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芙蕖-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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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厅里; 老五鹿长淮正在往嘴里塞点心,一边塞一边啧啧惊叹:“宁蕖这里的糕点好好吃!比鹅肉包子还好吃!”
老六鹿长泽跟着连连点头:“好吃!”
“那回头我让厨娘多做点,你们带走吃。”鹿白笑吟吟地出现在屏风后面。
鹿长淮扭头看过来:“你睡醒啦?”
“嗯。”鹿白走到桌边坐下,也捏了一块糕点吃,又递给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一人一个。
“皇兄们怎么来了?”
“是这样的。”
鹿明疏看了看其余几人,率先开口:“近日公主府不是建造搁置了吗?我们身为皇兄; 自然要集资银两; 尽一下本分。”
鹿白愣了下; 道:“谢谢皇兄,但这哪能花你们的银子,父皇会拨钱的。”
“晚了。”鹿长淮笑嘻嘻地翘了翘二郎腿,“已经给了,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鹿白从几个人脸上扫过去,拆穿道:“是因为京城有人说我仗势欺人,插手朝廷,你们担心我思虑过重,特意来我撑腰。”
“……”
这猜得一字不差。
“哎呀,我就说宁蕖肯定猜得出来,大皇兄还非得找个理由。”鹿长淮猛一拍手,豪气地嚷嚷:“宁蕖你别担心,没人敢说你的!谁说你,我就让父皇……”
“谢谢。”鹿白弯了弯眸,笑道:“宁蕖谢谢五位皇兄。”
鹿明疏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别跟我们客气。”
鹿白四下看了看:“小七怎么没来?”
鹿明疏道:“小七在准备国子监的入学校验,功课繁重,在闭门学习。”
大家闲聊了会,因为各自有事在身,陆陆续续地告辞。
鹿明疏和鹿元晟、鹿元煜一前一后离开,过了一炷香后他们又折了回来,在宫殿门口打了个照面。
鹿长淮和鹿长泽没走,抓着糕点胡吃海喝,见此状况同时停嘴,与外头的三人面面相觑。
鹿白看到他们欲言又止的眼神,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鹿元晟沉默。
鹿明疏神色复杂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晚……”
“今晚不是乞巧节吗?”
鹿白看了看两人,道:“你们不需要跟其他世家小姐约会吗?”
怎么突然来管她了。
鹿元晟淡淡解释:“最近公主府拖延建造,京城有个别传闻说郡主失宠。”
鹿明疏道:“三弟,你这样说话,好像我们不是来帮忙的,是来挑事的。”
鹿白迟钝地意识到大哥和三哥折回来的原因——
郡主失宠,乞巧节闭门不出,正好顺应了流言。
——他们是来约她出门游玩的。
鹿白正了正神色,义正言辞地澄清:“谢谢诸位皇兄的好意,但是我有约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鹿白道,“等一下,我可以解释。”
鹿长淮眼疾嘴快,不可思议地叫道:“这是有猪拱了白菜??!谁啊!”
鹿长泽重复:“猪拱白菜!”
就连不爱掺合事的老四鹿元煜都罕见地发出疑问:“哪户人家啊?男子女子?我们认识吗?年纪多大?长得怎么样?”
鹿明疏似是想起了某幅被拿走的画像,表情不太好看地盯过来。
被多方视线聚焦的鹿白急忙举手自证清白:“是个姑娘!姑娘!你们想什么呢?”
众人面色终于和缓,纷纷和平地道别离开。
…
楚宁王府。
随着夕阳一点点坠下,夜幕初降,卧房内的光线被一点点吞没。
景殃神色冷淡地披上锦纹外袍,扣上腰封,用玉冠将长发束起。
一个多情风流公子爷的形象跃然纸上。
褚一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来,道:
“主子,从早朝结束后,一直到现在,王府外面的耳目就频繁增多,现在更是比早晨多了一倍。这样下去,等到时五带着季忠廉勾连西戎的证据回来,恐怕……”
“他们想监视我,我偏不让他们如意。若王府只有一个空壳,我看他还能监视什么。”
景殃整理袖口的扣子,冷笑一声:“你派人去进城城门等着,时五来到之后,让他去城外找我。”
“是。”褚一道,“还是在城外的军营吗?”
“是……不,等等。”景殃思忖片刻,唇角微微一勾,道:“今晚不正好是乞巧节吗?”
褚一抬头:“您的意思是……”
景殃笑了笑,道:“告诉时五,去南皎河等我。”
褚一应声退下。
他走远后又突然顿住,心头凭空冒出个念头——
主子到时候不会恰好遇上熟人吧?
他想了想,又摇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驱逐出脑海。
怎么可能呢,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
景殃将一身衣饰都整理好之后,临走之前,想起有个东西没带,折返回去寻找胡伯。
胡伯正在摁着季权公给它洗澡。白猫一身蓬松的毛都炸了起来,又凶又犟地在胡伯手底下挣扎,喵呜喵呜声音凄厉。
木制水盆被撞得东倒西歪,洗澡水洒了一地。
胡伯一副要与猫干架八百回合的架势,根本顾不上跟景殃行礼:“公子,您等等,这猫我今儿个非得把它摁进水里!季权公,我看你是你反了天了!”
景殃看着季权公东逃西蹿,眉心微拧:“别管它了,我问你点事。小红花你照顾的怎么样了?”
“哦,那条红虺蛇啊(1),它前阵子好像乱吃东西,消化不太好,最近养得差不多了。”
胡伯松开季权公,白猫闪电一般蹿飞出去,再不见踪影。他不知从哪个口袋一模,伸手掏出一条细细的小红蛇。
小红蛇从他手指间绕出来,睁着小眼睛看着景殃。
它听不懂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只闻到主人的气息,感觉亲近,便扬起小脑袋想要凑过去。
景殃伸手,小红蛇顺势爬进他的衣袖里,乖乖蜷缩在内袋中,酣然闭上小眼睛。
胡伯每每看到这小毒蛇这么乖都觉得稀奇,问道:“公子,您这小红蛇在哪捡的?能不能给咱们王府每人整一只。”
“你以为这是满大街跑的鸡鸭鹅,想捡就能捡。”
景殃喂了一粒小鼠干给它,见它探出头吃进去,食欲很好,心下满意,于是多解释了一句:
“它是我当初在洛水边疆的密林里经过,偶然救活的。一整窝的幼蛇,就剩这只还有一口气。今晚的乞巧节不易张扬,不好带暗卫,我把它带上,以防不测。”
小玩意养这么多年都养不大,当暗器使使倒还不错。
“哦,好吧。”胡伯收拾收拾衣裳,重新整顿出发准备继续跟季权公奋斗,“那公子您忙去,我去给季权公洗澡了。哎……同样是幼时活不下去的幼崽,这猫咋就这么不听话呢!又傲又凶,还喂不熟……”
他唠唠叨叨地循着猫跑开的方向而去。
…
栖云宫。
五位皇子走后,鹿白赶紧唤来墨竹:
“快,给我更衣梳妆,挑个衣裳,能让我完美融入乞巧节氛围。”
“这可能有点难度……”
墨竹嘀嘀咕咕地去衣匣里翻了翻,拎出来一件粉绿色的衫裙,不确定道:“这个怎么样?”
鹿白仔细打量了下。
这裙衫鲜嫩而娇艳,很衬她的肤色。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墨竹只得放了回去:“为什么,不是挺好看的吗?”
“因为它显得我很……”鹿白措了下辞,“很幼稚。”
墨竹惊奇:“郡主,你不是最喜欢这么穿吗?还说坏人对小孩子才最无防备。”
“今晚情况特殊,我要去的是谈情说爱的地方,穿那么幼稚会很突兀。”鹿白想了想,干脆自己亲自翻找:
“我想要个薄而不露,轻而不浮的……找到了!”
她把衣裙从衣匣里拿出来。
这是一件齐胸单襦裙,内衬是罗绛色的直领襟衣,下裙是掺了嫩黄的鹅白色。腰间系了个编绳直坠腰带,长长垂在裙摆间。
衣料用了藩国进贡的轻薄绸缎,没有层层叠叠的中衣外衣,轻盈且精美。
鹿白立马去屏风后将衣裳换上,让宫女挽了个发,打扮好之后,站到铜镜前。
铜镜里的小姑娘有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双颊带了一点婴儿肥。
裙子是上年生辰时嬷嬷量的尺寸,当时试穿有些大,而现在她长高了,裙子穿在身上很服帖,胸脯处微微起伏,露出闺阁女儿家玲珑青涩的身体曲线。
裙角垂在小绣鞋旁边,一步一晃,像是清水中的白色芙蕖展开花瓣,颤颤巍巍地抖下几滴露水。
天真中混了点清媚,让人移不开眼。
窗外夜幕渐临,华灯初上,在宫殿地板上照了层斑驳的光晕。
虽说她还没长大,但通过这样尚未长大的面庞,依稀能窥见日后的天姿国色。
她眨了眨眼睛,铜镜里的人立刻鲜活起来。
鹿白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
终于不像以前那样,站在哪个男子身边,就仿佛是人家的幼妹了。
她非常喜欢!
鹿白走到墨竹面前,抬臂转了一圈,弯眸笑道:“怎么样?”
墨竹大力夸赞:“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不对,应该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2)
“哼,就你嘴甜。”
鹿白边说边往鬓发上戴个海棠花步摇,照了照铜镜,道:“我出宫啦!你记得给我打掩护。”
“好。”
墨竹迟疑一下,道:“但是婢子总觉得眼皮一直在跳。郡主,您说您会不会……正巧碰到其他不想碰见的人啊?”
鹿白一个踉跄,加快脚步往外走,步履匆忙仿佛在摆脱霉运,声音遥遥传过来:
“不可能的!你别乌鸦嘴!”
…
乞巧节素来是东郦百姓最喜欢的节日之一。
天幕刚刚暗下,朱雀街上就亮起一路的灯笼,从皇城中心至城外的南皎河,灯火盈盈,彻夜无禁。
大街上车水马龙,儿童们嬉笑追逐,老夫商贩吆喝着糖葫芦和小泥人,有妇女和官老爷,也有年轻的公子小姐,大家可以公然成双入对,不用遮面也不用偷偷摸摸,繁荣和睦,人声鼎沸。
鹿白走在大街上,看着身旁绰绰的灯火,这才感受到浓重的节日气氛。
她许久未感受过这样的热闹,走在朱雀街上左看看又看看,愈发新奇。
前方的府邸大门缓缓敞开,一个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熟悉的冷檀气味飘到鼻尖,引起身旁小女子的轻呼声,似乎离她不远。
鹿白忽然福至心灵,脚步一顿,从路边摊贩上抬起目光——
前面恰好是楚宁王府。
她眸光一转,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往外走,心口突地一跳。
一声糟糕还没说出口,景殃就察觉到后方视线,侧眸看过来。
两厢对视,空气有一瞬的安静。
景殃眸光掠过她一身打扮,挑了下眉:“鹿小乖,真是巧啊。”
他饶有兴致地问:“妹妹穿这么漂亮,是要去见谁?”
周围一片喧闹,而鹿白却呼吸一窒,在这瞬间感受到人间的恶意。
她白天好像还给他写信说自己乞巧节另有安排……
鹿白差点把裙子抠破。
天啊。
墨竹这个乌鸦嘴!
作者有话说:
上联:我要找人。
下联:我要等人。
横批:你和我,手拉手,心怀鬼胎一起走 :D
…
(1)红虺蛇,中间的字读作huǐ,属于虺蛇一类,是古代中一种红色毒蛇。现在常用它来比喻恶人(与本文无关)。相关资料查自于《圣经》、《淮南子·本经训》与百度百科。
(2)“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出自《赠别二首》杜牧。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出自《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李白。
第44章
夜幕; 繁星,人世灯火。
这本是一个美妙的晚上,本是一场美妙的偶遇; 她本可以使出浑身解数; 在今晚缠着他; 拉近两人的关系——
假如没有她白天那封信的话。
鹿白内心有点崩溃,但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惊喜地弯了弯眸:“景殃!”
景殃双臂环胸; 懒洋洋站在前方。
鹿白小跑过去; 抬起巴掌大的小脸,笑得甜软纯善:
“你要出门吗?去哪里呀?”
景殃没有答话; 眸光往下落了落。
小姑娘今天穿的衣裳有领口,露出的白皙脖颈扬起一个青涩柔软的弧度。比起初见时,她长高了一点; 多了点清丽的精致; 但稚气仍在,一点都不设防。
穿成这样; 还一个人出宫,也不怕遇到歹人。
他反问道:“你去哪?”
鹿白犹豫一瞬; 扯谎道:“我去城南的行人街道; 约了闺中姐妹,随便逛逛。你呢?”
“我去城南的闹市,也是随便逛逛。”
景殃随口说了个地方,悠悠道:“真巧,一个方向。正好可以一起走。”
鹿白维持着笑容,没有吭声。
景殃拍了拍她的头顶:“是吧; 鹿小乖。”
鹿白认命地接受现实; 语气欣喜:“这真是……太好了。”
两个人就这么结伴同行; 前往城南。
鹿白心怀鬼胎,但不妨碍她沉浸式演戏,围着景殃转前转后:
“哎,你看这个胖娃娃小泥塑,好可爱喔!这边是糖画,老爷爷手艺真好!哇,那边还有彩结铃铛腰绳,是老奶奶亲手编的哎!我们可不可以一人戴一个?”
景殃偶尔懒懒答一声。
觉得烦了,连眼神都吝啬于施舍。
鹿白也不需要他回应,她自己就可以撑起一片戏台子。
在景殃再次表现出隐隐不耐之后,她失落地垂下手,低低地道:
“算了,反正你也不会喜欢的,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
她眼里的失落实在太明显,景殃瞥了一眼,说:“哪个?”
鹿白:“?”
景殃再次有不耐烦的征兆,他耐着性子,垂着眸问她:
“你刚刚说想要哪个。”
鹿白愣了愣,一时有点茫然。因为她自己也没记住。
看见景殃眼眸中流露出催促的意味,她随手指了一下:
“我想要那个。”
景殃向摊贩走过去,低头打量片刻,拎起其中两个,对摆摊的老奶奶道:“老人家,这两个怎么卖?”
他虽然穿着低调,但通身贵气,矜雅十足。周围的女子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
老奶奶有些惶恐地嚅嗫:“不、不贵,一个只要五文钱。”
鹿白顺着看过去,才发现自己指的是彩结铃铛腰绳。
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给她买……
下一秒,景殃拿出一两银子递过去:“买两个,不用找零。”
“这、这怎么行……”老奶奶捧着银子,有点高兴也有点犹豫。
“无碍,您收着吧。”
景殃离开摊贩,拎着腰绳走到鹿白旁边,两个都丢给她:“还有吗。”
“没了没了。”
鹿白回过神,小心翼翼地接过,心口跳动有一瞬间加快,在胸腔里重重撞击一声,让她喉咙发紧。
她把其中一个绑在自己腰间,让小铃铛自由下垂,行走间叮叮咚咚地响,悦耳如清泉。
抿了抿唇,她举起另一枚彩结铃铛腰绳,抬头看向他。
景殃回眸看过来。
他的桃花眼里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配着眼尾的泪痣,像是天生含了情,却也对众生皆冷淡。
在这道视线中,鹿白莫名地紧张了下。
她捏紧铃铛,听到发出叮咚一声响,磕绊道:
“你、你要不要戴上?”
“不用。”
景殃抬步往前走,正好穿过一片彩灯,俊朗的侧脸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