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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董小宛-第61章

小说: 董小宛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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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小宛把眼睛移向窗外说道:“阁下就是洪经略吗?”仍然没有正眼看他。
    “下官正是。夫人一路辛苦了,下官特为夫人洗尘接风。”
    董小宛看着那张笑得扭曲的脸,突然正色道:“札令说是豫亲王相召,为何把我接到这
里?”
    “实不相瞒,豫亲王殿下已往浙江,是下官特意派人专程相接的。”洪承畴坐下后,又
接着说:“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夫人的容颜真是天下无双。”
    董小宛冷冷地说:“哪里,哪里,蒲柳贱质,怎及大人这倾国倾城之貌呢?”
    洪承畴见她有意嘲讽自己是“清国清臣之帽”,顿时那张老脸面也红了起来,不过洪承
畴不仅是沙场老将,同时也是情场老手。他厚着脸皮说:“夫人,真是奇女子。下官也属情
非得已,这是大势所趋,也就只好顺应天理。”
    “真可惜,邱巡抚、范督学、史阁部,他们实在是愚不可及,徒死何益?将来后人一定
要说他们不会投机取巧的。”
    洪承畴见她口齿伶俐,舌似利剑,简直是句句穿心。不禁怒火窜起,正待要发着,但最
后还是忍耐下来了。他想,根据以往经验,在女人面前,多献些殷勤,待她心肠一软,什么
话都好说了。便陪笑着说:“夫人不但貌似天仙,谈吐不凡,学问亦甚是广博,下官实在是
佩服之至,将来长期承教,一定会受益匪浅。下官不才,望夫人不弃,愿侍妆台,就请夫人
入席吧。”
    边说就边站起来,要拉董小宛就座。董小宛马上正色道:“慢来,洪大人之言差矣,大
人功高爵重,威镇江南,何愁越女吴娃不充下陈,何意恩及小宛?不过我已是一个妇人了,
已交步艾,不值一盼,况且你假传王命,事或败露,于大人不利,必损大人盛名,不如趁此
放了小宛回去,既能保住你的名声,又不影响前程,岂不是两全吗?愿大人三思。”
    此时,洪承畴已被欲望所笼罩,他在理解错误的前提下,以为董小宛的态度有所转变,
便涎着脸说:“夫人说的极是,且请席上聆听雅教。只要夫人允诺,下官安有不从之理。”
    说完就抢步上前,来拉董小宛入席。董小宛也没有回答,只是迅速站到一边,执一把银
壶,洪承畴还以为她要为他斟酒呢,便觉得一阵舒服感浸满全身。谄媚道:“夫人真是可
人。”
    谁知董小宛涨红着脸,杏眼圆睁,厉声指着洪承畴骂道:“你受明室累朝厚恩,竟然叛
国降清,手擒故主,杀戮百姓,丧尽了天良!今天又厚颜无耻……我劝你回头是岸,尚不为
晚。若要非礼进逼,当心你狗官的顶戴!”
    洪承畴被董小宛说得火冒三丈,心想这妇人是吃硬不吃软,便冷笑一声:“好个嘴尖的
妇人,今天洪某怕你能飞上天去?进了这儿,就是插翅也难逃。”
    他绕过一把椅子,拉住了董小宛的衣襟,董小宛虽有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情急之
中,拿起那把银壶照着洪承畴迎面打去。洪承畴没有料到这一手。他以为他的手只要向下滑
一点,就会抓住董小宛隐蔽处。所以,还没来得及低头,眼睛已被酒刺得生疼。酒壶从他头
上落了下来。他赶忙往后一退,绊倒了坐椅,松开手时,董小宛的衣襟已被撕烂,露出了黄
色的夹袄,洪承畴心想,如果抓得更牢点,她的夹袄便会被撕开。
    可是,在他后退的时候,却重重摔在地板上,翡翠花翎当场折断。他爬起来时,样子十
分狠狈,心中大怒,拾起大帽歪戴在头上,大声叫骂起来:“贱人该死!来人呀!”
    楼下的人听得楼上吵翻了天,可又不敢冒然上去。这时突然听得高喊来人,四名护卫蜂
拥而上。那几个侍婢也一齐跟着上去。众人一到楼上,看见洪承畴一副狼狈相,不禁想笑又
不敢笑。洪承畴见他们上来后,便大声喝道:“将这贱人捆了下去。”
    躲在里面的刘嫂,听见吵骂声,心中一阵不安。接着又听见椅子倒地和人跌倒的声音,
便不免着急起来,更使她心急的是一种不明显的金属声。她赶忙掀开门帘,却被董小宛示意
以目光,叫她把头缩回去。她想小宛没事就好。
    外面,那几个侍卫正要上前抓董小宛,董小宛突然手持利剪,厉声喝道:“住手,洪承
畴你看此事如何了结!”
    说完就手持利剪要朝自己的咽喉刺去,洪承畴冷不防董小宛来这一手。忙叫侍婢们赶忙
拉住。
    董小宛却紧紧抓住利剪不放,洪承畴怕董小宛死在这里,自己就要担当很大的干系。真
是捏在手里怕烫,松了手又怕飞走。只好气急败坏地喝令侍婢们好生照料。
    “如果这贱人寻了死,你们也休想活命。”
    随即就带着护卫匆匆下楼去了。四个侍俾见洪承畴一走,就全部跪在董小宛跟前哀求:
“董夫人呀,恳求你老人家保全我们这些做丫环的命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命也
不保了。”
    这时董小宛已稍稍平息了些,不禁流出了眼泪:“你们起来吧,只要姓洪的不上楼来,
我是不会寻短见的。”
    说完就把那柄利剪揣进了怀里,用左手护着被撕烂的衣襟,转身到里屋去了。跪着的侍
婢们连声说:“谢谢董夫人。”
    起身后,忙去打水服侍董小宛净面休息。董小宛又掀开门帘说:“要我保你们的性命可
以,但你们必须依我一件事。”
    “只要夫人不去寻短见,婢子们样样依你,决不违抗。”侍婢齐声答道。
    “那好,以后送上来的饭食,都要你们当中一个先吃,然后我才吃。你们答应么?”
    “可是……”一个婢子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怕洪大人晓得了,婢子有罪呀。”
    “不妨,你们明天在送饭食时,先去向洪承畴说知,就说我一定要你们先吃。”
    “那今天呢?”
    “今天我不想吃了,你们就和贾妈吃吧。”
    刘嫂把董小宛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后说:“董夫人,我们大家先吃,等会儿,你就随便吃
点吧。在这里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也好,你们就先吃吧。”董小宛接过衣服进了里屋。
    洪承畴挨了董小宛的一顿辱骂,花翎折断了不说,被酒壶敲中的前额又肿起了一个大
包,不时产生一阵疼痛感。他想,这翡翠花翎,乃御赐之物,如今折断了,这如何是好?
    第二天辕门早参后,他又回到书房。这时,跟着进来一个人,躬身说道:“大人,这花
翎不可缺少啊。”
    洪承畴一看,是亲信徐继志,便气恼地说:“都是那个贱人干的,实在可恶。可是一时
又能从何处觅得相似之物呢?”
    徐继志朝前走了一步:“卑职看那花翎断处离翎鬃不远,卑职认识一个巧匠。叫此人前
来用金叶相连,包管没问题。”
    “这主意不错,你就去办吧。”洪承畴说完叹了一口气:“唉,可惜!”
    “不知大人还为何事叹气?”
    洪承畴屏去左右后,低声朝徐继志说:“可惜你不认识这贱人,不然的话,你去开导开
导或许还有望。”
    徐继志一听此话,躬身说道:“不瞒大人,若是别人,我倒也不敢揽在身上,虽我与董
小宛不相识,可家父却与她家有一段渊源,不妨试一试,凭卑职三寸不烂之舌,说得董小宛
回心转意,顺从大人。卑职也正好趁此报答大人提携之恩,不知大人认为如何?”
    洪承畴一向相信此人办事能力,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了希望,便问:“你父亲与那贱
人有何渊源呢?”
    徐继志信口开河地编了一段话出来,使洪承畴深信不疑。
    洪承畴听后一拍椅子叹道:“早知你家与董小宛有这么个关系,该先让你去疏通一下,
我也不会吃这番苦了。你明早就去办吧。”
    徐继志离开后,洪承畴便觉得这事并不是没有希望,肿起的额头也不像先前那么痛了,
肌肉里又开始注满了力量,一种从未体味过的紧张和新奇感正在悄悄弥漫他那深不可测的内
心。
    冒辟疆从扬州郑超宗家离开的那个早晨,天已放晴,他和王熊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心情
随着大雨过后天边露出的朝阳开朗起来,并和王熊一路上说个不停,想起又要和小宛重逢,
便高兴得把马鞭摔得叭叭直响。
    冒辟疆和王熊是在黄昏时分抵达如皋城的,他不顾路途的劳累,穿过已是万家灯火的县
城,来到集贤里家中。冒裉
    来开门,冒全接过马缰后,满面愁容地看着他:“公子您回来了?金大爷到盐官找你,
遇见了吗?”
    “没有。”
    冒辟疆似是而非地答道,便迈进门内,抬眼看见家里的侍婢们一个个脸上挂着忧伤的神
色,不觉吃惊不小,他意识到家里发生了某种变故,而且一定是令人不愉快的事发生了。
    他径直朝父亲的书房走去,知晓父亲和母亲的身体不错,不会出什么不测?这时他已感
知谁出事了。
    他在书房见到了父母亲,苏元芳也在一旁站立着,还没有来得及向双亲请安,马老恭人
就颤声说:“儿呀,你可回来了,小宛她……她走了哇。”说时声泪俱下。
    冒辟疆正待要问苏元芳,听见母亲这么一说,虽说他多少有些准备,但还是觉得一阵心
酸,两膝一软,顿时天旋地转,昏倒在地。苏元芳赶忙上前扶着他,大声地叫唤着丫环,一
时间全家上下手慌脚乱。把他扶到房中去时,冒嵩公和马老恭人也跟在后面。
    冒辟疆完全苏醒过来是两天过后了。他的身体依然未完全康复,在苏元芳的搀扶下来见
父亲。忽然冒裉进报:“有位操山东口音的僧人要见公子,小人问他是否化缘,他说不是。
    小人就告诉他:公子正在病中,现在不能会客,请他改日再来。他说不行,他说他与公
子是生死之交,公子有病他就更应该来看一下公子。”
    “你有方外的朋友么?”冒嵩公问儿子。
    冒辟疆想了一下说:“听柳敬亭讲起过:方密之出家当和尚了,法名无句,想必是他到
此。”
    “既然是他,那就快去请他进来。”冒嵩公朝冒裉挥了挥手。
    苏元芳见有生人来,就回避到自己房中去了。冒辟疆走出书房站在檐下,看见冒裉领着
一个和尚朝这边走来。那人四十左右,白皮肤微红,脖上挂着佛珠,从远看是一个饱经风霜
的人,走起路来异常敏捷。他不是方密之。
    他会是谁呢?胃辟疆浑浊的脑子里,想不起这人会是谁,他不自觉地向前迎了几步。
    “阿弥陀佛,”那和尚朝他双手合十说:“三弟别来无恙?怎地脸色如此憔悴?听说有
一人与大哥同名同姓,几年前在如皋抗清时慷慨捐驱,愚兄此来,一是探望三弟,二是向你
问明他是何人。”
    冒辟疆张目结舌地看着那和尚,使他本来就浑浊的脑袋更加昏晕,半天才从遥远的想象
中回到现实,才想起该问一下这人是谁:“师父,您是……”
    那和尚见地不认识自己,就大笑起来。
    冒辟疆脱口而出:“二哥,是你?”
    “正是愚兄。”那和尚点点头。
    “二哥,快请到里面坐。”冒辟疆侧过身子让道。
    和尚进了书房,一见冒嵩公,便合掌当胸:“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这厢嵇首了。”
    冒嵩公连忙起身,正待要发问,冒辟疆早抢上前来,对和尚说:“二哥,这是家严。”
    冒嵩公正惊疑不止,那和尚又行礼改口:“老伯大人在上,小侄龙兰参见。”
    “父亲,这就是我和你常谈起的一枝梅龙兰呀。”
    “噢,”冒嵩公恍然大悟,忙还揖:“贤侄快起来坐。”
    冒辟疆亲自奉了茶,问龙兰:“二哥,你是何时出的家?这些年来,我一直惦记着你,
可又没机会到山东东平府去找你,请二哥原谅小弟。”
    “哎,怪我这脾气不好,如果在山东道上,与大哥和你聚上三两天,该多么的好呀。”
龙兰又睁大了双眼,问道:“我且问你,据如皋抗清兵的,是不是大哥?”
    冒辟疆不禁眼睛也湿润了,低声说:“正是大哥陈君悦,小弟那时正往盐官逃亡,回来
后才听说的。”说完眼泪就流了出来。
    “三弟,大哥他被何人所害?”龙兰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问道。
    “被凤阳巡抚所杀。”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龙兰愤慨地说道:“但不知大哥的坟墓埋在何处?”
    “唉,二哥,乱军之中,何人敢出面收尸呢?再说大哥已被毁得面目全非,怎么又分辨
得出来?我只能每年的清明时节到郊外招魂祝愿,面对天空祭扫一番。”
    在一旁坐着的冒嵩公,对龙兰千里迢迢寻找义兄尸骨的侠骨豪情深感敬佩,就对冒辟疆
说:“明天就让襄儿陪你到郊外去祭祀一番吧,也不枉结义一场。”冒嵩公顿了一下后又问
龙兰:“请问贤侄法号,是否持斋?”
    “阿弥陀佛,小侄法号严戒,自从受戒,恪守师门训告,菇素不饮。”
    冒嵩公听后,连连点头不已。便命厨房准备一桌素斋,就在书房里用餐。
    饭后,冒嵩公回屋休息,冒辟疆和龙兰在书房里述叙别后的经历。龙兰看着他苍白的脸
问道:“三弟近来可曾生病,脸上的气色不大好,莫非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发生了吗?”对
于国破家亡的事,龙兰见得太多了,但他觉得应该关心一下。
    “唉,二哥哪知尘世间的事,小弟近来正遇上一桩头痛的事。不过二哥已是出家人了,
对这尘俗之事,还是不说的好,即使告诉了二哥,二哥也无力相助。唉……”冒辟疆长叹不
已,一副绝望的表情笼罩在他憔悴的脸上。
    “兄弟说此话就太见外了,你我是结义弟兄,只要不是违常理之事,又有什么不好说
呢?”龙兰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是不是你遇了什么不测?或是有人想无辜加害于你。如
果是这样的话,那就非问不可了。”
    当冒辟疆用悲戚的语调告诉他有关董小宛所遭遇到的不幸后,龙兰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兄弟呀,你怎么不早说呢,亏你还有心肠陪我谈天说地,这么大的事,你早该告诉我了,
古话说‘救人如救火’嘛。”
    “唉,我也是为小宛吃不香,睡不着,可又无计可施啊。”冒辟疆不安地说道。
    “唉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就前去苏州营救董小宛,到时好歹我都有信给你
的。”说罢,龙兰就站起身来,直往外走。
    冒辟疆紧紧跟着他走出书房,心里既激动又有些不安。他深知龙兰是个侠义之人,武功
又极高,难得有这样的人来帮助他。龙兰问了一下随董小宛同去的那个刘嫂的模样后,径直
走了出去。
    冒辟疆站在大门外,一直看着龙兰的背影消失,才回到屋里去禀告父亲。冒嵩公听后不
住地点头:“此乃义士也。”从这以后冒家每天都派人到水码头去等候龙兰的消息。
    徐继志在洪承畴面前主动承诺当说客,显然不合乎常理,他为什么没事找事?原来,他
的父亲徐仁和母亲曾被董小宛搭救过,父亲和母亲经常对他提起董小宛的恩德。要他时常记
住这份恩情,徐仁也曾准备亲自到如皋去登门拜谢董小宛和冒辟疆。这回他从阿司镇那里听
到了有关董小宛的消息,起先他还不相信。又去问行辕里的一个小厮,证实了情况属实,那
个小厮同时还把昨天洪承畴遭董小宛羞辱的经过,当成笑话告诉了他。
    徐继志回家后便把这些情形告诉了妻子韩氏。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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