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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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皱眉问那些看热闹的人,女子都已经做到这般地步了,怎不见那男人的身影?
他们说那男人其实早战死在边关了。
男人家中无兄弟可为其收敛尸骨,老母年迈又久病在床,前些日子听闻噩耗,情难自抑,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命呜呼了。
那老母亲的身后事也是织梦掏了银子张罗着送她入土的。
织梦此去边关,是为了给她男人收尸,如果不出意外,她也会随着一块走,是以,她放任自己狼狈受辱,并不在乎众人指点的目光。
芙蕖道:“我当时就挤在人群中,亦步亦趋的送她到城外,我想给她递件衣裳,可老板娘摁着我不许。可是我看到有很多女子追在她的身后,送衣服送鞋,还送了干粮和盘缠。”
那是因为她帮孤寡老母料理身后事的善行传遍了邻里。
所以大家愿意施予她关怀。
谢慈道:“当年你在太平赌坊打响名头的时候,我几次三番想抄了店,把你带出来,你当是为什么?”
芙蕖:“你是怕我也落得一个那样的下场?”
谢慈:“你说不准更惨,那女子可没像你一样,往自己身上插满了靶子,你是艺高人胆大啊——”
织梦只是个卖身卖笑的姑娘,谁的把柄也没拿捏,最后还不被放过。
更何况芙蕖呢。
从芙蕖下暗场洗钱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日后要被灭口的命。
芙蕖对谢慈的冷嘲热讽已经习以为常,不理会,自顾自说:“我在进赌坊之前没怎么读过书,是织梦开始教我念一些诗词。她教我的第一首诗是青莲居士的三五七言。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主子,那日,你如果不救我,任凭我死在你家那仆从的刀下,你如今会不会少几分牵缠,无碍无挂,更自在。”
谢慈低头,这次只能见到那芙蕖乌黑发顶,上面簪着青翠的珠子,谢慈伸手接住一片落到身前的枯叶,说:“那恐怕我寿数更要折半。”
芙蕖:“反正你也打定主意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就像我,其实命早就没了,浑浑噩噩多活了这些年,都是向上天借的时间,怕不是到最后要连本带利的还呢……嘶!”
芙蕖话只说了一把,挽的好好的头发,忽然散了下来,披了满肩。
可能是她那句话戳着谢慈的痛处了,他不爱听,借着手里的枯叶,一手拈叶飞花,将她的银制簪子拦腰切断,一头乌发失了辖制,如瀑布一般,流泻下来。
拈叶飞花,芙蕖也会这本事。
睚眦必报的她从袖中飞出纸牌,谢慈伸出手指一勾,将其逼停在眼前。
他几下将纸牌揉搓成一团废纸,继而又在手心攥成齑粉,洒落风中,说:“你的命不是向上天借的,是跟我借的,即便是要还,也是还我,连本带利倒是不用,我轻易不借人东西,既然借出去了,就是做好了白给的准备。别瞎寻思了,回去炼你的丹去。”
吉照出门抓药回来了,人只进了两道门,谢慈和芙蕖便都听见她的脚步声了。
谢慈像他养的那些黑乌鸦一样,在半空中就没了影。
芙蕖轻轻地阖了一下眼,明知他已听不见,仍固执地说道:“我从不欠人东西,该还的,必须还!”
苏、白两家的婚事取消了。
芙蕖炼了几天的药,经历了数不清的失败,依然不急不躁,开始新的尝试。
可偏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一抖,弄错了量。
芙蕖费了刚配好的药粉,对吉照道:“何时的事?”
吉照说:“昨日,苏戎桂携夫人亲自去了一趟白府,商谈了小半日,最后,听说还一道用了午膳,白合存客客气气的将他们送出了门,看样子,聊的很愉快。”
芙蕖思量着:“怪了,姚氏怎能同意?”
姚氏想要的东西还没拿到手,怎可能轻易善罢甘休?
此事处处透着古怪,芙蕖在屋中踱起了步子。
吉照开口说:“苏小姐既然能誊抄一份给你,她会不会也同样给一份到白府?”
芙蕖摇了摇头,轻声道:“有这个可能,但是我觉得不会……你说,那老东西处处与主子不对付,此番平白受了这么大一侮辱,能善罢甘休么?”
吉照:“当然不能。”
芙蕖道:“可七八日都过去了,他为何还没动静?”
吉照聪慧,已经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姑娘您心里有猜测了?”
“仅是猜测而已。”
芙蕖此前半生都在和居心不轨的人打交代,她不知道好人是什么样,但琢磨坏人的心思很有一手。“易地而处,假如我是苏戎桂,奇耻大辱非报不可,能借刀杀人就别脏了自己的手。那东西,姚氏势在必得,但现在却落进了谢慈的手中,苏戎桂只要稍微露点口风,姚氏的矛头自然会转而对准谢慈。”
难怪苏戎桂忍气吞声没什么动静。
原来在这等着呢。
第68章
芙蕖数不清第几次的失败;将丹药炼成了一锅黑乎乎的汤水,捏着鼻子让吉照端出去全倒掉。
房间里堆放了成山的医药古籍,芙蕖有生以来;头一回看书如此认真。
可明明所有的配比都是有依据的,但这么多日;尝试了多回,一点精进也没有。
芙蕖锲而不舍;再次新配了药。
吉照想劝;但瞧芙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一次一次去外面抓了药材,供她折腾。
谢慈如今在筹谋什么鬼她也顾不上了;棠荷苑中每天都飘着漫天的药香。
皇上在朝晖殿中召见臣子的时候;有人提及:“谢大人最近几日,既不上朝;也不去衙门;臣等下朝经过谢府门前;浓厚的药味都遮不住;想必谢大人此番当真病得不轻啊。”
皇上愣了半天;才道:“……当真是病了啊?”
臣子答:“应当不是作假。”
皇上恍惚着送走了这几位臣子;扭头问赵德喜:“你上次领御医去谢府里,是怎么个光景?”
能是怎么个光景;照旧,御医在门前请了个安便算完事了;谢慈身体虽然病了;但是嘴巴还没烂;嘲讽人的本事丝毫不见懈怠;怎么让人不痛快怎么来。
赵德喜眼珠子轱辘一转,陪着笑,哄道:“皇上,谢大人什么性子您能不知道?他那是个要强的人,即便是病了伤了也轻易不示弱,都压在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受着呢,奴才哪能看出什么呀。”
皇上最相信赵德喜的鬼话了,他说什么是什么,当下沉吟了片刻,令赵德喜附耳过来:“你去准备,朕今晚出宫一趟。”
赵德喜大惊失色,作势要跪。
皇帝起身就走,不给他任何谏言的机会。
赵德喜无奈至极,他年纪大了,跟不上皇上跳脱活泼的脚步,一路小跑着跟着:“皇上,您上次便不听劝,偷偷跑出去了,奴才不敢劝,可您至少多带几个侍卫啊……”
皇上不以为然:“偌大的京城,有谢大人在,能有什么危险,就你闲着没事瞎操心。”
赵德喜:“臣这可不是瞎操心,京城里今日里不太平,皇上您难道没听说?”
皇上脚下一顿,停了下来,回头盯着赵德喜,重复道:“不太平?怎么回事?”
赵德喜低下头:“此事暂且还没有定论,奴才本不该在皇上面前多话,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明镜司和城防军正在加强城中的巡逻,奴才稍微打听了一二,说是可能有江湖上的杀手混进了京中。”
皇上好奇地问道:“江湖上的杀手?你给朕详细说说?”
赵德喜伏在皇上的耳畔,说:“上一回陈王的案子,谢大人上的折子中,提过一个‘银花照夜楼’的存在,皇上还记得否?”
皇上点头说记得,他当时还傻不愣登问过谢慈,能否将那什么楼招安收归朝廷所用。
谢慈没理他。
皇上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反而跃跃欲试,满是兴奋问道:“他们到京城作甚?”
赵德喜:“皇上,此事尚无定论呢,奴才也只是私下打听来的,陛下切莫堂而皇之地去问,耐心等一等,明镜司查清了缘由,想必自会向陛下回禀的……皇上,且安心呆在宫里吧。”
皇上双手负在身后,没说拒绝,也没答应。
赵德喜只觉得头痛,眼看远处天色已经沉下去了,黯蓝的夜色已经从御花园的四角弥漫上来。皇上回了朝晖殿,不许他跟进去伺候,赵德喜站在门外左思右想,招手换来了一个干儿子,暗中悄悄嘱咐了几句,催促道:“快去,拿着咱家的手令,莫耽搁了。”
*
棠荷苑中传来一声巨响。
丹炉差点炸了。
谢慈呆在书房中,闻声只是低头一笑,对堂中跪着的人道:“不必理会,你继续说。”
一个男子一身劲装,面带黑纱,将自己捂得严实,回了一声是,接上方才的话头,说:“……京中一切已照主子的吩咐安排妥当,华阳街谢府南北的守卫撤去一半,不得您的信号,绝不轻举妄动。京中城防营那边也打了招呼,城门今夜只许进,不许出。神机营也悉数就位……”
吉照脚步散乱的闯进了院中,跪在书房外,隔着门,凄厉的叫了一声:“主子——”
属下的回报戛然而止。
谢慈说不清为何,心里好似被吉照那尖利的嗓音刺到了,乱了一瞬,本能的动作比理智先有了反应,他起身推开门,走出去:“慌什么?”
吉照哆嗦着嘴唇,泄出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主子——芙蕖姑娘,不好了。”
谢慈疾步向棠荷苑走去。
穿过拿到九曲回廊,在棠荷苑的大门外,便闻到了一股正在蔓延的浓郁异香。
无比熟悉,是曾经折磨了他许多年的噩梦。
只有身中凤髓的人发作时,才能从血骨中溢出这种异香。
谢慈猛地停下在门前,单手无措的抓住了吉照的手臂。
吉照顿觉得他半身的重量都压了下来,忙仔细扶稳。
谢慈钳着她的手臂,问:“怎么回事?她炼成功了?怎么可能?”
吉照飞快道:“姑娘用丹炉炼药只是个障眼法,她想必早就猜到那炉子动了手脚。她背地里真正花费心思的,是每日煮出来的汤药,是属下无能、该死,犯了天大的疏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引人注目的丹炉上。
谁也不曾注意到芙蕖暗中还藏了一手。
棠荷苑每日糟蹋的药材,没有十斤也有八斤,足够芙蕖做两手准备。
谢慈稍微一靠近,便觉得头晕目胀,颈侧的血脉也鼓动的厉害。
像是有什么东西准备随时冲破血肉一般。
他凝气于丹田,死死的压住血脉中的躁动,一脚踹烂了棠荷苑的门,往异香最浓郁的房间冲去。
窗外天迹最后一抹亮色沉到山后。
屋中一片漆黑,没有掌灯。
谢慈在昏暗中,视力无丝毫减退,他行动敏捷,扯下床幔的纱,暴怒道:“芙蕖!”
他最知道凤髓发作是什么样子。
芙蕖软绵绵的仰躺在榻上,脖颈因为痛苦,越过玉枕,扯出脆弱的弧度,原本黛青光泽的头发,浸透了汗水,杂乱的贴在脸上,颈上,以及裸¥露在外的肩上。她的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痉挛,那是体内如万虫噬咬时带来的痛楚。
谢慈扯过锦被,将她密实的裹了起来。
他没有办法……
凤髓发作除了苦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缓解。
谢慈在密不通风的屋中多呆了这一会儿,喘息声已经加重。
子母蛊本性相连。
再呆下去,他也要完。
他出门,见吉照和竹安齐齐跪在院中请罪。他闭上眼,有几分无力道:“滚进去伺候。”
竹安和吉照齐齐一愣,确实片刻也不敢耽搁。
谢慈远离了棠荷苑。
方才向他回报公务的属下在廊中迎到了他,上前急切道:“主子,事情不妙!”
谢慈恍惚地看了他一眼:“说。”
属下说:“皇上今夜微服出宫,往谢府的方向来,刚一进华阳街,便被刺客围了。”
谢慈心中的邪火直冲喉口,当即一口血呕了出来。
属下变了调:“主子——”
谢慈抬手制止了他,呕出了这口血,胸口竟觉得舒坦了几分,用袖子抹去唇边的血迹,两根手指含出一声尖哨。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事关皇上的安危,先前的安排都不敢作数,明镜司的人已经和刺客交上了手,京中城防营接到了调令,正在赶来的途中。”
谢慈接了自己的刀和马,冷静的吩咐:“无论城中如何调度,城门前的安排万不可废,告诉神机营,城中的乱局用不着他们,叫他们死守城门,许进不许出。”
最后一个字落地。
谢慈的马已经奔出了十米之外。
远远的,他回了一下头,望了一眼府内,终究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走了。
谢慈赶到了事发地。
一片狼藉,血染了遍地,不见刺客的身影,更不见皇上的身影。只余一匹雪白的马原地踟躇,尊贵的毛上浸了血污,正在往地上滴落。
谢慈驾马顺着痕迹的方向追去,半路遇上赶来的城防营,勒马对提督道:“封锁消息,务必稳住城中百姓,严防别有用心之身浑水摸鱼,制造祸乱。”
城防营提督拱手道:“谢大人放心,早已交代下去了。”
谢慈顺着明镜司一路留下的记号,追到了藕花街。
他赶到时,彻夜灯火煌煌的藕花街也只剩下空荡荡的混乱。
赌坊妓馆音楼皆下了门前的灯笼,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谢慈打马顺着街道,一路走到颍河畔,平日里笙歌曼舞的画舫此刻也都安安静静停在岸边。
唯一艘最华贵的描金画舫静悄悄的飘在河中央。
谢慈跳下马。
一人诡秘的出现在他身后,道:“银花照夜楼一共到了十二位好手,他们劫持了皇上,就在画舫上。”
谢慈脚下一动,回头,看见了纪嵘的脸。
纪嵘的脸侧划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说:“银花照夜楼名不虚传,此事难办。”
谢慈点头,说:“我既来了,交给我吧。”
纪嵘一点头,于是又隐进了暗处。
描金画舫上的灯在一瞬间齐齐亮起。
随时响起的,是一个女人妩媚的嗓音:“谢大人请上船。”
画舫离岸足有百米远,可那女人的一字一句,清晰的破开了水上的凉雾,在夜空中回荡着,钻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可见其内力深厚。
谢慈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只琉璃灯。
灯上拴着麻绳,他这一捡,顺起来的,其实是一整串,足有十二只灯。
谢慈打燃了火石,将灯一一点亮,用刀鞘卷着麻绳一甩,一串灯直指着画舫的方向,在水面上落下一条直线。
第一盏灯落水的时候,他人已经腾空而起。
他点过水面,每踩一盏灯,便灭一盏灯。
等到等全灭了,河面再度沉下寂静和黑暗,谢慈已站在了画舫的船头,迎风而立。
第69章
画舫敞开了门;迎了谢慈进去。
谢慈用刀柄挑开了夜风中张扬浮动的纱幔。
画舫正中央斜倚着靠枕的那人,竟是他的老相识。
曾经的陈王世子,陈宝愈卸去了满身的金尊玉贵和锦衣华服;换上暗沉的粗布麻衣,他斟着画舫中名贵的琼浆;脚下,女子分开两侧跪伏在地;他见了谢慈;笑着说:“离京多日;再也不曾享受过藕花街的温柔乡;不想再相逢,老相识竟然也认不出我了。姐儿们;当年本世子在京;可没少拿银钱珠宝供你们撒着玩啊,到底是□□无情;看我现在成了穷光蛋;便把昔日的恩义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