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第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芙蕖孤零零一个人仓促入府,身边没丫鬟服侍。
她也不需要,又不是千金大小姐的命。
可到了晚间,谢慈还是给她送来了两个。
一副要留她长住的样子。
芙蕖站在前院,望着月下疏落的梧桐,问那两个丫鬟:“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答:“竹安”
另一个答:“吉照”
芙蕖端详着:“瞧着面熟。”
竹安道:“我们与姑娘小时候见过,在扬州。”
两个丫鬟与芙蕖年纪相仿。
一提扬州,芙蕖心下确定了,这二位都是当年和她一起被卖进府里的那群小女孩。
果然出落的美极了。
当初活剥幼猫皮才换来一条生路,且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想必都是其中翘楚。
芙蕖垂眸片刻,很是诚恳道:“二位受苦了。”
竹安恪守规矩,意会到了她的深意,缓缓道:“那都不算什么了,已经过去很久了。”
两个丫鬟进门来,一个比一个话少,她们极为利落的将房间打理了一番,便安排芙蕖沐浴休息。
吉照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姑娘早歇吧,明日里,恐怕有您劳神的地方。”
芙蕖对着镜子,任由她们拆散自己的头发,牛角篦一梳到底,比水还要滑。芙蕖意识到什么,问了句:“谢太妃?”
吉照点头。
芙蕖叹气。
谢府老侯爷的子孙缘薄,年至半百,娶过两任妻子,膝下只有一女一子。谢慈是继夫人所出之子,他的长姐——谢太妃便是他原配所生的嫡长女,早年选进宫里服侍先帝爷,熬到先帝爷驾崩的那年,终于封了个皇贵妃的位份。
可惜,继位的不是她儿子,哪怕身为皇贵妃,依然被撵出宫,到庙里清修去了。
万幸,谢太妃虽然没儿子,但她有个权倾朝野的弟弟。
锦衣玉食的她哪里受得住庙里的清苦,勉强为先帝爷守了半年的牌位,便借病给谢府来信,叫谢慈接了她回府修养。
谢慈身边是真的没什么亲人了。
仅剩这么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思量了几日,在自家府中的后院里修了一座佛堂,上书皇帝将人接回来养病清修。
芙蕖是见过那位谢太妃的。
当年,扬州的宅邸里,她与谢慈第一回 见面,谢慈身边那位美貌夫人,正是谢太妃。彼时她还年轻,受宠,光是站在哪里,就令人忍不住的欣羡赞叹。
阔别多年,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但听说她还能上蹿下跳给谢慈张罗亲事,看样子还是一盏不怎么省油的灯。
谢府后院的小佛堂,入夜后,竟热闹了起来。
苏慎浓是被谢太妃接近府中作伴的,行止坐卧皆离不开谢太妃左右,今日前院里发生的事儿,经她面前几个丫头添油加醋的转述,早就变了味儿。
说什么谢大人在外英雄救美,为了一个赌坊女人,竟搞了自己一身的伤。
还说什么,谢大人鬼迷了心窍,那女人恐怕是狐狸精托生,像谢大人那样冷静自持的男人都入了套。
苏慎浓瞧着这一屋子叽叽喳喳的乌鸡眼,觉得她们还不如谢慈院里养的那些野乌鸦可爱,等到她们都说渴了,脑子里也词穷了,没什么好编排的了,苏慎浓才迎上谢太妃询问的目光,说:“谢大人确实带了一位姑娘回府,两人在院前很守礼,言行举止并无不妥,听说谢大人将她安置在了东院里。”
一屋子丫鬟门顿时哑巴了。
前院东院是最靠着谢慈起居的地方。
谢太妃的表情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堪称惊悚,她张了张嘴:“他竟然带了外面姑娘回府?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姑娘什么来头?叫什么名字?”
苏慎浓说:“那姑娘自称出身太平赌坊,名叫芙蕖。”
听到前一句时,谢太妃表情尚可,只是拧眉有些疑惑。
等“芙蕖”两个字炸在耳边的时候,她整个人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苏慎浓:“太妃娘娘?”
谢太妃抖着嘴唇,强自镇定,抿了一口茶水。
苏慎浓的表情也变了,明白其中定是有内情。
半晌,谢太妃才恢复了姿态,心气都消了大半,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对苏慎浓道:“罢了,有什么话都明日再说,苏小姐也早日歇息。”
苏慎浓离开的时候,刻意在门外磨蹭了几步。
听得谢太妃怅然叹息——“他当真把人找回来了,孽缘啊……”
苏慎浓目光微沉,心下隐约酿起了新的猜测,悄悄地退下了。
一天的大起大落、惊心动魄,芙蕖夜里无法好眠。
吉照守在外间,听她的呼吸始终是乱的,于是举着灯烛进来瞧了一眼:“姑娘睡不着?”
芙蕖说:“不困。”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吉照把灯烛放下,说:“我给姑娘点一炷安神香吧。”
芙蕖在赌坊时,精神再怎么差,都不敢用安神香之类的东西,但这次她点头同意了。
棠荷苑里的用具一应俱全,想要什么立即就有,能看出布置此间的人是何等用心。
吉照捧了一直古铜的小香炉,摆在妆案上,又替她灭了两盏灯,守在床榻前,直到她慢慢入睡后,才掩了纱帐地转身离开。
角落里的更漏声极有规律。
吉照经过窗前时,往外瞧了一眼,忽然站住不动,她放下烛台,谨慎的推开了一条缝,向外张望。
一轮圆月正悬在正上空,清辉冷冷的撒下来,前面的屋顶上,斜倚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衣服头发皆散着,脊背却是挺拔,正对着月,手边散落了几个酒坛。
吉照一见那背影,整个人便放松了下来,她认出那是谁了。
那人不曾回头,背对着她摆了摆手。
吉照毕恭毕敬将窗户掩好,再没敢出门多看一眼。
芙蕖前半夜在安神香的作用下睡得很香,也很沉。
后半夜,天快亮时,她由深转浅,入梦了。
梦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过往。
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她原也是乡宦家的正经女儿,家中主君元配所出的嫡长女,在府中娇生惯养,金银不愁,无忧无虑,可惜在六岁那年死了亲娘。父亲给自己又挑了一位门当户对的继室,那继室进门时,肚子里已经揣上了孩子。
芙蕖记得那天,继母一身锦绣华服,堂而皇之的踏进她的家门,占据了本属于母亲的一切,然后眯着眼,用冷冰冰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像一条正在吐信的毒蛇。
芙蕖猜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但万万没想到会堕入到那炼狱般的境地。
继母生下一个女儿之后,芙蕖在一次庙会中,被人捂住嘴巴掳走了。当时她的乳母就站在街摊边上,冷眼瞧着,面对她伸出的求救的手,视若罔闻。
他们都是希望芙蕖死掉的。
年幼不争气的芙蕖差点就遂了他们的愿。
她是差点死了。
可是她终究活下来了。
芙蕖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名字呢。
她出生在孟夏时节,四月初七,那日,家乡田地里的小麦初熟,遍地金黄热烈,于是她的母亲随口给她起了个乳名,叫小麦。
所以,她是有自己名字的,只不过,被她藏进了心里,尘封在那段过往中,当成了自己私有的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哪怕是谢慈也不行。
翌日清晨。
芙蕖睁眼时,神志还不是很清楚,眼前仿佛还飘着小麦的金黄,她眨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那其实只是鹅黄色的帐顶。
谢慈真是什么都舍得给她用最好的。
价比黄金的宋锦,哪怕是宫里的嫔妃,也未必舍得用来做帷帐。
她一醒。
吉照立刻出现在外面,问她是否要起身。
芙蕖坐起来,问的第一句话是:“有东西吃么?”
她饿了有一天一夜了,此时才觉出腹中不适。
第6章
现在天大的事,也要等她先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吉照点头说有。
她到门口招了招手。
不消片刻,竹安便端着温热的清粥小菜进来了。
芙蕖一边喝粥,一边听竹安说些府里的琐碎:“谢大人今儿天不亮就上朝去了,临走前嘱咐谁也不能打扰姑娘休息,所以今晨的来客,我们全替姑娘做主挡了。”
看来今早来的人不少。
竹安:“辰时一刻,谢太妃的人来请过一回,辰时三刻,苏小姐也亲自来请见了一回,刚刚,就在方才,谢太妃的人又来过了。”
芙蕖不紧不慢喝完了粥。
心知谢太妃马上要来第三回 了。
果然。
时间掐算得刚刚好,芙蕖梳洗完毕,上好妆之后,谢太妃院中的人,施施然来请第三回 了。
芙蕖当然要去拜见。
毕竟在谢府人,人家是主,她才是客。
谢太妃驭人实在是有点问题,多年如一日,净喜欢用些蠢货,她院里的人见了芙蕖第一面,便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一番,掐着嗓子道:“姑娘好大的排场,我家娘娘三请才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这家主母呢!”
芙蕖站在阶上,淡淡道:“你们未来的当家主母正在府中住着呢,你这样说,我倒是受用的很,可就不知道主人家愿不愿意听啊。”
那丫头说蠢是真的蠢,直愣愣地盯着她,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芙蕖忽然觉得没劲儿。
她兴致缺缺往后院里去。
到了小佛堂里,才发现,苏慎浓小姐也在。
苏小姐在棠荷苑没见着人,转身便来了谢太妃这里,她知道,谢太妃今日一定要见她的。
谢太妃对着芙蕖,说一声老相识也不为过,但此时明显不是叙旧的时候,苏慎浓小姐在旁盯着,只要她一天不真正嫁进谢府,她就是个外人,不可不防。
谢太妃已经离开后宫多年。
芙蕖仍按照宫里的规矩请安。
谢太妃很是受用。
芙蕖瞧着谢太妃的神色,便知她这些年过的不错,人一辈子的得意失意都写在脸上,作不得假。些太妃年近四十了,容颜保养得宜,因为挂着清修的名头,穿得也素净,妆更是往淡了贴,和她旁边那位正值妙龄的苏小姐几乎没什么差别。
谢太妃领着苏小姐早就用过了早膳,很是客气地拉着芙蕖坐了一会儿,问道:“听说照棠是把你从赌坊里带出来的,多年不见,物是人非,你怎沦落到那种地方去了?”
谢家人安排芙蕖进赌坊的事情,谢太妃自始至终不知情,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一点端倪也不能露,而且,此事是谢老侯爷尚在世时就开始谋划的,直到三年前,才真正做到万无一失,将芙蕖干干净净送了进去,知内情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芙蕖装的一副温柔模样,道:“婆婆文海棠废文吃肉文都在企鹅裙八爸三另妻七五三柳我一个姑娘家,乱世上没什么依靠,当年承了谢府的恩,解了一时之困,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得学着自己讨口饭吃。”
谢太妃假装信了她的鬼话,疼惜地命人给她端茶点。
苏慎浓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也跟着怜惜起来,道:“我竟不知姑娘与谢家往日里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昨日里是我出言不慎,万望姑娘谅解。”
芙蕖忙道不敢当。
谢太妃顿了顿,又问:“你在赌坊里,过的怎样?那些人没有有欺负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
芙蕖笑着说:“我一无才,二无艺,性子还闷,不讨人喜欢,勉强能帮着客人抹牌摇筛罢了。”
谢太妃点点头。
信不信不知道,反正互相都给个台阶下。
一圈三个女人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内宅里养大的女人,私密话也只在那一个窄窄的圈子里。
哪里的点心好吃。
哪里的绸缎庄实诚。
哪里的珠宝首饰款式最新。
谢太妃和苏慎浓在这方面很能聊得开。
但是芙蕖不会开口。
她只是一个在坊里艰难求生的下贱姑娘罢了,点心,绸缎,珠宝和她都有什么关系呢。
芙蕖忽然想到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家当。
她在暗场里一直做的都是要命的局。
有些时候,遇上些特殊客人,她便得蒙着眼睛下场,全程当个瞎子,可想而知,那得有多磨人。
当然,客人们高兴了,芙蕖捞到的好处也不会少。
像前些日子那四十万两白银的走账,抬进芙蕖房间便有整两万。
昨日,谢慈牵着她离开赌坊的时候,她分文未带。
等于说她现在是个穷光蛋。
说句实话,那些赃银不干净,扔了也不可惜,但芙蕖此前有件事需要用到钱,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可如今变故横生,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
她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分心听她们闲聊。
偶尔只在提到些俗事的时候,适时递几句话,分寸拿捏的极好。
谢太妃注意力还是着重放在她的身上,见没什么可聊的了,便提道:“其实当年我在宫里,闲得发虚的时候,也会拉着姐妹们一块斗牌,只是我人笨,手气也不好,总是输,芙蕖姑娘如今是行家了,不如叫他们拿了骨牌来,我们也找点乐子?”
芙蕖目光从谢太妃的脸上划过,看向苏慎浓时,带了些征询。
不料,苏慎浓也点了头,欣然答应:“好啊。”
骨牌是当下后宅妇人们最爱用来消遣时间的玩法了,尤其是家中妯娌、姐妹多的高门大户,上到太太、夫人,下到少爷、小姐,谁都会斗上两把。
谢太妃让丫鬟们拿了钱匣子出来,苏慎浓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缺钱,唯独芙蕖是个真正的一穷二白。
但是芙蕖有底气在。
谢太妃大方地借了她一把钱,芙蕖将其摆在自己的手边,只要她不想结束,给一枚铜板她都能玩到天荒地老。
三个人斗牌不行,得再添一个。
谢太妃叫了她的贴身丫鬟来,说输赢都算在她头上,让人敞开了玩。
内宅妇人们玩的骨牌只是消遣,简单,也好断输赢,比真正赌桌上的容易多了。
谢太妃对芙蕖道:“我知道你们赌坊里混的多少手上都用功夫,你可不准玩赖,我盯着呢。”
芙蕖对着她们一抬自己的左手,上面还缠着细布:“不瞒您说,离开赌坊前,我这出千的手啊,已经叫谢大人亲手给废了。我即便有心,也是无力啊。”
几道目光齐齐聚在她的手上,在场人信了大半,谢慈亲手废的,想是不能有假。
苏慎浓奇怪地问了句:“谢大人他……为何啊?”
芙蕖低眉苦笑,信口便来:“他嫌这行不干不净,说我自甘堕落,不懂名节的可贵,说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以后再不准去沾那些玩意儿了。”
虽是信口胡来,但听者完全没觉出违和。
倒是像谢慈能干出来的事。
谢太妃和苏慎浓起初还一脸伤情,慢慢的,神色变了,齐齐瞧着芙蕖的身后,目光紧张,苏慎浓甚至还搁下了骨牌,一按芙蕖肩头,站起身退到了一旁。
屋里的一众丫鬟也噤若寒蝉。
谢太妃却缓缓的笑了,笑得很意味深长。
芙蕖:“……”
她大约猜到是谁来了。
芙蕖离开椅子,一旋身,回头便是弱柳扶风盈盈一拜:“请谢大人安。”
谢慈下了早朝回来,听闻府中几个女人全聚在了小佛堂,便溜达过来,他站在门口,瞧着她们摆牌的时候,感到了一种难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