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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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芸就笑。
柳四娘手里抱着两只信鸽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对暮芸点了点头。暮芸心领神会,同昙心压低声音促狭道:“我同你打个赌吧,一刻钟后你要是还想嫁给钟褚,我就给你圆梦,怎么样?”
昙心立即同她拉勾。
柳四娘站在小阁外面,也在打量着渡芳口上的情况,她是习武之人,目光比昙心更利也更远,一下就注意到了钟少爷身后的两家酒楼。
“鸿鸿,这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丁字口吗?”须卜思归盘膝坐在桅杆的小台子上,跟着柳四娘的目光一道向前看,边看边朝下面的张鸿丢了个瓜子壳:“总感觉那里边不大对劲似的。”
张鸿也跟着看。
少年军师换上了一袭水色长衫,头上系着条同色的发带,看起来越发青葱水嫩。他若有所思道:“怎么不对劲?”
“不知道,”须卜思归挠头:“就是觉得很危险。”
张鸿笑起来。
钟褚一个人持扇站在渡口最前,他身后是熙熙攘攘前来瞧热闹的吴苏百姓。再往后,是以钟褚为轴的两个完全对称的酒楼,每个都有五层那么高,一层一层之间却不是完全严丝合缝的方形,而是层层展开盘旋而上的。
其上帘幕悠悠,仿佛正有无数目光在里间窥探。
“须卜大哥果然是顶顶敏锐之人,这两座酒楼名为‘温澜’‘潮生’,里面坐的应当都是吴苏商会的……嗳?!”
张鸿忽然站直身体,惊讶地朝船下看:“是我的错觉吗?”
船怎么好像被什么东西给顶起来了!
崖州一行人的大船缓缓驶入渡口,就在即将靠岸的时候,船身突然撞上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整个大船都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左侧船底似乎有东西正在抵着,致使船只向右翻倒!
“啊啊啊怎么回事?!”正在犯花痴的昙心被晃得东倒西歪,整个人跟着滑到了右边,发现整个大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水面贴近:“快来人!保护殿下!”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顾牧公接到信报,言说吴苏之地的公子钟褚色如秋月,已经将帝姬迷住了。
何三(掐着嗓子唱歌):“小牧公啊——地里黄啊——刚成亲啊——媳妇跑啦——”
牧公:“……”
第83章 风云出我辈(三)
柳四娘当机立断; 一掌推住暮芸的小阁,震声向岸上吼道:“我家主人千里而来,你们吴苏就是这么待客的?!水下究竟有什么!”
整个大船的余波未停; 仍然在缓慢地向右侧倒去!张鸿噗一下跌进须卜思归怀里,被她笑嘻嘻一把拉住。
“芸殿下英明果决; 当年人在长安时,愿江下游无不称颂; 号称无所不知,无境可困。”钟褚折扇轻摇,欣赏着船上众人的慌乱,不紧不慢道:“怎么; 殿下竟连暗坝也不晓得么?”
暗坝!
这种水坝通常伴随着巨量水库一同出现; 往往只有在暴汛期才会被从水下升起来,一来可以抗洪; 二来可以阻击水匪——可渡芳口不过是货运港口,平白无故为什么要修建暗坝?!
暗坝都在水下,若是没有人提醒; 船上的人根本无从得知。且船体越大就越危险,一旦撞上,几乎必定会整个翻倒!
“这里水不深; 倒是没有性命之危。”张鸿没工夫脸红; 稳住身形蹙眉低声道:“只是这一来一定会落水; 殿下再要进吴苏行事就难了!好一个钟储; 好一个下马威!”
两大酒楼里,传来一阵细细的; 略带鄙夷的笑声。
这两个酒楼一个叫温澜; 一个叫潮生; 只有下面三层对外开放,最顶上的两层从来都只供商会使用。要知道在这吴苏城中,最有话语权的不是官府,更不是世家,而是能左右整个吴苏经济的大商会。
商会共有十五座席,排号越前,职权越大,整个吴苏的老百姓都以能为商会做事为荣,他们甚至不稀罕让自家的儿子考功名,都觉得只有成为商会的掌柜才算是好前途。
“父亲还让我学帝姬,”潮生楼四层的女子掩面嫌弃地笑道:“如今她就要做落汤鸡了,父亲还叫我学吗?”
他们这一层坐的都是商会中的末席,即便是末席在吴苏也很风光了。各家听说了公子钟褚要在渡芳口迎接帝姬,早三天前便开始日日在此处等着,只为了一睹帝姬芳容。
不料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芸殿下,竟然一来就要吃这么大个闷亏!
“这也不如何么,怎么就能将那栾提顿和牧公都迷得神魂颠倒了?”
“就是,不是说她胸有沟壑,能料定天下大势么?怎么连个小小的暗坝也过不去——父亲,亏你还想站帝姬的队,如今可看清了吧!”
帝姬暮芸此来吴苏是做什么的,大家心里都一清二楚,为的无非就是两个字——要钱。但帝姬与商会的无冕之王钟家又有仇。
大家都是生意人,关窍无非是“投机”二字,听闻牧州的禾沈两家都在帝姬和牧公的贸易圈里挣了大钱,他们如何能够不心动?今天,他们原本都是来观望,究竟该站队站在哪一边的。
可看如今的情形……
崖州的大船依旧在随着暗坝的升起而缓缓倾斜,随时都有翻覆的可能,岸上人的心情都十分微妙,原本准备在帝姬身上下注的人,也都更谨慎了。
钟褚唇边噙住一个笑。
“回去吧,帝姬。”他手中折扇一收,绵里藏针地笑道:“冬日寒凉,今日场面大,别再吓着您了。”
“公公公公子!”
钟褚刚一回身,就在下仆的眼中看到了无比惊恐的神色,那下仆手指伸得老高,指着大船抖个不停,瞳孔缩成一团,漆黑的眼仁儿里凭空多出了一条斜线!
钟褚回身,暗红的衣衫散成一道利落的圆,只见那大船左侧高高扬起,如同一条在空中转身的巨鲸,明明已经仰到极处,却并未翻倒!
船头一个小小少年手缠金绳,绳尾如同灵蛇般当空飞舞,直直朝着温澜酒楼的尖顶飞去。
“难道他们想将以整个温澜楼为锚,活生生把船稳住?!”
对面潮生楼里所有的贵眷全都冲到栏杆边上,满目震惊:“帝姬莫不是疯了吧!距离这么远,就算金绳够结实,又怎么可能真的缠在楼顶上?难道那绳子还会飞么?”
议论纷纷之中,船上传来一身清透的长笑,一个红裙女子从仰到极致的大船上纵身而出!她脚下踩着一只似鹰非鹰,似鸢非鸢的物件,竟当真从船上飞了出来!
“天呐,什么东西,还真的飞出来了?!”
“这女子是谁?这手功夫也太俊了,莫不是神仙不成!”
“她踩得那是什么东西!我也想要!爹爹也给我弄一个呀!”
“瞧着像是上等的机关术,上哪弄去?”
抱着桅杆的小鸿军师艰难地维持着身体平衡,耳朵里听着这些话,却骄傲得不得了!心说我须卜大哥就是暴烈了点,若是个女子,那可比九天玄女还威风呢!
须卜思归单膝跪在从千梦山带出的飞鸢上,红色衣衫在吴苏温润的风中烈烈飞扬,她明艳得如同大地上上的第二个太阳,在众人如看神仙一般的目光中大笑出声,当空接住了即将坠落的金绳,脚下用力一蹬,竟当真将连着大船的金绳绕在了温澜酒楼的尖顶上!
“着!”
温澜酒楼整个都被快要倒掉的船带着开始摇晃,本就是木质结构的楼体,形状又奇特,风大些都会摇,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巨力?而且崖州的楼船内里本就是战船的结构,又结实又沉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进行拉扯,很有可能会毁掉潮生楼!
楼上商会的贵宾们也顾不上看热闹了,全都跟着慌乱起来。
那金绳少年正是姚谅。
他受了顾安南的教导,手艺越发精纯,须卜思归一招得中,姚谅顾不上跟着欢呼大叫,立即招呼船工们帮他将金绳牢牢固定铁质的船栏上!
这一手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暗坝越是上升,大船侧翻得就越厉害;大船越是侧翻,温澜楼就越是岌岌可危!
“钟公子,求求您了快让人将暗坝放平吧!”
温澜楼底层的客人们实在太多,外面又挤满了来瞧热闹的百姓,一时之间竟是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无从撤退。顶层的商会贵宾们彻底怕了,唯恐这楼真的被崖州众人扯倒,自己也跟着丢了小命。
“是啊钟公子!要是楼真的塌了这下边的百姓也活不了啊!咱们两家可还有生意往来在,就算小老儿求您了,快将暗坝撤下去吧!”
“帝姬远来是客,咱们哪能这么没规矩!钟褚公子!快快住手让帝姬下船吧!这要传出去了,岂不让中原各州都笑话咱们吴苏啊!”
钟褚脸色铁青。
帝姬连个面都没露,竟已逼得他手底下的人反来求情;本想利用暗坝让那不知羞耻的帝姬在他手底下吃个天大的亏,不料此刻骑虎难下被架在火上的人竟是自己!
“我便不让,那又如何?”钟褚牙关咬得死紧:“一座楼而已,我钟褚还赔得起。”
船侧得越发厉害,方才还一片欢欣的温澜楼里尖叫声声,须卜思归盘膝坐在琉璃顶上,一手按着膝盖嘻嘻笑道:“楼子值个什么钱,”她另一手随手掀了片瓦,眯眼往钟褚脚底下精准地一掷:“嗳,要是楼里的人都砸死了,你又咋个赔?”
琉璃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被摔过来,简直像个巨大的“暗器”,崩裂的碎片将钟褚衣衫都划破了,其中一片琉璃擦着钟褚的喉结飞出去,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啊呀啊呀,”须卜思归手指在绷紧的金绳上一弹,得意得眉飞色舞:“我怎么好像听见楼在吱嘎响呢?”
温澜楼顶层的商会贵宾们更害怕了,但下面堵得水泄不通,他们也不能直接跳楼,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一个个虽然不好直接对钟褚破口大骂,但那些如有实质的眼神也跟骂人差不多了!
“钟世侄,快别犟了!你如此欺辱来客,将来谁还敢同我们吴苏做生意?!”
“看来少主是不打算理会咱们的死活了,还是抓紧想办法下去吧!”
钟褚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觉得连牙根都在发痒,但各商会的下属们连番催逼,这个头他是不点也得点。
“撤、暗、坝。”
他终于挥了挥手,被按头亲自撤开了自己精心准备的下马威!
数百名船工在岸上一起用力扳动机关,水底如同巨龙般的长坝渐渐重新隐没入河底,大船回落回水平面的瞬间,须卜思归像只大猴子似地倒着往温澜楼里一挂,随手扯掉了一块窗帘往金绳上一甩,整个人又飞一般地顺着绳索滑了回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大船的甲板上。
惊魂一场,岸上的百姓终于在极度紧张里回过神来,都为须卜思归大声喝彩!
他们何曾见过这样英武的人物?早听闻牧公手下能人辈出,原来真的都和话本子里那些飞天遁地的豪侠一样啊!
众人心头不约而同地想,连一个手下人都这么有本事,帝姬当真是深藏不露。
话本里有英雄大侠,自然就有小肚鸡肠的反派坏人,平白要给人下马威做刁难的钟褚自然而然地就被对号入座了,一时间岸上嬉笑指摘,几乎全都在看他们这位太子爷自作自受的笑话。
钟褚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今日若是输给暮芸,可不单单是脸面名声的问题——钟家早已得了消息,她暮芸就是那闻名遐迩的明菀钱庄庄主。
若真让她在吴苏立住了脚,将吴苏商会这些人都弄去给顾安南效力,那么将来可就没有他们钟家什么好日子过了。
“殿下好本事。”钟褚舌头顶了顶腮,折扇轻摆:“吴苏钟氏早听闻殿下要来,已先备好了薄礼一份,还望殿下笑纳。”
原本正要接引大船停住的船工们全都停了手,那原本要被送上大船接人下来的栈道也被收了回来。
钟褚拍了拍手。
钟家的家仆抬上来十箱足金,整整齐齐地被推了出来,又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扔到了一艘窄小破旧的渔船上。
“殿下不就是想要钱吗?”公子钟褚傲慢道:“看在殿下守长安的面子上,呵——拿上钱,请回吧。”
温澜潮生二楼中,商会中人的脸色越发精彩了。
帝姬来吴苏,是请钟氏资助牧公打天下,所费何止巨万,如今钟褚只拿十箱金子出来,就跟扔两个铜板到乞丐碗里没有太大区别。
那可是帝姬啊。
可是牧公亲口认下的主母啊!
众人有人胆寒,有人不忿,有人好奇,有人却忍不住想要看好戏,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大船的那处小阁上。
姚谅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体,气鼓鼓地走到大船船边:“十箱金?钟公子这未免太过欺辱人了,当我们崖州是来要饭的么!”
钟褚后撤一步,柔婉又锐利的眉梢一扬,轻声笑道:“难道不是?”
“……”姚谅气笑了:“钟公子,不如你先把栈道放下来,待我们主母上岸,咱们再慢、慢、聊。”
“这就不必了。”钟褚双眼一眯,目光在姚谅和须卜思归这一大一小身上一转:“诸位本事大得很,钱你们也要到了,各位,打哪来就回哪去吧,吴苏概不接待!”
言下之意,竟是不让众人上岸!
须知这么大的船体,即便是放小船下来,也需岸上有人接引才能靠岸,若是没有栈道相迎,便相当于没有渡口,没有路可走!
第84章 风云出我辈(四)
“钟公子素来稳重; 今天这是怎么了?”潮生楼顶层,末座的一名华服女子站在栏杆边上,团扇轻摇; 遮住了半边脸:“如今帝姬名望甚重,就非要与她为难?”
这女子身上衣着虽然华丽; 却是一身雪白的素色,连鬓角别着的牡丹都是白瓣; 只有眉眼乌黑如焦木,樱唇嫩如樱桃,越发显得她眉眼素雅秀丽,别致非常。
尤其是当风而立; 有种说不出的清丽娇柔。
“古小姐有所不知; 这可不单是给不给面子的事。”
顶层的商会二把手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了她所在的这一层。
开口之人年近不惑,唇角天生是一道上扬的弧线; 没什么表情也像是在笑似的。他的长相声音明明都属于温和的那一挂,却不知为何,只要一露面; 就有种不怒自威令人信服的气派。
此人姓龚名贺,打从十五岁上就在吴苏的生意场里厮混,举凡是他看上的买卖; 就从没赔过一分钱; 就连这温澜潮生两座吴苏境内最负盛名的酒楼也是他名下的产业。
人送外号“龚财神”。
“如今帝姬做了顾家军的主母; 若是吴苏钟家当真做了他们的钱袋子; 那——”龚财神站到古嫣身边,拇指在下巴上一抹:“投资王侯这样的大买卖; 若失败了; 可是要杀头的呀。”
古嫣看向大船; 若有所思。
她问:“那依您看,如今帝姬连船都下不来,又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龚财神咂摸咂摸嘴:“这事儿可不好办,不过做买卖嘛,既然钟公子不肯‘出货’,帝姬只怕也得打道回府——女子脸嫩,你没瞧见帝姬到现在连个面都没露吗?”
钟褚见暮芸久不冒头,自觉终于将场子找了回来,一抬扇就要走,只是他刚要迈出一步,就发觉嘈杂的渡芳口,突然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施了噤声咒似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吸气声与江水拍岸声。
此时天将欲晚。
秾丽的夕阳只剩下一丝烈焰般的金粉色余晖,光芒渗过了吴苏的重重香雾,将大船的船头勾勒出一丝灿烂的金边。
而那天地之间,有一女子。
明烈浓重的光华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乌发,白皙莹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