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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明月应照我-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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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她开始着手收拾回返的行李。
  然而,一个意外的不经意,她在放着衣物的箱子里,摸到了一个手感熟悉的琉璃罐子。
  里面盛着满满一罐子的风干甜梅。
  芙蕖都快忘了这东西了。
  她的瘾来得快去的也快,自从在燕京出了那场变故,再也没馋过这玩意儿。
  是谁放进箱子里的?
  芙蕖现在的味觉已回复正常,打开罐子,从中取出一颗,咬下一点,想再品一品味道。
  却发现是甜的。
  是梅子独有的清香酸甜,并没有浸过药。
  可芙蕖还是尝出了不对劲。
  这梅子……怎的只剩了薄薄的一层皮,好似被挖空了心一般。
  芙蕖用牙齿将这铜板大的梅子撕开两半,里面不仅是均匀的空心,而且还藏着一张字条。芙蕖纳闷地拿出字条展开,凑近了油灯看,上书两行正楷小字——“小山榴花照眼明,青梅自堕时有声。”
  芙蕖给看愣了,翻来覆去不明其意。
  有点欺负她没读过几本书了。
  芙蕖向随行的竹安和吉照打听,她们俩也是一头雾水,芙蕖不得已,到楼下抓了纪嵘问。
  纪嵘自小是个粗人,唯一正经读过的书,可能就是启蒙时的三字经,他有心帮忙,却也一筹莫展,最后出主意,让她找个有学识的人问问。
  只可惜有学识的人都在燕京大展宏图呢,南疆一个山脚旮旯里委实找不出一个来。
  芙蕖便连夜提笔给驸马爷栾深去了封信。
  信都发出去了,芙蕖躺在榻上,辗转思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爬起来,摸出那一整罐的梅子,一个一个全部都撕开了。
  果然,撕出了一捧字条,倒也不是每个都有,约莫五六个里能有一张。展开来看,全是语焉不详的小诗,芙蕖惭愧,实在琢磨不透谢慈的深意。
  打的什么哑谜?
  她坐在灯下,一句一句的誊抄了,再次飞鸽传往燕京栾深。
  不过,倒是有一句她看明白了——“一生痴绝处,无梦道徽州。”
  什么意思?
  难道是让她去徽州?
  芙蕖想起徽州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崔字号。
  她以为谢慈这是放心不下那些案子的处置,于是又下楼,将刚歇下不到半个时辰的纪嵘又唤了起来,问他崔字号朝廷是如何处置的。
  纪嵘当真是老实巴交一汉子,丝毫没脾气,一问就答:“崔字号,相关证据俱已查明,我离京之前崔掌柜的便已下了狱,会审可能还需费些时日,但总之他逃不了处置。你怎的了?”
  芙蕖摇头,说没什么,提着灯退了出去。
  看来不是有什么任务交代。
  那是何意?
  原本打算启程回京的芙蕖为了等回信,耽搁了行程。
  回信等了七日才回来。
  栾深先回复了第一句诗的意思,是陆放翁所作,按考据,多认为此诗是作于绍兴。
  芙蕖停下思考了一会儿,绍兴……接着,翻到了下一页。
  栾深将所有诗句的意思都详尽的写了下来,几乎是每一句诗,就是一个地方。
  绍兴,杭州,白云寺,徽州黄山……
  芙蕖放下信,想到了前不久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一个地方。”
  起因是芙蕖感叹自己空活了好多年,却没见识过大美的河山。
  芙蕖撑在谢慈的身边,说:“你是说这些地方值得一去是吧。”
  守着没有回应的谢慈。
  芙蕖道:“明明是你答应带我去的,现在变成我带你了?”
  回京的打算临时改变往绍兴去。
  纪嵘便不能再陪了,毕竟身兼要职,公务缠身,一路护送至南疆已耗了半个多月的时光,明镜司信任指挥使,他大哥已经来信催促了。
  芙蕖与纪嵘相辞,她带上自己的人,从绍兴,到杭州,白云寺,徽州黄山……
  芙蕖一路走过,却恹恹的,面对无限风光,提不起任何兴致。
  她想要的不是独自一个人走过这千山万水。
  一路随心所欲行到了徽州,芙蕖还没来得及找下榻的地方,便被银花照夜楼的人拦了,请她前去做客。
  银花照夜楼的徽州分堂隶属陈宝愈。
  也就是说陈宝愈要见她。
  依然是那座徽州的民宅小院,车卸在了院子里,马牵到了马厩中休息。
  芙蕖跪坐在车上,掀了竹帘,却不下车,直视面前的陈宝愈,道:“陈堂主不妨有事直说。”
  陈宝愈无奈摇头,上前一步:“你再这样漫山遍野的跑下去,人不死也差不多了。”
  芙蕖:“你有好办法?”
  即使失望了很多次,她话中仍含着几分期待。
  陈宝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半年前,我家隔壁碧海阁丢了件宝贝。”
  对于这些江湖上的杂闻,芙蕖的了解比那些诗文要更多些。
  碧海阁似乎是以毒闻名。
  芙蕖:“然后呢?”
  陈宝愈说:“碧海阁以毒见长,他们家丢的,是镇阁之宝,名叫醉浮生。是非解药而不能解之毒,但其毒性又是当世最温和无比的。”
  芙蕖:“……醉浮生?”
  陈宝愈道:“此毒溶于酒中方能起效,服下可令人昏不知事,不得醒,亦不得死。照理,这件事我早忘脑后了,但日前见他这副鬼样子,宫中御医都束手无措,像极了醉浮生所致。”
  芙蕖:“你是怀疑?”
  陈宝愈颔首。
  芙蕖神色逐渐凝重:“可单凭怀疑,并不能说明什么。”
  陈宝愈道:“于是我去查了。”
  碧海阁制毒有专长,可确实江湖中人人唾弃的下九流,论势力,与银花照夜楼没得比,陈宝愈一插手,查起来不算难。
  陈宝愈道:“碧海阁门下弟子少说也有近百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身份不能差,身手更不能差,直接查肯定找不到有用的东西。但我从黑市下手,摸到了醉浮生的去处。”
  芙蕖将谢慈安置进了陈宝愈的客房中,她自己则与陈宝愈在院子里温了酒,详谈。
  “黑市我是知道的。”芙蕖说:“徽州,扬州,兖州,甚至燕京,都有这样一处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就像赌坊中的暗场一样。”
  陈宝愈:“徽州的黑市从前是崔掌柜的底牌,他一倒,隐隐有些要乱的迹象,倒是方便了我办事查东西。”
  芙蕖问:“你查出什么了?”
  陈宝愈此番诚意十足,言无不尽:“醉浮生那东西在黑市里,暗中卖了三千万两白银,是经由一个专门倒腾丹药宝贝的人作介,勾连了买家和卖家。那人我花了手段搞定了,他告诉我,醉浮生是先由买家开口要,才有卖家铤而走险去偷。”
  芙蕖顺着他给的思路往下捋:“买家是谁?卖家又是谁?”
  陈宝愈:“买家就是谢兄家那同出一脉的亲姐,先朝的谢贵妃,如今的谢居士……至于卖家嘛,我不能说。为了得到这点消息,我与他有约定在先,不能出卖他的身份。”
  芙蕖一字一顿:“谢太妃?”
  陈宝愈:“醉浮生毒发后,有百日之限,百日之后,也是个死,现下过多久了?还不着急呢?”
  那谢太妃早被谢慈扔进南华寺里了,怎么还能兴风作浪?
  陈宝愈斟了一杯热酒递给她,芙蕖推开,摇头,她无法理清其中的缘由,使得她整个人现在既迷惑又混乱。
  不过有一点陈宝愈敲打在了她心上。
  ——还不着急呢?
  芙蕖蹭的起身,带倒了面前的小几,刚烫好的清酒洒在了地上,杯子也顺着木阶滚了下去。
  陈宝愈一挥手,有貌美的丫头上前轻手轻脚的收了。
  芙蕖说:“我带人回去了。”
  陈宝愈坐在席上,微微抬头,望着她说:“倒也不必这么急,等明日天亮再走?”
  芙蕖目光垂下,摇头,说:“等不了,现在就走。”
  陈宝愈还想再挽留一下:“你现在上路,两个时辰就天黑,你照样要在徽州境内找客栈落脚……”
  芙蕖决然道:“可以不歇,现在就走!”
  陈宝愈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谢慈这一路的折腾,怪可怜的,幸亏有醉浮生吊着,否则就这么一路,不死也得磋磨掉半条命。


第127章 
  芙蕖一边赶路;一边掐算所谓的半年。
  半年前,约莫正是盛夏之迹。
  那会儿谢太妃仍住在谢府后院的小佛堂里呢。
  她是什么时候动手下的毒?
  近半年她定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谢慈的。
  莫非是半年前?
  芙蕖不敢相信。
  一种毒物能在身体里潜藏半年而不发作,简直匪夷所思?
  芙蕖感觉她好似在算计里被人牵着鼻子团团转;却始终碰触不到真相,而这一局;或许连谢慈也没勘破。
  “说实话,我们这事儿办的有些早了……”
  芙蕖在车里自言自语:“你最初的打算;肯定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办事;你是因为下药的事儿败露了;怕我起了警惕;坏了你的算盘,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一咬牙;提前办了,是吗?”
  “我们还没真正等到海晏河清的那一日呢;你怎么就着急了?”
  在芙蕖昏睡的那两天里;她想象不到谢慈安排了多少事。
  事情没头没绪总是做不完的;她了解谢慈的性子;有些事情他是可以轻易拿得起;却很难放得下;终其一生看似淡然,实则留下的都是遗憾。
  南华寺至今仍有朝廷的人守着;更有谢慈安排的属下暗中盯着。
  南华寺早已彻底封了门,不接待任何香客;成了独立于山间的一座孤独所在。
  芙蕖那朴素的小车在山门的守卫那里遭到了阻拦。
  好在她事先打点过;出示了谢慈随身常戴的一只玉扳指;便畅通无阻的被迎进了寺中。
  如今的南华寺住着两个女人;也不知她们相处的如何?
  芙蕖相见谢太妃,没废太大周章,只不过是在院子里多站了一会儿,又在没有火盆的禅房中喝了整三壶苦到舌根的六安茶,才终于见着姗姗来迟的人。
  谢太妃空顶着一个居士的禅名,打扮却着实不像那么回事,一身堆叠的锦绣翡翠金银,恐怕比宝殿中的金佛还要熠熠生辉。
  她对着芙蕖灿然一笑:“你来啦?”
  仿佛早就料定了她会来一样。
  芙蕖已经有很久没正经贴过妆容了,一身的素净,不用想也知她现在与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妃根本没得比。
  而且芙蕖发现很可怕的一点,许是南华寺山好水好,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谢太妃的脸色看上去比半年前还要容光焕发。
  芙蕖只能感叹,南华寺当真养人。
  芙蕖应了她一句:“来了。”
  谢太妃第二句话便问:“我那弟弟呢?”
  芙蕖说:“车里。”
  车里支着熏炉,有竹安守着,安枕而卧,比在外面吃冷风空等要舒服多了。
  谢太妃摇头笑着叹道:“看来是时候到了啊,我竟没想到这么快,他睡了有几天?”
  芙蕖在来时的路上就在掐着指头算,答道:“三十七天了。”
  谢太妃点头,带着头上的珠翠叮当作响:“不错了,你能查到碧海阁,能查到醉浮生,还能查到我身上……我还以为你们在燕京的富贵丛中,早把我这个与青灯古佛作伴的姐姐忘到脑后了。”
  她倒是把自己说的很可怜。
  芙蕖一笑,不置可否,直入正题:“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谢太妃毫不犹豫道:“半年前。”
  芙蕖摇了一下头,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
  谢太妃便打断道:“你是不是想说不可能?”
  “世上没有绝对之事。”芙蕖说:“我想问问您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为何要如此?”
  谢太妃与这古朴的禅房格格不入,她说:“你不知道醉浮生是什么东西,我告诉你,它不仅是精心研制的毒,而且还是一种酒曲。他最爱喝什么酒?”
  面对谢太妃的忽然发问。
  芙蕖道:“罗浮春。”
  在外头他向来克制,不多饮一口酒,但在谢府中,常常随处可见的酒坛,是谢府中人自酿的。
  芙蕖何等通透,一点即透。
  用酒曲酿成的罗浮春,意味着谢慈在这半年内,喝的每一口酒,都是毒。
  芙蕖被他用糖渍梅子喂药骗得团团转。
  他也没好到哪去,服毒半年,都不曾有过任何警惕。
  谢太妃道:“他仗着凤髓那高高在上的奇毒,从不把别的毒放在眼里,也不怎么注意入口的东西,才给了我乘虚而入的机会。但醉浮生是碧海阁耗费十几年心血研制而出的药,其毒性不在凤髓之下,两者在他的身体里,谁也不能抵消了谁,便成了一种互相博弈的平衡,勉强维持在各自的地界里,不曾跨雷池一步。”
  而那日,凤髓从他的身体里彻底抽走,醉浮生便有了机会侵占了他的身体。
  谢太妃:“你问我为什么?倘若不是他体内的醉浮生奏效,当日凤髓抽走的那一瞬间他必死无疑。”
  芙蕖心里浮起一个猜测:“你是为救他?”
  谢太妃:“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能?”
  芙蕖没说话,沉默就是态度。
  谢太妃笑了笑:“谢家人对凤髓的研究不比你少,你以为醉浮生是怎么来的——是十年前,我爹登上碧海阁许了三个人情,才求得掌门许诺制此能抗衡凤髓的毒。”
  既不得解,也许能克。
  谢老侯爷的独辟蹊径的思路,让他尝试了这一招。
  可谢老侯爷死的有些早,没能等到醉浮生的问世。
  谢太妃:“凤髓离体的那一瞬间,是毒性最烈的时候,它会在那一刻抽走人的所有的生气,醉浮生留于体内方可与之抗衡。在凤髓抽离之际,醉浮生只要先一步毒发,便能令他挺过那夺命的一瞬。只待他脉象平稳,再解醉浮生之毒,便算是功成了。”
  芙蕖仍觉得这一切环环相扣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她问:“你怎料定凤髓一定会从他的身体里抽离?”
  谢慈用养得又尖又长的指甲,指了一下芙蕖的后颈:“那日在谢府的小佛堂,你暗示我遣退了左右,拨开头发,给我看了你的伤口。”
  是有这么件事。
  芙蕖那时虽引了母蛊在体内,却不知该如何使用,亮给谢太妃看的初衷,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些指点,但谢太妃当时并未给她只字片语的回应。
  谢太妃:“我见了你那伤口,便知道该着手给他安排醉浮生了。”
  芙蕖因没有得到线索而暗自失望,却不知谢太妃已经开始给他们设局了。
  “说实话,我没办法预知你们之间到底能活哪一个,但这救命的东西下到他体内才是最稳妥的。如母子蛊相引到他的身体里,他即使不用我这醉浮生,也会安然无恙。”谢太妃微微摇头:“我从不认为他会舍了自己的命救你,就算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我也不信。”
  谢太妃是不愿意相信,却由不得她不信。
  唯一的生机自是要用在谢慈身上的,芙蕖心里没有半点波澜,对于谢太妃而言,她那本就不多余的善心,肯对自己的弟弟伸把手,已是难得了。
  芙蕖早就不会为了旁人的放弃而折磨自己。
  除了谢慈,她不在乎任何人的态度。
  她也从不把指望靠在谁身上,她知道,孑然一身的她谁都靠不住。
  芙蕖向谢太妃伸手:“解药。”
  谢太妃同样对她伸手:“鼓瑟令,来换。”
  芙蕖说:“鼓瑟令我没有带在身上。”
  谢太妃隐隐有翻脸的迹象。
  芙蕖紧接着说:“别急,我现在就可以叫人回扬州取,但你要它做什么?谢老侯爷留给鼓瑟令的不过百余人,现下乱局已定,四方安宁,你要这百余人来南华寺给你扫地么?”
  ——“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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