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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枭起青壤-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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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现兴冲冲跟着一起下车,林伶原本不想下去、只想托冯蜜帮带一杯,忽然注意到炎拓眼神示意,改了主意,也下去了——她没什么想法,一心跟着炎拓摇旗呐喊,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刚下车走了几步,手机上就来了条信息,炎拓发的。
  ——多拖点时间。
  果然此行是有深意的,林伶精神一振,快步撵上了冯蜜和吕现,炎拓揿下车窗,向三人喊话:“这里不好停车,我往前面开点,你们完事了走几步过来就行。”
  说完了,缓缓开动车子,一边心内急跳,一边打开了之前买的防录音干扰仪。
  他把车停在了饮品店前方百余米处,从这个位置,恰好能在后视镜里看到冯蜜她们的举动。
  深吸一口气之后,炎拓给邢深拨了第三个电话。
  邢深给的第三个地点是同沟寺。
  同沟寺不是个寺庙,是勉县下辖的一个镇子。
  炎拓一路看指向路牌,对这镇名有印象,如果没记错,车子早已经开过同沟寺了。
  他不觉有点急躁:“你的意思是,我又要折回头、往汉中市区的方向赶?”
  邢深声音很平静:“没有人规定,下一个地点一定要在勉县往前吧。”
  是没有人规定过,从谨慎的角度来说,这样安排还更莫测些,但于炎拓,太难了,让他临时编什么借口、又把三个人往回带?
  而且,退让一两次是表达诚意,一再退让,就太任人拿捏了吧。
  炎拓平心静气:“邢先生,你应该听聂小姐讲过我的处境,我跟你不一样,我走每一步都困难。”
  邢深想说什么,炎拓没给他机会:“我确实很想借助你的人力,但我不是两手空空带着膝盖来求你的,邢先生,希望你明白,大家是合作。你有选择我的权利,我也有选择你的。”
  “你不愿意来西安,我就来找你,我向着你一走再走,足见诚意。从市,到县,再到镇,范围越缩越小,我相信离最终目的地也不远了——你担心藏身之处被我知道,那就索性别告诉我,动一动,往外走一段,咱们路上见。”
  他就在这里停住。
  后视镜里,冯蜜已经拿到打包的饮品了,不过林伶拽住了她,说了几句之后,两人又向边上的一家店过去,吕现护花职责所在,自然是紧跟其后。
  邢深沉默,炎拓也不说话,听筒里,只余对方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邢深才开口:“路上怎么见?”
  炎拓看了眼导航:“我接下来往五龙洞去,在沟湾一带走小路,灰色奥迪,车牌后三位421,很好认。地点你决定,在你认为合适的地方,撞车。”
  ***
  冯蜜正跟林伶在饰品店里挑选头花,忽然听到炎拓叫她,转头看时,车子已经倒回来了,车窗口,炎拓一脸无奈:“等你们买点水,是不是要把人渴死?”
  三人赶紧出来上了车,林伶坐了副驾,面上泛红:“不怪她们,是我拉冯小姐帮我看发饰的。”
  能帮炎拓做点事,她太开心了,有小小的、并肩共赴的感觉。
  炎拓说了句:“走了,系好安全带啊。”
  吕现原本没系,听了这话,顺手扣上,冯蜜无所谓,在她看来,坐的是后排,没那必要。
  她把饮料插上吸管递给炎拓:“葡萄味的,够清爽了吧?”
  炎拓接过来啜了一口,顺手递给林伶:“帮我拿着。”
  又说:“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大家都休息会吧,养养精神。”
  说完,开了很舒缓的轻音乐。
  冯蜜后悔自己没走得快点、没能抢上副驾,要不然,现在就是自己帮他拿了——不过林伶嘛,随便了,这么不起眼一人,吃她的醋不值当。
  林伶接过饮品,心里砰砰跳,这杯加了冰,车里又开着空调,冷热温差一大,杯身上就渗出水来,炎拓握过的地方,有模糊的指印水渍。
  她偷偷依样握上去,她的手指纤细,衬着杯身,很漂亮。
  要是身上其它地方,也能像手这么漂亮,该多好啊。
  ***
  午饭后本来就容易犯困,再加上音乐助阵、车身晃摇,几个人里,除了炎拓,都有点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皮。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突然吃了一撞。
  林伶啊呀一声,手里的饮料泼了一身,吕现也还好,因为系着安全带,只吃了极不舒服的一记猛勒,冯蜜就有点惨了,睡梦中滚撞到车门上,脑袋咚的一声,痛得捂头大叫。
  炎拓骂了句:“妈的,会不会开车!”
  这是……
  吕现一下子反应过来:被人追尾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的车啊!
  经济损失让他刹那间气冲牛斗,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来,正待向对方宣泄他的雷霆之怒,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衣领被人大力揪起,人也被重重搡到了车身上。
  对方阴恻恻的:“你特么会不会开车啊?把老子车都给撞瓢了。”
  卧槽,对方这么凶横?
  吕现这才看清向他动手这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三十来岁,头挺大,以至于脖子都被挤压得短了一截,那横眉怒目的,反正一看就不是善茬。
  向后看,追他尾的是辆小本田,再后头还有辆普拉多,普拉多上下来一个司机,本田上的人则全员出动,连眼前这个,一共五个男人,不敢说个个膀大腰圆,但绝对是打架都能上的人物。
  不妙,形势不如人。
  吕现语气放软:“哎,哎,又不是我开的车。拽人衣领子干嘛,能不能文明点?”
  车里,冯蜜还没缓过劲来,林伶看见她额头上渗血,慌得赶紧给她递纸巾,也顺便拈了几张擦自己身上的饮料,又叫吕现:“车上有药箱吗?冯小姐流血了!”
  有伤员!有伤员就是己方占理,交警来调解时都会同情三分。
  吕现登时气壮了点,想一把推开这人,可惜没推动:“听见没,我们朋友都受伤了!”
  炎拓打开车门下来:“有话好好说,我开的车。”
  那人冷哼一声,松开吕现,看向炎拓。
  熟人了,这是大头。
  上次见,还是在板牙,彼此势不两立,打成一团——当时的对头,现在却是要尽力争取的同伴,想想真是唏嘘。
  往大头身后看,几个人里,又有张熟脸,山强,几个月不见,他的五官依然齐齐往脸中央攒聚——都说人长大是“越长越开”,真不知道这人五官几辈子才能长开。
  山强嘿嘿一笑,扬高嗓门:“老大,咱们车被撞坏了,新车啊,你看让对方赔多少合适?”
  放你娘的臭狗屁!吕现差点跳起来:特么颠倒黑白简直,你们追的尾!自己车子的后保险杠都扭曲了!再说了,他的车可是奥迪啊,小四十万买的,你丫一十来万的破本田,旧成那样了,还好意思索赔!
  这是碰瓷、讹诈、犯罪!
  他强作硬气:“你们这么不……不讲理,我要……”
  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这人刚口称“老大”,难道是遇到地方性的流氓团伙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暂时隐忍一下……
  于是“报警”两个字,吞了没敢出口。
  然而他怕,有不怕的,手攥纸巾捂额的冯蜜忽然从开着的车窗里探出头来,目露凶光,一脸狞狠,开口就骂:“艹,讹到姑奶奶头上来了,你们想死是吗?”
  我靠!吕现被她这一出吓得一激灵:这冯……冯小姐,说话时娇滴滴的,居然这么社会?
  炎拓吼冯蜜:“你,坐回去!吕现,给冯小姐处理一下,你们别管了,我来谈。”
  冯蜜起初被炎拓吼得一懵,不明白他为什么凶自己人,但听了后面的话,又觉得被凶得挺有安全感——说白了,男人要是能硬气、搞定一切,她也乐得受庇护,谁耐烦动不动亮爪露牙的?
  她一声不吭地坐回了车里。
  山强干笑两声,朝着普拉多喊话:“老大,这有个懂道理的,说赔多少他来谈呢。”
  然后转向炎拓,招了招手:“来,你来谈。”
  ***
  这条路不算很偏,偶尔有路过的车辆,也有人站得远远地看热闹——不敢挨近了看,因为大头那伙人很凶。
  也不知道个中有没有林喜柔安排、暗中尾随的人,不过没关系了,只要处理得像一起普通的撞车摩擦,那它就是。
  炎拓走过那辆本田,快走近普拉多时,后排的车窗慢慢降了下来,有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看向”他。
  在车里还戴墨镜,很怕人看到他的脸吗?
  炎拓觉得好笑。
  他在车旁站定,这样,不管是冯蜜她们,还是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他在“聊天”——他设想过见面的地点,但最后,还是这种光天化日之下的交谈最合他意,极致的坦荡下,包裹极致的秘密。
  两人自报家门,算是互相致意。
  “炎拓。”
  “邢深。”
  顿了顿,邢深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微微一笑,把墨镜摘下。
  这是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温和、沉静,微带笑意,让人想起山水之间、杏花烟雨、幽远恬淡。
  但是,那双眼睛……
  “瞎子,看不见。”
  邢深居然是个瞎子?
  炎拓看向那双瞳孔被淡褐色近透明的翳遮蔽的眼睛,一时有点懵。
  出于礼貌,不管邢深看不看得见,他都没盯着看,目光旁落、不自觉地滑进车内。
  车里还有别人。
  邢深的旁边……
  那是蚂蚱。
  依然是小孩儿身量,穿了儿童款的橘色羽绒服,雪帽束得很牢,口鼻处遮着口罩——想到这层织物的“皮”下头包裹的,是那样一个东西,即便有心理准备,还是止不住毛骨悚然。
  副驾上也有人,刚解开安全带,正向着这头转身。
  是个皮肤黝黑的光头女人,炎拓很少用“壮”来形容女人,但用在她身上,一点也不违和。炎拓最先注意到的是她脑袋右侧纹的那条盘缠的蜥蜴,其次是鼻环——她似乎不畏严寒,薄T外头只罩了件黑色夹克,面色漠然,一双眼睛闪着慑人的亮。
  只是亮而已,眼睛里,同样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邢深给他介绍:“这是余蓉。”
  顿了顿又添了句:“你说的任何话,她都能听,自己人。”


第87章 ⑥
  炎拓还没来得及说话;邢深又问了句:“你车上都什么人啊,有地枭吗?”
  邢深是狗家人,不过狗家现在已经闻不出枭味了;炎拓实话实说:“有。”
  邢深点了点头,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当然知道有;他是闻不出来;但蚂蚱刚刚躁动了一会;被他喝住了。
  这一问是个试探,炎拓过关了。
  时间紧迫,容不得悠闲慢聊;炎拓开门见山:“你都知道多少?”
  “关于林喜柔一干人、农场、血囊、杂食等等;聂二都说过了……”
  炎拓一怔:电话里,邢深还称呼聂九罗为“阿罗”,怎么突然改口了?
  他看了一眼余蓉;瞬间了然:有“外人”在,看来聂九罗的真实身份;确实只寥寥两三个人知道。
  “关于你的身世;以及你为什么身在它们中间却要和它们作对,她没讲。她说这是你的隐私;应该由你说,我听了自己判断。”
  炎拓懂了;他和邢深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聂九罗留这部分让他自己说,半是尊重他隐私,半是给他机会自我争取。
  他一只手搭住车顶;半弯下腰,外人看来;是和车内人聊天的常见姿势。
  “林喜柔是92年露面的,那个时候,我父亲炎还山在由唐县开矿,推测没错的话,他们是在矿坑里撞上的,之后,我父亲就成了伥鬼,我出生之后,她以保姆的名义进入我家。”
  邢深微微颔首:“伥鬼在大部分时候,跟正常人没两样。”
  “我父亲很有生意头脑,不敢说钱能神通,但至少能解决人生绝大多数问题,林喜柔应该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借着我父亲的人和钱,在这世上慢慢筑基。”
  “啪”的一声轻响,是余蓉揿打火机点燃了烟,她冷冷看炎拓和邢深,举起了烟盒:“来一支?”
  两人同时摇头,余蓉自顾自咬了烟蒂,吸进呼出——她抽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挟在手里,间或抽一两口,她是含棒棒糖一样含在嘴里,偶尔伸手接住落下的烟灰。
  “紧接着,有她和我父亲的流言传出,我母亲很受不了,矛盾激化。”
  邢深居然并不意外,他的脸微微侧向余蓉:“发情期?”
  既然要说话,就不能含烟了,余蓉把烟身捏在手里:“人化的地枭我不知道,以前没有过。鞭家驯枭,确实会碰到地枭发情,都是畜生,那时候,母的打公的骟。偶尔有时没看住,偷跑出去,是有把人祸害了的。”
  炎拓扶住车顶的手微微攥紧,这两人的对答或许无心,但于他来说,有屈辱意味。
  他快速把这一节带过:“中间出了很多曲折,后来,我母亲出了事,全瘫,脑损,卧床二十多年了,我父亲重病去世。我还有个妹妹,下落不明,我一直设法找她——最近打听到,是被扔进黑白涧了。”
  听到“黑白涧”这三个字,邢深和余蓉都有些意外。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很小,不太记事,而且,我是林喜柔从小带大的,或许因为这些,她对我有特殊的感情,也不大提防我,留我在身边长大。大概七年前吧,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受他在生时所托,交给我一份我母亲的日记,日记里,很详尽地记述了林喜柔进入我家之后,发生的一切变故。”
  前方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惊叫,好像是林伶,炎拓心头一凛,循声看去,倒也没什么动静,而大头一脸铁青,正急步过来。
  到车侧时,他压低声音:“深哥,有麻烦。车里有个娘么,特么见过我。”
  ***
  大头说的是林伶。
  起初手忙脚乱,林伶也没顾得上看外头,配合吕现给冯蜜处理了伤口之后,她到底是担心炎拓,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往外瞧。
  这一瞧,恰和大头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刹那间,一个失声惊叫,一个面色铁青。
  见过的。
  当初炎拓失踪,林伶帮着悬赏,大头曾应征而来,还唧唧歪歪,不出示身份证,也不让录像,说是保护隐私和肖像权。
  是以印象极为深刻。
  ……
  邢深心头一紧:“见过你,你怎么从没提过?”
  大头嗫嚅:“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板牙出事之后,他就一直藏身蒋百川的别墅地下室,再接着转移到服装加工厂,深居简出,而今好不容易有放风的机会,还是“撞车”这种热闹事,头脑一热,兴冲冲就来了,哪能想到报备那么多?
  炎拓说了句:“没事,如果是她看到,没关系。不过你是露过脸的人,帽子戴起来,多低头,别到处张望了。”
  没关系?
  大头疑惑地看他,邢深听炎拓语气笃定,心也安下来:“照他说的做吧。”
  而这一头,林伶坐回副驾,心头猛跳。
  炎拓居然是和之前囚禁过他的人见面,还装着互不认识,看来这撞车不是意外,开车前他那句“系好安全带”也是意有所指的。
  她喉头发干,悄悄咽了口唾沫。
  冯蜜额头上贴了老大一块纱布绷带,眉眼间全是桀骜不耐,更添了几分“社会”的气质,她看看林伶,又转头看窗外:“怎么了啊?”
  林伶赶紧搪塞:“没事,刚想看看聊得怎么样了,那个头大的,好凶啊。”
  冯蜜冷笑:“放心吧,这一车,你最安全了。”
  这是她林姨的血囊呢,说什么也不能出意外。
  ***
  炎拓的身世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动机也合情合理,合作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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