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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明月应照我-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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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蕖与她对视良久,叹气:“也罢,既然夫人实在不喜,妾今日便向白大人告辞离府,驸马爷面前,妾便自己想办法交代吧,驸马一向待人温和,妾将白府难为之处说明白,驸马爷也不会怪罪妾的。”
  此事若是说个分明。
  驸马是不会怪罪她,怕是要对他们白家心脆芥蒂了。
  白合存那是个什么德行,能官至五品,凭借的绝不是自己的本事,尽是道上汲汲营营换来的门路。
  要知晓,讨好人不容易,得罪人却容易得很。
  今儿个她若是将驸马给的嘴了,往日里所有的经营,便要紧跟着溃散大半。官职有升就有贬,等一次五年的升迁不容易,但一次犯错贬出京的机会处处都有。
  白夫人只能捏着鼻子与她周旋:“驸马爷的心意,白家不敢践踏,十七姑娘若是不嫌,可以多留几日,待小女的病稍好一些,再授琵琶如何?”
  芙蕖笑道:“自然不嫌。”
  待到白夫人离开,吉照扶了她一把,低声问道:“姑娘,咱们这般强留在白府里,到时候会不会引得主人家的厌恶。”
  芙蕖:“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已经很遭人嫌了么?”
  吉照点头:“但这份嫌弃来的太莫名其妙了,我们还什么都没做呢。”
  芙蕖道:“底线到了,兔子就该咬人了,我倒要看看她能退到哪里。”
  吉照从这话中品出了一些熟悉的疯劲儿,急忙出言提醒:“姑娘,万事都要以自身为重。”
  芙蕖侧头瞧了她一眼,道:“当然,我一定惜命。”
  正厅里。
  白合存袖手站在一侧,面前摔了一地的碎瓷。白家的家底丰厚,钱多,各种收藏虽品味堪忧,但都值不少钱。白合存面对着一地的狼藉,连一丝心疼的表情都不敢表现出来。
  白夫人摔累了,一指地板:“跪下。”
  白合存小心翼翼地踢开地上的瓷碴子,双膝跪了下去。
  白夫人指尖戳到了他的鼻子上——“你干的好事?我怎么交代你的?喝酒了,喝醉了?胡言乱语是吧,请回来这么一尊菩萨,你想怎么打发她?”白夫人越说越急,越说越气,顺手抬起就是一耳光。
  白合存脸上浮现了红肿,闷头低声道:“夫人别急,我想办法,我这就想想办法。”
  白夫人眯眼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窝囊男人,冷冷的说:“我给你机会,三天,你若是不能将人安抚送走,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处置了她……年轻的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踏进了死路还不自知。偷看见了我的秘密还想全须全尾的离开,做梦。”
  白合存面露惊吓:“夫人……不可啊!”
  白夫人怒喝:“闭嘴!你想替她求情?你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吧,别忘了,你还有什么握在我手里!”
  白合存脸色刷的惨白,颓丧的低下了头。
  尽管已经很小心了,膝下还是有碎碴子扎进了皮肉里,尖锐的痛直往心上钻,衣衫下早已沁透了血。
  吉照趴伏在房顶上,屏息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她的耳力和眼力,都是同仁中的佼佼者,掀开一张瓦片,从那方寸的缝隙中,她将厅内的一切尽收眼底,话也一字不落的都记下了。
  白家的内务属实是出人意料了。
  但是哪怕面前的情景再离谱,吉照也不会显出一丝一毫的惊诧。她们仿佛都有一种独特于旁人的技巧,将自己短暂的变成没有感情只有脑子的工具。
  白夫人教训完丈夫,离开正厅便要往后院去,吉照盯着她走的方向,应是白家小姐的院子。
  她犹豫再三,想起了芙蕖的交代,没跟上去。
  而正厅里,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呜咽声,吉照低头一看,是白合存趴伏在地上,捂着脸,抑制不住地惨哭。


第46章 
  吉照将所见所闻回到芙蕖身边;详细说了个明白。
  芙蕖起初还一脸淡然,逐渐变得一脸沉郁和冷漠。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窗前愣神,没再说一句话。
  晚些时候;白夫人身旁的刘嬷嬷来了。芙蕖见着这位曾经的乳母就就觉得心口不顺,再一想到自己小时候竟是吃她的奶水长大的;更像吞了只苍蝇一般。
  刘嬷嬷在窗外就见着她了,于是停下脚步说:“我们夫人说明日亲自送姑娘回驸马府里去;您不必担心受责难;其中难为之情我们家夫人自会禀明驸马。”
  白夫人的严防死守;到底不给她任何渗透的机会。
  吉照转了身子望向她;也在等她的决断。
  芙蕖竟一点头,应了:“好啊。”
  吉照不防备她的忽然妥协;明知道其中有鬼;空手回去实在是太灰溜溜了。谢府的人只拿出这点本事,太令人笑话了。
  待刘嬷嬷走后;吉照忍不住:“姑娘?”
  芙蕖点着窗棂;说道:“去查一查这位刘嬷嬷;就现在;我等你的消息。”
  进府之前;吉照递给她的信息里;囊括了白家所有主子的祖宗旁支,却没留意他们家的奴才下人。
  芙蕖说:“不急在一时;我会让她们请我留下。”
  吉照点了头,片刻不耽搁;说去就去。
  芙蕖在院里呆了一会儿;走出门;发现门口好多丫鬟婆子在附近守着;一见她现身,齐刷刷的瞧了过来。
  芙蕖环视一周,招手叫来一个丫鬟,道:“帮我跑个腿,上街去买一样东西可好?”
  这些丫鬟们负责盯着她,万事自己做不了主,定然是要回了上头再做决断的。
  丫鬟眨着眼睛吞吞吐吐。
  芙蕖自顾自道:“去给我买一壶鹿梨浆,记住,要塘前街上,灯笼坊对面的那家铺子。”
  小丫鬟听愣了,重复了一遍地址,在心里记下,她寻常不怎么出门,芙蕖说的这个地方她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在哪,只打算到白夫人那回禀的时候,顺便找人打听一下。
  可旁边几个老道的婆子一听那个地方,皆目露疑惑,面面相觑。
  芙蕖身影款款地回到门里。
  小丫鬟一转身,见几个嬷嬷神情有异,便虚心问道:“嬷嬷,你们可知这个地方在何处?”
  那嬷嬷犹豫着说:“这个地方……不是在我们当年住的扬州乡下吗?燕京城里可没听说有这条街啊。”
  小丫鬟一愣,更加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让几个婆子给她出主意:“你还是给夫人回一声吧,或者先去问问刘嬷嬷也可。”
  小丫鬟一想夫人那严肃的面孔,心理本能的发怵,还是先往刘嬷嬷的院中跑去。
  小丫鬟跑到了刘嬷嬷的跟前,将芙蕖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了一便,正在处理杂物的刘嬷嬷,手中的花盆哐当落地。
  刘嬷嬷的脸上明显露出惊恐的表情,倒不是因为这一个花盆儿。今儿个白府里砸了不少东西了,也不差一个白瓷的花盆。
  “塘前街,灯笼坊对面,鹿梨浆……”
  刘嬷嬷踩着瓷片走过去,嘴里喃喃念叨着这个地方,蓦地开始捂着胸口小幅度喘气。
  记忆中他最不想面对起的那一天。
  在人来人往的庙会街上,她哄着六岁的稚子:“小姐,你就在这等着哪也不要去,嬷嬷去给你买一碗最喜欢地鹿梨浆呀。”
  白府的小主子乖巧点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那精雕玉琢一般的娃娃啊,将就此跌入泥泞,身世坎坷。
  刘嬷嬷就是在那个地方,将他们家的小姐送给了早已联络好的拐子。
  此事她做的极为隐秘,连家主多年来都蒙在鼓里,知情者唯有现在的夫人,再就是当年收钱办事的人牙子。
  那琵琶女是故意的。
  燕京城里哪有什么塘前街,此话不是故意说给她听就是说给夫人听。
  可那位琵琶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知道多少,从何处得知,又意欲何为?
  刘嬷嬷一把推开小丫鬟,踉踉跄跄的向正厅跑去。
  这一天下晌过去,晚间落日余晖缀了满天,出去打听消息的吉照还未回来,芙蕖却等来了再度造访的刘嬷嬷。
  芙蕖依然坐在窗前,仿佛姿势没怎么变过。
  刘嬷嬷手里一个红漆托盘,端上来一个银壶。她抬头仔细打量着芙蕖的脸,僵硬地堆了点笑意,说:“听说姑娘想喝鹿梨浆,燕京城里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铺子,于是奴才自己动手做了一些,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口味。姑娘尝尝?”
  鹿梨浆么……
  芙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很爱的,但自从入了谢府,她便再也没碰过那东西。
  把所有的过往都舍了。
  芙蕖瞧着那小巧精致的银壶,竟怎么也回想不起当初最熟悉的口味。
  芙蕖朝她伸出手。
  刘嬷嬷端着壶走上前,在芙蕖即将伸手摸到壶的那一瞬间,刘嬷嬷脚下一个磕绊,银壶冲着芙蕖的肩头就倒了下来。
  手段极其拙劣,芙蕖不是躲不开,可她却不闪不避硬生生的受了这一下。
  壶中满满的鹿梨浆尽数倾洒在她的衣衫上,甚至她单薄的衬衫,几乎浸透了全身。
  刘嬷嬷惶恐的行礼:“奴才该打,都怪奴才手脚不利索,老奴伺候姑娘快换身衣裳吧,切莫着了凉。”
  芙蕖静静的盯着她,看得她心里发毛,才轻轻一点头,允了。
  刘嬷嬷顺利登堂入室,吩咐外头候着的丫鬟打了热水送进来,亲自伺候芙蕖更衣。
  芙蕖背对着她褪下了衣裳,一身雪白肤如凝脂,一看便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女人。刘某某的目光顺着她肩头,向下一寸一寸的打量。
  芙蕖将干净的衣裳,一层一层的穿回去,不紧不慢,直到系好了最后一根带子,她转头望向刘嬷嬷,道:“可惜了,好不容易得一壶扬州风味鹿梨浆,便宜了我这身衣裳。”
  刘嬷嬷的目光复杂,勉强牵出笑来:“姑娘难道也是扬州人士?怎会忽然提到塘前街那个地方?那里曾经确实有一家铺子卖鹿梨浆,也是家中小姐的最爱。”
  芙蕖悠然道:“不是我喜欢,是我曾经有一位妹妹,出身扬州,很是念念不忘那口味,哦对了,他本家也姓白,挺巧的。”
  刘嬷嬷艰涩道:“您的……妹妹?”
  芙蕖道:“是啊,说句实话不怕嬷嬷笑话,我们这些女孩子呀,正经出身的是不会来干这行当的,要么家道中落,要么生计所迫,要么就是为人拐卖……我那妹妹稀里糊涂,问起她曾经的家世,时而能说明白一两句,时而又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只一个地方记得清楚,那就是塘前街上卖的鹿梨浆的地方。”
  刘嬷嬷:“您那妹妹……果真出身扬州?如今在哪呢?”
  芙蕖摇头道:“那倒不知了,我自从跟了驸马,便与小时候的乐坊断了联系。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恩怨都是要凭自己讨的,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
  目送刘嬷嬷失魂落魄的离开,芙蕖摸了摸自己的左肩,她当然知道刘嬷嬷想看什么,真正的白家大小姐左肩头有一颗桃花的印记,那不是天生的,而是一位女道姑替她刺上的。
  那位游方的道姑,有一师兄有一师弟,在经过扬州时,被到处乱跑着玩儿的芙蕖冲撞了,那位道姑一点儿都没有生气,反而牵着她的手帮她去找母亲。再后来,那位道姑说她的命上有个死结不好解,劝得了她的娘亲首肯,在她左肩上刺了一个桃花印。
  据说可以借她的道行,挡一场劫难。
  那枚妖冶的桃花印记,后来是被谢慈亲手洗掉的。那是芙蕖九岁即将离开谢府的那一年。
  刘嬷嬷回到白夫人的院子里,迎上白夫人急切的目光,摇了摇头,说:“不是。”
  白夫人拧眉不可置信:“不是?!”
  刘嬷嬷沉重道:“不是,当年我贴身照顾她,她肩上那枚桃花是用染料深刺进皮肉里的,即使换身皮,都未必能脱干净。”
  白夫人踱了两步:“塘前街,鹿离浆……可她若不是,怎会好端端的在你面前提那地方?”
  刘嬷嬷抖着唇:“或许……她们相识呢?”
  白夫人安静了下来。
  不是不可能。
  ——“当年留了那妮子一命,到底是酿成祸害了啊。”
  白夫人罕见地失态,扶着桌案,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行,不能让她走了……刘嬷嬷,想个办法,把她留下来,有些话我得亲自问。”她转而厉声道:“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此事!”
  刘嬷嬷连连点头。
  天擦黑时。
  芙蕖在房间内点上灯,等回了吉照。
  吉照并不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芙蕖在白府里搅了多大的乱。
  芙蕖问:“查到了?”
  吉照道:“吩咐下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
  芙蕖有的是耐心。
  反正,现在慌的人不是她。
  夜里,她所住的院子里忽然飞进了几只鸟,在窗外扑棱了个来回。
  芙蕖望着窗上剪影,心里一动,吹灭了灯。
  屋里屋外霎时一片漆黑。
  吉照默默的退出了房门。
  芙蕖回到内室,解下窗前的纱帐,轻声道:“你来了?”
  清浅的语调并不知要对准何方,只在安静的空间中,一圈一圈的荡开,等着人自己来认领。
  谢慈凭借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法,在夜里潜入到白府客房内,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他竟然是从床后转出来的——“听说你要查白府下人,我给你送来了。”
  芙蕖一回头。
  谢慈递给她一卷绢帛,上头浸染的墨香尚且浓郁,是谢慈书房中专供的松烟墨。


第47章 
  芙蕖展开绢帛;白府里刘嬷嬷从出生至现在,几十年的生平都在这一张绢帛上了。
  由谢慈亲手誊写,再交到她的手上。
  才半日的时间。
  此事不见得有多难;但能办的如此紧凑漂亮,必是谢慈将她的要求放在了心上。
  谢慈道:“我听吉照说;你好像是对白家小姐的身份有怀疑?”
  芙蕖道:“白小姐看上不去可不像是正当议亲的好时候。”她一边仔细阅过绢帛上的内容,一边脑子里还想着别的东西;对谢慈道:“那日你忽然让吉照叮嘱我务必警惕小心;是因为后来又查到了什么?”
  谢慈告诉她:“我的人在路上截获了白家与燕京互通的书信;白合存的夫人早在两年前;便与苏家开始商谈儿女亲事。”
  芙蕖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一下,“什么?亲事?”
  两年前;那女孩儿才多大。
  九岁。
  芙蕖拿着绢帛愣住了:“苏家;苏戎桂?”
  谢慈点头:“不错,白家选中的人;是苏家的三公子;就是那位好似扎根在了藕花街里的纨绔。”
  芙蕖:“世上还真有为人母亲的舍得将亲生女儿互坑里推呢!”
  谢慈当即反问道:“亲生女儿?”
  黑暗中瞧不清他的神色;但芙蕖能想象到他疑惑扬眉的模样。
  谢慈:“你的意思是;白家小姐是白合存的继室夫人亲生的?何以见得?”
  芙蕖一时不察说漏了嘴;合了合眼睛;道:“猜测……我的直觉向来不会错,我信我自己。你若是见过白小姐;你也会怀疑的。白合存的继室进府是在十一年前,而那白小姐的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岁上下;还是个一团孩子气的娃娃;你说她与我年纪相仿;怎么可能?”
  谢慈:“白家确实有个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儿,生于十六年前的四月初七。”
  芙蕖心想,错。
  消息是错的,白家长女分明生于十七年前的四月初七,她不会蠢到记错自己的年纪。
  谢慈沉默了片刻,道:“白家当真只有一个女儿么?”
  他的直觉也是准的惊人,三言两语便能倾向正确的方向。
  芙蕖问:“你们查白家,难道没去调当地的黄册?”
  黄册详细记载了每户人家的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翻一翻便一清二楚。
  谢慈道:“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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