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过的竹马称帝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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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衣裳是大人为臣女换的么?”
女影卫心跳一滞,偷偷瞥向自己主子。
宁云简冷冷看她一眼。
女影卫立时收回目光,迅速答道:“是。”
崔幼柠柔柔一笑:“多谢。”
女影卫低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肖玉禄着人端着粥进来。怕崔幼柠端碗端不稳当,女影卫索性一勺勺喂给她喝。
崔幼柠颇有些不安,因为面前这个女影卫知晓她做过的恶事。被迫伺候曾害过自己主子的人,换作是谁都不会乐意。
她心怀羞愧,只能低声道谢。
女影卫头一次见这位千娇百宠长大,自小无法无天的崔氏嫡幼女如此卑微,当即愣了愣神,下意识偏头看了眼主子,见主子亦怔然看着崔幼柠,眸中似是糅杂了许多种情绪,却独独没有快意。
她暗叹一声,恭声对崔幼柠说了句不敢当,伺候其漱口净手后便识趣地告退离开。
女影卫一走,屋中便又只剩他俩。崔幼柠顿时局促到连手都不知要放哪里。
宁云简静然看她片刻,淡声问:“吃饱了?”
崔幼柠恭恭敬敬地回道:“是,陛下。”
宁云简轻“嗯”了声,语调含笑:“那朕便要开始问你的罪了。”
崔幼柠俏脸一白。
“让朕想想,到底该从何处开始说。”宁云简浅浅一笑,“毕竟阿柠的罪行实在太多了。”
崔幼柠樱唇发颤,声音自然也是抖的:“臣女恭听。”
不知过了多久,宁云简终于再次开口,声线却突然冷沉下来:“为何要假死骗朕?”
崔幼柠一愣,心下的惧意散去不少。她原以为宁云简会先提她害他目盲和下蛊之事,毕竟这两桩要严重许多。
她张了张口,正欲回答,宁云简的第二句质问却率先到来:“为何躲朕避朕?”
然后是第三句:“为何你旧病复发,药方遗失,已然走到绝路,明知朕就在南阳,却不早些来寻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崔幼柠见宁云简说这话时眼尾有些红,像是在因她险些丧命而后怕。
她不由恍惚了一瞬,可还来得及细辨,却听宁云简继续说道:“若非你的婢子胆大忠心,你此番便要悄无声息地病逝在中秋团圆夜,朕岂非一世都被你瞒在鼓里?”
宁云面容冷淡,但根根长指却在崔幼柠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发颤。
他忍不住去想,若真如此,昨夜他在中秋宴上看着众人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之时,崔幼柠却在离他不远处的山中木屋睡着木板茅草、穿着粗布衣裳真正地死去,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或许更绝望些,只消昨日那个婢子稍晚一些寻到他,或是途中遇上些变故,以致沈不屈晚到了一步,那即便他得知崔幼柠一年前是假死骗他,见到的也只会是她的尸首。
崔幼柠眸光黯淡下来。
原来只是因她的欺瞒而生气。
也是。自己先前那样对他,就算他会后怕,也是因她险些就这么轻轻巧巧地死在病中。毕竟怀揣着满腔恨意却发现仇人已逝,实在是件令人觉得憋屈的事。
崔幼柠头垂得更低:“臣女知罪。”
宁云简看着深深垂首、卑微至极的崔幼柠,不由怔住,怒意随之骤然一凝。
良久,他沉声命令:“抬起头来。”
崔幼柠立时依言昂首。
宁云简见状总算觉得顺眼了些,冷然道:“朕要问你第二桩事了。”
假死欺君的问罪就这么轻易过去了?崔幼柠不禁一愣。
却见宁云简拿出那块鸳鸯双子佩来:“你的婢女告诉朕,你昨日曾说要这块玉佩随你入葬,可是真的?”
崔幼柠闻言惊慌得连心跳都停了一瞬,也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毕竟这件事在她的罪行里无论如何也排不上第二。
她下意识想撒谎否认,却猛然忆起面前之人已成了帝王。若她说不是,梓儿和栩儿便是犯了欺君死罪。
于是她只好点头,不成想宁云简得到回答后竟是眉头一挑,直接迈步过来坐在榻前的杌凳上,定定盯着她瞧,沉声继续问道:“为何要这般吩咐?”
宁云简身上的龙涎香气缓缓袭来,崔幼柠脑子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了答话,亦忘了尊卑,怔怔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她追逐多年的如玉郎君。
一年未见,宁云简仍是那样好看,清冷脱俗得仿若雪山上绽放的圣莲,难怪前些日子吴大娘的小女儿和李大娘的二女儿来上山看望时,娇羞地谈论了他足足两个时辰。
日光透窗而入,恰巧落在宁云简白皙干净的半张侧脸上。他的双目似是突然有些不适,因而几度皱眉闭眼,须臾后才又重新睁开,可饶是如此他都未曾退离。这般近的距离,崔幼柠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睫羽之下的澄澈瞳眸中倒映出的自己。
金色碎芒在他那被玉冠翠簪束起的墨发与天子龙袍上跳跃。某个瞬间崔幼柠忽地发现他头发上有两丝霜白,可待她再看过去时却已分辨不出那霜色到底是因日光反射还是真的白发。
她亦没有勇气探身而上看个明白。
应只是看错了吧,崔幼柠在心里轻轻地想。他今年才二十二,又这般芝兰玉树、风姿无双,怎会生白发?
她看着宁云简发愣的时间不算短,但不知为何他脸上并未有不豫不耐之色,近乎纵容地任她打量。
待她收回目光,宁云简才终于开口催促:“告诉朕,你为何要那样吩咐?”
见崔幼柠许久都未言语,他似笑非笑:“这个问题于你而言就这么难答吗?”
他一边用指腹描摹玉佩的纹路,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莫非……阿柠仍喜欢朕,便是后来与裴文予定亲,心里也一直念着朕?”
第8章 质问
崔幼柠心头剧颤,不敢回答他方才的问话,只垂下眼眸轻轻道:“留此遗言是因这块玉佩品相极佳,又刻有陛下名讳,若留它于世,辗转落到外人手里,定然会惶然上交官府,最终呈于御前。那样臣女曾假死一事便瞒不住了,是以臣女只能带它入土。”
她说着话,宁云简把玩玉佩的动作跟着一点点慢下来。良久,他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为何要带它来南阳?”
崔幼柠低下头:“当初逃得急,随手抓了一个小首饰匣和两袋银两就出了府,忘了这块玉佩也在其中。”
“为何不直接砸了它,一了百了?”
崔幼柠静了一瞬:“其上刻有陛下名讳,臣女不敢。”
这回宁云简停顿的时间更久了些。他低眸看着手中的玉佩,声音低沉辨不清情绪:“原是这样。”说完,他又开始默默抚摸那块玉佩,神情漠然了许多,眉目亦是疏冷,不知在想什么。
宁云简把玩玉佩时的模样太过赏心悦目,崔幼柠忍不住多看了会儿。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日光照耀之下,竟比掌中那块质地上乘的白玉还要莹润通透。
她不由记起自己与宁云简定情之初,因羞于看对方那张谪仙般的脸,便常盯着他执笔拉弓的手。
宁云简发现后就笑问她缘由,她虽害羞,却还是实话说了句“因为好看”。
正出神地想着往事,帝王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
崔幼柠立时移开视线,可宁云简却不肯放过她,直接出言质问:“为何盯着朕的手看?”
这句话与三年前他所问之言一字不差,神情语气却截然不同。三年前他耳尖微红,话音温柔,如今却眼神锐利,咄咄逼人,似是万分想要剖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崔幼柠在心里暗暗苦笑。世人皆赞宁云简是大昭史上最温和仁善的皇帝,自己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见到他这一面的人。她努力稳住声线答道:“臣女万万不敢无礼冒犯陛下,方才只是突然发现玉佩吊穗上丢了一颗翠玉珠,所以多看了几眼。”
宁云简低眸一看,见果真如她所言缺了一颗。他目光黯淡一瞬,随后又追问道:“为何会遗失?”
崔幼柠垂首:“臣女也不知,许是玉佩放的时日久了,绳结有所松动。”
其实是因她来南阳途中遇见了一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说,若想重见赠她玉佩之人,就将那颗翠珠取下。
说来也奇,这颗珠子取下后不久,那两份能救她命的药方就一丢一毁,这才有栩儿走投无路之下冒死恳求宁云简一事。
宁云简到底没追究她未妥善保管玉佩的过失,只自顾自地出了会儿神,蓦地开口问道:“朕原以为,你醒来后会设法哄着朕念起旧情,求朕宽宥你。”
他凝视着她:“就像前年冬日你来北境下蛊时那样,一直抱着朕不放,又是哭着说你仍是心悦朕,又是主动献吻的。”
崔幼柠未曾料到他会这样说,樱唇颤了几瞬:“臣女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陛下饶恕,唯愿一死,以稍泄陛下之愤。”
宁云简听罢看她许久,忽地一笑:“你倒敢作敢当。”
崔幼柠脸色煞白:“陛下谬赞。臣女做了恶事,自该受死。”
宁云简看着一副决意赴死模样的崔幼柠,像是极其烦躁般别开脸去,又把玩了会儿玉佩才重新开口:“如你所愿,朕赐你死罪。你可有何遗言要说?”
不继续问罪了么?可是她犯过的最严重的三桩大罪连一件都还没说呢。崔幼柠愣怔一瞬。
不过判决已下,便没有说那些的必要了。她心中又是悲凉又是轻松释然,继而想到家人,便恭声揽罪:“去年假死一事乃臣女一手谋划,当初为力求瞒过陛下,臣女连家人也并未告知,他们若此番被臣女连累而死未免有些冤枉,还望陛下饶恕。”
宁云简默了许久,方低声问:“还有呢?”
崔幼柠又想起梓儿和栩儿:“臣女的两个婢女也只是听命行事,请陛下放过她们,一应罪责臣女一力承担。”
“还有呢?”
崔幼柠听出宁云简说的话一句比一句寒意更甚,想起他与崔家的仇怨,猜测他此番应是不愿再心慈手软。她一颗心顿时发沉,涩然道:“若陛下定要治整个崔府的罪,臣女和父兄曾多次谋害陛下,确然没有让陛下饶恕的资格,但臣女的娘亲、姐姐和几位嫂嫂从未参与过那些事,几个侄儿更是年幼无辜……陛下可否放过府中妇孺?”
“还有呢?”宁云简脸色愈发暗沉,“我只听最后一句了。你的家人都已提过一遍,再想想还有什么落下没说的。”
崔幼柠沉思片刻,轻声问:“不知陛下可否恩准臣女的尸首回京安葬?”
宁云简听到“尸首”二字狠狠皱了皱眉,静了几瞬,隐忍而憋屈地又问了句:“还有呢?”
不是说最后一句么?崔幼柠呆了呆。
可就算再疑惑她也不敢问出口,当即依言又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通,然后摇头道:“臣女想说的已说完了。”
宁云简听罢深吸一口气,眸底似是藏着怒意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缓缓道:“你想同朕说的,就只有这些?”
崔幼柠怔然看他。
确实不止这些。
她还想祝他平安顺遂,嘱他保重龙体,愿他……觅得贤妻,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可她却也知晓自己是最没资格说这些的,况且宁云简定然也不屑于听她说。
好在如今他体内的蛊虫已取出,双目也已痊愈,届时再娶一位温柔端淑的贵女为后,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哪里还需要自己的关心和祝愿?
他已坐拥天下,身子也恢复康健,日后定会过得很好。
想到此处,崔幼柠心头一松,眉眼舒展开来。说了这会儿子话,她身上力气恢复了些,便撑起身子跪在榻上,叩首大拜:“臣女遗言已尽,恳请陛下赐死。”
日光被窗棂切割,洒入木屋中,以榻沿为界,一明一暗。宁云简身处耀眼的阳光之下,双目刺痛不已,但仍是忍疼睁眼看着面前跪着的人。
他喃喃重复:“赐死……”
他像是觉得极好笑一般,也真就这么笑出了声,声音却瞬间冷了下来:“你以为你欠朕的,光是受死就够偿还吗?”
崔幼柠闻言一怔,须臾后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顿时如坠冰窖,只觉浑身冷得直打抖,当即苍白着脸抬头去看他,可还未等瞧清帝王的脸色,手臂就被狠狠攥住。
她被宁云简拽着越过二人中间的那道明暗交界线,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他倾去。
两人之间那本就不算长的距离瞬间拉近到仅有一拳之隔。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崔幼柠的心跳骤然加快,慌得立时欲向后仰,却被宁云简扣住柳腰,动弹不得。
宁云简捏着崔幼柠小巧的下颌,迫使她正对着自己,这才寒声列出她的罪行:“朕从未招惹过你,你是崔家的女儿,二皇弟的亲表妹,朕知晓二皇弟盯着朕的位子,本不愿与你有任何牵扯。是你从五岁开始就缠着朕,一缠就是近十年,勾得朕动了心。”
“你十五岁那年重病,朕险些失去你,万般后怕之下再不能自欺欺人,便打定主意,或是求父皇赐婚,或是日后登上那至尊之位逼得你父亲点头,总之日后定要娶你为妻。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约朕相会,笑着提裙奔来,在朕满心欢喜、毫无防备之际将手中毒粉撒向朕的眼睛,动作利落果断之至,连一丝迟疑不忍都无。”他双目通红,“朕猜到你父兄会对你我这段感情加以利用,想过或许周围会有杀手埋伏。但你被你父亲关了整整三月,朕实在担心你。反正朕已被你父亲派人刺杀过多次,也不差这一回。但朕万万没想到,竟是你亲自动手,你竟舍得亲自动手!”
崔幼柠死死咬着嘴唇,拼命抑下泪意。
宁云简胸口不停起伏:“你用的那毒粉倒真厉害,整个太医院竟无人能治好朕的眼睛,连沈不屈都花了近两年时间才想出医治之法。可朕直到那时候都还在担心你是因挨了你父兄的打骂才害朕,便派最信任的下属潜入崔府去瞧你如何了,却被告知你在家宴上与父母兄姐言笑晏晏,仿若无事。”
“言笑晏晏,仿若无事……”他轻声重复,尔后手上骤然用力,红着眼厉声质问,“祁衔清可有冤你?”
崔幼柠樱唇颤抖,白着脸看他。
当初下毒归家后,娘亲看着只半日就变得沉默寡言的她,哭到几近昏厥。
她为让娘亲安心,便在家宴上打起精神扮出笑模样。
宁云简盯着她的脸色瞧了半晌,缓缓道:“看来没有。”
崔幼柠闭上眼。
宁云简怔然回忆片刻,继续说道:“朕被废了太子之位后,他们都劝朕放下你,可当你出现在北境,抱着朕说你错了,说你很想朕,说你仍爱朕,朕还是忍不住想要再赌一次。”
听到这里,崔幼柠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而落,肩膀随之轻轻耸动着。
“哭什么?”宁云简伸手为她拭泪,动作温柔至极,说出来的话却夹着嘲意,“赌输的又不是你,险些被蛊虫活活折磨死的也不是你。朕都没哭,你哭什么?”
崔幼柠心中大恸,羞愧欲死:“对不住,对不住……”
“你可知朕有多疼?朕整整两个月心脏剧痛难忍,每日都从清晨疼到深夜,那时方知为何从没有哪个中了噬心蛊的人可以活下来。”他冷冷看着崔幼柠,“但朕做到了。那两个月,朕日夜都在想着该如何折辱你,这才挺了过来。”
崔幼柠俏脸惨白,娇小的身子一下一下发着抖。
“朕本以为一个人无论再如何狠心无情也就只能到这地步了,可没想到你竟还能做得更绝!”宁云简松开她的下颌,像在情浓时那般轻抚她白嫩的面颊,声音却如淬了寒冰般刺骨渗人。
崔幼柠意识到宁云简接下来要说什么,崩溃般哭着求他:“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