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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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曾经迷过他一次的迷烟。
银烟那个野和尚给他的?!
“想不到吧,我玩了一手声东击西。”前面仅剩的几个亲卫挡着,禾珏将身体已经被麻翻,意识却还清醒的顾安南塞到了一个大树洞里。
树洞圆滚滚的,对外只露出一个口,禾珏震落了树上的雪,将他严实又自然地藏在了里头。
顾安南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话。
舌头麻得他想骂人,但无论如何驱动身体,就一星半点也动不了!
禾珏那张和他长得很像的脸轻轻笑了起来,顾安南不知道为什么,光线明明这么暗,他却好像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这什么都很像他的少年将军,拿走了他的蒙眼布,拿走了他的宙沉。
“大帅活着,”他眼里含着几不可见的泪水,嘴角却噙着坦坦荡荡的笑意:“崖牧两州才能保住。”
在顾安南的陷入昏沉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禾珏最后的声音,顾安南迷迷糊糊地,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旧日的自己在低低哭泣。
“大帅,”少年人轻声说:“……等你替我报仇呀。”
下一秒,世界昏沉。
作者有话说:
这世上真正的常胜将军,只有一种——
那就是没有来得及老去的人。
第65章 沙场秋点兵(十)
千梦山的秘密水道入口距离楚淮登陆的开阔地并不很远; 但先前管着这条水道的是那个真正的符盈虚,为人极其谨慎,这也导致它将水道入口隐藏得非常妥帖。
是以眼下楚淮这种“外来人口”想要在夜色中临时找到它; 其实殊为不易。除了一寸寸的排查,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但楚淮很有耐心。
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围剿顾安南的人终于回来了。
“禀报都督,贼首已死; 他的亲卫也都除尽了,我们点过数量,人数在两百左右。”领兵者满身是血,单膝跪地; 双手将那把大名鼎鼎的凶兵‘宙沉’奉上:“贼首死前摔进了江里; 尸体被冲走,我们只来得及抓住了这把刀。”
楚淮接过刀; 一手握柄一手握鞘,手上施加劲力——
“喀啦。”
竟然没能抽得出来。
“既然落进江里,怎么确定是死了?”
楚淮加大力道; 宙沉却好似随了某人的倔强性子,铁了心要沉默以对,犟着一口气不肯被仇人打开。最后实在对抗不过; 宙沉发出“咔”地一声响——刀鞘的尾端从根上裂开了。
就算拔得出来; 今后也用不了了。
刀锋上的寒光照亮了楚淮漠然自傲的眼; 显得格外薄情冷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楚淮将没了刀鞘的宙沉随手扔了出去; 在山石上擦出细碎的火花。他擦了擦手:“是把好刀,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亲卫仍跪在地上; 斩钉截铁地回道:“顾贼落水之前; 身中数刀; 背插长箭。落水后兄弟们又追补了箭雨无数,若不是水流湍急将尸体带走,就带回来给大帅确认了。”
“不妨事,冲到下游去让他的兵看见,也是好事。”楚淮不动声色松了口气,手掌终于在他重伤的腰间按了一按:“去拿酒来。”
亲卫送来烈酒,楚淮一半喝了,另一半敞开衣襟倒在腰上大片的伤口上——
那匈奴女子的板斧确实锋利,眼下他左边侧腰没了一大片,被烈酒这么一浇,当即闷哼出声。
“咱们时间太紧,没带医官过来。”亲卫额头冒着热汗:“只能先包扎上,待进了牧州层再做诊治!”
言下之意,竟已经将牧州当做囊中之物了。
楚淮摆摆手让他去忙,自己接过洁净的白布将伤口紧紧缠上;他看着伤口时目光非常疏离,仿佛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肉,而是别人的躯体。
“找到了!洞口在这里!”
“天,怎么竟然在半山腰上?叫咱们这通好找!”
“何止?这山上的捕兽夹多得简直吓人,告诉后面千万小心些,别让都督被打到了!”
前面的楚军压低声音将消息快速传了一遍,楚淮带着剩余的大部队一路前行。夜幕里的千梦山无比安静,黯淡的月光从枯叶的缝隙中掉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映出一块一块的光斑。
千梦山很窄,风景却很好,上山的小路仅有一条,既窄且陡。山路旁侧是一条山间流水,越往上走反而越急,偶有地势高低错落过大的地方,还会形成小小的瀑布。
“都督,这地方有些邪性。”楚淮身边人快速地说道:“这么浅的水根本浮不起船,而且船也不可能‘上山’——但那条入口又确实在山腰上!”
楚淮嗯了一声:“还有呢?”
“还有,您听这水声多大!但是下面根本就……”他话没说完,楚淮已经明白了。方才他自己就在山脚下的开阔地,除了被冻上了一小层的淮雍河之外,根本就没听见山上还有水的声音。
所以他的斥候们才自然而然地认为入口一定在下面,根本就没往山上想。然而一进山路,水声又确实大得震耳朵。
“听闻有些僻静山坳子里头有……脏东西。”跟在楚淮身边引路的亲卫缩了下脖子:“要么我们还是换条路吧——或者直接翻山过去!”
楚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小将士跟着他也有好些年了,但想事情怎么还是这么不开窍?反观顾安南这次围剿里用到的人,无论是归云关上那两个,还是方才在淮雍河布阵网他的那个军师,随便拎到外头,只怕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狠角色。
而他自己四方作战,未尝败绩,怎么身边能用的人反而越来越少呢?
不过那也不要紧。
反正顾安南的人很快就都是他的了。
“牧州有八大城门,符盈虚都加固过。”楚淮叹了一声:“如果要从外面强攻,不里应外合,至少需要十万人。”
那亲卫道:“可是前些日顾贼手里也只有三万!”
他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在指摘他们都督还不如那顾贼有本事吗?小将士登时害怕起来,却听楚淮并未动怒,而是温和地说道:“所以他一定是在内城想了什么办法,我们也一样。”
眼下,要直接进入内城,只能靠这条秘密水道。
“是是,是我多嘴了!都督所做的决策一定是最……啊啊啊!”
那亲卫话没说完,整个人忽然拔地“飞”了起来,瞬间消失无踪!就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突然从上空将他“叼”走了似的!
这一下整个楚军精兵都地乱了,要不是有楚淮在这,他们恐怕已经惊叫出声!这些精兵都是楚淮心腹中的心腹,从海边来的兵,平生最信鬼神,每每出征之前都要先“祭海”。
在这一点上,他们几乎和海寇达成了共识——占卜结果不好,便是天大的祸事也不能出兵!人的事什么都好解决,但是鬼的事就不一定了!
是以此时此刻,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先悚了几分。
方才那人哪去了?!
是被什么抓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如今还活着吗?抓他的是野兽还是鬼魂?!
楚淮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都督,要么我们换条路吧,刚刚我一直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边跟着……”
“是啊是啊!我也感觉到了!但是一回头又没有!”
“这山上不干净的很,若实在不能改路,我们就先小小的祭拜一下怎么样?”
“不是鬼怪,”楚淮开口。他离得最近,在那“庞然大物”撤回去之前看见了一个角:“是墨家的机关术。”
那东西似乎是木质的,像一朵四个瓣的巨型花,“花苞”足有人身体那么大,四瓣的顶端锋锐无比,张开来活像是手一样!
机关一定是安置在山壁里的——不然怎么可能现在一点踪迹都没有?!
楚淮知道军心不能乱,亲自解释了一遍:“应当是有墨家高人在此守山,一会儿快速进水道,这山上的东西什么都别碰!”
他的将令被以最快速度传了下去,后队士兵们再也不敢高声言语,连走路都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行军速度慢得几乎令人看不下去。
但楚淮没有催。
他心说,这不应该。
墨家的顶级高人当年泰半都在长安机枢楼供职,那是专门研究机关术的地方。这些人成天鼓捣些乱七八糟难以理解的东西:什么能载人飞行的木鸢啊(楚都督认为类似跳楼),能自动刷墙的毛刷啊,要不就是什么供双腿残疾的人自己推走的轮车啊——
反正要紧的东西是一样不做,专门弄些供贵人老爷们玩赏的机巧物。
到了后来,朝廷显然也发现这些老鬼没什么实在用处了,先帝便下令取缔了这个部门。那些老家伙险些上街讨饭,闹得十分不好看,最后还是当时的长公主暮芸出面买下了这座楼。
之后的一应支出,都从她账里走。
“也都杀干净了。”楚淮回忆着他清缴长安之事:“能有如此本事,显然在机枢院里品级不低——且此处布置远非一日之功,这怎么可能办得到?”
“到了到了!”在山路上等待接应的士兵终于看见了大部队的身影,大大地松了口气:“都督且慢!”
他赶到楚淮身前,神色在火折子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古怪:“前面水道入口前有个……嗯,有个路障,还请都督亲自去瞧一瞧!”
“胡闹!有路障就清了!这点小事也用得着来报?”楚淮身后一个年长的亲兵站出来骂了两句,又同楚淮低头道:“都督,他年纪小不懂事,您别动怒。”
报信兵苦着脸道:“不是我们不想清——实在是不敢!”
楚淮没有怪他,而是伸手在那小将士肩膀上拍了拍,让众亲卫退后,自己率先走出了这片密林。
眼前豁然开朗。
这山腰上竟然有个得天独厚的平台,比起山路的逼仄和晦暗,这里显得格外开阔。平台后侧是陡峭的山壁,其上只有一条隐没在密林中的台阶路,平台之上则空空荡荡。
整个山腰活像是天公用巨大的勺子在山体上挖了一块似的,在这个半包围的结构里向外看,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玉带般的淮雍河水,还有前方隐没在天幕中安静的雍宁二州。正所谓山高月小,若是太平之年,这里说不得是要被隐士们奉为仙境的。
而仙境之中,恰好有个仙人。
水道入口之前有一竹亭,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两人落座。亭前坐着那个活色生香的“路障”,手提一盏风灯,身穿杏色夹袄,小脸粉雕玉琢。
见到一身狼狈血色的楚淮来了,那人弯着如画的眉目一笑,手中风灯随着起身的动作划出一道又亮又暖的弧度,煞是好看。
“来人可是楚都督?”小路障脆生生地笑道:“我已在此等候多时啦。”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楚淮:“顾安南是个值得敬佩的敌人,但也是个很不错的玩具。”
“……玩,玩具?”暮芸(小脸通黄):“是很好玩啦。”
第66章 沙场秋点兵(十一)
好家伙。
这“脏东西”还怪好看的。
满是机关的暗夜空山里; 突然出现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小孩子。这小孩也不过就是十二三岁,眉眼漂亮得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手中一灯如豆,笑起来声音又甜又脆; 却生生让人打了个冷战。
实在是,太诡异了。
楚淮上前一步:“是谁让你来的?”
“唔; 我姓姜,叫姜然。”这漂亮小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师父叫我下山来送信的; 只是我路不太熟,不然就去山脚下迎你啦。”
楚淮已经眼尖地看见,小孩身后就是水道入口,虽然是冬日; 里面却依然水汽氤氲; 显然是走人而不是走船的入口,一切简直刚刚好。
水汽蔓到姜然脚下; 越发显得这美丽的孩童鬼气森森。
楚淮指尖已经触碰到了身后的箭,但却没有轻举妄动。这孩子鞋袜很薄,不像是出远门的样子; 显然就是住在此处的。山上机关繁多,说不定这小孩身上就连着什么。
楚淮:“尊师何人?”
姜然:“花花居士!”
楚淮:“……”
那没事了。
怪不得机枢院里没有这号人物,因为花文那老东西根本就是上一代机枢院的头子!当年他在朝的时候还入过内阁; 后来赌气隐居; 谁也不知去了哪里——
没想到就这么巧; 竟然就在千梦山!
有这尊大佛在; 那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别说是千梦山这么个小地方,就是再给他几个山头他也玩得转。
不过花文此人一向没有太大的“正邪”观念; 一把年纪了; 更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愣头青。往日在朝时他二人又没什么交集——今天之所以在山上出手; 八成也是因为自己擅闯了山门。
更何况,花文与他的旧日挚友胡丹还是同乡,应当不会过多为难。
“原来是花居士。”楚淮声音里还是没什么波澜,语气却客气了几分:“有何见教?”
姜然客客气气地递上一封手书,楚淮的亲卫当即就要出手打掉,楚淮却阻止了他。他走到孩子面前拿过信,大大方方地当着他的面拆开来看,只看了三行,脸色就变了。
“小子,”他将信揉在掌心,半蹲下来与姜然平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谁派你来的?”
姜然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毕竟是跟着假符盈虚长大的,这辈子天大的可怕场面也见过,如今楚淮虽然身带血煞,却也休想让他腿软。
楚淮的亲卫似乎听见身后密林中传出异常的沙沙响动,好似鬼魅正在其中穿行。卫队长派人去巡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小姜然凛然不惧地回望楚淮:“信你看了,现在为你转述我师父说过的话——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你听着就行了。”
楚淮始终平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狠:“说。”
姜然清了清嗓子,一挺腰杆道:“胡丹从照州回去以后,只是为你表功,旁的事多一句都没有提。”
楚淮:“什——”
“那日从朝廷发出的诏令由帝姬亲手发出,并非召你回朝受审。”姜然好奇地对上楚淮震惊到破碎的目光,淡定地将话说完:“——你平海寇有功,那是一封嘉奖令。”
嘉奖令。
巡按胡丹为了那三箱金,同自己这个昔年旧友吵得天翻地覆,那怎么可能是一封嘉奖令?!
楚淮手里的纸张被揉得皱巴巴的,质量却很好,竟然没有碎;边缘有极浅极淡的灿金色,若对上日光放大数倍去看,能瞧见底纹中“大荆昌明,吾王不死”八个大字。
是长安皇城西暖阁里的诏书用纸。
“呵,是暮芸让你来的。”楚淮遽然伸手,一把掐住了孩子的脖颈。他始终平静的脸色像是翻了天的海浪:“她是为了给顾安南报仇,她在骗我!”
姜然被提得双脚离地,脸色因缺血而发紫:“是师父让我……唔啊……没有见过……没有见过什么暮芸!”
小孩子的目光很干净,他没在撒谎。
楚淮空着的那只手里感受着纸张的纹路,这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了。
从照州起兵,就是因为那封没有见过的诏书,那是一切的原点。
可如今却说……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吗?!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可笑的误会吗?!
“我师父说——”楚淮心神剧震之下,手上松了松,姜然趁机说道:“胡铁笔一生公正,从没有说过半句假话——他一辈子只撒过一次谎!就是为你瞒下了那件事!”
胡铁笔刚正不阿,什么王公贵族压下来都没能令他屈服过,但当他抵达照州,看到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