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龙榻爬不得-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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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然不曾与吴凝月在私下相会过,也不确定赏荷宴当日吴凝月会不会入宫。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于心不忍那个叫做蕊伈的小宫娥苦苦哀求,才拿五皇子心心念的吴家小姐提醒他莫要闹出人命。
性子鲁莽的五皇子听了七皇子的挑拨之言,果然勃然大怒。
他一把扯过魏无晏的衣襟,怒斥道:“就凭你个小白脸也敢遥想吴家小姐,好啊!既然你今个儿非要逞英雄,不妨就替她下水。”
五皇子长得高头大马,又有一身蛮力,细胳膊细腿的魏无晏哪里是他的对手,再加上她为了上前劝说,离鹅颈凭栏只有几步之遥,被五皇子举臂一推,便直直跌入湖中,
腥涩湖水瞬间灌入口鼻,耳畔传来宫娥们失声尖叫,魏无晏在水中奋力挣扎,她能听到五皇子站在亭中高声呵斥:
“都不准下水救他!”
一张张嬉笑的脸庞和污浊的湖水在她眼前不断交替,魏无晏努力仰起脸,可湖水仍无休无止蔓延上来,她的身子渐渐下沉,窒息的感觉让她动作减缓,涣散的瞳仁也逐渐失去焦距。
她突然觉得好累,累到她不想再挣扎了。
在宫中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每一日都很累,在母亲的咒骂声中活得更累。
“为何当年病死的不是你,若是你哥哥活下来,我又何必被一个才人骑在头上耍威风!”
“克死你哥哥还不够,还要克死我吗?谁让你在上书房卖弄才学,惹人注目!”
是啊,何必活得如此辛苦?
魏无晏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无尽的湖水将她吞噬。
迷迷糊糊之中,她依稀听到扑通一声,岸上似乎有人在高喊:云烨跳下湖了!
感受到腰间被有力的手掌托举起,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阳光重新落回在她身上,魏无晏慢慢睁开眼,入眼是少年清澈干净的眸子。
“你。。。你是。。女子”
云烨惊讶看向怀中衣衫尽湿的九皇子,少年宽松的衣裳被湖水浸湿后紧紧贴在身上,隐隐勾勒出少女才有的弧度。
魏无晏使出浑身力气抓向云烨的手臂,用力摇摇头。
“咳咳。。还请云世子。。。。替我保守秘密。”
远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宫里的御林军匆匆朝他们二人跑来。
云烨短暂思考后,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遮盖在魏无晏身上,随后将她横抱起来。
“我们无碍,九皇子说他不欲声张此事,让我先送他回漓锦殿。”
魏无晏费力睁开眼,看向语气平静的少年。
云烨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端正的虎牙,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郑重道:
“九皇子放心,我云烨对天起誓,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回忆中温润如玉的男子慢慢淡去,云烨温暖如晨曦的眸子渐渐变得阴冷,腰间有力的手掌锢得她生疼,将她扯回了现实。
魏无晏盯着呼吸之间的男子,坦然笑道:
“摄政王说得不错,朕与云世子在宫中相识,就连朕这条小命儿,还是云世子捡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小金龙:谁还没个白月光啊
第14章 君奉臣茶
陶临渊凝视面色坦然的小皇帝,少年明媚的大眼里突然闪过一抹饱经沧桑的哀伤。
他剑眉微挑,漫不经心道:“所以云世子不仅救过陛下的性命,还将川西驻兵的城池告知陛下,微臣怎么觉得,反倒像是陛下救了云世子一命。”
魏无晏假装没听出摄政王话中的调侃,她微微一笑:
“长兴王曾在先帝寿宴上,将一副川西大军晨练图献给先帝,此画得先帝赞赏连连。后来朕好奇问过云世子,画中山水坐落于川西何处?云兄说是凤凰镇,朕觉得这地名怪好听的,便记在心里。”
魏无晏这席话半真半假。
恰如陶临渊所言,诸侯之子年满十五岁,须入宫与大魏皇子在上书房授学一年。
大魏始皇立下这道祖制,本意是为了让大魏储君与诸侯之子从小建立起良好的情谊。
可到了魏无晏父皇执政的时候,却利用此项规章将云烨扣留在宫中两年。
在云烨被扣押的第二年,长兴王给明德皇帝送来一副祝寿的画作,画中描绘了兵强马壮的川西军在山间赤膊操练的火热场景。
明德皇帝拿到此画,当即与几位心腹大臣关在御书房商议了半日。众臣都觉得此画是长兴王在向明德皇帝施压:陛下若是再扣押本侯的儿子不放,就休怪本侯出兵来接。
不出三日,明德皇帝便把云烨送回了川西。
当年此事在朝中闹出不小的风波,就连远在漠北的陶临渊亦有所耳闻。
在摄政王沉默不语的时候,魏无晏垂眸看向腰间桎梏的手掌。
“爱卿手上的紫玉扳指真好看!”
见小皇帝主动抓起他的手掌,一对闪亮大眼好奇看向他指上的玉扳指,陶临渊面容无波,淡淡道:“既然陛下喜欢,微臣便送给陛下。”
说完,陶临渊将拇指上的玉扳指取下来,套在小皇帝纤细的手上。
少年拇指又细又白,宽大的紫玉扳指戴在上面,好似给小孩穿了大人的华丽衣裳,显得不伦不类。
手指上的紫玉扳指颜色浓郁,迎着阳光看去,幽紫中隐隐泛出一丝血色,想来应是传说中价值不菲的帝王紫,不同于其他玉扳指上雕刻有瑞祥的图纹,这枚扳指上雕刻的居然是传说中嗜杀成性的睚眦。
魏无晏自忖她的八字不如摄政王刚硬,恐怕是镇不住这好勇擅斗,嗜血嗜杀的凶兽。
她笑了笑:“只可惜朕不会骑射,这枚价值连城的玉扳指戴在朕手上,实乃是暴敛天物了,爱卿还是收回去吧。”
魏无晏说完,见摄政王还握着她的手腕不言不语,她悄悄瞥向神色不明的男子,心想莫非是因摄政王幽禁了她数日,搞得朝内人心惶惶,所以摄政王才特意讨好自己,好继续维系君臣二人和睦的佳话。
看来她只好先收下摄政王的玉扳指,回头让蕊伈在上面打个红缨,当作玉佩随身佩戴起来,好让朝中百官瞧瞧她与摄政王情深意厚的君臣之谊。
“既然爱卿如此坚持,那朕便收下了。。。只可惜朕两袖空空,没有什么能回送给爱卿。”
魏无晏一面说着客套话,一面不动声色从摄政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
指尖悄然溜走的柔软让人意犹未尽,陶临渊抬眸看向一脸惋惜的小皇帝,唇角漾起淡淡的笑意。
“微臣觉得陛下身上的双鱼佩倒是挺别致。”
魏无晏垂眸看向她腰间悬挂的和田玉双鱼佩,精致的剑眉微微拢起。
“爱卿目光如炬,只是这枚玉佩是朕的一位故友相赠。。。若是赏赐给爱卿,恐会削减了诚意。”
陶临渊淡淡应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陛下不妨以茶代礼,赏赐给微臣。”
魏无晏见摄政王指向桌上那盏庐山云雾,不由眉心一跳。
好个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居然把当朝君王当作小宫娥来使唤,此事放在任何有骨气的皇帝身上,都要将手边热茶泼在奸臣的俊脸上。
陶临渊无意折辱魏无晏,只是见小皇帝口中虽然道着惋惜,可小脸神色淡淡,略显诚意不足,于是他随口一言,无非是想看看油嘴滑舌的少年又会找出什么理由推辞。
没想到小皇帝扯了扯袖摆,施施然拾起茶盏,主动探身递到他唇边。
陶临渊微微眯起眸子,探究的目光越过杯沿,顺着执盏的纤细皓腕,最终落在少年粉嫩的粉颈上。
魏无晏托举着茶盏,平静等待着摄政王开口品味践踏皇权的滋味。
可是摄政王却紧抿薄唇,剑眉下那对幽深不见底的漆眸直勾勾盯着自己,男子魅惑又清高的俊颜着实让人吃不消。
魏无晏突然觉得垂拱殿里的地暖烧得有些太旺了,热得她口干舌燥,恨不得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
正当手臂有些泛酸时,摄政王终于垂下头,薄唇抵在杯沿。
魏无晏松了口气,慢慢倾斜杯沿,身子也不由自主缓缓沉进男子臂弯中。
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二人挨得如此之近,近到她能感到男子炽热的鼻息倾洒在她颈侧。
环绕在男子陌生又霸道的气息中,魏无晏感到有些不适,只想尽快让摄政王喝完茶水。
可在朝堂上一向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摄政王,饮起茶水来却好似老太太吃硬饼——慢慢吞吞。
如此一来,魏无晏手上的动作不由急促了一些,杯口溢出的茶水顺着男子唇角流淌下来。。。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将男子下颚上滑动的水珠拭去。
恰在此时,詹公公迈进门槛,瞧见眼见的一幕,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
只见小皇帝站在摄政王身畔,纤纤玉指勾着摄政王的下巴,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若是将另一手的茶盏化成红酸木鸟笼子,真是像极了街巷间调戏小娘子的纨绔子弟。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素来心狠手辣的“小娇娘”遭受到如此奇耻大辱,清冷的俊脸上不见怒色,那深邃的凤眸里,居然还漾着淡淡的笑意。
第15章 遣散宫娥
瞧见詹公公进来,魏无晏将手中茶盏放下,掩唇轻咳一声道:
“爱卿若是无其他事,朕就先回去午歇了。”
陶临渊接过宫人奉上的丝帕,一边擦拭唇角残留的水渍,一边云淡风轻道:
“此次入京的几位藩王会留下来参加春搜,陛下若是在春搜上不会骑射,又怎能威震到远方手握重兵的几位藩王。”
魏无晏心想:这种恐吓人的差事,自然是摄政王做起来更事半功倍啊!
她微微一笑,语气诚恳:“朕自幼身子孱弱,从未上过武夫子的骑射课,就算当下拔苗助长恐怕也是来不及了。至于今年的春搜,自当由爱卿担起重任,在几位远道而来的藩王面前射石饮羽,好让他们知晓,陶卿的雄才武略当世无双。”
魏无晏说完后,险些被自己一日千里的马屁本事感动到了。
她这席话,不仅将春搜之事名正言顺交付给摄政王,还润物细无声地称赞了其高超的骑射技艺,实乃是一石二鸟。
果然,她见摄政王满意的点点头,淡淡道:“陛下若是不喜欢内侍省送去的宫人,便将她们遣散回去。。。”
魏无晏欢喜的笑脸还未绽放全,又听摄政王不急不缓补充道:
“不过。。。既然陛下身体孱弱,就更应捡起骑射的技艺,方才微臣喝了陛下亲手奉上的香茶,理应有所回报,待过上几日天气回暖,微臣会亲自教习陛下骑射。”
魏无晏闻言如遭五雷轰顶,她看向凤眸含笑的男子,一时语咽。
想不到区区一杯香茶,不仅给他换来了价值连城的紫玉扳指,还激起蛟龙大人的师道之心。
也不知文鸳在这盏庐山云雾里下了什么迷魂药,倘若她能再坚持一会,扭动婀娜腰身服侍摄政王喝下,没准儿文鸳这会儿已然达成心中所愿。
见小皇帝高兴得说不出话,陶临渊转头对詹公公叮嘱道:“陛下困乏了,你先送陛下回寝殿休息。”
詹公公得了命,将浑浑噩噩的魏无晏领出殿外。
被廊下冷风一吹,魏无晏终于醒过神来,无奈蛟龙大人尊口已开,她只好宽慰自己,摄政王兴许只是一时兴起。
毕竟当下摄政王要处理的棘手事可真是不少。
听说前段时日雍州地龙翻身,震塌了不少屋舍,使得无数流民在冰天雪地里无蔽身之所。
南帝魏浔则趁机散布谣言,说雍州乃是大魏始皇当年起兵之地,之所会突然地龙翻滚,全是因陶临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恶行惹怒大魏始皇神灵震怒,才会降下地动山摇,警醒世人。
对于魏浔的说辞,魏无晏并未往心里去,若是魏家老祖宗真的天上有知,为何不大显神通降下一道惊雷,劈死垂拱殿里鸠占鹊巢的摄政王,而是偏偏要通过无辜的百姓来警示世人。
回到福宁殿,魏无晏远远便瞧见在殿外跪成一片的宫娥。
要说这群容貌姣好的宫娥,内心多多少少有着与文鸳相似的想法。故而在平日里,她们从未用心侍奉过小皇帝,生怕与小皇帝走得近了,等到日后摄政王清算的时候将她们一同殉葬。
可今日在偏殿里,就因范女官顶撞了小皇帝几句,摄政王居然下令将范女官活生生打死在殿外。
想到她们平日里对小皇帝的轻慢,这些小宫娥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彼此都没有商量,便齐齐跪在殿外等待小皇帝惩戒。
魏无晏神色自若,淡淡道:“朕刚刚已同詹公公说过了,你们收拾好东西,一会随詹公公离开福宁殿。。。”
几个胆子小的宫娥听到小皇帝这么说,还以为自己要被送去慎刑司,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其余人也是面无血色,强忍着打颤的身子。
魏无晏一脸茫然,心想只半个多月的功夫,这些小宫娥竟对她产生了如此难以割舍的感情?
待魏无晏从抽抽嗒嗒的小宫娥口中了解实情,她不禁哑然失笑。
她故意板起脸,肃然道:
“方才你们在垂拱殿里也都瞧见了,摄政王虽然惩治了范女官,但在私下里也斥责朕对你们太过骄纵。依着摄政王的意思,是要将你们送去慎刑司重新管教,可朕念你们年纪尚小,一个个身娇又体弱,便向摄政王求了情,决议将你们遣散回内侍省。”
得知自己不用去慎刑司受罚,跪在地上的小宫娥们喜出望外,忙不迭叩首感谢皇帝的恩情。
詹公公看向面容清丽的小皇帝胆敢明晃晃往摄政王身上泼脏水,心里吃了一惊。
他不由想起方才在垂拱殿里撞见的画面,摄政王看向小皇帝的眼神,倒像是对着什么宠爱的小猫小狗一般。
自从后宫之人知晓小皇帝被摄政王幽禁后,都悬悬而望小皇帝暴毙的消息传出来。
只有詹公公心中清楚,在小皇帝被幽禁期间,御膳房变着花样做的江南菜肴和内侍省源源送来银霜炭就没断过福宁殿。
而这些吃穿用度,都是摄政王亲口下令给小皇帝送去的。
谁能想到这对本该不共戴天的君臣居然相处得其乐融融,还真是老鼠吃猫——奇事一桩啊!
出乎魏无晏意料,到送走这些小宫娥的时候,居然有一人不愿意离去。
文鸳虔诚叩首,刚刚哭过的双眼还肿得厉害,沙哑的嗓子也不似原来那般柔声切切,却透出了几分真诚。
“奴婢想要继续留在福宁殿服侍皇上,还请陛下成全。”
魏无晏剑眉微挑,淡淡道:“你若想留在福宁殿,便要先去慎刑司领过刑罚。”
文鸳面色平静,毫不迟疑道:“奴婢愿意,陛下今日救下奴婢的贱命,奴婢无以为报,只想一心一意好好侍奉陛下。”
魏无晏想了想,这个名叫文鸳的小宫娥今日也是将皇后得罪透了。吴家枝繁叶茂,在皇城里不乏人脉,想要让一个小宫娥无声无息死在后宫之中,简直是易如反掌。
想到如此,魏无晏对身旁的蕊伈道:“罢了,你给她安排一些殿外杂务,不得入内殿当差。”
听到小皇帝不让她入内殿侍奉,文鸳眉眼难掩失落,不过一想到她能留在福宁殿报恩,于是心怀感激再次叩首,跟随蕊伈退出殿外。
魏无晏终于处理掉身边的隐患,不由心情大好,准备挑拣几本正在民间流行的话本子松缓紧绷多日的心神。
她走到黄花梨书架前,随手抽出小福子从宫外带回来的书册,却在不经意间扯掉夹在两本书册之间的画轴。
画轴掉在绵软的波斯毛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魏无晏的目光却随着地毯上散开的画轴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