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应照我-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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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安听她醒了,端着温热的清水进来。
芙蕖站在卧炉面前,问:“这是做什么的?”
竹安道:“主子说他头疼闹得睡不好,吩咐属下从库里找出来的,焚了些安神静气的香。”
芙蕖问:“他昨夜睡得不好?”
竹安说:“前半夜一直未歇,后半夜点了香,天擦亮的时候才眯了会,左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自己醒了。”
芙蕖喃喃道:“怎么我一点儿也没听见?”
竹安笑了笑:“闹那么大动静您怎么可能没听见,姑娘你下夜里醒了好几回,可能是陷在梦魇中了,有些恍惚,主子一哄,您便又睡了。”
可她什么也记不得了。
芙蕖问:“他现再哪里?”
竹安:“一早就进了书房,许是在忙,我们也不许靠近,只留了几个亲信在伺候。”
芙蕖点了点头,心里有数,按下其他的话不提了。
书房中。
谢慈面前站着的是从扬州赶回的属下。
——“主子。鼓瑟令已彻底没了动静,他仿佛知道我们在查,缩了所有的触角,让人一点痕迹也摸不着。他们不动,便不会有破绽,像个铁壳子一样,搞得我们无处下手。”
谢慈身上披着厚重的氅衣,在桌案后沉默了片刻,说:“既然缩回去了……也不大好来硬的。想点办法引蛇出洞便是。”
谢慈显然是已经有了计划,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封在锦囊中,递了下去,末了,嘱咐了一句:“对了,行事稍微留些分寸,事关鼓瑟令,任何发现都要先回了我再做处置。”
属下惊诧的看了他一眼。
前段时间谢慈下令的时候可没这么仁慈,当时的授意是让他们往死了治,甚至连死活都不必顾忌。
属下甚至能感觉到谢慈此番下令时心中的犹豫和踌躇。
可真是罕见……
属下嘴上应了一声:“明白。”
谢慈挥手向外,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他留下几个精锐属下行踪诡谲,来去也不用走门窗,顺着房梁便出去了。
谢慈的目光落在自己书案前的琉璃罐子上。
芙蕖从卧房到书房,一路都没受到什么阻拦,她在书房门口站了片刻,左右皆寂,便知谢慈对她的一切是纵容的,伸手推开书房的门,踏进一步,说:“苏秋高自裁前曾提到过那些一直控制着他的爪牙。”
谢慈搭着扶手,摆弄着精致的琉璃罐子,道:“你记性不错。”
苏秋高是提过。
但他已经死了。
芙蕖的表情欲言又止。
谢慈问:“你想到了什么?”
芙蕖喉间滑动,说:“我忽然想起来了,他一直是太平赌坊的常客。”
第116章
谢慈听着她提起太平赌坊;似乎是一时半会没想起这么个地方,经由芙蕖的提醒,猛地换了个姿势:“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事?”
芙蕖眨了眨眼:“你如果说你忘了什么正事;我是一定不信的。”
谢慈瞧着她一脸警惕的模样,笑了一下:“我确实忘了;我们在空禅寺缴获的那批钱币,一部分送进太平赌坊了吧。”
芙蕖:“你能忘;说明此事已经不重要了。”
是不重要了。
谢慈当初设局是为了在将来埋下一颗钉子;好有机会在必要的时机;牵制甚至是拔出崔字号这一藏污纳垢的地下银库。
但燕京中查办相关案子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才第二日;有关崔字号银庄的罪证便已罗列了半个案头。
崔字号私下铸币的罪行;成了其中可有可无的一环。
谢慈道:“刑部侍郎下狱,刑部尚书革职待审;刑部暂代的主事是边阳;他刚整顿了徽州的州府;回京又重翻了谭大人的案子;刑部或许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崔少东家私铸钱币的案子;整理物证和认证;如实呈交,自会得到秉公审理。”
芙蕖:“你果然是早有打算。”
谢慈:“所以我正打算将那些已经流进赌坊里的铜币追回;但如果说太平赌坊与苏秋高关系匪浅的话……”他停顿了一下,道:“那我可能还要再辛苦一下。”
正如同江水滔滔奔流入海;到了现在的情势;是泥沙俱下一泻千里;是谁也不能阻拦的大势;与最初的寸步难行不同,谢慈只需要将消息传出去,太平赌坊便成了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众矢之的。
芙蕖陪着谢慈一起被困在府中,许是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她每日睡着的时辰陡然翻了一倍,甚至有几分昏迷的错觉,仿佛沉进了很深的梦境中,没有光,也没有空气,既安静又恐怖,她独自一人在挣扎,直到惊醒的那一瞬间,才觉出冰冷的手脚在渐渐恢复体温。
三天了,每天都是。
卧炉里残留着安神香的余温。
芙蕖回头望着空了一半的床,竹安小心的拨开帷帐,问她有什么吩咐。
芙蕖闭上眼,捏着眉心,说:“成日里闹着不得安睡的人不是他么?怎么睡得比我晚起得还比我早?”
竹安理所应当道:“正是因为主子睡不安稳,所以才需要安神香啊。”
芙蕖可能刚醒有些糊涂,琢磨了片刻,竟然迟钝到理不清其中的道理,但是本能察觉出的危险,让她当下果决的收拾东西,搬离了谢慈的房间。
她回到了最初居住的棠荷苑。
芙蕖将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归置好,左右才不出半个时辰,门便吱呀一响,谢慈找过来了。
他这会儿倒是很快。
芙蕖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将一整罐的糖梅放在妆匣边上。
于是谢慈没有再靠近,而是靠在门边上,外面斜着映进屋子的日光被他的身影挡住了一大半,显出了一处模糊轮廓的阴影。
芙蕖的感官很敏锐,她即使不刻意去看,也知道那道影子如影随形的跟着她。
芙蕖走来走去,将所有的东西都安置下来,在一个回身的时候,脚下忽然撞上了谢慈的鞋尖。
谢慈靠她很近,芙蕖无奈的一歪头,正好能靠进他的肩窝里,谢慈于是顺势一揽:“都到了见一面少一面的时候了,你难道不想再多看几眼?”
芙蕖抬起眼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说:“你不像从前了?”
谢慈:“我从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芙蕖道:“以前的你,让我坚定的相信,无论你要死要活要去往什么地方,都一定会把我随身带走。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你想要走了,但你会把我留在原地。”
温柔光穿透了厚重的云层,透进房间里,让那些细小的尘埃也有了存在的痕迹。
芙蕖今天是打算把话摊开了说。
她在等谢慈的回应。
可等了很久,谢慈却提起了另外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我听说苏慎浓境况有些糟糕,你与她交情不错,我安排你去见她一面?”
早习惯了他的性子,芙蕖也称不上失望。
苏府上下如今一片兵荒马乱。
苏戎桂将自己关在书房中几日不肯见人。
苏秋高以苏家子的名义死在宫中,但由于起身份特殊,苏家在没有得到皇上的旨意之前,连丧事都不敢发。苏秋高的尸体停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草草的搭建了一座灵堂。
无人吊唁。
芙蕖算是第一个了。
苏慎浓在灵堂中一身素衣,见芙蕖来了,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此地忌讳,有话我们到花园聊吧。”
芙蕖脚下没动:“不让我尽点心意吗?”
苏慎浓低了一下头,有几分自嘲的笑了:“他一个反臣,死都是便宜了。大家都恨不得离远远的,你倒是奇怪,竟还主动凑上来。”
苏慎浓指的不仅仅是苏秋高的灵位,很是他们苏家现在的处境。
前头苏夫人已经因此事病了一场,叔伯兄弟们正闹着分家,急切的想要撇清关系,苏戎桂闭门不出仿佛死了。
一大家子许多事情都落到了苏慎浓的身上。
苏慎浓的憔悴简直肉眼可见。
芙蕖自己从案上抽了香,说:“来都来了。”
干干净净的香炉里插上芙蕖敬的香。
芙蕖可从来不是善人,能给苏秋高上香也不是因为敬重亡魂,她心里的念头冷漠的很,在上香时,想的是希望他下地狱永不超生。
可无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在苏慎浓的眼里,都是一种安慰。
苏慎浓带着芙蕖到花园的亭子里,热起炉子煮茶。
芙蕖问:“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慎浓前段时间刚与谢慈退了婚,一时半会也没再谈人家,而且当初她在南华寺传出的那些风言风语对一个女儿家来说是伤颜面的,所以亲事一直没有着落。
而今又出了这事。
明眼人都在看笑话,他们都知道,这样一个好女子,极有可能就要这样毁了终生。
苏慎浓显然不止一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冷静地说:“我们家在等最终的定罪和处置,无论是诛连还是流放,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宫里仍迟迟没有动静,朝堂上为了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没有以前吵的那么厉害了,大朝会上如今也剩不下几个重臣,最能说会道的那几个,不是革职查办就是已经罪证确凿丢进了昭狱。
芙蕖想起苏慎浓曾经对她说过的那番文人清骨的话。
感慨当真世事无常。
芙蕖说:“苏大人,实在可惜。”
苏慎浓沉默地煮茶。
芙蕖问道:“苏秋高从始至终都明白他自己的身份,这么多年,他从未在你们面前露过马脚?”
苏慎浓摇了摇头,说:“当日霍指挥使在街上拉了我进宫,我猜应该是你的主意。”
芙蕖惊讶:“你怎么知道?”
苏慎浓:“除了你,没有人想到我,这份细腻和狠心,是你的办事风格。”
芙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当时他神情癫狂,许是痛苦的太久,已没办法理智听劝的了,我想着或许你来了能安抚住他。”
芙蕖不是个喜欢解释什么的人,这回例外,并不是怕苏慎浓心生误会,而是不想让她有种被利用的失望感。她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苏慎浓说:“我明白,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我真是做梦都没料到,我们家最后竟是这般结局,我过往的十几年仿佛是活在一个梦里,一个谎言,旁人都是清醒的,只有我一直糊涂。”
芙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人一生下来,就在谎言和算计中挣扎,有些人明白的早,有些人明白的晚。”
苏慎浓笑了笑:“我这算早还是晚?”
芙蕖郑重道:“若硬要与旁人比,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比惨,世上总有更惨的人。
比好,抬头往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她们在亭中饮了一杯茶,苏慎浓带着芙蕖又回到了苏秋高的院子里。
苏慎浓带芙蕖到了苏秋高的书房,说:“我三哥的旧物都还没动,前些日子明镜司来人搜了一通,一无所获,你再看看吧。”
她当真是体贴到了极致,不等芙蕖开口,就将她的来意摸清,并给她提供了一切便利。
苏秋高的书房中一片凌乱,明显是被暴力搜查过的样子。
芙蕖缓步踏进书房中,面对散落遍地的书籍和杂物,有种无从落脚的感觉。
苏慎浓拖进了一只红木箱子,从门口蹲身开始收拾。
芙蕖便帮她一起。
苏慎浓动作很慢,她也在寻找其中的线索,书字画必然要先翻阅一遍再收起,天色稍暗些的时候,芙蕖点起了一盏灯,黄豆大的火苗在窗前投下一整片光晕,隔壁就是灵堂,院子里无旁人的身影,怎么说都有些阴森之意。
苏慎浓对她说:“你且回罢,倘若我找到了有用的东西,托人去谢府捎给你。”
芙蕖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算着时辰,不便久留,芙蕖便打算告辞。
苏慎浓身边如今连丫鬟下人也没的使,她只送了芙蕖到院门口,便叫来正院里的小厮,引贵客出府。
芙蕖前面的小厮提着灯,一路上,只见花园中草木衰败,早已没了往日的峥嵘之相,想来苏府中人现在也没心情和闲暇料理这些花草。
芙蕖随手摘下一片狭窄的冬青叶,拂去上面的灰尘,显出其苍绿的本色,可惜过于干巴脆弱,用手指一撵,便在手中碎了。
芙蕖垂着眼顺手扬了。
花园侧门就在眼前,沿着脚下的卵石小路出去,再过两道门便可出府去了。
小厮将灯搁置在臂弯,上前拨动门栓。
芙蕖等在他身后,静寂中抬头望着天幕上挂着的寒星。
小厮打开了门,转身请她。
而就在这个时候,芙蕖耳朵一动,仿佛听到了一声丝弦拨动的动静,极其低微,一闪而过,若非芙蕖耳力异于常人,是决计听不清的。
芙蕖猛地回头,发间簪的一只翠缕步摇随着她的动作,震出了叮当的声响。芙蕖顺手拔下簪子捏在手中,目光死死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苏秋高的院子。
也正是苏慎浓守灵的地方。
苏府小厮正诧异她为何忽然不动了,唤了一声:“姑娘?”
芙蕖微微侧头,说:“忽想起落了一样东西在你们姑娘那,待我去取一下。”
情况不太好。
方才那一声丝弦的震响,倘若她猜的没错,应当是细弩的弓弦弹响,属于暗器,精致小巧,随身带着方便,用的箭更是短而锋利,形同钢针。
芙蕖脚步越发的快。
没有听见苏慎浓的痛呼声。
或许是射空了。
或许……是一击毙命。
第117章
芙蕖回去;见院门大开,临走前,她明明是掩上了的。
芙蕖敛了眉间的寒气;往那幽深之处探过去。
书房中,原本那黄豆大的灯烛也熄了。芙蕖鼻尖轻嗅;没有闻到血腥气。
她心里万幸今日自己来的正是时候。
院子里四下表面寂静,芙蕖一步一步走到院子正中央。万里无云的月夜里;屋外比屋内敞亮些;月光映着她的身影投在明纸糊的窗户上;静待了片刻;终于有了动静。
屋里藏于暗处之人见了她的身影,受了惊吓;本能的反应便是出杀招灭口。
利箭挟着破空的风声直取芙蕖的面门。
芙蕖用手中银簪隔开了箭;反手掷出了簪子,反击那人的藏身处。
屋里传来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那人身手有几分敏捷;虽躲过了芙蕖的反击;但却碰乱了书房中那些杂乱无章的堆积。
芙蕖几步上前砰一声踹开了房门。
里面的人早有准备;单手成钩捏向芙蕖的咽喉。
那人身段柔软;脸上挂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森冷的眼睛。
芙蕖侧身躲过。
那人如水蛇一样欺身而上;芙蕖躲闪间,眼睛一直不曾离开对方的那双眸子。
明月当庭;芙蕖身影游离在房门一线,正好是一面是明;一面是暗;光影斜切着她的脸颊;她轻轻地开口:“原来……是你啊。”
对方的动作一滞。
下一刻;动手却更狠了。
芙蕖身段柔软,与她难舍难分的纠缠了片刻,似是终于耐心告罄,挥袖散出了随身带的一副纸牌。
如此近的距离。
纸缘如利刃,对方即使狼狈避开,也免不了身上脸上的多处擦伤。
芙蕖招招都奔着脸上和喉间的要害处,对方为求保命不得不退,但杀心已起,哪可能就此罢手,再欺身上来就是要发狠拼命的架势。
论身手芙蕖仅是个花架子,扬州别院里是个人拎出来都比她强,更别说拿到这些身经百战的杀手刺客面前,勉强能当盘菜,也未必够塞牙缝的。
芙蕖一番动作见吓不退她,心里已凉了小半截。
尖锐的铁钩再次贴着芙蕖的咽喉划过,芙蕖两袖已空空如也,再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