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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枭起青壤-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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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深等了很久,借了个电话,拨打炎拓的专用号码。
  提示无法接通。
  聂九罗是最后一个知道炎拓失踪的,而且,还是邢深告诉她的。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有点茫然,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好几天没跟炎拓联系过了。
  ——因为她挺忙的,要去私人医院复健。
  ——因为老蔡来看她,盯上了她给炎拓做的那个手持梅花的泥人,跟她说艺术家除了追求艺术,还得广拓进财通路。她可以设计几个讨喜吉祥的“磨喝乐”,授权工坊开模制作,挣一笔版权费。
  ——因为她只有一只手,又接了炎拓的活儿,要给小院拍照,要量尺寸,要画样稿,忙得不可开交。
  ……
  其实真正的原因,她自己知道。
  有好几次,目光掠过手机时,会有点不开心。
  你不联系我,那我也不联系你,你忙,我也忙得很,老没事找你说话,我成什么了?
  邢深的声音从听筒里钻进她的耳朵,她听着,眼神一直飘,飘去小院定制的图纸,又飘去开怀大笑、手里持着梅花枝的炎拓小泥人。
  不应该啊,怎么会失联呢。
  她口不应心地问了句:“失联几天了?”
  邢深说:“根据林伶的说法,到今天,第六天了。”
  “林伶?”
  “是,昨晚上收到一个陌生号码电话,说自己叫林伶,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里,林伶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很多,说联系不上炎拓,有一天晚上,毫无征兆的,炎拓喊她交代了些事之后,就再没出现过了。
  说炎拓好像预感到了会有危险,把这个电话给了她,她等了一天又一天,觉得炎拓一定是出事了,才按吩咐拨了邢深的电话。
  说自己很小心,炎拓教过她可能会有监听,她是出来看电影、在洗手间借好心人的电话打的。
  聂九罗一直听着,口唇渐渐发干。
  第六天了,居然这么久了。
  不过,确实也挺久了,她今儿早上在院子里练走步,已经可以半脱拐了。
  邢深说:“阿罗,我们的人已经各处就位了,没意外的话,明后天就能动手。可是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炎拓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会把我们供出来吗?这次猎枭,会不会成了人家反猎我们?我要不要……马上收手?”


第93章 ①②
  聂九罗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邢深;蒋叔不在,你负责一切。计划也是你和炎拓一起定的,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邢深说:“我觉得炎拓应该是出事了。我见过他;这个人说话有条理,脑子也清楚;他不会不明白这种时候失联意味着什么;能和我们联系;他早联系了,这么久没消息,要么是被控制住了;要么就……死了。”
  聂九罗没说话;她觉得“死了”这两个字,真是又轻飘又陌生。
  邢深继续往下说:“现在大家的意见不是很统一,一半主张继续;因为前期做了太多准备工作,放弃的话不甘心;一半主张收手;怕被反猎。我个人是想继续的;但出于谨慎,要向你打听一下——炎拓是你担保给我的;这个人嘴严吗?万一被控制,他把计划供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聂九罗说:“你等会啊;给我点时间,让我想一下。”
  她扶住工作台的边沿,慢慢一步一步,走到靠近阅读灯的沙发边坐下;沙发垫软绵绵的,三面包;人坐进去很有安全感。
  她闭上眼睛,想了又想,空气里渗着轻微的泥尘味,泥塑泥塑,说到底,打碎了也就是土。
  起自土壤,废弃了之后,又归于土壤。
  她说:“首先,我同意你的看法,他是出事了。他之前就跟我提过,说这一阵子干预了太多事,有危机感,还说,回去之后,林喜柔话里有话地敲打过他。但是,他应该不是因为这个猎枭的计划暴露的。”
  邢深心头一松:“这么肯定?”
  “你把你自己代入林喜柔就明白了,如果我是林喜柔,发现了炎拓有这个打算,我一定会将计就计、实施反猎,而反猎最重要的前提,是麻痹你们、让你继续行动。那个手机确实是无法接通了?”
  邢深下意识点头:“是。”
  “手机一断,不就打草惊蛇、明摆着告诉你出事了吗?林喜柔不会这么蠢,所以手机这个事,我觉得不是她搞的,是炎拓自己。简单说就是,他因为别的事情暴露了,但他掩护了这个计划。”
  那就是说,行动目前还是安全的了?
  邢深长长舒了一口气。
  “其次,你问我他嘴严不严,我觉得是严的。两个原因,第一是,他曾经被板牙抓过,关了一段时间,你们也没少打他,他招了什么没有?”
  邢深哑然,还真没有。
  “第二是……”
  说到第二时,聂九罗忽然想起之前在安阳,她告诉炎拓许安妮已经怀孕了,炎拓脸上的表情。
  当时,她觉得许安妮只是个与己无关的、可怜的陌生女孩,可炎拓,已经在想着怎么救她了。
  “第二是,炎拓不是一个自己死、就拉别人共沉沦的人,他是那种,即便自己掉进陷阱、没指望了,也会把别人往上托举。所以,如果他暴露了,他不会攀扯别人,如果他真完了,他也会希望完蛋的只是自己,能得救的人依然能够得救。”
  邢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阿罗,你给他好高的评价。”
  聂九罗垂下眼帘:“这不是评价,陈述事实而已。”
  邢深:“那你觉得,他死了吗?”
  聂九罗心内一悸,这个她分析不出来,也不敢想:“你觉得呢?”
  邢深犹豫了一下:“以林喜柔那伙人行事的残忍,直接把我们的人吊死风干,我觉得,她对待身边的人背叛,也不会手软的——如果他死了,那我们无能为力。如果他还活着,我觉得……最好尽快行动,手里有足够的筹码,才好交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聂九罗总觉得这么做似乎有什么风险,不过一时也捋不分明。
  她定了定神:“你给林喜柔发消息,说可以换人,她回复了吗?”
  “回了。她问我们,谁杀了韩贯,以及,陈福还活着吗。”
  韩贯?
  聂九罗霎时间耳膜嗡响,以至于邢深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她完全没听到。
  韩贯是炎拓处理的,她记得炎拓说处理得还算干净,韩贯的尸体焚烧过后扔进了机井。
  眼见为实,林喜柔知道韩贯死了,看来尸体已经被捞出来了,炎拓偏又在同一时间失联……
  她手足冰凉,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炎拓糟糕了,彻底糟糕了。
  “你怎么回复她的?”
  “还没回,反正是他们在问,他们能等。”
  ——她问我们,谁杀了韩贯,以及,陈福还活着吗。
  上来就这么问,说明林喜柔已经知道韩贯他们是撞上缠头军了——不过也不奇怪,只要看过韩贯的残尸就会知道,他是死于缠头军的手法。
  ***
  第七天,早饭时间。
  林伶一进餐厅就觉得气氛不对,林喜柔和熊黑都在,但面前的早餐丝毫未动,两个人,一个眼神可怖,一个面色尴尬。
  这低气压是有原因的,就在一个小时之前,邢深那头有回复了。
  ——活着。
  回避了谁杀韩贯这个问题,确定了陈福的死活。
  活着。
  看来蒋百川没有撒谎,那把刀的确只能杀一次地枭。
  可是,又回到老问题上来了:缠头军到底是怎么找上韩贯和陈福的呢?
  熊黑突发奇想:“林姐,他们手里有蚂蚱,狗家人闻不见我们,蚂蚱……会不会对我们比较敏感?大家毕竟同类嘛。”
  就是这句话,让林喜柔黑了脸,连眼神都变了,熊黑察言观色,没敢再发表意见。
  ……
  林伶怯怯地在餐桌边坐下,动作幅度很小,拿咖啡壶给自己倒咖啡时,也是尽量不发出声音。
  不过,她的到来还是搅动了绕桌一匝的僵硬空气,林喜柔终于拿起了餐叉,熊黑似乎也松了口气,捏了个蒸芋头送进嘴里。
  林伶找话说:“林姨,好几天没见炎拓了。”
  林喜柔冷冷瞥了她一眼:“想他了?”
  “不是,就是他电话信息都不回,从前不这样。还有,昨天跟吕现吃饭,他说车子修差不多了。”
  撞车修车这事,林喜柔听冯蜜讲过,但现在一堆烦心事,林伶还拿这种破事出来说,她觉得尤为烦躁:“吕现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爽利点?整天盯着钱,难道小拓还赖他的?”
  林伶没吭声,过了会小声征求她意见:“林姨,我明天约了吕现,想去看网红银杏树,可以吗?”
  林喜柔莫名:“什么网红银杏树?”
  林伶忙把自己事先下载在手机里的照片给林喜柔看:“就这个,观音禅寺,就在西安,长安区,这棵树长1400多年了,说是唐太宗李世民亲手种的呢。”
  还真是棵相当巨大的银杏树,尤其是高空俯拍,极有声势,而且,照片上银杏叶正黄,一树鎏金,一地黄锦,被周围稀疏的山乡以及绿树覆盖的山坡映衬,极其醒目。
  怪不得是网红银杏树。
  在西安,长安区,既然在西安,挨着家门口,那就没什么问题。
  林喜柔想了想:“银杏叶不都是秋天黄吗?这都快元旦了,叶子早掉光了吧,那有什么好看的。”
  林伶讷讷解释:“是这样的,现在流行一年四季、每一季都去打个卡,人家都说,这棵树代表长久,要是两人打完四季卡,都还在一起,那感情就会……就会很好。”
  她脸红了,耳根发烫,手心也开始冒汗。
  她编的,她在撒谎。
  是邢深让她去那儿的。
  第一次和邢深打电话时,她整个人紧张到语无伦次,邢深大概也觉出她心理素质实在不行,让她留心一个叫“雀雀茶茶”的微博号,跟她说,下一条微博,会发一个西安的景点,照片上有日期和拍摄时间,但那些数字都是PS上去的——那条微博是在通知她离开的时间和地点,她只要设法按时赶到就可以。
  林喜柔看了她一眼:“你跟吕现,到底合不合?不行就换一个,拖拖拉拉的。”
  林伶没敢抬头,她怕一抬头,神色就暴露自己在说谎:“就是……一开始实在没感觉,多接触了几次,好像……也还行。”
  熊黑乐了:“我就说嘛,感情要靠相处。第一眼没相中不代表什么,你想哈,古代那些男女,婚前都没见过呢,婚后恩爱的也不少啊。”
  林伶心说,那是你没见到更多的、婚后悲惨的吧。
  林喜柔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进展顺利就行。
  林伶也算是她“抚养”长大的,既然来日免不了要做血囊,那她乐意让她活着的时候,能尽量舒心点。
  养了她这么多年,好吃好喝好用,不算亏待她。
  再说了,没她林喜柔,这世上有没有林伶这个人,都难说呢。
  ***
  炎拓感觉,自己是被软禁了。
  一关这么多天,他生物钟已经紊乱,渐渐失却了时间概念:窗子封死,看不到阳光,不管是睡前还是一觉醒来,屋里亮着的,永远是灯光。
  关的天数多了,吃、喝、上厕所的次数也多,老是绑着手脚比较麻烦,改成了手铐脚铐,铐环之间有锁链,可以小幅度活动。
  小卧室是天然囚室,因为窗子都是砖头封死的,门上装的又是铁栅栏防盗门,里头铺张床垫、加床被子,人住进去,跟坐牢一个样。
  吃的喝的从铁栅栏往里递就行,用洗手间麻烦点,得冯蜜在的时候。
  冯蜜应该是林喜柔指定的“监狱长”了,但她不在这住,毕竟这儿条件太差了,炎拓怀疑,她就近找了个短租房,没准就在这栋楼里,所以可以随时过来。
  二十四小时看守他的有四条彪形汉子,两班倒,四个人都脸生,炎拓没见过,不过熊黑手下,他没见过的人也多,并不稀奇——这四个人得过嘱咐,从来不跟炎拓聊天,哪怕炎拓穷极无聊、扒着铁门要跟他们套近乎,他们也绝不搭理,自顾自打牌、掷骰子,或者看手机上早已下载好的小电影。
  熊黑偶尔过来。
  炎拓喜欢熊黑过来,他一来,总能给他带点福利。
  比如有一次,熊黑在铁栅栏外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忽然打了个哆嗦,然后大骂:“这么冷,人住的啊。”
  这是破房子,加装空调不太实际,当天晚上,客厅里就多了台小暖风机,呼啦啦对着他的囚室吹。
  炎拓起先还吹得挺舒服,后来就有点难受。
  他不希望这些人对他好,希望他们诡诈、凶残、卑鄙,这样,他复仇的那把刀举起来,不会显得太沉重。
  冯蜜在的时候,其实也还挺好过的,她会搬一个小蒲团到防盗门边,盘腿坐在上面跟他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炎拓的错觉,自打他跟她说过“不喜欢”之后,他隐隐觉得,冯蜜的话比以前少了,而且,说话没以前那么招人反感。
  有一次,聊这屋子是一楼、太潮湿,聊着聊着,冯蜜忽然叹了口气,问他:“炎拓,我又年轻,又好看,那么多人都喜欢我,你为什么不喜欢啊?”
  炎拓:“你年轻漂亮,喜欢你的人多了去了,干嘛非要我喜欢你。”
  冯蜜看了他好久,才说:“喜欢我的人,都想跟我上床,上完了也就完了。可是我总觉得,你要是喜欢我,应该就不是奔着上床的了,应该是……另一种的。”
  另一种是什么样的,她又说不清楚。
  她说:“我要是人,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她是真敢说,把身后的彪形大汉当摆设,估计是觉得反正这些人也听不懂。
  炎拓没再吭声。
  他的右衣袖内侧,别着一根针。
  左衣兜里,有一颗金色的、压扁了的小星星。
  小星星里有梅花。
  聂九罗应该已经知道他出事了吧?她会着急吗?
  ……
  只有林喜柔从来没来过。
  炎拓有种直觉:林喜柔再来的时候,过关与否,生死与否,就可以有个定论了。


第94章 ①③
  林喜柔出现的那天;距离炎拓被关,已经足有半个月了。
  那之前,熊黑已经五六天没出现过了;冯蜜职责所在,倒还是如常过来;但神色里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和他说话的时候;极其警觉,会突然间全身绷紧、像狼一样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炎拓怀疑,是邢深已经行动了;但他不敢问;连话头都不往那个方向引。
  他理应什么都不知道。
  ……
  那天,冯蜜正隔着铁栅栏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忽然盯住了他的脸:“炎拓,你胡子长出来了。”
  炎拓自嘲地笑:“你才注意到啊;也不说给提供个刮胡刀;朝那几个大哥借,没一个人理我。”
  冯蜜咯咯笑:“谁敢借刀片给你啊;没事,我帮你刮。”
  她开锁放他出来;让他坐到小客厅中央的椅子上,没剃须水,就用肥皂沫代替,然后取出随身的袖珍小折刀;俯下身子,仔细地、一下下帮他刮。
  那两个当值的一来觉得小折刀操作不可行;二来觉得新鲜,也凑近来看,还指指点点地让冯蜜轻点、说再往下就要割出口子了。
  有一瞬间,炎拓动过抢折刀的念头。
  但很快放弃了:他没见识过冯蜜的身手,她做事嫌累、跑步撵不上他,不代表她没战斗力,这也是他为什么建议邢深行动时尽量偷袭且使用电击设备——硬绑的话成本太高,失败的几率也大,又不是切磋比武,讲什么光明正大呢。
  再说了,这把折刀太小,即便他制住冯蜜,边上那两个人呢,还有两个当完值在隔壁睡觉的人呢?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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