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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明月应照我-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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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一封并没有署名的白封递到了芙蕖面前。提到徽州;芙蕖首先想到的就是陈宝愈。
  她接下了信,回到屋中。
  谢慈已经起身靠在了引枕上。
  芙蕖道:“徽州的信。”
  谢慈一张嘴;只有一个字:“念。”
  芙蕖在他的允许下;拆了信;果然是陈宝愈所寄;上面详述了南秦六皇子最后的处置。
  陈宝愈依照芙蕖临走前的提示,遣人到南疆寻访到了当年那名侍卫,并软硬兼施,将人带了回来,与姚氏见面。
  见面的详情信中只一句话带过,说是情真意切,令人十分感佩。语焉不详,芙蕖怎么也琢磨不透其中的意思,只好作罢。
  陈宝愈在信中说,那侍卫见了昔日情人,回想起了当年遭受利用的屈辱,恨意丛生,难以自持,于是蓄意刺杀了六皇子。
  南秦昔日的公主,已嫁作人妇的姚氏,可作证一切属实,收敛了六皇子的尸骨停于扬州,等候南秦皇室前来扶灵归朝。
  寄往南秦的信于昨日上路,算计着时间,不出十日,南秦那边就该有动静了。
  邻国的皇子客死他乡是件大事,此事必须上报朝廷。
  朝廷前几日刚派到徽州的钦差边阳,正好撞见并多管闲事,插手了此案。
  字里行间,都暗示着,最近扬州一带要迎来热闹了。
  芙蕖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盯着这边的动静?”
  谢慈神情挂了些冷笑,道:“不,他是在提醒我,他要准备坑我了,让我提前有个准备。”
  ……
  陈宝愈的一封信,让谢慈坐不住了,次日他便决定下山,回扬州城内,静观其变。
  院子里,芙蕖对他说:“朝廷的海捕文书已经发到了各个州府,你现在露面,不太明智。”
  谢慈道:“无妨。”
  好像被四海缉捕也不是第一回 了。
  他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芙蕖打量着这苍凉的寺院,问:“空禅寺你打算怎么处置?”
  空禅寺如今除了断尘,便只剩两位老尼,和一位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
  静慧躺在禅房中动弹不得。
  阅袈被严密看管了起来,关在房间中,封了门窗,一日三餐都是由看守人送入。
  断尘自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一直在佛前念经,不曾出过门。
  如今谢慈要走。
  她仍旧双门紧闭。
  谢慈说:“留下些人守着,我们走吧。”
  芙蕖跟在他的身后,离开前最后看了眼孤高的山门,心下有了计较。
  扬州别院,一辆青布马车叩开了角门,负责看门的钟叔探头查看,芙蕖掀了帘子的一角,露出半张脸:“钟叔,是我。”
  钟叔脸色一凛,忙开了门,并搬了门槛,放马车进了院子。
  谢慈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
  芙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有点心不在焉的意思,对谢慈的注视并未在意,撂下帘子便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马车到了正堂门口,钟叔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以为回府的只有芙蕖一人,却不想,最先下车的,竟然是一直以来行踪成迷的谢慈。
  钟叔一愣,立刻下拜:“少主子。”
  他仍然习惯于以往的称呼,就如同谢老侯爷仍活着的时候。
  芙蕖在他后面下车。
  谢慈已经挥手命钟叔退下了。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正堂中,芙蕖随身携带的只有一瓶满满的甜梅。
  芙蕖将其抱在怀里不撒手,在正堂中转了一圈,说:“房间日日都有人打扫,你不会在自己家里还住不习惯吧。”
  谢慈撩开窗前的帏帐,见到了内室的铜制熏炉,落在床榻前,适合冬日取暖,也便于日常焚香。
  此屋中以前没这东西。
  是芙蕖前段日子在扬州逗留时,闲着没事倒腾的。
  熏炉中日日焚烧的香料也不是谢慈自己喜欢的味道。
  而是一种浅淡的荔枝香,是女人香。
  芙蕖观察他的神色:“你若不喜欢就叫人搬出去。”
  谢慈说了句:“我不喜欢。”
  芙蕖转头就要喊人。
  却停谢慈在身后平淡到:“不过你喜欢就留下,两个人一起住的地方,总不能只顾我一个人的喜好。”
  芙蕖脚步猝然一定。
  两个人一起住的地方?
  她缓缓回头。
  谢慈踱步上前,抽走了芙蕖怀中的琉璃罐子,摆在窗下的桌案上,说:“叫人,去苑里把你的东西都搬到前面。”
  扬州别院不同于其他地方,谢老侯爷的一些旧部,谢慈本人的一些亲信,都在这别院中修养生息。
  谢慈此举等同于向他们宣告,芙蕖此生有定处了。
  苑里养的那些女子们听说谢慈回府,先是按捺不住沸腾了一阵。随后,又见下人们进出,将隔壁芙蕖单独小院中的物件都搬动到外面,一辆车拉到了前院。
  顿时,所有的沸腾都沉默了。
  不敢置信,却又意料之中。
  盈盈靠在门口一张脸苍白无血色。
  名分这种东西对于她们这样的女人来说不仅仅是体面。
  那意味着从此以后再见面,她们得改口管芙蕖叫主子。
  同样卑贱的出身,她凭什么呢?


第105章 
  芙蕖站在檐下;看着下人进进出出,将属于她的所有东西都搬进了正堂中。
  可她那一双眼睛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动东西掺杂在其中,搅人思绪。
  其实谢慈的心思很好拿捏;芙蕖的半生精力都用来研究他了,一旦他有了示弱、妥协、温存的反常行径;多半是事出有鬼,由不得她不警惕。
  正堂内外被塞得满满当当;实在是因为女人的东西太多了。就连芙蕖埋在门前桃树下梨花酿都被起了出来;沾着黏湿的土;摆在院子里。
  下人用一根铁棍;轻轻敲下了酒坛上沾的土,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磕碰动静。
  而就这一声动静;如同一根针似的;扎进了芙蕖的脑袋里,令她瞬间警铃大作。
  那酒坛子里藏着东西。
  是她的鼓瑟令。
  芙蕖成日守在谢慈身边;那东西自然不能随身常带;她几个月前在上空禅山之前;自酿了一坛梨花白;将鼓瑟令扔在酒里;一起封藏在树下。
  这一场兴师动众的折腾;不仅仅是简单的搬迁。
  更是搜查。
  他在找什么?
  或者是他在怀疑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起的疑心?
  芙蕖在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人浸在了冰窟中;爬上来全身冰冷湿漉,却感后劲无穷。
  自从那回得知谢慈在查鼓瑟令的下落;她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按下了所有的动作;躲在暗处几乎一动也不敢动;饶是如此,依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吗?
  他果然是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风。
  芙蕖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她头一次心虚的不敢回头。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谢慈的声音就在耳边,和他的动作一样轻:“什么时候酿的酒?”
  芙蕖侧了侧脸,静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稳住了声线,道:“几个月前,你想尝尝?”
  谢慈欣然答应:“尝尝。”
  酒有两坛,芙蕖道:“起一坛,给我留一坛,继续埋着,我要等我儿子出生的时候再起。”
  ……
  谢慈笑了,有几分无奈道:“想那么远?”
  芙蕖面无表情,道:“脚下不一定能走那么远,想想都不行?”
  谢慈:“——行。”
  他们的眼睛几乎同时望向了那两坛酒。
  谢慈伸手一指:“起小的那坛吧。”
  可两个坛子分明相同的大小,守在下面的仆从顿时犯了难,哪个是大,哪个是小?
  那么就要靠赌了。
  芙蕖盯着那两个坛子端详了一阵,极为认真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大小的?”
  谢慈:“当然是看点数。”
  下人更是一头雾水了。
  芙蕖也不明白,但是她能装,脸上不显。
  谢慈一直搭在她肩上的那只手忽然拍了拍,说:“赌大小点还是你在行,你选吧。”
  芙蕖伸手一指左边,道:“开这坛。”
  谢慈一挥手,下人将另一坛抱起来,准备搬到树底下埋着。
  搬酒的下人是个年轻机灵的小伙子,应当也是有些练功的底子在,走路办事下盘格外稳当,于是,当他走出几步,忽然一个毫无预兆的打滑,实在是出乎芙蕖的意料。
  他人结结实实摔了个马趴。
  沉重的酒坛砸在鹅卵小路上,碎了一地,溅出了清甜的酒香。
  那砸碎的酒坛里,是空的。
  芙蕖盯着那一地的狼藉,看了半天。
  谢慈淡淡道:“自己下去领罚。”
  下人跪在碎瓷上,膝下泅出了血,却一点也不含糊的磕头,起身退下。
  剩下的那一坛孤零零的立在廊下。
  芙蕖叹了口气。
  谢慈道:“算了,我也不好和自己未来的儿子抢酒喝。”
  他的意思是作罢,又招手叫来了另一人,吩咐将仅剩的那只酒坛妥善藏到地下。
  庭院四周一阵静默。
  其实闹到了这一步,芙蕖装傻才最是不合情理。
  她回头望了谢慈一样,目光幽深,猛地一翻掌,却在下一刻,被谢慈握着手腕按下了。
  芙蕖指间已经蓄了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
  看她动作的去势,是打算亲自碎了另一只酒坛,将其中的玄机显露出来。
  然而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谢慈。
  谢慈是认真要拦。
  芙蕖皮下崩起的青筋和线条仍处于蓄势待发的紧张中。
  谢慈顺着她的手腕攀下去,握住了她的掌心,不顾刀锋的尖锐。
  芙蕖不想伤他,只能松手。
  半寸长的刀片落地,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
  谢慈强行扣住了她的手指,弯了下身体,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出,道:“对不起,是我错了。”
  那声音很轻,出了芙蕖,谁也听不见。
  是她赢了。
  芙蕖心里的那口气吊着不敢松。
  她怕一松就现了原型。
  下人小心抱着酒坛,抬到院子里的枫树下,挖了坑埋进去,连泥都没蹭掉一点。
  谢慈牵着她的手扯了一下,芙蕖身体软绵绵跟着一动。
  于是,他将人牵回了房间中,好言解释道:“扬州别院这些年我疏于管控,可能长了点杂草,不是要难为你。”
  芙蕖看了他一眼,又瞥开目光,问:“你怀疑什么?”
  谢慈说:“我没有怀疑你。”
  芙蕖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他的鬼话。
  他所做的所有事,没有一件是全无缘由的。
  可芙蕖还是想不通,她到底是哪里出了漏洞,引来了谢慈的注意。
  谢慈也发现了,芙蕖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但整个人怏怏地,不大爱和他多说。
  他养的这么个玩意儿实在是太聪明了,不容易哄。
  她甚至拒绝卧房中那唯一的床榻,而是对外间窗下的贵妃榻表现出了兴趣,瞄了好几眼,大有要落窝在那儿的架势。
  谢慈没说什么,只是趁芙蕖整理妆匣的时候,无声的招人将那贵妃榻抬了出去。
  等芙蕖注意到的时候,那张黄花梨的贵妃榻,已经在院子里被劈烂一半了。
  每一斧子都好像是劈在钱上,芙蕖转身问:“一张好好的榻,怎么就不要了?”
  谢慈靠在外面椅子里喝茶,轻描淡写的拨着浮沫,说:“碍眼了。”
  位高权重的人眼里一向容不得碍眼的东西。
  芙蕖沉默。
  鼓瑟令与他的意义非同寻常,谢老侯爷死了那么多年,临走前还给谢慈留了这么块心病,致使他到现在仍不能释怀。
  假如有一天,真的暴露了。
  他会如何处置?
  芙蕖不想去试探。
  她既怕自己不是例外,又怕自己真的成为那个例外。
  像谢慈这样的人,在权势和执念面前的选择,才是撕开一切伪装的真面目。
  假如她不是他心里的例外,他将手段用在她身上,亲手撕破那层微妙的缠绵和温存,那她一定会抱憾赴死。而她的一生,终将成为一场无疾而终的笑谈。
  假如她是那个例外,谢慈对她可纵容到如此地步,那注定活不长久的她,余生短暂的日子里,将会蒙在巨大的不甘心中。
  人是贪心的动物。
  得到了一丁点,便会肖想更多。
  最后便会觉得,莫如一切都回到刚开始的时候。
  芙蕖站在窗前,吹了半天的冷风,终于在第一抹斜阳扫在脸上的时候,回了神,自嘲一笑——还是天闲了,竟还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转身一看,谢慈仍旧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她发了多久的呆,他就那么静静的看了多久。
  芙蕖的转身,让斜阳从窗户泄进了屋子里。
  那样鲜艳明亮的光,让谢慈觉得有些刺眼,不自觉的侧开了脸。
  彼时,他们都站在光里。
  ——还是扬州别院最是缱绻啊。
  谢慈的茶都凉透了,才扔开手,说:“你早些休息,我还有事要办。”
  芙蕖问道:“你要办什么事不带我?”
  谢慈人都迈出门槛了,复又停下来,说:“想去就跟上,穿厚实一些,我们去处理一下姚氏的尾巴。”
  芙蕖在外面随意披了件斗篷。
  没想到出门走了片刻,竟到了白合存的宅子。
  白宅前段时间被抵押给了徽州的赌鬼,现在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又回到了白合存的手中。
  谢慈带着她上前敲门。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老仆匆匆赶来开门。
  老仆人年过花甲,佝偻着背,不认识他们,一脸警惕,只开了道缝隙,问他们是谁?
  谢慈无意为难他,说:“姓谢,你去通报吧。”
  等候的时候,谢慈张望着周围的景象,忽然说了句:“此举距离我们的别院很近。”
  芙蕖说:“是很近。”
  就这样慢慢走了,也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
  黄昏维持不了半个时辰,方才那样美丽的夕阳景色,早已彻底沉于山下了。
  谢慈说:“当年,你住在我那里,从未提过家,也不见你有什么伤感……有几回能出门了,也没见你绕回来看一眼。”
  芙蕖说:“有什么可看的,当时的我,能活下来都是恩赐。”她话锋一转,问谢慈:“你觉得我薄情吗?”
  谢慈不答反问:“你对我也能做到如此吗?”
  芙蕖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她若是真说出一个“能”字,恐怕从今日起,谢慈就能如法炮制白合存的离谱,彻底将她变成无枝可依的浮萍,了结这一段孽缘。
  芙蕖微微一笑,秀口一张,说:“你做梦!”
  白合存听说了这样一个不同凡响的姓氏,急忙亲自迎了出来。
  然而一开门,他的目光就凝在了芙蕖的脸上,难以挪开。
  芙蕖既然不介意来见他,自然也不介意两人之间那乱糟糟的亲缘牵绊。
  谢慈是个和善人,不好意思打扰她们。
  芙蕖替他张嘴问:“姚氏呢?”
  白合存怅惘的一点头,说:“在,在屋子里,病了。”
  正如陈宝愈在信中的交代,姚氏现正在丈夫身边,守着六皇子的遗体,等南秦来人处置。
  陈宝愈出资置办了一具尚算厚实的棺椁,把六皇子装了进去,停在了白家后院,即将入冬,天气冷了,尸体的存放时间也能稍长一些。
  但是好好的一户人家,停这么一具尸体,实在有些忌讳。
  所以,白合存在后院里挂了幡,还简单设了香案,以求亡灵安息,冤有头债有主,别在他家里作乱。
  芙蕖路过烧纸的火盆,心下存了几番故意,一脚竟给踢翻了。
  白合存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谢慈并肩走在她身侧,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弯身扶正。
  芙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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