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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海棠压枝-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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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的雪不停簌簌了半日,此刻都没过脚踝,一如她进宫那日般雪虐风饕,风雪大的她都快张不了口呼吸。
  到了有些半新殿门前停下,白衡不懂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明白意思,上前准备敲门。
  不料门里先发出声:“门外是谁点这么亮的火,晃得我都睡不着!惊着里头陛下的贴身嬷嬷,天亮要了你狗命!”
  里头凶恶吼着,怪震唬人。
  白衡掐眉,抬手敲门:“睁开你狗眼看看门外是谁!”
  清脆声激怒里头,里头骂骂咧咧‘哐当’扯开门。
  一三十四老妇看许襄君立在门前火光中心,她愣怔半响立马跪下:“是奴婢瞎了眼,今日天冷睡前喝了些酒昏了头胡言乱,还请宸妃娘娘恕罪,恕罪。”
  忙不迭磕起头,一个比一个实诚。
  这一幕好似也有些熟悉。
  许襄君抿唇,提脚迈步,那老妇识相往一旁跪。
  她将斗篷中披帛取下,随手递至一旁,白衡两步上前接过。
  “绞了。”
  白衡拧眉,愣了片刻下颚示意,跟在后头的太监上来将人摁在地上。
  那老妇哭喊:“宸妃娘娘,奴婢未曾开罪过您,求您饶命,真就是饮了些酒胡诌两句,是。。。 。。。”
  白衡一掌打下去:“胡诌,满身都没酒气,你当我们娘娘是傻的不成,让你两嘴诓骗了去。”
  “绞。”
  两个内侍将披帛缠绕上她颈子。
  这老妇看局面扭转不了,眼中澄明出最后挣扎。
  “娘娘,她是伺候陛下几十年的老人,宫内有规矩不能与御前旧人有接触,您是要逆旨吗!”
  “陛下便是再宠爱您,您也是再犯宫禁。娘娘,娘娘,您好好想想。老奴今日没看见您,求您饶老奴性命。”
  “娘娘!”
  “明日若有人前来查老奴死因,您如何向陛下解释您来见李嬷嬷。”
  许襄君才进门,屋子一如既往尘灰气味,许久未曾好好打扫。
  屋内明明燃了上好银丝炭,这火盆却不在李嬷嬷床前,反而在侧榻。
  若不是今日行事急,她定要将这一盆子炭火泼她身上。
  “太吵。”莺啭声音从屋内传出门,白衡立即下示意。
  门外呜咽挣扎声中,许襄君轻轻拍醒床上人:“嬷嬷,襄君来兑现您的诺了,我们一起去含元殿看陛下驾崩。”
  被中颤颤巍巍伸出干枯五指,紧紧抓住她衣袖,顿顿停停说:“多谢娘娘能让老奴女儿瞑目,老奴叩、叩谢您。”
  一句话让她生生喘半响,又道:“还请娘娘叫人扶,扶我,我能去。”
  她枯朽嗓子破风似的哭出声,既悲又喜。
  门前无声后,白衡进门请示,许襄君指李嬷嬷:“教人扶到辇上。”
  白衡出门唤人,给李嬷嬷艰难穿戴好后,许襄君解下自己斗篷,李嬷嬷指向床里侧:“老奴要穿那。”
  白衡看着许襄君面上指令,去床里侧将件洗到脱色的楝色半身斗篷取出来,料子虽是锦缎,却也不是最上等那种。
  该是当时能买到最好了的吧。
  许襄君心中了然:“给嬷嬷穿上,我们去含元殿。”
  白衡惊大眼:“娘娘,这是御前旧人,您这样堂而皇之带她去御前,陛下该如何想晋王殿下。。。 。。。”
  求娘娘慎重的话没说出来。
  许襄君打断她的话:“本宫说带嬷嬷去含元殿,她今日想找陛下向自己女儿讨个说法罢了,无事的。”
  白衡惊了片刻:“就一个辇,嬷嬷坐了娘娘您。。。 。。。走过去?这可要走近半个时辰,现在又下雪。”
  许襄君拧眉:“快些。一会儿诸位大臣该到御前了。”
  大臣?白衡什么也不懂,听着吩咐支使人听令。
  一行人踩过门口尸体前出门。
  这一路许襄君心情仿佛有几分明媚,她俏着声问:“嬷嬷,明日你会做什么呢。”
  李嬷嬷此刻望着漫天大雪涕泪纵横,当一步一步靠近含元殿,她心绪翻涌、哭笑出声。
  她有生之年就没想过能见证今日,有了今日,还考虑什么明日。
  眼泪顺着滑进口中,几十年苦涩的眼泪今日好似不太苦,反甘起来。
  李嬷嬷身子被辇掂得四处疼,半死不活仰靠在辇上。
  风雪特别大,她有些冷,尽可能缩在斗篷里也还是冷。
  她突然笑笑,慢慢道:“老奴曾伺候过陛下儿时,后被放出宫。那时老奴嫁了个屠夫,成亲没几个月便有了孕,我们很是恩爱。”
  “之后不知陛下喜欢老奴什么,吵嚷着要老奴回去伺候。当时的皇后娘娘便遣人寻我,来人见我成亲有孕,也不好强要我回去。”
  “我们本安安分分过活,可他无缘无故便成逃犯被官府抓走,没几日老奴就被告知他在牢中被打死。受惊后孩子出来气息便弱,那时陛下带人来瞧老奴,知晓这些还让人精心养着我身子,可这孩子没福气,没几日就夭折了。”
  “经历这遭陛下还肯收留老奴,老奴身子好后,便重回陛下身边。七年后一次出宫采买撞见位妇人,是我嫁的同村人,她说她女儿在宫中许些时日没信,问老奴能不能问拂一二。”
  “我本是不愿的,老奴仗着身份高,一个月便能出宫两回,宫门前撞见次数多了便遮掩不过去。正想放话不帮忙,她才道了实情,说这孩子是她在门前捡的。”
  “她看见是位穿着身云纹锦缎的人,将孩子送去她门前。老奴混迹宫中多年,她说的那种缎子,只有宫中贵人旁的贴身内侍才有。”
  “那孩子是老奴的、是老奴的女儿。”
  “只因陛下想老奴回去服侍,有孩子,老奴大概是不愿也不方便回去,他为此将便哄骗老奴说孩子夭折,实则是抱给人家。”
  李嬷嬷身子不好,几段话说得又喘又歇。
  许襄君拧头:“那您定然将她接到身边照顾了,可为何会在十一岁没了?”
  又跟陛下有关呢。
  李嬷嬷笑得难看:“老奴不该私心将这孩子留在宫里的,她在老奴身边四年,一次随我去御前侍奉被陛下看中。老奴瞧出,连夜想送却没将人送出去,她便没在侍,寝的那日。”
  “自她之后,陛下再也没碰过宫中十三以下的女子,说是不禁乐。”
  许襄君:“。。。 。。。”
  眸子一下便深了。
  这段故事说得奇慢。
  许襄君听了短短几百个字,确是位女孩子的一生,另一个女子的七十余载。
  她心中反复也不知说些什么,末了李嬷嬷钝钝问了句:“娘娘,能再快些吗。”
  许襄君迎风扯了嗓:“再快些。”
  她们刚到含元殿门殿庭,便见张宰辅、中邑侯、安德伯等半数朝臣跪请在门前,他们面前是覆了张宰辅官袍的人形,应是夏昭瑄尸体。
  几十位大臣皆麻衣素袍裹身。
  张宰辅为首,双手呈信:“陛下,请绪王告罪天下,戕杀手足、诬蔑太子,其母秦贵妃买通秦贵仪下毒、公然刺王杀驾,还将此罪嫁祸孝懿皇后,污她清白,以致孝懿皇后自绝而薨。”
  “诸等罪行还请陛下明断。”
  所有人一起叩首玉殿前,振声高呼。
  张宰辅手上呈得便是黎至从夏昭瑄手上取的信,夏昭瑄亲笔写了自己冤屈,写了皇后委婉让十一位妃嫔下毒乃是被嫁祸。
  其中各项证据都是她让黎至递出去,辗转一圈便成了秦宣匀跟绪王的项上刀。
  此刻太子被绪王所杀,更是天下难容。
  许襄君莞尔,此事闹成这个地步,陛下还如何包庇绪王。
  天一亮这便要满城风雨,继而天下震荡。
  她摆手,示意将李嬷嬷放下来,走过去倾身:“嬷嬷,你且再等片刻,里。。。 。。。”
  她突然睁大眼睛,嗓子僵住。
  许襄君颤悠伸手,她鼻下没呼吸。
  李嬷嬷死了。
  含元殿内突然高喝声:“绪王下毒,绪王下毒,陛下驾崩,陛下驾崩了!”
  “本王没有,不是本王,是你,是你陷害本王!”紧接着里头发出一阵阵瓷碎声。
  殿外震惊,所有大臣闻声起身。
  一个绿衣内侍挂着半身血撞出门,只见绪王满脸狞色,提着脆瓷朝他头上劈去,长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倒地。
  他远远瞧见许襄君,目瞪这边。
  含元殿门前哄闹起来。
  大臣们挤挤攘攘进殿,忽然振声高呼:“陛下,陛下晏驾。”一阵哭喝骤起。
  突然殿内夹了声:“拿住绪王,拿住绪王。”
  夏景立慌不择路四处逃窜。
  许襄君将李嬷嬷的脸对准殿内方向,倾身附耳:“嬷嬷,您看见了吗,我应了您的诺。”
  雪将李嬷嬷一身覆白,她抬指,将她眼前的雪扫开,希望嬷嬷能看得更清楚些。
  白衡见状惊慌起来,拉住许襄君衣袖惊呼:“娘娘,娘娘,现下该怎么办。”
  不知所措求问。
  伸手所有宫人也都惊慌起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许襄君不慌不忙从白衡手上接过灯笼:“你们先回去,我要去制狱。”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


第89章 尚好尚好
  ◎没死就行。◎
  许襄君疾步去丽景门; 没几步宫内震荡起大丧之音。
  其声悲怆忧戚,沉闷击锤在人心口,久不能让人舒口气。一声衔一声笼罩头顶上空; 将人密封。
  现在含元殿定然闹翻了天,但有张宰辅等人坐镇; 朝内自有公道。
  他们将局做成这样已然够了。
  夏昭瑄承尸殿门前; 殿内宫人都看清夏明勤晏驾过程,夏景立难辩自身罪过。
  眼下这路越走越荒僻; 遥瞩‘制狱’牌匾,偌大雪都盖不住黑底白字; 隔了数丈远; 牌匾透压而来的畏怖钻心。
  许襄君腕子一阵抖动,强摁许久才吸口她受不住的凉气。
  随着四十五声钟声尾音; 她在狱监带领下速步踏进制狱。
  入门刹那腐朽血腥朝她感官挤碾过来; 脚下明明是酥雪化的水; 走起路都觉着腥秽粘足; 迈不开步。
  两旁半明半暗烛火黝黯闪动; 阴森刺骨笼身; 惧怕从内心深处被挖出来,惊得身子不住冰凉凄然。
  许襄君死命掩住口鼻; 依旧压不住泛酸抽搐的脏腑; 咬忍逼到她眼泪蓄满。
  狱监感受到她不适; 也钝手无措,惊着心开口:“宸妃娘娘; 张宰辅要他作证; 可今日午时送来人已刑讯了番; 此刻怕开口说不了几句。”
  一副怕耽误事的惶恐。
  他不敢问宸妃为什么越了规矩亲自前来; 宫内丧钟已经明显陛下晏驾,现在除了绪王便是晋王登基。
  外头情形不明,他无法择判,只好谁的令都听。
  晚些时候将罪责推出便是,总之他是个方外之人。
  许襄君脚下半顿,脑子一片空白,耳畔嗡鸣:“没死就行。”
  活着,没死就行。
  斗篷下手颤个不停,掌心掐出血才堪堪稳住心神。
  狱监拧眉涩口:“陛下没下令,自是不能死的。”恍然想到什么,他改口咿呀出腔。
  正巧拐到刑室,许襄君直接空耳眩目,没听清这位狱监说的什么。
  外头雪窖冰天,黎至单衣被吊挂在刑架上,打烂条缕衣裳下清晰可见四翻的皮肉。
  脸上有道穿目鞭痕,眼角血渍干涸粘在文隽面上。不过半日不见,人庶乎骨化形销。
  刑室死寂,若不是刑架上依旧在细细痉挛,扯着铁链细震,他气息几近闻不到。
  两人不过一张距离,碍于身份,她半步都不敢上前。
  许襄君嗓子嘶疼,咬定声:“抬下来,去上宸宫。”
  狱监刚抬示意的手陡然顿悬,指尖冻得哆嗦:“娘娘,不是张宰辅要人吗,为何抬往娘娘住处,这等罪人怕会脏了娘娘住处。”
  “你在诘问本宫?”她扭头,娇面陡然换了修罗面孔,森冷话音掺着制狱幽闭环境更骇人。
  狱监身子惊怖抖颤,嗓子直接堵住。
  “将人抬下来。”
  狱卒将刑架铁链松开,铁链碰撞,黎至本能抽搐拘挛。
  铁链带动他身上伤,浑身灼痛扯得他缓缓转醒。嗓子不住凝噎,一阵腥热顶喉,他吐出口血,衣襟再染抹艳色。
  黝黯中她眸底一晃。
  黎至竭力握住铁链,连头都支不起来,脊梁坍挂在刑架上,挣扎着吁吁哽道:“是绪王,杀了太子。。。 。。。”
  “你们再审,也是这句话。。。 。。。我,无押可画。。。 。。。陛下亲来,也是如此。”
  一番话辛苦说完,断断续续喘阵。
  许襄君心口骤停,忙转过身去大口喘息,顷刻红眼。
  入口腥气多半是他身上而来,她急忙闭息,晕着目梗嗓:“绪王方才御前悖逆不轨,已毒杀了陛下,你随本宫走一遭。”
  一声不融此处的脆音击他耳道,像道光样拢他身上。
  黎至冰冷寒疼的四肢骤然略微回暖,想抬颈,痛彻骨髓以致提不起头,勉力扯扯枯笑:“娘娘,亲自来提奴才,是要奴才证,证绪王心怀奸宄吗。”
  “那请娘娘,留奴才一口气,奴才定知,无不言。。。 。。。”
  声音单薄支离,却让许襄君大大的定心。
  狱监余光看看她,心下忙得明清。
  眼前这位哪再是宸妃,这已是本朝太后了。
  慌忙招手:“快快,将人轻轻放下来,好生抬往上宸宫。”
  他跪着朝一边开口:“将狱医召来看看,简单处理处理再动,免得半路。。。 。。。”
  他忙咽话,怕不吉利。
  随着解开,黎至整个人俯面往前栽,被人扶着扑摊在地,虚力挣扎在地面。
  许襄君心绪始终紊乱,不停告诉自己‘他还活着,还活着’。
  忍受不下时才敢看他一眼,那一身血淋淋的可怖模样更让人惊慌。
  她绞着掌心,无论怎么摁压自己心绪都不成,总觉得下一刻自己会奔上前去,亲自拨开他脸试探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鼻息。
  这里每瞬都让人饱受折磨,煎熬难述,喉头一直凝噎惊慌害怕。
  抬人时黎至再抑不住疼,狠命咬牙隐忍,声声气息涌着血气,撞得她神昏意乱。
  宸妃这时候亲来,怕是他手上有重要东西,回去道上颠坏了人,怕是拿命都赔不起。
  外头天凝地闭,临出门狱监给他披床棉被,希望黎常侍能熬一路,到了上宸宫该是能好些。
  盛松刚置制狱门前,便瞧见顶头出门的许襄君,带着一行人出门,她身后抬着人,唯一把伞倾在担架前。
  明知情况,他依旧顶着责跪到许襄君面前,叩首:“殿下一人,还请娘娘亲去坐镇含元殿。”
  盛松阻了她步,许襄君无奈停下,拧眉:“等本宫作甚,陛下子嗣只余剩晋王,他们这也做不好?”
  “怎么,含元殿有人敢说那碗药不是绪王亲手所喂?长明不是高呼真相,被绪王亲手杀在诸位臣工面前?眼见如厮,他们还能包庇装瞎作聋不成。”
  事实是事实,只是当下情况她在场会更好。
  盛松拧色:“晋王看书突然被人请到含元殿,此刻局面怕是他难以应付。”
  许襄君看眼身后火把下那道孱弱身影,他此刻身子才更堪忧。
  闷声:“日后这等局面他要见的还多,难以应付便学着应付。叫本宫去干政?那些大臣是死得不成,他手上的权柄是看得吗。”
  作势要走。
  狱监瞧着这幕怎么都觉着怪,又不敢说些什么。
  圣驾宾天该是诸位大臣共商新君,此刻宸妃最该去的事替晋王撑腰,定了这天下之主位、先帝丧仪等数件大事。
  权衡下她却不管不顾要处理这人。。。 。。。实在倒行逆施不合常理。
  盛松急急瞥向黎至,棉被新覆上的,但边角已染了鲜血。里头情况他不知,但有所耳闻,晓得黎至现在生死边沿恐是难料。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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