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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明月应照我-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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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这种废物一样的对手,令谢慈觉得的是他的人生之耻。
  而一朝不慎,阴沟里翻船,栽在这些人的手上,更是此中之耻。
  谢慈环顾此四人,一时竟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有话语权的掌事人。
  乌合之众。
  当这群乌合之众破罐子破摔,拔出佩刀,准备将谢慈了结于此的时候,其能为还是不容小觑的。
  谢慈早前抛出去了匕首,现下背后拿出来一件东西,是一截森森白骨,刚才从棺材里那位大兄弟的腿上卸下来的。
  谢慈抛出去的大腿骨,伴着风抽向其中两个人的头面。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上面带着腐肉的恶心。
  谢慈夺刀抹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鲜血溅到他脸上的时候,身体里一直压抑着的凤髓,在触碰到如此浓烈血腥的时候,终于爆发了毒性,开始在谢慈的血脉中,一潮又一潮的涌动。
  头脑开始不清醒了,眼前在一阵一阵发黑的同时,弥漫上了鲜红的血色。潜意识在驱使着他遵从本心做下决定——都得死!
  这些不知好歹,不长眼的东西,通通都要死在他的面前。
  而在他杀心骤起的那一瞬间,体内的所有气力好似退潮一般被抽走了。
  谢慈手中所持的骨头当啷落地,他人后退了几步,后腰靠在了棺盖上。
  他们再次举刀杀来的时候,谢慈听见了呼啸的风声,但是他垂着头,散了一半的头发,现在他唯一可以自救的方式,就是在这一瞬,趁着还有余力,爆出全身的内力,两败俱伤。
  谢慈当机立断,决定舍了这一身二十几年的修为,可却迟迟没有等到来犯者的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很远,又好似很近,有人靠近了,带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而正是这一声叹息,像是在谢慈的心里拨响了一根弦,弦音震颤着,嗡鸣着,令他放下了全身心的戒备,收起了正蓄势待发的狠绝。
  ──“吾儿。”
  谢慈确定那不是幻听,他的所有戾气和怨恨都情愿化解在那一声叹息中。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
  谢慈慢慢的跪倒在地,神志也逐渐的下潜,到了没有知觉的地方,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场梦。
  梦到了二十年前的扬州别院,那空旷
  安静的屋子里,不仅仅只有他一个人,多了一个美貌妇人,握着他的手,教他在纸上写字,一笔一画写下了他的小字,照棠。
  梦中,年幼的谢慈,但是成年的记忆,用那稚嫩的嗓音,回头问道:“娘亲,这是什么意思?”
  妇人头上的珠翠流转,温柔的笑着说:“天上有明月,应照我儿栖枝头。”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骤然间,耳边又响起与断尘大师初见的那句话──“你若不后悔活在这世上,你母亲自然也不会后悔将你带入这世间。”
  为人子女,总难领会父母的深意,这好像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少有人能例外。
  谢慈再次睁开眼时,依然身处在那冰冷的地下墓室中,眼前恢复了清明,他闻到了浅浅的药味,手掌心叠加的伤口已经被一层白色的细布裹着药包扎紧了。
  他的面前放着一尊铜制的香炉,里面燃烧着不知名的香,闻着像草,有一种清凉的薄荷味。
  静慧的眼睛,手和脚,也都被包扎了一层伤药。
  阅袈被扶到一旁,仍旧沉在昏迷中。
  而另一位年长的女尼,躺在她倒下的位置没有动过,但身上蒙了一层灰黑的布,盖住了脸。
  她死了。
  尽管谢慈那一刀有意偏了一寸,但她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而身亡。
  还有那四位身穿黑衣的杀手,都横七竖八的倒着,各个后脑勺上都流了不少血,所躺的位置头下干涸了一片血迹。
  谢慈的眼睛扫过这一地的狼藉。
  耳边响起了断尘大师那沧桑空灵的声音:“你醒来了?”
  谢慈猛地转头望去,断尘仍旧是一身灰蓝棉布僧袍,身上血迹斑斑,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谢慈垂下眼睛,双手合十,却什么也没说。
  断尘放下手中的木盆,里面盛着捣烂的草药,她跪坐在谢慈的面前,指了指棺椁,说:“你的那位姑娘藏在里边吧,我想帮她看看情况,可是你太警惕了,我一碰你就要动手。”
  谢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始终按在棺盖上,昏迷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改变。
  他盯着自己的手瞧了片刻,倏地一松。
  耳边好似听到女人轻轻笑了一声。
  谢慈紧蹙着眉,闭着眼睛。
  他看不见,也不忍去看。


第103章 
  算算从毒发到现在;充其量也才刚过一个时辰。
  凤髓毒发时,人是闻不到自己身上味道的,但方才芙蕖比他早一刻发作时;他隐隐察觉到了端倪。
  他将密闭的棺材推开一条缝隙,芙蕖昏睡的侧脸移进了光中。
  断尘又问了句:“她还好吗?”
  谢慈转过身来;这才看清断尘的袖子里,正有鲜血在缓慢的向外流淌。谢慈将她的手捞到眼前;撩开袖子;看了一眼。只见断尘两只手腕上的数道勒痕深可见骨;皮肉外翻。
  她甚至顾不上处理自己的伤口;便将别人收拾的仔细干净。
  谢慈:“到底是怎么回事?”
  断尘收回双手,卷了衣袖盖住;依旧一片泰然道:“我听见了……”她说的很慢:“静慧住持叫了她们到禅房中密谈;说燕京中回信,叮嘱她们见机行事;说你是个祸害;如有机会;能除便除。”
  又是燕京。
  看来是他离京太久;多少人都坐不住了。
  谢慈盯着断尘说话时;双唇有些艰难的动作;猜想:“你用牙齿磨断了绳索?”
  断尘很平静的说:“她们发现了我,于是将我制住了。”
  谢慈:“你这些年……”
  断尘接道:“……这些年;是头一回发现身边人身份不同寻常。”
  她的这一生,不仅仅是年轻时所托非人;二十多年的空门清修也是信错了人;恍惚间;好像她的生命自从陷入了泥淖中;再也没有真正逃离出来,就连佛祖给的救赎,都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觉。
  谢慈心中的困惑和不甘,忽然在此刻冒出头来。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落到这样的境地?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境况都落得如此惨烈。
  没有人能完整的顺着心意活下去。
  棺材里沉睡的人忽然有了苏醒的迹象。
  芙蕖的眼睛先于挣扎,这是一个人惯于身处陷阱的人,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
  她没有任何动作,在睁眼的那一瞬间,却对上了谢慈无声询问的目光。
  是她那微弱变化的声息。
  凤髓对她身体造成的痛苦已经到了可以适应和忍受的范围内。
  芙蕖动了动,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很好。
  可她暂没有力气自己爬出去,谢慈也没有身手拉她一把,芙蕖心知,他与自己一样,也还需要一段时间。
  山道难行,断尘一介瘦弱女子,恐无余力安置他们。
  断尘说:“你带来的人,都倒在外面了,但还活着。”
  谢慈:“是毒。”
  他看向仍然在地上趴着的静慧住持,她已无声无息,不知是真昏了,还是装死。
  芙蕖哑着嗓音道:“不要紧,他们会醒的。”
  谢慈:“你知道那是什么毒?”
  芙蕖解释道:“南疆的千日醉兰,用硫磺烧可提炼其中的毒性,令闻到的人如酒醉般昏睡不醒。”
  她是在南疆呆了三年的人,见过那边不少刁钻的蛊和毒,其中就有这曾经名震江南的醉兰。
  此毒有解药可缓解,但素来没什么用处。
  醉兰并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致命的损伤,远离毒源,在外面有风处多凉快一会儿,自然就消散了毒性,人也会慢慢的转醒。
  谢慈的表情有些微妙。
  燕京中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但是与南疆有瓜葛的,还真不多。
  他们在原地又歇了半个多时辰,芙蕖扶着谢慈的肩爬出棺材,谢慈把阅袈提了起来,弄醒。
  阅袈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缩了起来,头也不敢抬,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我做不了主,我只能听话。”
  谢慈居高临下,敲了敲她的头:“你听话?你听谁的话?”
  阅袈为了保命很是上道:“我听你的!”
  谢慈撂下一句话:“从头交代。”
  阅袈仔细想了想,支吾了半天,却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
  谢慈在审女人这件事上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他说:“你的眼睛也很美,舌头用不着的话,也可以拔掉。”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折扇顺着阅袈的眼睛缓缓下滑至喉口。
  阅袈怕得几乎要哭出声:“可我也一团糊涂啊……我只知,自从你们到了空禅寺之后,住持便频繁与燕京城中有书信来往。”
  谢慈冷冷的问:“信是怎么寄出去的?”
  空禅山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不相信有动作逃过他的眼睛。
  阅袈说了一个字:“鱼。”
  谢慈:“鱼?”
  阅袈说:“空禅寺后山上有河,用油纸裹了白绢,放进鱼肚中,便可传到山下了。”
  好缜密。
  谢慈:“收信人是谁?”
  阅袈说不知。
  谢慈又道:“回信呢?是否保存完整?”
  阅袈连连点头,道:“都藏在住持的木枕下,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谢慈:“那带路吧。”
  外面谢慈的属下陆续醒来,等大多数人慌张的冲进来时,见一片的血污和狼藉,以及主子身上的狼狈,便知事情基本已尘埃落定,霎时心凉了半截。
  他们这算什么,睡赢了这一局吗?
  谢慈仿佛带了许多帮手,但又仿佛一个人也没带。
  他们唯一的用处就是当苦力,将那静慧和阅袈押回空禅寺。
  又找了几个好手,把那只体型巨大到离谱的猛虎用精钢拧成的绳索捆紧,抬回去关进笼子里。
  谢慈手里把玩着从静慧身上搜出来的竹哨。
  芙蕖坐在禅房外的门槛上,喝了一碗姜汤,恢复了些精神,闲着没事,起身去找谢慈,用拇指蹭了一下他的脸。
  谢慈正不耐烦着,没什么好脸色的用眼神问她干什么。
  芙蕖在帕子上抹了一下,说:“脏了。”
  她指的是他的脸。
  谢慈:“那就先脏着吧。”
  他多看了芙蕖几眼。
  可能女人骨子里天生会梳理自己,芙蕖刚从棺材中爬出来的时候,颈上脸上也不见得有多干净,可现在已经是粉面无瑕了。
  芙蕖道:“你在恼什么?那些心你看了?难道没有发现?”
  她拿捏谢慈的情绪,是一猜一个准。
  阅袈捧出了木枕,将那些信尽数交到了谢慈的手中。
  听芙蕖这样问,谢慈从袖中抽出了一方绢帛,递到了芙蕖手中。
  芙蕖接过来,看了几眼。
  首先没有用落款,并不能知晓寄信人是谁。
  其次,字里行间也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牵扯到身份,难猜。
  芙蕖通读了一遍信上的字句,忍不住小声念出:“谢慈此人喜怒不定,行事无章,单凭喜怒,此人手握重权,实属我朝祸害,行天道,除国弊,乃我辈义不容辞之命,故,着令杀之。”
  芙蕖将那绢帛一扔,嘲讽都写在脸上:“哟,那老尼姑自诩替天行道呢!”
  她望向谢慈:“你也没有头绪?”
  谢慈道:“我猜应该是一个组织,藏在燕京城里,没什么本事,早想弄死我却不敢动手,于是躲在阴沟里当老鼠。”
  芙蕖想不通其中关键,于是便直接问:“燕京,扬州,相隔逾千里,他们是如何搭上线的?”
  谢慈道:“问的好,我也想知道。”
  闹到现在,死的死,伤的伤,静慧被抬回了她的床上养伤。
  谢慈简单交代了一句看好人,便甩身离开了。
  芙蕖磨蹭了一会儿,停在床榻前,对毫无生气的静慧道:“我知道你醒着,能听得见。你应该感谢这封信,救了你的命。但也是真蠢,他查崔字号私铸钱币的案子,说到你与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掺一脚进来搅局吗,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别有用心?”
  一封信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替天行道,公理昭彰。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上下嘴皮子一磕一碰,简单的很。
  细数历代造反的逆贼,哪个不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吆喝着“顺天意”的幌子,堂而皇之的谋权。
  芙蕖一挑眉:“到底是襟怀磊落还是包藏祸心,现下还难说呢!”
  静慧终于转了脸,朝向她的方向,张了张嘴,道:“我佛慈悲也有金刚一怒,你们会自食恶果的。”
  芙蕖靠近她的耳边:“那我等着。”
  经今日这么一闹,芙蕖不仅不信佛,连心中最后一丝敬畏也都消磨殆尽了。
  宝殿上的佛像威严,却从不肯睁开眼看一看这狼狈的世间。
  芙蕖回到寮舍,一推门,便感觉到了扑面氤氲的水汽。
  她回身掩好门,轻手轻脚绕过屏风,谢慈整个人泡在滚烫的热水中,背靠着捅壁,眉眼低垂,好似睡着了一般。
  芙蕖心下一慌,上前一瞧。
  蒸腾的热气下,谢慈露在外面的皮肤已被滚热的水烫红了一片。
  芙蕖伸手碰了碰水面,顿时被烫的一缩。
  她点了点谢慈的肩:“你疯了?”
  谢慈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线缝隙,说了句:“身上冷,没有知觉。”
  芙蕖闻言,将整个手掌贴在他的胸膛上。
  水那么烫,而那本应温热的皮肤,却如同冰冷的刀刃,没有丝毫的温度。
  芙蕖从桶里舀了凉水扬了进去:“那也不能如此胡来,谁给你试的水?”
  他在凤髓多年的折磨下,忍耐力虽修炼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身体的弊处是掩盖不住的。
  芙蕖尚可在毒发之后恢复到与正常无异的状态。
  但谢慈已经做不到了。
  他需要更长的时间,
  芙蕖帮他重新兑了合适的水温。
  温水漫出了桶壁,淌了一地的水,湿了芙蕖的绣鞋。
  芙蕖往木阶上走了几步,不顾到处的湿淋淋,蹲身侧坐于一旁,身上艳丽的衣裙袅娜的垂在了脚下,她抱了谢慈的肩颈,拥在自己怀中,冰得浑身一个冷战,她轻轻的呵气,问道:“冷吗?还冷吗?”


第104章 
  有些事情不能继续拖了。
  芙蕖从琉璃罐里捻了一颗糖梅含在齿间;她的药已经停了,院子里仍然煨着药炉,里面咕噜咕噜煎着谢慈的药。
  榻上;谢慈闭着眼睛好似睡熟了,但芙蕖知道他是清醒的。
  院门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芙蕖侧耳细听,有人停在门前;知道是谢慈的属下来了。
  榻上的谢慈妹睁眼;但却低低的说道:“你出去看看。”
  芙蕖起身;推开门。
  外面他的属下低头只看见纱堆的裙角;霎时不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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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蕖问:“什么事?”
  谢慈就在房间里,既然他不肯露面;那就是默认了芙蕖替他处理此事。
  “崔少东家的肢体拼凑完整;但少了两只眼珠,现正停放在空蝉寺外;该如何处置请主子的主意。”
  芙蕖侧头看了一眼;确定谢慈能听见;但却依然没给出任何指示。
  于是芙蕖说:“知道了;先停着吧。”
  “还有一事;徽州有信来;请主子过目。”
  说着,一封并没有署名的白封递到了芙蕖面前。提到徽州;芙蕖首先想到的就是陈宝愈。
  她接下了信,回到屋中。
  谢慈已经起身靠在了引枕上。
  芙蕖道:“徽州的信。”
  谢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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