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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折金枝-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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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为了印证她的话,外头的动静,也由远及近。
  这般危急的境况,谢言岐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盖好了瓷瓶。
  见状,初沅实在无法冷静,终是挣扎着,不慎将玉足踢到他下颌。
  ……
  太子妃也是临时起意,提前带着尚衣局的绣娘过来,为她量身缝制嫁衣。
  毕竟,她到底是整个燕朝最为疼爱的金枝玉叶,这终身大事,更是马虎不得。
  在厅堂静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太子妃终是等到了初沅的姗姗来迟。
  “阿嫂。”初沅迈过门槛,缓步朝她走近,行了个礼,“都怨我,起得晚了,害得阿嫂久等。”
  太子妃温柔笑着摇头,道:“也怪我,没有提前告知你一声。”
  她拉过初沅的手,往屋里走,语调舒缓地解释道:“虽说,距离你和镇国公世子的婚期,还有好几个月时间,但这凤冠霞帔,还是尽早提上日程缝制的好,以免之后出什么差错,来不及赶制。”
  “你呢,也不用担心后面瘦了或是胖了,衣服不合身,到时候,自有天下第一针的绣娘为你修改。”
  她和谢言岐的婚期,定在明年的二月。
  距今,还有半年不到。
  原先初沅还觉得,约定的日子遥遥无期,没想到这眨眼之间,便要着手为她准备嫁衣了。
  初沅随着绣娘走进里间,直到量好身段,她还是有几分,不真切的感受。
  ……
  这边,宫里开始为初沅的大婚做准备。
  另一边,大理寺也遵循圣人吩咐,有条不紊地在调查十八年前,宋颐一案的真相。
  临到年关,这桩旧案方才水落石出。


第175章 
  鉴于这桩旧案已经过去了数年; 许多事情都无法追溯、难以查证。
  是以,谢言岐便带着差吏去往陇右和吐蕃,仔细在那边勘察了一番; 历时两月有余,终是循着蛛丝马迹; 查到了当年真相。
  十一月初一; 在宣政殿的望朝之上,谢言岐递上了陈情的奏疏,里边详尽叙说了当年; 宋颐起兵谋反的始末。
  那日; 宋初瓷在殿中的鸣鼓而攻、口诛笔伐,的确属实——
  宋颐的调兵遣将、擅离镇地; 并非是图谋不轨,而是为了助得吐蕃的大王子登位; 以维持两国的敦睦邦交。
  他出兵之前; 也曾向长安传信,告知边境的局势。
  因着情况紧急,那个负责送信的函使,不敢在途中有一刻的停歇; 昼夜不分、马不解鞍,孰料,竟是在途径剑南道的时候; 不慎失足; 就此跌落山崖; 尸骨无存。
  京中未曾接到宋颐的信件; 便以为是宋颐意欲谋逆; 于是就软禁了宋颐留京的母亲和妻子; 并且打着平定叛乱的名义出兵——
  而剑南道和宋颐的镇地相邻,剑南道的节度使奉命出征,率先和宋颐的军队短兵相接。他不知其间内情,认定了宋颐的罪行,便没有任何的留情。
  宋颐和他的亲兵尽数亡殁沙场,而没能等到援助的大王子松瓒,也随之落败。
  吐蕃的二王子不满燕朝插手他们的内政,出于报复地安排一队精兵,乔装潜入陇右道境内,将前去平乱的谢言峰,当做了松瓒的援兵,设伏击杀。
  就是这般,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所有的知情|人无一幸存,到最后,流逝的岁月,将过往尘封。
  昔日有如神祇的将星宋颐,也由此陨落,在添油加醋的传言之中,成了世人声罪致讨的逆臣。
  背负了整整十八年,通敌叛国的罪名。
  现如今,桓颂的身世揭晓,宋初瓷的击鼓鸣冤,终是让尘封已久的真相,水落石出。
  圣人拿着谢言岐上呈的奏疏,怔然出神良久。
  他知道,这都因果轮回。
  是他逃不过的命运。
  他终究还是要面对,他昔日所犯的过错。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始于他的多疑,始于他的偏执。
  当年,若非他质疑宋颐的忠心,轻易地定了他的罪,那么,也不会有之后发生的种种不幸——
  谢家的两个儿子不会无故身亡。
  他的皇后,也不会为了保住宋家仅有的血脉,设计送走初沅,让初沅为他的罪孽,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是时候,该由他来做个了结了。
  圣人阖上手里的奏疏,抬首环顾底下的文武百官,末了,终是做好了决定。
  ……
  当天的朝会之上,圣人便下了罪己诏,检讨昔日之过错,与此同时,也以年老力衰为由,将政权交由太子,近乎退位。
  宋家蒙受了十八年的不白之冤,终是在多年以后的今日,得以洗脱。
  为了弥补,圣人册封宋颐之女宋初瓷,为平阳郡主。
  而桓颂则因为豢养死士、草菅人命,谋大逆,罪不可赦,徒三年,流三千里。
  这样的消息一经流转,便在长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毕竟,此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早就根深蒂固地成了众人的共识,如今,却在一|夜之间,真相大白,颠覆他们的认知。
  任是谁,都无法在一时片刻接受。
  散朝之后,承恩侯也回到府中,在郑潆为他更衣的时候,将这件事情转告:“阿潆,宋颐谋逆的案子,平反了。”
  郑潆是他的续弦,小他十岁有余,是昔日,宋长淮的未婚妻。
  当年,若非宋家出事,她也不会在妙龄之年,嫁作他的继室。
  虽说,岁月催人老。
  韶颜稚齿的美人,也会在时光的流逝之中,容颜老去。
  但她还是朱唇玉面,婉顺的眉目间,犹见当年的风韵。
  听了他的话,郑潆手上的动作,不禁有刹那之间的僵滞。
  她眸里的光微黯,原本挂在唇边的笑,也逐渐变得牵强。
  郑潆站在承恩侯的身前,为他宽衣。
  她垂目,对着承恩侯的胸襟出神良久,方才艰难地翕动嘴唇,道:“是吗?”
  “……能够真相大白,也挺好的。”
  这些,都已和她无关了。
  ——若是放在十八年前,她还未曾出阁的时候,她也许会为此喜极而泣。
  可现在尘埃落定,她已是他人妇,以往的那个少年将军、她曾心仪的人,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宋长淮。
  不论她有多么的意难平。
  他们,都回不去了。
  承恩侯看着她微垂的睫羽,禁不住问道:“所以,你现在后悔吗?后悔嫁给我吗?”
  郑潆整个人怔住。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承恩侯,笑着摇头:“当年,是侯爷给了妾一个归处,让妾有枝可依,侯爷于妾有恩,妾又怎会生出悔意?”
  如果不是承恩侯愿意娶她。
  恐怕,她还不一定能在流言蜚语之中,煎熬撑到今日。
  话音甫落,承恩侯不禁轻叹着,将她拥入怀中,“既然都过去了,那我们……就一起向前看吧。”
  ***
  谢言岐前往吐蕃查案的这两个月,自是无法和初沅相见。
  年关将近,她也在宫里的梨园忙着排舞,为届时的万国来朝做准备。
  谢言岐纵是有能耐翻过公主府的墙,那也无法越过重重宫阙,再去到她的寝殿。
  回京以后的好几日,他都未曾见过她出宫。
  慢慢地,谢言岐也有些失了耐心。
  这日,他留在府里休沐,和镇国公对弈。
  谢夫人吩咐婢女,沏好新茶给他们送去。
  听见她们渐近的跫音,谢言岐指间拈着一粒白子,手抵下颌,状似无意地问起:“母亲,姑母的产期,是否就在这几个月了?”
  谢夫人边是将托盘上的茶壶放到桌案,边是沉吟着应道:“你姑母是今年的五月初有孕,按理说,十月怀胎,生产的话,应当还要等到明年的二月份呢!”
  说到这里,她不禁开眉展眼地一笑:“到时候,你也该和昭阳公主完婚了,咱们镇国公府,可谓是双喜临门呐!”
  闻言,谢言岐眼神微动,行若无事地在棋盘落下一子,“既如此,可否劳烦母亲进宫一趟?儿子此去吐蕃,在那边发现不少新奇玩意儿,就权当是,提前送给姑母孩子的诞辰礼物了。”
  谢夫人心中起疑:“这不是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么?你这提前……未免也提前得太早了吧?”
  说着,她反倒是倏地怔住,豁然反应了过来。
  她看着面前,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和镇国公下棋的谢言岐,一时间,不免失笑:“你小子,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怎么连三个月的时间,都等不了了。”
  谢言岐曲指抵着眉骨,半垂眼帘看着棋局,但笑不语。
  这一星半点的笑意浮现在他眸里,使得他的面容越发清隽生动,风|流之意尽显。
  便是他不说,谢夫人也能琢磨出他的心中所想——
  他怕是恨不能,现在就把人娶回家。
  思及此,谢夫人一边收拾茶具,一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没几日,谢夫人便借着探望贵妃的名义,进了趟宫,顺道,也将谢言岐从吐蕃带回的那些新奇玩意,一起送进了宫。
  谢贵妃已经很显怀了,扶着腰慢步走动,行动间,显得尤为笨重。
  初沅和华阳在旁边搀着她,直到她稳坐在圈椅之上。
  从始至终,谢夫人都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初沅,她未来的儿媳妇。
  良久,她终是没忍住一笑,欣慰又满足。
  ——没想到,这位昭阳公主瞧着是玉软花柔,倒是有能耐制住,她那个惯常肆无忌惮的儿子。
  初沅察觉谢夫人的打量,难免局促。
  如今,她和谢言岐的婚约已定,谢夫人便是她未来的婆婆。
  面对着这样近乎探究的目光,她又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初沅落座在谢夫人对面的圈椅,噙着淡淡的笑意,对着她略一颔首,算是全了礼数。
  见到她这温柔婉顺的模样,谢夫人不由得笑意愈深。
  她仿佛看到,他们家三郎在这位公主面前,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俯首称臣的模样。
  谢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浅酌小口,到底没忘了正事。
  “蕴川此去吐蕃,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回来。他啊,就特意让我进宫,送给你们。”说着,她眸光流转,复又落在初沅身上。
  当然,主要还是送给昭阳公主,他未来的夫人。
  谢贵妃身为过来人,自是对她的话中之意心照不宣。
  闻言,她也是禁不住一笑,带着几分打趣地看向初沅。
  只有华阳信以为真,认为这是谢言岐特地为他们挑选的礼物,兴高采烈地围着那几个紫檀黑漆大箱打转。
  虽说谢言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他还是没有敷衍了事,送给华阳和谢贵妃的礼物,都是花了些心思的。
  谢贵妃的,是一个颇是怪异的枕头,如今她月份大了,夜里入睡总是不得安稳,这个枕头可以垫着腰腹,助她好梦;除此之外,还有一盒香膏,据说能消除女子妊娠期间,遗留在身上的纹路。
  送给华阳的,则是一些解闷的小玩意,免得她整日无趣,拉着初沅四处疯玩。
  此外,还有不少是吐蕃那边带回的绸缎和首饰。
  至于他送给初沅的礼物——
  谢夫人将一个黄花梨小箱推到初沅面前,颇具深意地笑道:“这是三郎特意嘱咐我,送给殿下的。”
  初沅神情微怔,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迟疑地将其启开。
  箱盒里放置的,是一个极其精巧的镂空缠枝银质圆球,透过外层的孔隙,隐约可见衬里的明珠,圆球的末端悬着铰链,瞧着,似是随身携带的配饰。
  也许是吐蕃那边的别样风情,透雕的纹样尤为繁复,除了别致,瞧不出有何特殊之处。
  谢夫人笑吟吟地解释道:“这个是夜明珠,不需灯烛,便能常亮。不过这白日的天光过盛,难以见其光辉。所以还请殿下,夜里再细看。”
  话音甫落,初沅也抬首看向她,眸里浮现茫然。
  ……
  当晚,初沅对着谢言岐送她那个镂雕的夜明珠仔细端量,却如何都看不出它的微妙之处。
  ——因着外层雕饰的遮挡,夜明珠的光亮微乎其微,若不细瞧,甚至都发现不了它四散的余晖。
  若说是用以照明,那也不太可能。
  难得奇特的地方,便是这个夜明珠外头包覆的银质镂雕,似乎有两层,可以随意转动。
  这时,流萤进屋为她置备茶水,以备夜里不时之需。
  见她出神地端详手里的小玩意儿,流萤下意识地猜测道:“殿下,这便是世子自吐蕃给你带回来的东西吗?”
  说罢,她不免心中好奇,小心翼翼地凑近,也在旁边打量着,“殿下瞧了这么久,莫非,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吗?”
  闻言,初沅静默良久,倏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看向她,道:“流萤,你能先去把灯灭了吗?”
  流萤懵然一怔,虽是不解其意,但还是顺从地走向各处灯盏,挨个扑灭。
  慢慢地,屋里的光亮越发幽暗,只余夜明珠熠熠生辉。
  初沅试着转动外层的镂雕,光影亦随着她的动作变幻。
  流萤如有所感地抬头,惊喜地扯了扯初沅肩上的衣料,指着房檐,道:“殿下,你看!”
  初沅慢抬眼帘,终是于此时,发现了微妙所在。
  幽暧的光影流转,在房顶绘出一行字——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1'。
  初沅整个人怔住,继续旋转夜明珠的银质镂空外壳,屋顶的诗句随之而动——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1'。
  可惜,这颗夜明珠还是过于袖珍,无法雕刻完整首诗。
  但这几句,也足以展现他的幽怨。
  初沅仰首望着屋顶,那一行微光书成的诗句,眸里似有璀璨星光流转,唇畔的笑意,亦是逐渐加深。
  不过,这也够了。
  她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因为后面的话是——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也,很想他。
  作者有话说:
  '1'《诗经·子衿》


第176章 
  初沅也是因为皇后禁足、贵妃有孕; 后宫无人主持大局,这才临危受命,进宫担起排舞的重任。
  得亏在浮梦苑的那些年; 柳三娘的悉心调|教,初沅在跳舞这方面; 倒是极为擅长。
  她在众多的梨园子弟当中; 挑选了数十名舞女,为她们编了几支舞,以贺万国来朝。
  好在这些舞女不仅是颇具天赋之人; 还极为勤奋; 年前的一个月,便将所有的舞曲熟记于心。
  这时; 已经是年末的十二月了。
  初沅本想赶在过年之前,出宫一趟; 怎知谢贵妃这胎突然发作; 在她准备离宫的当天,便破了羊水,进了产房。
  初沅也不可能对谢贵妃的事情置之不顾,得到消息以后; 她当即吩咐车夫赶车回宫,焦灼地在谢贵妃宫外等着。
  纵使谢贵妃先前生过华阳,但生孩子这事于女人而言; 不啻于鬼门关。
  再者; 她也不复当初的韶华之年; 现在这回又碰上早产; 只会更加难艰险。
  谢贵妃的宫殿之外; 来来回回的宫人行色匆匆; 铜盆里的水端进去是清的,出来,便是浮着殷红血色,触目惊心。
  华阳还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她担忧谢贵妃的状况,着急地想要进屋去,却让嬷嬷们拦住,不让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见到血光。
  一时间,华阳急得流泪满面,扑在初沅的怀里,直嚷嚷着,不想要这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初沅也不知,原来生产竟是这般凶险。
  她的心头也涌上惶恐和不安,但还是极力镇定,搂着怀里的华阳,轻声安抚。
  随后前来的,是圣人,还有太子妃。
  虽说太子亦是皇子,可他终究不是谢贵妃所生,需要避嫌,是以,便是由太子妃替他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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