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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杨花落尽-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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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含了一张交易所开业高层合影,里面就有何梓明的身影。报纸反面登载着丝绸、纸业、金洋、煤业等行业的十多家交易所正在筹备的消息。
  何梓明轻嘲的勾了勾嘴角,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了这么早之前的报纸。这一年多来他没有跟家里说过自己在上海的所作所为,冯淑琴有时候打电话来追问,他也以公事繁忙之名不太接听,何家都是从祁家和别的途径才知道大少爷在上海的事迹。
  因为他想念的人从来没有音信,他找人打电话去何府找六姨太,但是六姨太从来不接电话,他托人写信给六姨太,也没有接到过回信。
  一年多过去了,他渐渐的怀疑之前有过的蚀骨的温存和转瞬即逝的甜蜜是否真实发生过,是否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添加了过多缱绻幻想,事实上只是她一时冲动的留念,随即又恢复了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冷漠。
  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勾起话筒,里面传来傅先生的副手老徐急切的声音。
  “何大少,轮运码头我们厂新到的一船进口棉纱卸货的时候被一群流氓捣乱打砸,工人被打伤了,货也运不出来。”
  “知道是哪里来的流氓吗?”何梓明压低了冷眉,沉声问道。
  “听里面的情况应该是青帮张老板手下的。”
  “知道了,我会处理的。”何梓明从信匣子里翻出一张昨天送来的请柬,邀约何梓明去庆华楼赴宴,落款是韩小林,他是青帮张老板手下的二号人物。
  何梓明想了想,给傅先生去了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收到韩小林的请柬。
  傅先生沉吟:“是收到了,我没有回复,之前跟张老板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怎么突然生事了。”
  “听说张老板最近看交易所和信托公司的股价飞涨,很是眼红,也许是急着来抢一杯羹。”何梓明笃定的说,“明天我会去赴宴,看看张老板的胃口。”
  “好,你办事我最是放心,不过他们不像我们正经做生意的什么都有个尺度,黑道猖狂惯了,怕是要得寸进尺。”
  “傅先生放心,我会小心的。”何梓明挂了电话,掏出一支卷烟点上,静静的思忖起来。
  这一年多来傅先生投资的华东纺织厂已经成为了上海第三大厂,新工厂的开立到初成规模,迅速盈利,何梓明功不可没,作为主管人把工厂的方方面面打理的有条不紊,显示出了超群的管理手段和应变能力。傅先生对他非常满意,何梓明要了百分之十五的干股,外加投资十万块拿到百分之五的股份,作为工厂的小股东持续经营。
  即使是如此大规模的企业,实业赚钱也是急不来,但半年前开设成立的华商纱布交易所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之前成立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和上海华商证券交易所经营状况较好,分红丰厚,在股票市场价格节节攀升,从而诸多行业都蠢蠢欲动成立自己的行业交易所。按照北京农商管理局的规定每个行业最多只能成立一个交易所,棉纺纱布业是最大的实业之一,自然人人都想吃这块蛋糕。
  上海的三家纱布厂的老板连同对金融得心应手的傅先生一起要成立华商纱布交易所,却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特别是纱布协会,他们认为要办交易所不能由纱厂做大股东,会为了自身利益破坏交易所的公平,而是要由协会来牵头。
  于是各方势力僵持不下,最后协商之下要推选监事理事不能由各大纱布厂的大股东担任,要由有纺织业经验三年以上并且管理过两家以上不同工厂的人选,以示公平。
  于是何梓明顺利被推选成了理事之一,参与和筹备了整个交易所开业和上市的过程,他占了百分之一的原始股。而在近两个月整个上海的资本市场都开始疯狂的开立各种行业类型的交易所,已经有近百家交易所,甚至大多数都没有报备给北京农商管理局,只是在法租界随便申请就能挂牌,原始股一股难求,上市价起码翻一倍,甚至五六倍的疯狂上涨。
  如今的上海滩,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交易所股票,有关系有能力的都在想方设法开设交易所,实在不行就开设相关信托,有钱的没钱的都想认购股份,资本市场异常狂热。
  在参与开设华商纱布交易所的时期何梓明就注意到了这个日渐热门的投资机会,他购买了六家同期前后上市的交易所股票,已经翻了十几倍,从上周开始陆续卖出。
  不过自己持有的那百分之一的华商纱布交易所的股份他始终没有动,之前很多人想找他高价买去,何梓明都一笑了之。终于有人想生抢这个流油的肉包子了。
  何梓明两指夹着请柬,吐出一个烟圈,可以给值得给的人,但是不能打狗。


第54章 
  星期天一早,佣人做好早餐,把熨好的衬衫和西装挂在衣帽间,从邮箱里取出今天的报纸放置在餐桌上。何梓明跟往常一样,七点半钟坐在客厅吃早点,翻看今天的报纸。
  “昨天我回来的晚了,那个电话有没有响过?”他抿了一口香茶,问正在厨房收拾的佣人。
  佣人不住家,但是何梓明不在家的时候要求她看家。她只知道家里有两部电话机,一部每天都有电话进来,一部从来没有响过。
  她摇摇头,知道何梓明问的是没响过的那一部,虽然电话机里都有录音机,但当初在刚上岗的时候,何先生就叮嘱过她,如果接到那部电话的来电,一定要说何先生在等您的电话,您什么时候方便,他到时候打回给您。一定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一年半了,何先生每天都会问一遍,她不知道何先生在等谁的电话,但是她疑心其实那部电话根本就是坏的。
  这时候传来敲门声,佣人去开门,
  “祁小姐,早上好。”
  “陈嫂,早啊,何先生还没出门吧?”
  门外传来祁司雯明快的声音,不一会就看到她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面前。
  “何梓明,我生怕来晚一点你就出门了,害的我周末连懒觉都不能睡。”
  “这么早,有什么急事?你打个电话过来就好了。”何梓明把目光从报纸挪到她的脸上。
  “上周我来晚了你就已经出门了,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我的未婚夫了。”祁司雯很败兴的拉了张椅子坐下,“你也不来找我,觉得打个电话就够了?”
  “还没吃早餐吧,”何梓明笑笑,推了一盘生煎到她面前,“陈嫂,给祁小姐盛碗粥,拿一副碗筷,”
  祁司雯懒得跟他生气,吃了几口,兴致又好了起来,夸赞了陈嫂的手艺。
  “今天永安百货发了广告,有新到的巴黎流行的服装帽子,还有折扣,下周就放寒假我就要回颖城了,总要给我阿妈,各个姨娘婶娘嫂嫂买些礼物带回去吧,我要采购一天!”她试探的笑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办,一会就要出门。”何梓明不为所动,翻了一页报纸。
  祁司雯不放弃,上半身凑近:“你每天都忙,下个月过年总要回家的,要给你阿妈,二三四五六妈带礼物的吧,不如今天跟我一起去,请我帮你参考采买一份?”
  何梓明眼皮一颤,阖上报纸,抬起头来,“不如你直接帮我采买一份,晚上我请你吃饭感谢。”
  “吃饭感谢?”祁司雯不满的轻哼了一声,“我的未婚夫跟我个吃饭还需要个正式的名头。你了不起,何先生!怕是再过一阵,我祁家就配不上你何大少了。”
  祁司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会说出这些又酸又气短的话来,一点都不像她落落大方的性格。作为祁家最受宠的女儿,复旦大学的高材生,一直不乏追求者,祁司雯的人生一帆风顺,日丽风和,也养成了她明朗大方的性格。
  一年半前跟何梓明订婚,祁家本对何家略有轻视,不是很愿意接受何家的求娶,当时是祁司雯在接到家里拨来的长途电话里接受了这门亲事。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感觉很奇妙,她本以为自己会在上海自由恋爱,找一个喜欢的男朋友,相恋结婚,跟她的那些同学们一样。可是旧式大家庭长大的孩子内心还是渴望家族的认可,门当户对双方父母缔结的姻缘,但又不屑没有爱的旧式婚姻,所以一直左右徘徊。
  何梓明的出现让她欣喜,虽然他们订婚前只在北京见过三次,说不上恋爱,但是他的英俊和风度,展现出来的见地和眼光,特别是在舅舅的事情后主动陪她入狱的情义无不打动她,后来何家主动求娶,她的内心是欣喜和满足的。
  之后何梓明放弃家族生意单枪匹马来上海发展,大家都说是因为她,她骄傲而感动。她觉得何梓明是一个深沉内敛的男人,他不像那些同龄的男同学爱说幼稚和浮夸的话,也不像那些有钱少爷爱寻花问柳,满嘴抹油。何梓明所有的时间都放着工作上,非常努力的打拼自己的事业,短短一年多,就已经在上海的商界崭露头角,前途无量。
  傅先生每次都夸赞她找了个万里挑一的好丈夫,祁司雯得意的同时,也开始不安,慢慢觉得她的未婚夫来上海不是为了与她更近,顺理成章的恋爱结婚,而是真的是为了事业。因为他没有一点时间是花在她的身上,所有的约会都是她来找他,在他百忙之中,匆忙的吃个饭或者看场电影。
  祁司雯想他现在年轻初到上海为了证明自己,这么努力也是正常的。只是随着他事业蒸蒸日上,他身上的变化也非常显著。之前身上还带着青涩旧式少爷的气质,现在完全已经蜕去了颖城的影子,更加的沉稳和有魅力,从衣着到行事作风,举手投足之间成熟干练,有着上海新贵的气派。这样年轻俊雅又气度不凡的男人又经常在外应酬,自然吸引了众多的异性。
  虽然祁司雯不去打听这些,还是有传入耳朵里的新闻。但是她对那些莺莺燕燕并不担心,因为他简直过于老派和守礼。女同学之间经常讨论跟男朋友的亲密关系,每次问到祁司雯,她都只能装作很不在乎说要等到结婚后再说。他们之间别说接吻了,连牵手都只有一次在过马路时祁司雯险些被急刹的汽车撞到,何梓明回过头来抓住她的手匆匆过了马路。
  感到焦虑的是听说某些有权势的人家想招徕一个好女婿,虽然知道何梓明已经订婚了但还是去试探口风,这让祁司雯暗中不快。而他们婚期似乎也遥遥无期,祁司雯还没毕业,本来也不着急,但是何梓明从来没有谈过这个问题。祁家人问过几次,何家说等他们俩从上海回家定婚礼时间。可是已经一年多了,何梓明一直没有时间回过颖城,祁司雯暗想着下个月过年肯定要回家的,也许可以尘埃落定。
  何梓明并不关心祁司雯的这些小心思,他恨不得一天变成四十八小时,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和应酬,什么都需要学习,什么都需要算计,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于是他的生活节奏异常的快速,眼里只有想得到的东西和想扫平的事情。
  吃完早点,给了祁司雯两千块钱,让她去买礼物送出门之后,何梓明换了身衣服,也打算出发了。这时听到陈嫂又去应门了。
  “还有什么事吗?我赶时间。”他对着镜子戴上帽子说道,这时从镜子里看到一个慵懒的身影。
  “何大少贵人事多,连来自北京的老朋友都没时间应酬了?”
  “刘清远!”何梓明转过身去,对着他肩头重重的一拍,“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
  “一个小时前,就过来转个车,下午就走。”
  “这么着急,去哪里?”何梓明问。
  “去杭州,见孙传芳。去年直系和皖系和谈成功后,消停了一年,现在皖系耐不住了,直系在东南这边主要靠孙传芳守着,所以这次有些事情派我去跟他谈。”
  “嗯,你现在是直达天庭了,曹锟下台,冯玉祥起来了,你们刘家跟冯更近,还有唐委员长这个老丈人,你现在路子通达。”何梓明笑笑。
  “那又怎么样,天庭都不知道她的消息。”见何梓明目光一沉,刘清远打了个哈欠,“火车上好吵,睡的不好。”
  何梓明笑着邀他坐下,“做了军官还这么娇气。”
  “谁说进了军队就是卖身了,多一点锻炼而已。”他解开大衣,随手挂在椅背上,贴身衬衫显出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但是结婚就是卖身了。”何梓明嘲讽的看着他无名指上的戒圈,“没想到风流的三少英年早婚,唐颖把你看的很紧啊。”
  “卖个好价钱而已,结婚不结婚,跟谁结婚又有什么区别呢。”刘清远云淡风轻的扯着嘴角,“只是在你前面有点奇怪哈哈,你跟司雯什么时候结婚?”
  何梓明笑笑,摸出烟匣子,分了一支烟给他。
  “不要说你还在骑驴找马。”刘清远从烟圈里看他深沉的脸,“我听说上个月你跟张老板会谈,把百分之一的华商纱布交易所的股份原始价卖给了他,他高兴的要把女儿嫁给你。”
  何梓明舌尖抵着牙槽轻笑出声,眼底弥漫着莫测的光,“他的女儿就算了吧,我没有这个胃口。”
  “他可是上海滩青帮三大佬之一,杀人越货,白的,黑的,什么生意都在做。你手上那百分一的股份现在的市场价翻了不下二十倍还在飞涨,原始价,哼,相当于送给他一座金山,你连青帮大佬女婿都不想做,你想要什么?”刘清远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
  “要把刀。”何梓明口中轻轻漫出一口烟,让人看不清他眼中坚毅狠戾的光。
  “做什么用?”刘清远呼吸一紧。
  “需要的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他轻笑道,“你这次去浙江见孙传芳,帮我留个心,过几个月时机成熟了帮我引荐一下。”
  “好。”刘清远把烟蒂摁在大理石的烟灰缸里,“何梓明,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连我都不懂到底你想要的是什么了。”


第55章 
  正月初八,这个年关算是过了一半了。今年何府生意不景气,府里的下人和姨娘们的利是红包不变,但其他发放的过年物品就少了许多。
  去年何家大少爷去了上海以后,棉纺厂,酱油厂,麻布厂等都出过大大小小的问题。何远山应接不暇,提拔了几个厂里的几个老人和年青人分别管理,但收效甚微,一年多了,也还是纰漏不断,盈利状况堪忧。这几个月来府上年轻的六姨太频繁的出入棉纺厂,大有要让姨太太管厂子的意思。
  正逢今年大干旱,佃户交的粮钱也少了三成。府里的下人们私下都少不得偷偷议论,没了大少爷何府日子难过,而大少爷在上海喜讯不断,飞黄腾达,连续两年过年都不回家,怕是跟何老爷有什么嫌隙。何远山表面不说,心里又急又怒,他一直最看不起的儿子,翅膀真的长硬了,何家是他何远山一手打下的家业,他还不信何梓明飞走了之后,他反而管不好这个家了。
  冯淑琴这个年过得也不舒坦,虽然儿子在外风光,作为母亲自然骄傲的很,但是快两年了儿子都不回一趟家。去年过年是因为上海厂子才在起步阶段,进口原材料有问题去了趟南洋谈生意。今年本来说要回来,可是过年前一周说上海爆发了什么信交风潮,报纸天天类篇累牍的报道,她也看不懂,反正就是儿子因为这事又不能回来过年了,只让人送回了一批年货和送给父母和各房姨娘的礼物。冯淑琴脸上无光,何远山更是训斥她教子无方,冷嘲热讽。
  最让她郁闷的是,正月初八这一天,侄女冯之棠跟丈夫刘清仁回颖城探亲了,这天专门下帖来到何府拜访,说是许久未见,来拜会姑姑姑父。
  何远山当场把帖子砸到了冯淑琴的脸上,恶狠狠的盯了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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