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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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虚息重恼怒道:“你怎能如此!身子不好为何早不医治,拖到今日你是想要了谁的性命。”
怨怪得过于明显,许襄君咬牙:“要不是盛松在,这事你必不会知晓徒增烦扰。”
“作践了自己还想瞒我?”黎至狭长眸子掐紧。
他翻身将人扣在身下,颇带审讯意味冷哼:“你觉得李嬷嬷在御前能绊住我几日?我想见你,许是陛下都难挡我,你在小瞧什么。”
言下之意清楚,即便没有盛松,他大抵也会发现,也不能轻饶了她。
许襄君神色开始闪躲:“只是不想你忧心,你不也从未同我说过你再御前做什么,你看我就不找李嬷嬷打听。”
理直气壮犹如偃旗息鼓,声音虚起来。
黎至指腹钩钩她胸口薄被:“那娘娘如何知道奴才受了脊杖?还装作小宫婢来这处想照顾我。”
锁骨上凌乱痕迹掐尖了他的眸,声音染了分轻。薄。
‘娘娘’二字让许襄君打了个颤:“那是李嬷嬷说漏了嘴,我可没问。”
黎至俯身,压面循循善诱道:“上辰宫刚锁,宫里恐你仗着龙嗣重获帝心,你可知这两日上辰宫周围有多少人盯着?”
“李嬷嬷白日都在御前,昨夜你同我在一块儿,那前夜你们必然见过。锁了宫门后李嬷嬷如何与你有私?四周多少眼线把守奴才可一清二楚。”
“白衡眼下你不可能出来这么久,娘娘必然是用了平珠。她此时四个多月身孕正是身子重,你与她是如何不动神色进出上辰宫的?”
“这般通天术还请娘娘告诉奴才,奴才得闲也好同娘娘多私会几遭?”
他声音轻慢却句句点中要害。
黎至看着她眼睛:“上辰宫是陛下所赐,还是李嬷嬷特意为娘娘左右?可是有密道之类?你们多久前有联系的,想做什么。”
“。。。 。。。”许襄君伸手捂住黎至的眼睛,怕他再看出其它。
“你不要这般精明。”
黎至下颚从她掌心延申,唇角绷直:“事关你安危,我不得不如此。”
他声音颤了颤,鼻音浓重说:“还记得我求过你吗,我求你给奴才个机会让我护着你。”
“我若这样对你一知半解,该如何纵着你替你收局。襄君,你告诉我,我不会打乱你任何计划。”
黎至诚挚忧心实在磨得她难忍。
许襄君想到弑君。
绝决吐:“不。”
黎至睫毛扫了她掌心,低声:“知道了。”
“我不问你与李嬷嬷之事,告诉我你如何出得上辰宫?”
卯时二刻更声一响,许襄君抵住他肩:“我要走了。”
黎至握住眼上她的手:“那奴才伺候娘娘起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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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我来求你
◎为了我,不要忠于夏明勤、忠于这一朝。◎
许襄君慢慢抿粥; 白衡边给她布小菜边欣然淡笑。
“纵然陛下误会了娘娘,但您看这两日送的早膳丝毫未曾怠慢,可见陛下眼中还是有娘娘的。”
今日膳食比往日份例就少了一道素菜; 几乎保持往日待遇。单从膳食方面,确实看不出此刻上辰宫困境。
许襄君点箸吃得慢; 囫囵‘嗯’声随意应付。
她更愿相信这些是黎至安排; 就夏明勤那种情薄寡意贪色之人实难有心给她周全。
白衡看桌下许襄君显现的孕肚:“许是过几日陛下就会来听娘娘分辨。”
眸光再次掐紧,用桌上菜色麻痹思绪; 白衡不知从何笃言:“陛下一定会来。”
白衡倏又愤言:“大皇子在陛下生辰宴上明目张胆秽。乱宫闱与您何干,现场一张来路不明的帕子; 怎就能让您连坐得这般厉害。陛下不调查清楚给您个清白; 日后解了禁宫闱又该如何议论娘娘。”
她的忧心实打实。
许襄君望眼她天真,抿唇:“天家事不可乱语; 陛下自有考量。”
白衡这才反应自己无状; 可这委屈她不想平白吞下; 却又不得不住口、形色匆掩。
许襄君慢悠悠啜口燕窝粥; 神色沉底。
大皇子只要端端正正长在夏明勤眼前; 不出意外皇位唾手可得; 怎么可能在夏明勤寿宴作这种死。
明眼就是有人借着她有孕期挑事,当下这关窍挺毒辣。
许襄君敛神抿唇; 平珠若这胎真是皇子; 她身后家族便成了比肩皇后的最强外戚; 对大皇子冲击不小。
皇家正统心理,加之大皇子是夏明勤一手带出的第一子。
故而借此事闭殿锁宫; 先一步让这孩子出身不净; 方便日后拿捏。
从青素、到荷花池乃至他生辰; 凡是涉及她的; 夏明没一件给个清白,都是糊糊涂涂面上做齐整罢了。
日后若有人以这些开刀,不清晰的前尘旧事便会随夏明勤心情撕开,为她留下祸患。
贬斥理由便这样悬于她与这孩子头顶,实在可笑。
许襄君闲适吃下最后一勺,温吞道:“荣宠有初,鲜有终者,君命无违,荣之本也。陛下所决无可怨,本宫自当听守。”
规劝白衡莫要胡乱委屈。
余光配到门外蓝色身影,搁碗挥手做退。
白衡掐眉不解她那话,余光虚瞧眼院子,不过三四日,上辰宫空寂得荒凉起来。
许襄君搁碗,她恭敬递上茶水漱口,叫了院中仅剩另一位婢女书禾帮忙收拾桌面,随后与殿外侍卫交手食篮。
见她们走远,许襄君喊盛松进门,撑着下颚睨眼他:“辛苦了。”
信手从鬓间拨根钗递出去。
平珠由他送进送出,两路安全护送不易,日后上辰宫也少不了他帮衬。
盛松叩头,两手承托收了金钗:“奴才谢娘娘赏。”
这句话听得许襄君掐眉,随即莞尔,黎至说这句会如何?
锁后上辰宫每况日下,没过两日许襄君大病一场,人骤然就起不了身、下不了床。
整日昏沉不醒,还偶尔反复高热。
白衡在殿门前足足连哭九日,磕了无数个头才有侍卫往上通报,最后奉皇后令来了位医官随侍。
来了脉也不把,端瞧两眼就开了方子甩给白衡,让她自己抓药。
白衡自知出不去,紧抓着医官随侍让他去太医院拿药。可这人却叫嚷侍卫救命,侍卫不分青红皂白将白衡一顿好打。
她拖着伤在门前哭喊杀人求公道,盛松在侍卫再次动手前将人拉回去。
这件事动静不小,阖宫上下共遮掩了几日,然后黎至在御前闻到风声。
夏明勤忙调了自己贴身佘御医前去诊治,下旨务必保住许襄君腹中龙嗣,人却不曾亲至去看许襄君病成何样。
佘御医诊完脉回去复命,药送来过侍卫手时被故意颠洒半碗,白衡看得直哭,却因倒了嗓骂不出声。
盛松送药进门,黎至接过手,他自觉站到门后背身不看。
黎至从门缝瞧了眼身子不爽、还依在房门前的白衡,敛眸提提眉角。
他端出药嗅了嗅,没被人掺些多余东西,翻腕将药泼在谢了枝花盆中,搁下碗走近。
在床前看诊留下的高凳坐下,指腹掀开床幔。
瞧着褥子里素白的脸,攒眉厉色:“身子成这样还想我发现不了,娘娘好大的能耐。”
这话揶揄的冷声冷气,许襄君白着脸勉力牵唇,身上瘫软得难受,头晕眼花的算半个苟活。
她揪紧胸前被褥,蜷身气吁:“李嬷嬷也没说会这样重,唔,我难受。。。 。。。”声音枯涩无力。
她适时作软,黎至瞧着一个心疼,忙俯身进帐伸手探她额头。
测着温度尚好,堪堪虚口气:“年前你究竟病得多厉害,停药后这般凶猛,十五日了也不见好转多少。”指腹拨开她掩眸的发丝。
垂眸到她面上,襄君曾说过自己病重,后来在佘御医精调数日缓缓好起来,自己便没重视上心。
黎至回想宫中初见,那时怕也用了药撑着身子。他深吸几口,内里心疼又愧悔。
许襄君仰面将额角贴近他掌心,几丝贪求地拱了拱。
望她惨白唇色,面上也带病气的素灰,黎至胸口气涌,掌下揉她以作宽慰。
许襄君得了甜丝整个人往他怀里贴,黎至顺着动作揽住人,眸光斜过她圆润肩角。
目色冷冽清寒:“佘御医方才未诊出你有异,又下了金针?”他额角颞颥因此绷出些许青筋。
在他胸腔厚重下,许襄君故意将冷汗蹭他下颚上。
呢呢哼哼‘嗯’声细的:“无妨,佘御医最多来三日,三日后你帮我取出便是。”
夏明勤眼前也要做做样子才成,这也算是被顾元菱误打误撞给了她日后一份夏明勤面前的‘愧意’。
这样明算的许襄君让黎至气扼,他用袖角拭她鬓处冷汗,磨牙无奈道:“娘娘病成这般消息还如此精通,可真本事。”
这针下的及时,他抽离御前惶惶而来,许襄君已轻松过了此关。
她声腔气弱,哝语从怀中闷响:“自然,我怎会让自己立于无援之地。”
黎至拢着人,听她一言一语牵强得厉害。
狭长神色鬼魅起来:“李嬷嬷做了什么得你这样信任,可有我再替你查查的地方。”
李嬷嬷他查过,宫中五十载,人干净得几乎无任何把柄,这不正常。
襄君与她两人由什么牵绊?是什么将人捆束一道的?
襄君不说的,必然是想让他置身风波外,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置诸度外。
黎至的循循善诱在这里失效,她攀他肩上,蚊蝇般哼哼转移话题:“我难受,你再抱抱我。”
她虚声急促淡弱,仿佛难受就在舌尖下压着。
黎至臂膀收紧,绕开了她背上金针,听闻她的气息。
缓声:“近些日御前有些忙,怕会来得少。要什么跟盛松说,让他得空去我房里取、留字我会准备。”
“你身子不能受风,每日冰可够用?这样降暑李嬷嬷有说会误你身子么,御前我不能同她走近,不便问你病情。”
李嬷嬷照顾陛下多年,御前多得是人要同她避嫌,不然私探陛下秘辛之罪便能将人扣死。
她病中精气神不好,许襄君短暂清醒后又有些昏昏欲睡。
难得几许清明地揪紧他衣袖,力气小到连道褶也捏不出,气吁几口道:“上无不智,臣无至贤。功归上,罪归己。戒惕弗弃,智勇弗显。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
“如何侍君你比我熟,善恶是非、士子文心前我只求你先护住自己。我晓你自幼学忠君重国,知礼爱众。。。 。。。”
许襄君踉跄出声,嗓子凝噎顿说:“你现在身份有变,那些、那些不是你该做的事。”
这话诚然让她两眼一黑。
黎至听得浑身绷紧,胸腔心跳声惶然如擂鼓,喉咙干涩得发疼。
五官轮廓不禁深了许多。
许襄君此刻又有了两分力,狠捏他胳膊:“你现在身份作夏明勤爪牙替他游于前朝,与利争者必然口诛笔伐要杀你。”
“荣所众羡,亦引众怨。此时康灯又与你起锋,就怕你日后越他一头。他定会拿你士骨作筏,之后若牵有无辜,记住这些必非你本性,莫乱了心。”
“你,下手利落些。”
她怕黎至照着骨子里所学行走在御前害了自己,不得已说这些话提醒他。
但有些话又不敢说的太白,怕损了他仅剩无几的文士心。
许襄君咬牙:“夏明勤知你身份难堪,却依旧用你做刀,想削去朝廷内外奢侈风气、门阀收学阻碍科考之行,这数年来的贵族沉疴岂是你能行的。他行此事利国,但独不在乎你性命,我求你也莫要忠君。”
“我知这是你入朝初愿,但这前臣能行。。。 。。。你不行。”
话说到这里许襄君自己也在滴血。
黎至此刻是离他初愿最近的时刻,却无法按照当初抱负行事,这又是那等求而不得。
黎至浑色惶然,半响不语。
许襄君掐住他腕子:“你别忘了你去夏明勤身前是为我,即是如此,朝政之事你离远些。前些日子我不管是你未涉及这么多,如今我要拦你,你莫怪我。”
他有何等身份能插足朝政?这是一柄随时能铡断他头颅的铡刀!
见他依旧不说话,许襄君狠言:“你若在御前出事,我不消半刻便殉了你去。”
这话诚然出自肺腑,毫无赌气之意。
许襄君当初也确确实实做过此事。
“。。。 。。。”黎至眉心拧紧,唇角绷直,抚她后背:“你好好养身子,御前之事不用劳心。”
怕许襄君病重忧心,张口:“我不去。”
轻飘飘三个字,话未落,他心却重的坠疼,入骨入魂得生死不能。
肩颈不自然佝偻几分。
两臂更死死将许襄君揽住,这才能缓解点什么东西。
许襄君闭目,提着最后几缕气:“你比我聪明,这些你比我明白。”
“可我看着你走到御前,栽进夏明勤给你的圆满。”
“你这身份插足朝政无论成与不成都是死,为了我,不要忠于夏明勤、不要忠于这一朝。”
“暂时剔下你的士子心,只为我吧。。。 。。。”
黎至脸色青白,半响无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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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宠有初,鲜有终者,君命无违,荣之本也。】出自《罗织经》卷六·固荣。
译文:显贵和宠幸有开始的时候,能保持到最后的就很少了,君主的命令不要违抗,这是显贵的根本。
【上无不智,臣无至贤。功归上,罪归己。戒惕弗弃,智勇弗显。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出自《罗织经》卷二·事上
译文:做君主的人绝无不聪慧的,能做臣子的人绝无贤良至极的。功劳归于君主,罪过留给自己。戒备警惕之心绝不能丢弃,才智和勇力绝不能显露。即使是最亲近的人,自己也必须忍心将其推上绝路,就算要作恶也毫不避讳。如果真能做到这些,君主不但会对臣子宠爱有加,而且那份宠信丝毫不会衰减。
第47章 倒是好节
◎黎至,不如你殉我。◎
许襄君这次将养的实在够呛; 缠绵病榻五个月才缓缓能下床,一场病熬过了整个秋和半个冬。
上辰宫外安富尊荣、千欢万喜好不快哉,偌大宫里有她无她无甚有差。
转眼入年关; 她的病也在一个轮回下康复大半。
自能下床后许襄君常不带人独去二层阁楼,白衡只当她关的孤寂; 想在无人之境派遣难言心绪。
许襄君披紧斗篷在二楼窗边烹茶; 往一空盏里丢片参,再续上茶水。
手边两只盏子; 她自觉推了杯出去。
垂眼瞧着外头热闹,墙那边欢声笑语浓; 许襄君跟着所见所闻也抿唇勾起笑; 满眼温润明媚。
好似外面年关喜气也染了她周身。
一只纤手接过盏子,踟蹰两息出声:“娘娘; 今日年三十; 可要准备什么?”
声音清亮透色的好听; 却颤得有些不寻常。
话下头要撕开些逾常东西。
许襄君闻声侧目; 眼中流光飞转:“嗯; 给你们都下药; 睡了就不打扰我与黎过年。”
这话让对面女子身子一怔,腕子僵得茶也端不起。
许襄君抿口茶:“你身子重不能沾染药物; 今夜就避着点我们吧。新年的安康酒我给你备好; 待你生下皇嗣满月时赠你; 过年喜气还是要一年一沾的。”
她余光往桌下瞧了眼,那肚皮将松石斗篷顶开道缝; 可见得圆润。
“今日三十; 平珠; 这是我娘当年给我的玉锁; 现在赠给这孩子。”许襄君从袖中取出一只红锦囊递出去。
“我占了你第一子作了这孩子便宜娘亲,无论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在宫中护着他长大,这点你放心。”
平珠看着锦囊不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