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渊错之嫡女的快意人生-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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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国公人精儿一个,立刻撩起衣衫,老骨头跪了下去,哭嚎起来:“我这命哟,怎么就这么苦呢?是不是平日里我作孽太多啊,皇上……皇上……我就说这寿辰不要办,不要办,您非不肯。您瞅瞅,都办出人命来了!”
卫国公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哭是一绝。一哭三叹,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连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平王、福王各自和自己王妃对视一眼,再逼下去,就得逼出人命来,反正谁也没有占便宜,就点到为止吧。
平王清了清嗓子,正要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突然,一个尖厉的声音由远及近,“阿渊,阿渊……”
第二百五十五章死
谢玉渊瞳仁一缩,猛的站起来,力道之大,将苏长衫手中的托盘都给掀翻了,串珠,拆扇落了一地。
谢玉渊浑然不查,目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人,是三叔。
“三叔,你怎么来了?”
谢奕为面色铁青,浑身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上气不接下气道:“阿渊,快回去,你娘……”
“我娘怎么了?”
“你娘……上吊了!”
谢玉渊的耳朵里轰鸣一片,听不见,看不清,意识在拼命下沉,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阿宝吓得脸色一变,伸手扶住她,“小姐?”
阿宝的声音太尖了,平时就咋咋呼呼呼的,这会扯着嗓子叫出来,更是好像一根尖刀,直挺挺的戳进了谢玉渊的耳朵里,生生将谢玉渊飘在半空中的魂,给叫了回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奕为,嘴一张呕出一口血来,身子软了下去。
“小姐--”
“阿渊--”
“谢玉渊--”
……
高氏死了。
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后,换上了一件素净的旧衣裳,头上戴着一支做工粗糙且俗气的金簪子,摒退众丫鬟,独自一人去了后花园。
如容、菊生想跟着,被她一个狠厉的眼神瞪了回来。
两个丫鬟没有多想,还劝慰了几句,让二奶奶别往心里去,等小姐回来一定会帮二奶奶作主的。
高氏笑笑,说了她身前的最后一句话:“这点小事,哪用她帮我作主!”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心道:这还是小事呢,整个前院都闹翻天,连老爷太太都惊动了。
一盏茶后,清扫的婆子拿着笤帚推开了小院的门,见院门口槐树上有个黑影晃晃悠悠。
走近一看,那人影竟然是二奶奶。婆子惨叫一声,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恰好这时谢奕为往谢府来,听到消息后,魂都没了,一边派人去请郎中,一边从马厮抢了匹马,快马加鞭赶到卫国公府来报讯。
谢玉渊不知道是怎么回的谢府,只记得兵荒马乱中,她木然的被人扶上了马车。
所有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过,一句都没入耳,她的耳朵里塞满了冰渣,连同整个人都是冷的。
等到了青草堂的时候,她看着满院子抽泣不止的丫鬟,心仿佛被烫了一下,狠狠的推开了扶着她的三叔,一步一踉跄迈过了那道门槛。
娘躺在床上,身体平躺着,她妩媚的凤眼睁着,露出狰狞的眼白,脸上带着一抹说不出诡异古怪的笑容,像是那张皮只是薄薄的画出来的一样。
谢玉渊的身体剧烈的抽搐一下,茫然的站在那里,一步不敢往前。
娘的眼睛不是这样的。
是温柔的,是含情的,也是慈祥的。
她怎么会有那样狰狞的眼白呢?
谢玉渊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不是娘,她一定是冒充的。
她猛的扭过头,想要夺路而逃,刚想转身,竟然胆怯了。
“对了!”谢玉渊茫然地想,“那只簪子是娘的,她一直视若珍宝,连睡觉都会藏在枕头下面。”
谢玉渊的嘴唇微微掀动,喉咙里“呵呵”作响,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可那“呵呵”声实在难听,她狠狠咬了下去,鲜血顺着舌尖弥漫开来。
谢奕为闻到血腥味,用手钳住了她的下巴,用了死劲,才迫使她松开了牙齿。
“阿渊,人死不能复生,你冷静……”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想抽死自己。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死了,不是生老病死,不是飞来横祸,是上吊死的。
任凭是谁,谁能冷静。
谢玉渊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丝细细的血迹从她指缝流出来。
谢奕为哽咽道:“阿渊,你……”
谢玉渊缓缓抬起头,突然勾唇一笑,推开面前的人,缓步走上前。
谢奕为顿时头皮发麻。
她的脸雪白,染血的唇比胭脂还要刺眼,她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尖刀上。
好像走着一条穷极一生,都走不到尽头的路。
可路,总是有尽头的。
在床前,谢玉渊顿住了脚步,她伸出的手,颤巍巍的抚上娘的颈脖,突然又缩了回来。
太凉了。
活人是不会这么凉的。
可是,明明早上自己离开的时候,她还远远地看着她笑呢。
是真死了吗?
谢玉渊抬起手,惨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蜿蜒暴起,她可以看见自己的血液极其迅速的奔腾宣泄,红如烈火,艳如烈火。
这一刻的燃烧,将她心底隐藏的恨,怒,怨,痴……统统点着了。
娘--
你怎么可以自说自话,就死了呢!
咱们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呢。
那几只螃蟹还活蹦乱跳呢,说好今天回来就煮了吃,我知道爹走了,你不吃螃蟹了。可女儿亲手剥的蟹肉,你总该尝一尝吧!
还有,这只金簪有什么好?
高家的那些旧物里,那一只不比它好上千倍、百倍,你何苦总戴在头上?
娘!
是不是在你的心里,女儿连那个人都比不过?所以,你才急吼吼的,扔下了我去找他?
谢玉渊一个踉跄,跪倒在床前,等看清楚娘身上穿的旧衣裳时,她的眼睛红了。
这衣服是重阳那天,爹死时,娘穿着的衣服。
像是有无数的血渍,从眼睛里涌出来,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从没有哪一刻,她深深痛恨着那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谢玉渊的耳畔嗡嗡作响,恨意深重到了极点。
她摇摇头,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牙切齿道:“你们是团圆了,我呢!我呢!我呢!”
往后余生,没有人再爱她,没有人再真心待她,穷尽一生,她都要活在悔恨中,无穷无尽。
一刹那九百生灭,一瞬间万千往生。
生生灭灭,她再听不到娘唤她“阿渊”了。
恍惚间。
她看到娘从床上爬了起来,冲她傻呵呵的笑笑,然后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哆哆嗦嗦地摸出半块山芋皮,“吃,吃!”
一滴泪从她眼中落下。
谢玉渊奋力一挣,头重重的撞上床角。
血,喷涌出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死多好啊
秋天的第一场雨,在入夜时分稀稀沥沥落下来,夏天的最后一点闹腾也沉寂了下来。
江府内宅,一袭青色衣裳的男子疾步而来。
男子冠发、黑眸,一身风尘,没有打伞。
张虚怀见他来,脸色一变,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李锦夜摆摆手,“她怎么样了?”
“还活着,只是……”
不等说完,李锦夜撩起衣角,绕过他的身侧,刚要走进屋,脚步突然顿住了。
廊下,扁毛小畜生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
“王爷。”谢奕为悄无声息的走过来,恭身行了个礼。
李锦夜收回视线看着他,看得谢奕为心里一紧。那眼珠深得像是里面藏了一口深井,叫人怎么也看不见底。
“谢三爷,府上怎么样了?”
谢奕为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二嫂留下的,您看看。”
李锦夜接过纸,目光沉了沉,道:“这事等她醒了,由她作决定。”
“是。”
“高氏什么时候出殡?”
“丧是发出去了,但阿渊不醒,这殡没法出,现在谢家那头乱糟糟的,就几个忠仆守着灵堂,我劝也劝了,骂了骂了,张太医连针都扎过了,她死活不肯醒来。我真怕她活活把自己睡死过去。”
谢奕为重重的叹了口气,又道:“也不能怪她,好好的怎么就……别说是她禁不住,就是我……”
谢奕为背过身擦了把眼泪,又扭回头补了一句,“这孩子从小和她娘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个走了,另一个还能活吗?
李锦夜的表情有些复杂,“别急,我进去看看。”
“暮之?”
苏长衫从拱门处匆匆走进来,头发叫雨淋湿了,贴在脸上,黏乎乎的,“听说你回来了,我立刻赶过来。”
李锦夜转身,盯着他看,“宫里,有什么动静?”
苏长衫甩了一脸的雨水,气闷道:“还能有什么动静,那位发了一通天大的火,连那只最宝贝的白玉笔筒都摔碎了。平王、福王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天亮了,才把人放回去的。”
李锦夜冷笑,明明始作俑者就是他,倒还有脸发火。
“这么说来,他们不会再逼阿渊做妾了?”谢奕为插话道。
苏长衫跟这个书呆子简直不能急了,“还逼啊,这不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吗,平王、福王又不是呆子,他们恨不得撇得干干净净才好呢!”
李锦夜仰起脸来,闭上眼睛,问:“卫国公府寿宴的事,是谁的主意?”
苏长衫心中一动,“倒没听说是谁的主意,把卫国公叫到宫里的前一夜,皇帝歇在了令妃娘娘宫里。”
“一个个的,心思都很多啊!”
李锦夜最后几个字愈加森冷,苏长衫和谢奕为都不敢吭声。后宫连着前朝,心思不多,又怎么能活得下去。
“我去看看她!”
李锦夜扔下句话,走进内室。
谢玉渊平躺在床上,保持着棺材板的睡姿,一动不动,唯有眉头是皱起来的,嘴唇和脸颊一样,毫无血色。
三天了!
她不吃不喝躺在这张床上,活不活,死不死。
李锦夜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情,他就不应该把她们母女留在孙家庄,任凭谢家找到。
如果谢家找不到,这会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幸福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这个尔虞我诈的京城,如果没有虚以委蛇,长袖善舞这些保护色,是活不下去的。
高氏原本是个疯子,她的世界只有男人和女儿这两样东西,男人一死,她的疯病硬生生被吓好了。
而面对高位者对女儿的压迫,她一个母亲只有用死来对这个黑黄世界作反抗。
母死,女守孝。
要三年哪!
李锦夜沉沉叹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谢玉渊,我不劝你醒来,我只是想和你说,你娘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灵堂里连个守孝的人都没有,到点了几个下人哭两声,烧点纸钱,那哭的人当中,有几人真心,有几个假意,你舍得她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连走都走得那么凄凉?”
李锦夜得到消息后,跑死了两匹马才赶回了京城,一路吃尽了风雨灰尘,嗓子都能咳出血来,说话的声音也是异常的嘶哑,一字一句像浸了铅。
“你若是真想跟她去,我也不拦着,死多好啊,一了百了,看过彼岸花,踏过黄泉路,奈何桥上走一遭,灌一碗黄汤下肚,往忘川河里一跳,前世的种种,便也过去了。一睁眼,又是一世,多轻松。我曾经比你还想死呢!”
李锦夜似有若无的牵了下唇角,淡淡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天天都想着去死,刀横在脖子里不知道多少回,心里想着,划下去吧,划下去就解脱了,可是我不敢。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吗,谢玉渊?”
谢玉渊此刻的魂魄荡悠悠的飘在半空里,李锦夜说的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她就是不想听。
她狠狠的想:李锦夜,你说的那些和我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吗?
不想听,可那暗哑到极致的声音,偏偏像小风一样往她耳朵里钻。
“因为这条命不是我的。”
李锦夜的身体骤然压了下去,目光直视着床上的人。
“我这条命,是我外公,是我两个舅舅,还有北狄蒲类整族的人换来的,他们为我战斗,为我浴血,为我牺牲。他们中有刚刚会走路的孩子;有怀孕七个月的女人,还有垂垂老矣的老人。你倒说说,我有选择吗?”
谢玉渊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
“我没有选择,就算这人间是修罗地狱,我也得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呢。你知道不知道,我大舅舅是怎么死的?他身上八百六十一刀,血尽而死,死透了,手里的刀还握着,无人能从他的手中把刀拿走。于是他被割下头颅,断下右掌。那是我们蒲类的王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他为他的族人流光最后一滴血,他是大英雄。”
李锦夜仰头眨了眨眼睛,充血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泪,但身上却笼着一层悲意。
“而你娘呢?”
第二百五十七章我是不怕的
李锦夜突然低头,宛如铁铸的神色柔软了下来。
“你娘用一根绳子吊死自己,给你留下三年的自由,她为你做了她能做的一切,她也是英雄。所以谢玉渊,你这条命也不是你的,你娘,你爹,你外公,你两个舅舅也都在天上看着你呢,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谢玉渊的眼角,涌落两行泪水,绷直的肩膀微微柔软下来。
李锦夜望着这泪,心里一动,手就伸了过去,伸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收了回来。
片刻,他轻笑了一下,极缓极慢道:“谢玉渊,有样东西我放在你的枕边,你有空看看。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我是不怕的!”
说罢,他起身,大笑着走出去,整个江府都仿似回荡着他不羁的笑声,然而,修长的背影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寂悲伤。
……
李锦夜跨出门槛,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她怎样了,活了没有?”张虚怀问。
李锦夜点点头,“放心,她会挺过来的,我们先回去!”
钦差大臣回京,王府没入,皇宫未进,就先跑到这里来,若是被有心人揪住,那就得好好喝一壶。
张虚怀却身形未动,“你先回去,我……”
“你想留下来?”李锦夜问。
张虚怀点点头,“就许我厚着脸皮求她做事,就不许我为她做回靠山,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李锦夜没计较这话里的无礼,越过他,向墙边的苏长衫看去,“长衫,你不便在这里,跟我走。”
这话,算是默认了张虚怀留下来,苏长衫甩了甩袖子,二话不说径直先走出去。
一个太医院院首足够,自己再留,那就是给暮之添乱了。
李锦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谢奕为?”
谢奕为一个激灵,忙俯身行礼道:“王爷,下官在。”
“三小姐醒后,若有什么要求,找虚怀。他是她的师傅,由他坐镇,谢家不敢生事。”
谢奕为想着二嫂吊死前的遭遇,重重的点了几下头。
料理完,李锦夜回首看了看东厢房里的烛火,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后,大步离去。
这时,谢玉渊哑透了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
“来人,我要沐浴,更衣,备饭!”
外头守着的人顿时打了个激灵,一拥而入。
半个时辰后,谢玉渊披麻戴孝的屋里走出来,谢奕为眼眶一热,“阿渊?”
谢玉渊低垂着头,望向地面,一声不吭。
谢奕为看着她瘦得凹陷下去的眼睛,心里一紧,“你没事吧?”
谢玉渊咬着牙半晌没吱声,等匀平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