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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枭起青壤-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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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又抬头打量整间屋子:“忘了跟你说了,这整栋院子,都是蒋叔给我买的呢,虽然当年房价低,买这小院没花太多钱,但放现在,闹市区的三合院,没个上千万下不来啊。”
  “蒋叔这个人呢,肯定不是完人,他的很多行事手段,我还很不喜欢。但就事论事,第一我跟他有协议,第二他对我有恩。这件事,我当然可以袖手旁观,最多被人骂忘恩负义,我完全做得出来。只是,每个人做人都有自己的准则和方式,我不想这么做人罢了。”
  手机又响了,看来电显是邢深,聂九罗预备出去接电话,离开时对炎拓说了句:“所以,你千万别想多了、觉得我是因为你才不得不去涉险的。”
  炎拓被她这么一说,有点讷讷的,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出了洗手间,哪知下一秒,她又把头探进来,笑咪咪的:“不过呢,就算是为了你去,也不是不能考虑,看值不值嘛。”
  说这话时,还上下打量了炎拓一回,跟菜场买菜看成色似的。
  炎拓还没来得及说话,聂九罗人又没了,她得赶紧接电话去,不然,邢深这第十通电话,又要落空了。
  ***
  电话接通,邢深先开口:“终于接了,之前那么久都打不通,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之前……
  聂九罗脸上忽然有点烫热,她清了清嗓子:“邮件收到了,也都看到了。”
  邢深:“你怎么想的?还有,炎拓是什么想法?”
  聂九罗说:“他应该是想去的,不过,纯送死的话,我觉得没什么必要,双方实力差得太大,最好能有个可行的、以小博大的计划。”
  邢深停了一会:“阿罗,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他把之前对余蓉说过的,也向聂九罗讲了。
  聂九罗的反应倒没余蓉那么大:“阴兵?阴兵过道的那种啊?”
  邢深说:“不是,黑白涧,又叫阴阳涧,有时候,我们说得顺口,会把这一头叫阳间,进了黑白涧,就叫阴间了。”
  聂九罗心中一动。
  阴间、阴兵,从字面意思理解,是身处阴阳涧的兵?
  她迟疑着问了句:“难道我们在阴阳涧还有人?”
  邢深回答:“一入黑白涧,人为枭鬼,既然能总结出这句话,那就说明,缠头军当中,有很多人曾经踏进去过,没再出来。”
  聂九罗起先没听明白,再一揣摩,顷刻间胆寒毛竖:“什么意思?我们的人还在里面?没死?”
  邢深没吭声,他也没见过,不敢下断言。
  聂九罗越想越离谱:“地枭能长生,不代表进了黑白涧的人也能长生啊,‘缠头军当中,有很多人曾经踏进去过’,那得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最早是秦朝的时候了吧?”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些人还活着——亲戚朋友几十年不见,都基本成末路,更何况是那些古早的缠头军?你就这么确定能跟他们沟通,能“借”得出他们,让他们帮忙?
  邢深:“现在我也不确定,毕竟没借过。林喜柔的信息过来,我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以小博大、出奇制胜,忽然间就想起这一节了。我相信先人们既然传下话来,说能‘借阴兵’,那就绝不是说着玩的。我准备这两天就动身,去最早的那个村子找找看,有任何机会,都值得尝试。”
  聂九罗觉得这事实在不靠谱:“你有这功夫,这还不如想办法搞点枪来。”
  邢深笑了笑:“在办了。余蓉之前在泰国待过一阵子,路子比较野,这事交给她了。”
  ***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还算风平浪静。
  “借阴兵”的事,炎拓已经听聂九罗讲过了,他倒是挺能接受的——毕竟他前几个月,才刚接受过地枭的全套设定——非但如此,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如果缠头军的先人真的还在黑白涧中游荡、也真的能被“借”出来,那这古今跨代的互动……
  光想一想,鸡皮疙瘩就起了满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
  这两天,唯一不舒服的事就是用洗手间,里头兼有浴缸和淋浴室,浴缸被占用,他洗澡当然只能用淋浴,但一想到这边洗着,那头泡着……
  不止洗澡,上厕所都有心理阴影了,这万一事到中途,那头醒了,多糟心啊……
  感觉太过酸爽。
  然而也不便说什么,去借卢姐的洗手间不大合适,去借聂九罗的,总觉得不好,于是只能自己解决,拿了条毛巾,把陈福的脑袋给盖住了——不过每天进出,看到个顶着白盖头的脑袋,心里也没能舒服多少。
  怕什么来什么,第三天的晚上,例行沐浴,洗发泡沫打了满头,冲水前还一切正常,冲到一半时,抬手抹了下脸上的水,突然发现,那条盖头的毛巾不知什么时候滑进了泥水中,陈福睁眼了。
  非但睁了眼,还勾勾地看着他。
  炎拓脑子里一懵,第一反应是赶紧去拿浴巾,下一秒放弃了,反正看都看了,惊慌失措太小家子气了,就当是在澡堂吧。
  他镇定地冲完水,出来换上睡衣,然后给聂九罗发了条信息。
  ——陈福醒了。
  不到十秒钟,楼梯上传下急促的脚步声,那速度,炎拓真担心她摔着。
  他开门迎接。
  聂九罗睡袍外头裹了件外套,到门口时又停下,没急着往里走,声音极低,像是怕惊动了谁:“醒了已经?”
  “嗯。”
  聂九罗懊恼极了:“我还没来得及化妆呢。”
  炎拓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你见我都不化妆,见他化妆?”
  聂九罗悻悻:“你懂什么。”
  她都已经替陈福设计好了,这次他睁眼时,应该身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中,然后角落里暗灯打开,她就站在灯下,穿一件大露背的及地晚礼服,手里还得端一杯红酒(现在还不是穿夏装的季节,但这么穿,能够混淆陈福的时间感),她要不疾不徐,迎着陈福惊惶的目光,把红酒给喝了,然后一揿遥控器,打开投影,给陈福看那五个地枭被捆缚的照片,以期给他的心理造成震慑。
  白计划了,第一眼效应就这么没了,白天看陈福的时候,还没什么要醒的迹象呢。
  但这一时半会的,又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法子。
  她问炎拓:“他醒来之后,说过什么吗?”
  炎拓摇头。
  聂九罗绕过他肩膀看向洗手间,奇怪了,陈福怎么这么安静?
  她裹紧外套:“去看看吧。”
  ***
  第一眼看到陈福,聂九罗就觉得他相比上一次有点怪怪的,具体说不上来是哪,就是感觉不对劲。
  她试探性地叫了声:“陈福?”
  陈福没吭声,目光还是勾勾的,聂九罗有点纳闷,顺着陈福的目光看过去。
  不就是空无一人的淋浴室吗?
  她看炎拓:“他看什么啊?”
  炎拓:“可能想洗澡吧。”
  就在这个时候,陈福木木地说了句:“啊?”
  这一声起得突兀,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炎拓压低声音,先开口:“他好像有点木讷。”
  聂九罗心里有点发毛,不会是她这泡水的方法不太对,把陈福泡傻了吧?
  炎拓也是这想法:“一开始我就说了,人家林喜柔那池子水,没准是有营养成分配比的,不大可能水和土混一混就完事。”
  聂九罗不死心:“陈福?”
  一边说,一边拿手在陈福眼前晃了晃。
  过了会,陈福的眼珠子迟滞地转了过来:“啊?”
  这像是还有点反应,却又无法完全清醒,类似梦游……不对,更像半痴半呆。
  聂九罗突然心跳得厉害,心一横,厉声喝了句:“陈福,炎拓的妹妹,在哪?”
  炎拓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周身都绷紧了,他死死盯着陈福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陈福依然半生半死一般,好一会儿才喃喃:“黑……白……”
  他有些嘴歪眼斜,话没说囫囵,嘴角还往下滴涎水。
  不过,也不用他说全,一听就知道说的是黑白涧。
  聂九罗心跳得更急了,手都有点发凉:“还活着吗?是在林喜柔手上吗?”
  陈福的眼珠子缓缓上抬,勾勾地看着她:“啊?”
  “啊”了一声之后,就再没下?了。
  聂九罗沉不住气,炎拓轻声提醒她:“是不是问得稍微复杂点,他就反应不过来了?”
  有可能,还有可能是自己没叫他的名字,语气不够凌厉,他意识不到她是在问他。
  聂九罗吁了口气,拉高音量:“陈福,炎拓的妹妹,还活着吗?”
  陈福的声音像是在飘,又散又慢:“不……知道啊。”
  炎拓心头一震,脱口问了句:“什么叫不知道?”
  如果在林喜柔的手上,陈福怎么可能不知道?
  聂九罗示意炎拓别着急,又严格按照之前自己摸索出的句式问了一遍:“陈福,炎拓的妹妹,去哪了?”
  然而,耐着性子等,等来的还是一句梦呓般的:“不知道啊。”
  聂九罗烦躁极了,真想撬开陈福的脑子,伸手进去把答案给拽出来,正无可奈何时,炎拓猛然问了一句:“陈福,你们怎么变成人的?”
  屋子里有点安静,淋浴玻璃上,雾化遇冷凝成的水珠缓缓下滑,偶尔,能听到花洒里残存的水滴滴答一声落下。
  过了很久,才听到陈福茫然的回答。
  他说:“女娲……肉啊。”


第114章 ①⑤
  再接着往下问;也就问不出什么来了:陈福一次比一次迟钝,连“嗯”、“啊”都吐字不清。
  看来前几个问题能得到答复,还算幸运。
  总结下来:炎心是在黑白涧;但是否活着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
  炎拓是关心则乱;脑子一阵阵发胀发钝;完全没法静下心来分析;聂九罗沉吟了一下:“我感觉,炎心不像在林喜柔手上。倒是很像当初林喜柔把她往那一扔、就没再管过。”
  所以才明确答复是在黑白涧,但是否活着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
  让她这么一说;炎拓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过心情并没能纾解,相反还更沉重了:炎心失踪那年;才两三岁啊,这个年纪;被囚禁;其实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照应”吧?
  如果只是一扔……
  黑白涧,他没去过;但光听字面,就觉得是个阴森可怖的地方;把心心一个人往那一扔吗?她得多害怕啊。
  他眼底突然发烫,想起在火车站走丢时,心心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死不松手的模样。
  那时候,她是害怕吧;妈妈找不到了,小哥哥就是唯一的依靠;虽然这个哥哥,也只五岁不到。
  他眼前有点模糊,意识很飘。
  聂九罗轻声说:“唉,你这个人。”
  她上前一步,双手搂住炎拓的腰,然后不声不响靠近他怀里。
  炎拓下意识回搂住,用力回搂。
  不得不说,人在难受的时候,有个人在边上、还可以彼此相拥的感觉太好了,而且,聂九罗是个特别“好抱”的,纤瘦但娇软,一只手臂就能环住她。
  不过炎拓还是喜欢两只手臂一起抱她,说不清为什么,这样有一种特别的郑重和满足感。
  聂九罗看向浴缸里呆若木鸡的陈福:“你说,他会不会是装的?”
  她自己擅长“骗人”,下意识也会这么揣测别人。
  炎拓侧过脸,也去看陈福:“不至于吧?对了,女娲肉是什么?”
  聂九罗也是一头雾水。
  女娲造人和唐僧肉她倒是经常听说,但“女娲+肉”,还真是生平头一遭接触。
  炎拓忽然想起了什么:“我上次买的那本《中国神话传说》,你带回来了没?”
  ***
  炎拓团了毛巾塞进陈福嘴里,以防他突然清醒乱叫,然后锁了门,跟着聂九罗上二楼。
  聂九罗从书架上取了书,递给炎拓,只看着他翻页,并不凑过来一起。
  炎拓拧着眉一行行快速阅读的样子既认真又可爱,不过聂九罗觉得他会失望:这又不是什么旷世奇书,哪能什么都在里头找到答案呢。
  还不如百度呢,她拿出手机,输入搜索。
  正浏览网页,听到炎拓叹了口气:“没写,只说《山海经》里记载,女娲死后,有一条肠子,化成了十个神人。但是,有肠子就肯定有肉吧?肠子都能化物,肉也不至于太落后应该。”
  聂九罗倒是刷出了些特别的:“你看这条,说女娲死了之后,肉体变成了土地,骨头变成了山岳,头发变成了草木……”
  炎拓心头一跳:“肉体变成了土地?”
  女娲肉,女娲的肉体,土地,农场地下二层、迷你塑料大棚里半埋在土里的女人,背后的粘丝,脱根……
  他若有所思:“女娲肉会不会是一种土?单纯从神话的角度来看,女娲造人,女娲有着创造生命的能力,她死了之后,肉体即便腐烂也不同寻常,或许还残存着这种特性,继而和身底下的土壤融合在一起,这些土壤,跟普通的土壤一定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狗牙浸泡的泥水,跟你单纯从院子里挖点土混制的泥水,还是有区别。狗牙那是在汲取‘营养’,你这算是在……搞破坏?”
  聂九罗可不这么觉得:“反正也问出点东西来了。”
  炎拓没吭声,还在循着这条线往下想,如果这个基点站对了,那连带着可以捋顺很多线。
  “如果真有这种叫作‘女娲肉’的东西,那一定不会很多。会不会这就是林喜柔不能大批量把地枭‘人化’的原因?二十多年,她才转化了不到二十个,期间还有操作失败的。”
  听上去有点道理,聂九罗喃喃:“而且土地是需要肥力的,得‘养地’,用完一轮之后,得休养生息。”
  说到这儿,她坐到工作台边,抽出纸笔,刷刷作画,反正是速写,勾线出形很快,一边画还一边给炎拓解说:“喏,根据你所说、在农场地下二层看到的,地枭转化成人,有这么几个配置。
  一,身底下的特殊土壤,也就是女娲肉;二,土里埋下的根,也就是血囊。这真的就像种植物一样,慢慢把地枭给一点点种得‘人化’。”
  她在这里卡了壳:“还需要什么呢?”
  炎拓脑子里闪过那几个迷你塑料大棚:“可能需要尽可能密闭的空间,不被外界扰动。还有……”
  他灵光一闪:“还有不见光!邢深不是说林喜柔她们准备转移尤鹏时,是带了一口棺材一样的木箱子吗?尤鹏一直待在矿洞底下,并没有试图爬上洞沿,可能就是因为畏惧日光,毕竟它们这种东西,见了光之后就会加速衰亡,跟蚂蚱似的。”
  这样一来,整个流程就清晰了,聂九罗在画纸上象征性地添了个帐篷,又画了个打了叉的太阳。
  两人都看着画纸不说话。
  这些暂时只是揣测,但因为各条线都捋得通,聂九罗直觉,至少有七八分准。
  正要搁笔,炎拓突然冒出一句:“我刚忽然想起,你之前给我讲过的、缠头军的来历。”
  “秦始皇派出缠头军找地枭,不可能是为了求财,人一国之君,不差这钱。求长生的话,最终想找的,会不会也是这什么女娲肉呢?”
  聂九罗失笑:“这个,你该问秦始皇去。”
  炎拓也笑,正想再说点什么,聂九罗搁在台面上的手机响了。
  又是邢深,聂九罗飞快揿下了接听,刚举到耳边,又改了主意。
  她打开免提,先跟邢深知会:“炎拓也在。”
  邢深哦了一声,顿了一会才说:“上次,余蓉从老牛头岗回来,留了个人在那头观察后续动静。”
  聂九罗:“怎么说?”
  “说是今天,有几辆车又去了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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