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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枭起青壤-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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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儿,聂九罗也看见老蔡了:“我正要找你。”
  又指阅读区的沙发:“来,坐下聊。”
  感觉有些诡异,老蔡心头纳闷:聂九罗那架势,仿佛他是给她跑腿打工的。
  他满腹狐疑,才刚迈开脚步,炎拓三步并作两步,在他耳边吩咐了句:“不管她说什么,都顺着捧着,原因晚点跟你解释。”
  ***
  聂九罗的要求让老蔡大吃一惊。
  她要开个展。
  聂九罗想开个展,老蔡一直是知道的,不过,两人也曾达成过共识:目前还是以揣摩学习为主,首展并不着急。
  惊愕之下,他也忘了炎拓的吩咐,实事求是:“阿罗,我觉得你各方面都还欠火候,当一个人天赋不足的时候,真的就要靠资历去熬火候……”
  聂九罗微掀了眼皮看他:“你说谁天赋不足?”
  说这话时,眸光微沉,幽深得让人有点害怕。
  炎拓用力咳嗽了几声,不易察觉地靠近两人,这样,万一老蔡有危险,他好第一时间施救。
  老蔡是个生意人,惯会察言观色,当下没敢在“天赋”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不是,你上次不还说,要系统研究一下葛姆雷啊、麦克唐纳等人的风格,西为中用……”
  他列的这两个,都是世界级的雕塑大师。
  聂九罗哦了一声,说:“这都什么垃圾。”
  然后通知他:“你帮我安排,半年内,我希望就把国内的个展给走起来,至于作品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如期提供的。”
  说着向外挥了挥手,那意思是: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老蔡一头雾水,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聂九罗。
  她看起来可真不像是开玩笑。
  又去看炎拓,炎拓朝楼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下去谈。
  ***
  这个季节是小院的花期,月季开得正好,桂花树也一树蓬勃、蓄势待发。
  没等老蔡发问,炎拓先发制人:“阿罗这人,好胜心很强,她其实很在意你说她天赋不够这事。”
  老蔡想解释一下:“天才毕竟是少数,能当人才就很好了,我也是帮她认清自己……”
  炎拓表示理解:“这几个月,她其实是去……反正就是各种把自己和外界隔绝、揣摩学习各类古雕塑造像,有点太投入了,所以性情突然就变得很偏激,行为也相对古怪。”
  老蔡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古往今来,为了艺术疯魔的人不少,不过他一直以为,聂九罗比较接地气、不是这一挂的。
  他说:“那办展的事,她是随口说说吧?”
  炎拓摇头:“你就一切顺着她来吧,该准备的全准备起来。我想过了,全国巡展,也就在各地租几个场地,观众可以雇,媒体采访可以找人演,费用我解决,渠道上你帮个忙……总之,让阿罗尽量顺心如意、千万别发脾气,兴许这样,能慢慢好起来。”
  让聂九罗事事如意当然是其中一个考虑,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个展的筹备很繁杂,他希望聂九罗有事做,这样的话,她就无暇分心,也就不会再生出别的千奇百怪的事来。
  老蔡心有戚戚,抬头看向二楼:“怎么就搞成这样了?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啊?”
  炎拓叹了口气,也朝二楼看去:“不知道,可能对艺术……太执着了吧。”


第152章 ①①
  炎拓的猜想没错;聂九罗一旦有事可忙,生事的概率就大大降低:别说走出小院了,简直是长在了工作台边;连下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炎拓在一楼的客房里住下来,其实需要他忙的事已经很少;但他不敢离开;毕竟聂九罗的情况并不稳定——看似不闹事;但一闹起来就是大事。
  老蔡隔三差五过来一次,到底是在“筹备个展”,得有个繁忙的样子、让聂九罗看到进度;这样才显得真实——费用已经不需要他操心;在做戏上还不积极点,心里过意不去。
  第二次过来的时候,正赶上聂九罗出了第一批图稿;老蔡随手拈起一张看,心里突地一跳;又把剩下的几张都拿过来;走到窗前对着日光细看。
  看完之后,下楼找炎拓。
  炎拓正在灶房里剥毛豆;这是卢姐看他闲得实在发慌,丢给他打发时间的活。
  老蔡问炎拓:“阿罗都是去哪儿闭关揣摩的啊?”
  炎拓对雕塑造像的所知也有限;于是含糊以对:“也就敦煌、龙门,麦积山一类的。”
  老蔡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又问:“有拜个师父什么的吗?”
  所谓的“拜师”;不用行礼入门那么复杂,指的是有人从旁点拨。
  炎拓看看老蔡;又看他手里的几张画稿:“怎么了?”
  老蔡把画稿递给他,又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画稿图片:“这是阿罗去年画的,你看有什么区别吗?”
  炎拓看了又看:“都挺好看的啊。”
  真是外行看热闹,老蔡把画稿拿回来,懒得多做解释:“总觉得,比之前更流畅了似的。”
  其实这说法太过笼统了。
  老蔡的真实感觉是:聂九罗以前的画稿,是一笔一划“画”出来的,再工整精致,也只是画稿而已。但这次这几张,线条一气呵成,半点滞塞都看不到,像是直接从笔头生长出来的,即便已经画完了,还意韵不尽,仿佛仍在生长中。
  看来这几个月的闭关,乃至走火入魔,还是有点成效的嘛。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老蔡往小院跑得明显频繁,不是做戏式的那种,是真勤。
  聂九罗脾气大,做事时不喜欢有人在边上打扰,即便是屏息静气进出都会遭呵斥,于是老蔡在工作台边架设了摄像机远程观察。
  看她起稿的运笔——有几次,他感觉完全是无章法的胡画,但呈现出的,真的就是上手可用的稿子。
  看她对龙骨的掌握——不是从前那种一板一眼地搭骨架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骨架搭得不行,可是一堆上泥,形体即刻间呼之欲出。
  看她塑形的手法——其实手法已经不太重要,关键是出来的效果。
  有一次,镜头正对着塑像的人脸,卢姐打扫卫生时从老蔡身侧经过,吓得啊呀一声,然后笑着给自己解嘲说,看到一张脸往屏幕上挤,还以为是个活人呢。
  老蔡坐不住了,又特意去找了一回炎拓,旧话重提。
  ——这几个月,是不是有人系统性地在给聂九罗做培训啊?
  炎拓不蠢:“你是不是觉得,阿罗的水平上去了,进步得还不少?”
  老蔡没正面回答,但话里话外,还是流露了些真实想法:“我是觉得,这个展要是来真的,也不是不可行。”
  这话听得炎拓心中一动。
  一般认为,人在出生的时候,会从胎里带出些天赋,比如有人擅作画,有人擅写曲,有人对数字极其敏感,有人对代码一点就透——因为解释不出原因,所以笼统以“天赋”称之。
  聂九罗原本的业务水准,在老蔡眼里显然算不上出类拔萃,但现在,得到老蔡这么高的评价,甚至都具备了“个展”的资格,是因为她的“二次出生”,带出了一些新的天赋吗?
  还有,聂九罗是做雕塑的,而公认雕塑的租师爷是女娲,硬要攀扯关系的话,她这一次算是女娲的“直出”呢。
  老蔡越说越兴奋:“我再观察观察,她要是发挥稳定,这次真能给好好运作运作,毕竟业内对她没期待,很容易一鸣惊人、打出名姓……”
  炎拓没想到歪打正着,这全盘造假的“个展”,还真偏上正轨了。
  可是,这么一来,他就更寂寞了。
  卢姐在早晚和三餐时段可以上二楼,因为她负责打扫和收送餐。
  老蔡在约定好的时段也能上二楼,因为他要跟聂九罗讨论未来个展的主题、展馆、布展。
  唯有炎拓,跟聂九罗的生活和事业都挂不上钩,见她师出无名,成了院子里唯一多余的人。
  公司的事有专人打理,需要报备到炎拓这里的不多,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反而是给卢姐打下手,剥剥毛豆,剪剪虾须,理理青菜,削削土豆。
  真是硬生生把自己活成了家政。
  ***
  约莫半个月后的一天,余蓉给炎拓打电话,问他这头的进展。
  炎拓正在给蛤蜊浸水,伺候这玩意儿吐沙,意兴阑珊回答:“没进展。”
  然后把情况给余蓉说了。
  余蓉大感意外:“这样不利于聂二的恢复吧?你得多跟她聊天,帮着她……”
  余蓉也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聂九罗毕竟不是失忆。
  帮着她……重铸之前的情感体系和对世界的正常认知?这就需要推着她走进世俗世界,不断和外界各色人等沟通,而不是把自己沉进雕塑的世界里去,那可就太不接地气了。
  炎拓无奈:“她不想跟你聊天。”
  他试过见缝插针、在聂九罗的闲暇时间和她说话,但聂九罗好不容易闲下来,只想休息,并不想听人聒噪,所以不是凶巴巴地呛他就是翻他白眼。
  人要脸树要皮,谁还没个自尊什么的?几次三番之后,炎拓就不大凑上去自讨没趣了,甚至看到她时,会主动避让一下,省得讨人嫌。
  余蓉说:“这样不行啊,从带孩子的角度来说……”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顿了顿,余蓉接着往下说:“我就是类比一下,你不要多心。你想想,小孩子是不是谁带她多就跟谁亲?你一边想让她记起你来,一边又躲得她远远的,那这得哪辈子才恢复啊?真的,这个不能纵容,得今早介入。”
  炎拓头疼:“她跟别人不一样,她一个不高兴就会动手……”
  余蓉说得斩钉截铁:“打,让她打呗,只要打不死你,你就得兴风作浪。”
  这还没完,听筒里又挤进雀茶的声音:“打就打呗,男子汉大丈夫,还怕打一顿两顿吗?”
  真是……聊不下去了。
  炎拓岔开话题:“你们签证办得怎么样了?”
  之前,余蓉给炎拓透露过,说是想回泰国,还说雀茶也想跟着出去长长见识。
  余蓉说:“现在这形势,国外也不见得好,还没最终决定。雀茶在口岸附近挂了个箭馆,给人当私教陪练,挣得还不错,可乐坏了。”
  可乐坏了,说自己这辈子是第一次挣钱,说自己挣钱自己花的感觉真爽,还说原来没男人养也没关系。
  炎拓沉默了一会,有时候,事情的好坏还真难以界定:假如蒋百川没有出事,雀茶也许永远是他身边一只金丝雀,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认命。
  谁也想不到,蒋百川的不幸,反促成她抬头看天,继而找天、振翅。
  余蓉最后说:“我觉得暂时在国内待着也行,回金人门还方便点。一是蒋叔在那,隔个一年半载的总得去看看;二是,邢深那些人没个下落,不见一面,心里头不踏实。”
  炎拓也是这想法。
  他直觉,聂九罗也会再去的。
  ***
  挂了电话之后,炎拓仔细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
  他的确有耐性,也很能熬,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这样。余蓉说得有道理,他是得适当地兴风作浪,在聂九罗面前博点存在感。
  不破不立,不兴风,哪来的浪呢?
  当天晚上,他就越俎代庖,顶替了卢姐送餐的活儿。
  聂九罗的耳力不错,再说了,不同的人走路力度不同,很容易从脚步声里听出差异。
  回头看到从楼梯上来的人是炎拓,聂九罗很不高兴:“怎么是你啊?”
  炎拓说:“卢姐刚脚崴了一下,不方便上楼。”
  合情合理,聂九罗不好挑刺,过来在餐台边坐下,如常开餐。
  炎拓站在一边,目光不觉就被工作台吸引了过去。
  这台子真是大而凌乱,所有工具乱摆,有尚在揉制的泥,有刚开搭的龙骨架,画稿扔得左一张右一张,每一处都彰显着忙碌和投入。
  炎拓居然有点羡慕。
  真好。
  多少人的工作只是为了糊口,做得不情不愿,她能真正喜欢且浸润其中,真好。
  聂九罗抬头看他:“你还站这干什么?你在这看着,我怎么吃?”
  她吃饭和工作时一样,也不喜欢有人在边上。
  炎拓好脾气地笑了笑:“那我待会再上来收。”
  转身欲走时,忽然想到了什么:“阿罗,明天去医院做个体检吧。”
  聂九罗皱眉:“做什么体检?没空。”
  炎拓越发心平气和:“你胳膊之前受过伤,一直没好利索。如今要开展,都是体力活,还是应该及早去查一查。否则筹备到一半,胳膊罢工了,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听上去很有道理,聂九罗不得不点头:“也行。”
  炎拓跟她确认时间:“那明天上午,我带你去?”
  聂九罗头也不抬:“好。”
  炎拓下楼时,步子都轻盈了。
  非常好,他的计划,开局还挺顺的。
  ***
  体检本来就是一件耗人的事儿,更何况,为了让聂九罗充分接一下地气,炎拓给她安排的,还是最最大众的那种。
  聂九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脾气,排队她不高兴,各个科室奔来蹿去她不高兴,体检环节的诸多要求她也不高兴,炎拓则拿出最大的耐心,永远温言宽慰,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赢得了上至医护、下到同检者的一致同情,以至于到后来,聂九罗自己都觉得,再发脾气有点说不过去了。
  整个流程走完之后,炎拓拉着聂九罗,拿了骨片,去请医生指点建议。
  医生拿着片子看了又看,一脸纳闷,问炎拓:“你们拍这个,是要查什么?”
  炎拓解释:“就是……以前骨折过,想看一下康复得怎么样了。”
  说完,为了更直观,还在自己的胳膊上比划了一下受伤的位置。
  聂九罗瞥了瞥炎拓比划的位置,一脸不耐烦。
  医生茫然:“没有啊,是不是拿错片子了?”
  拿错片子是不可能的,炎拓以为是医生看得潦草:“您再给看看?”
  医生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看错,底气更足了:“这根本没问题,你说的骨折的地方,完全看不出骨折过。”
  炎拓:“是不是长好了啊?所以看不出来?”
  又来了个外行指点内行的,医生心很累,但还得耐住性子:“即便长好了,片子上也能看出骨质的变化。你们自己再确认一下好吧?”
  炎拓怔愣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谢过医生,拉着聂九罗离开。
  聂九罗很不耐烦,半路甩了他的手,牢骚满腹:“还走不走了啊?”
  炎拓手里卷握着骨片,真心为她高兴:“阿罗,你的胳膊完全没问题了。”
  他想明白了,她的胳膊恢复到连骨片都拍不出迹象,应该还是跟过去几个月被封在女娲肉中有关。
  金人门一行,他原本认为于聂九罗来说是劫,现在看来,说是“运”也未尝不可:她毫发无损,旧伤痊愈,连专业上都大有进益。
  聂九罗白了他一眼:“我本来就没问题,是你非耽误我时间。”
  ……
  接下来的两周,炎拓照旧接下卢姐送餐的活儿,也照旧经常遭聂九罗的冷言冷语和白眼,他一点都不生气,相反,还挺高兴的。
  两周后的一天,炎拓整理了自己的客房,把行李物件等等,都搬去了卢姐房间边上的小客房。
  这个小客房没什么存在感,平时关锁,客人多了才会使用,之前刘长喜和林伶在这落脚时,林伶住的就是这间。
  炎拓吩咐卢姐说,自己会在这客房里待足三天,尽量不发出声响,晚上连灯也不开,聂九罗要是问起他来,就说他出去玩儿去了。
  卢姐大为不解:“你想出去玩就去呗,为什么要装出去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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