然很贵,一回也没有跟阿奶吵过闹过。
今日好容易来一回镇上,陈小幺扭着脑袋,着急的四处找。
他想找那个糖人儿。
……小幺才不是想吃,小幺只是想看看。
目光从琳琅满目的摊子上划过,他找啊找……还真被他找着了!
一个不大的摊子后头,坐着个中年货贩子,面前摆了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旁边就竖着根杆儿,上头插着三四个做好的糖人儿。
陈小幺立刻就拉梁川的衣袖,想让他也瞧瞧,刚扯了一下,想起自己还在跟梁川闹别扭,不好这么快就又跟他说话的,于是板着脸,把手收回去了。
可梁川已经发现了,把他的手从身后捏出来,“要什么?”
陈小幺瞅他一眼,心想,那就让他看看吧,梁川指不定也没见过这种好东西呢。于是往那一指。
梁川顺着他白白细细的手指头瞧过去。
只瞧了一眼,便牵着陈小幺一块儿走过去。
“怎么卖?”
那中年贩子热情道:“十文一个!您随便挑随便选!”
到底是府城,就一个糖人儿,比一大碗带荤腥的面还贵。
梁川倒也没心疼钱,数出十个铜板,“来一个。”
“好嘞!”
梁川不要那些在棍子上插了大半天沾上灰了的,要贩子给现画一个。贩子问他想要什么图样式的,梁川看向陈小幺。
陈小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