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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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褚:“说!”
“如今世道乱了,他们也瞧见了,明菀钱庄的现银就这么多!他们存在明菀钱庄的纸交子早就成了白纸一张!”下属吞咽口水,觑着钟褚可怕的脸色,一咬牙道:“殿下说了,若是他们将来还指望着能将自己存在钱庄的身家取出来,今日就得想法子先让她顺利登岸!”
总而言之一句话,世道乱了,银庄要倒——你们要是还想有朝一日能把存的钱兑出来,就得先让银庄主人上岸!
“简直无耻!”钟褚只觉得浑身寒毛都被气得根根竖起,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无可奈何:“她一个欠钱的,怎么反倒成了大爷了?!”
确实无耻,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无敌了。
不由分说地用利益将所有人绑上贼船,这一招,还是暮芸和建立九郡贸易圈的顾安南学的。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纵便对方背地里气得牙根发痒,却也不得不一心一意地维护着他们的共同利益。
这种手段虽然充满了铜臭味和嬉皮笑脸的味道,但暮芸心里一清二楚——这是顾安南在天下众起义军势力之中独一份的仁善。
他只是将所有人拉上贼船,而不是像楚淮那样,将所有人杀在船下。
有了商会众人的支持,源源不断的金银流水般地送入“流水”中,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吴苏的百姓们就见证了一条活生生的金银路的诞生!
暮芸在万千欢呼之中,踩着骄阳的余晖,踩着灿烂的金山银山,踏着钟褚低入尘埃的脸面,一步步踏上了吴苏之岸!
她每走一步,钟褚都觉得被她踩着的仿佛不是金银,而是自己的脊梁骨,疼得他几乎要大骂出声,可他偏偏一个字都不能骂,不然只会让他显得更无能,更可悲。
他们钟家在吴苏说一不二了数十年,如今帝姬不过是第一次露面,竟然就动摇了他们的权威,反客为主给了一个天大的下马威!
打碎牙齿活血吞,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
暮芸脸上的笑容几乎没变,那张美丽到极致的脸上,却带着一种令人又爱又恨的挑衅意味。
钟褚呀。
你不是不让我上岸吗?不是要拿钱羞辱我吗?
你殿下有的是钱,偏要上给你看!
最后几步路,暮芸站住没动。她挥了挥手,姚谅立刻会意,同须卜思归一起将钟褚之前拿来羞辱他们的十箱金子搬了出来,全都垫在了暮芸脚下。
精巧的鞋尖踩过灿烂的金银路,不容置疑地走上了吴苏的疆土。
“多谢钟公子……”暮芸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口吻温声笑道:“慷、慨、解、囊。”
钟褚肩膀一塌,脸上再也支撑不住,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弯了腰,低了头,用尽全身力气强笑道:“吴苏钟褚,恭迎帝姬大驾。”
作者有话说:
转发这个芸妹,一战强势上岸!
第86章 风云出我辈(六)
吴苏岸上的鼓掌叫好声不绝于耳;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写本子,准备给帝姬的传说故事里再添一则,当地的巡防治安官都来不及跟暮芸见个礼; 已先忙着指挥激动的群众分拨撤离,免得发生踩踏。
古嫣就更是高兴了。
“古小娘子独具慧眼; 我服我服。”
龚财神的表情看起来颇有些肉疼,却依然遵守信诺; 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保留地将温澜潮生这两座酒楼的契纸送到了古嫣的手上!
古嫣面上一派喜气,兴奋得连手都在抖。
酒楼的买卖虽大,但对于商会的参与者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这件事中真正重大的意义在于; 她古嫣当众赢了龚财神一把。
也就是说; 借着帝姬暮芸这股东风,从今日起; 她古嫣在商会中就再也不是毫无发言权的最后一名了,而是真正能参与决策的商会主人之一!
“我也不过就是个赌徒,若是没有帝姬的神来之笔; 我哪能赢过您呢?”古嫣言笑晏晏,十分知进退地将契纸还了一张给龚财神:“不过是侥幸罢了,温澜楼就当是您给我这个晚辈的赏钱; 潮生楼是您起家的买卖; 我可不敢染指呀。”
她笑着给了好大一个台阶下; 心下本来有些不悦的龚财神心里登时舒坦了不少; 心说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倒确实是生意场上的明白人。
“嗐; 说什么晚辈不晚辈?”龚财神轻轻拍了拍古嫣的后背; 对着商会众人说道:“依我看; 不如今日就在这温澜楼设宴,一来为帝姬接风,二来庆贺咱们古小娘子得了新买卖,如何?”
他发了话,余人自然只有说好的份,这些贵人老爷们快步赶到渡口,各个弯腰鞠躬地向暮芸这个“债主老爷”问好,都一迭声地想要献个宅子给她住。
“不着急,”暮芸一边等着大船上的人卸行礼,一边温声笑道:“我还有件事情没办。”
正在等着家仆清路的钟褚眼皮子一跳,身上的寒毛几乎是应激般地炸了起来,明明是温润俊雅的长相,目光却陡然阴戾起来。
她又要搞什么花样?!
暮芸眼看着长街中华灯初上,微微眯眼道:“钟公子,今日渡口上没有百姓下水接货卖货做买卖,是你下的禁令?”
钟褚嫌恶地甩了下衣摆,躲开百姓们往来奔走溅起的泥沙。他今日丢了天大的脸面,已经没有耐心再同她打机锋了:“是又如何。”
“大荆律第七卷 第四十四条,商贾贸易,往来自由,如非禁品货运或清寇需要,地方官署不得私自禁货。”她一字不差地复述着大荆律,含情目里寒芒微闪:“钟家是地方官署,还是清寇卫士?如果都不是,凭什么下禁令?”
她语气并不急促,其中的责备意味却绵密得如同苏绣娘的针脚一般。龚财神等人垂手在后边听着,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明明是春风化雨的声调,却无端让他们这些外人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或许这就是大荆皇室四百年来累世积攒的威势吧。
钟褚显然也感受到了,但越是骄傲的人就越是不愿被人压着一头,他微微梗起脖子,带着怒气咬牙道:“殿下忘了,大荆已经亡了。”
龚财神的冷汗唰地一下就顺着脊背落下去了,赶紧上前打圆场道:“不不,钟公子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如今洛阳南朝仍在,一切都还不好说,这个这个……”
暮芸抬了抬手。
“你说得对,大荆确实已经没了。”她对钟褚温声道:“不过朝廷还在的时候,你们钟家就敢欺压朝廷派到吴苏来的指挥使,致使吴地只知钟家,不知朝廷。这可……不行呀。”
钟褚的怒气已经快燃到了顶:“你待如何?!帝姬,今日你不过暂时占了上风罢了,我劝你适可而止。有我钟家的禁令在,绝对没有任何一个吴苏百姓敢在今日下水!”
暮芸接过姚谅送下来的幂篱戴上,好整以暇:“若是有呢?”
“若是有,”钟褚一甩手:“从今以后,我钟褚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暮芸笑了:“一言为定,就这么办!”
她对须卜思归招招手,同她耳语几句,而后须卜思归再一次上了温澜楼顶——这次是走上去的。
他们习武之人都有功夫在身,震声提气时,能令方圆一里内的人都将他们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吴苏百姓听着!”须卜思归一脚踩在温澜楼的栏杆上,对下面的芸芸众生笑着喊道:“我们帝姬说了,水里的金银是牧公给大家的一点心意,谁捞到就算谁的,可以随便花用!”
本来已经陆续离开的百姓们再次沸腾起来,大声问道:“此话当真?这么多金银,全都不要了!”
“不是不要了!是牧公要送给你们做礼物!”须卜思归豪情万丈地一招手:“大家快来抢钱呀!牧公给大家发银子啦!”
这一下全乱套了。
刚开始还有人顾忌着钟家的禁令,但总有些光脚不怕穿鞋的破落货——是,钟家管着吴苏所有的买卖,但流浪汉总不受什么限制吧?再说他们头发乱蓬蓬的,就算钟家将来要找机会收拾他们,也得看清是谁下得水才行呀!
就这样,先是街面上的浪荡子,再是不晓事的半大少年,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眼看着下了水的人成箱成箱地从水里掏了真金白银出来,崖州一行人和明菀钱庄的吴掌柜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岸上的人是再也忍耐不住了!
不管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时之间,息水中热闹得有如过年,人群下饺子一般地纷纷往水里跳,吴苏百姓从小就在水边长大,水性一个赛一个地好,都风风火火地跑下去捞钱,甚至还有特意从家里往渡芳口赶的,唯恐比旁人落下一步!
水里的人一多,根本就看不出谁是谁,钟家的禁令登时形同虚设!
钟褚再也呆不下去了。
暮芸隔着幂篱的轻纱瞧了他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钟褚却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他今日下令不让老百姓下水做买卖,本就是有意展示钟家的威严,不料竟是被暮芸四两拨千斤地轻松破解,将他的尊严也狠狠甩在了地上!
钟褚转身就要走,暮芸身后,姚谅嘻嘻笑,大声叫道:“嗳嗳!那位——褚钟公子!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要走啊?”
商会众人不愿意得罪钟家,却也忍不住要笑,全都看天看地强行忍着,钟褚被这声“褚钟”喊得脚下一滑,竟是在人群里摔了一跤,被着急下水捞钱的百姓们踩了好几脚!
钟褚生性傲慢,平日里自恃身份,常常不肯容人,在他们吴苏,避衣令比任何地方都要更严格,若是平头百姓胆敢碰脏了他公子钟褚的衣裳,那可是要倾家荡产的。
如今,他却被自己最看不起的贱民们踩在脚下,低入了尘埃之中。
钟褚眼中闪过一缕绵绵的怨毒。
他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之中,暮芸只隐约看见,似乎有个浅绿衣衫的少女焦急地想要往他那边去,却挤不过蜂拥的人群。
暮芸眸光定了定。
“殿下请!”古嫣喜气洋洋地朝着温澜楼一抬手,同商会众人一起恭恭敬敬地邀请暮芸上楼做宴:“您远来是客,我为殿下接风洗尘!”
暮芸回过神来,弯着唇角说了声好,总觉得古嫣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风风光光地上了楼,耳边听着江南独有的温软小调,轻声笑道:“我此次前来,代表的是南境牧公——今后不必再叫殿下。”
“是,”古嫣极有眼色地唤了一声:“一切谨遵夫人谕令!”
………………
南境,崖州。
顾夫人在桃花氤氲的温润江南里笑闹吃酒,顾大帅却仍在苦寒的南境风雪中持刀剿匪。
高大的男人一身黑甲,额角一缕墨发被森森风雪裹挟,缠绵着拂过他高挺如削的鼻梁,拂过他颈侧凶戾的刺青,最终依在了薄而润泽的唇边。
宙沉在他手里挽了个懒洋洋的花。
“战备,猴子们来啦。”
他比旁人更立体的眉目漫不经心地往山野间微一打量,换刀为箭,猿臂轻松扯开重弓,箭去如流星,登时换回了对面一声凄厉的嘶吼。
“着!”
猿臂蜂腰的男人吹了个流氓哨,再次换上宙沉,挺拔的脊背如同一杆枪,对着身后振奋的众将士一招手:“对付这几个货还犯不着用阵,直接给老子冲!”
将士们又激动又着恼,激动得是大帅果然箭无虚发,着恼得是这群匪徒真是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三个平县的山匪和水匪战力不算强悍,但烦就烦在他们都是当地人,对地形非常熟悉,活像粮仓里的肥耗子一般,掏完一窝还有一窝。
往往是撩拨两下就跑,也不同他们正面对战,耗得人心里全是虚火。
再加上他们不知道得了谁的资助,手里的刀兵弓箭新得几乎在闪光,就连那群水匪的破船都被重新加固过了。有了源源不断的支持,这群匪徒更加稳得住,大有要同顾家军天长日久耗下去的意思。
好在大帅今天亲自来了,提前布下了埋伏,总算能痛痛快快地杀一场。
大帅本人却显然不是非常痛快。
他冲在最前头,宙沉如同切瓜砍菜一般左突右冲,顾安南在战场上走得是大开大合的路数,溅了满身的血,目光平静得近乎麻木,唯有唇畔微微张合,似在计数。
吕太白刚刚将宁州开矿的事捋出了一个头绪,准备来帮顾安南一起平匪,刚一到看见的就是顾安南这副杀神模样。
“师父,你说得果真没错。”吕太白静立在风雪之中,默默看着顾安南的背影,心情复杂又沉重:“只要走上了这条皇权路,都会变成同一副模样。”
一身是血,满身带煞,活生生的人命到了手里,最终也不过就是数字罢了。
顾大帅确实在计数。
但,也不完全是计数。
吕太白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眼睛一眯,读到了这厮的唇语。
“三十七,她心里有我。”
宙沉再砍一人。
“三十八,她心里没有我。”
吕太白:“……”
感情您老人家在这揪花瓣呢?!
“他奶奶的,这就砍完了?!”刚刚得了一场胜的顾大帅极其不满,挥刀怒道:“这不可能!一定还有漏下的!接着找!”
吕太白:“……艹。”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吕太白:“跟了这个老六,我上脑居士再也做不了小仙男了。”(仙男沧桑。jpg)
第87章 风云出我辈(七)
上脑居士在料峭的寒风中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牧公终于将刀下亡魂凑成了一个单数,兴冲冲地回来了。
“我就知道,”顾某人满足地听着副将们的汇报; 双手拄着宙沉唏嘘道:“真是天意啊。”
吕上脑和天同时表示无话可说。
远处营地方向跑过来一个英姿勃发的小将军,正是前些日子去富梨县赈灾的徐青树。他终于将富梨那边的情况汇总成了一份战报; 赶着平匪的空隙送来给他们家牧公看——
没办法,这地界的山匪水匪实在太过狡猾; 一天恨不得来骚扰八百次,顾家军简直随时随地都在“出征”,不插着这个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汇报上了。
顾安南听了一遍; 发现富梨山里的存粮虽然烧空了; 但是由于县令反应够快,竟然没有人员伤亡。
他有点乐呵; 随手将徐青树头发上插着的炭笔拔下来,在那个县令的名字上打了个圈:“是个人物,回头叫他去找何三; 做个县令屈才了。”
“你还觉得不错?”吕太白将雪白的毛领往起竖了竖,哼声道:“如今没了富梨县,整个南境的存粮都挺不过这个月啦——还有这几个窝子的匪徒; 你究竟打算打到什么时候?”
到底是海圣人的编外弟子; 吕太白一针见血地点出了顾家军的困境:“除非把背后支援匪徒的金主打掉; 不然你打到猴年马月也打不完。”
徐青树脸色突然开始可疑地发红。
吕太白能看清的困境; 顾安南当然也能看得清,只是虽然觉得很棘手; 但毕竟是做人家主君的; 不方便成日里愁眉苦脸。
天要塌了; 总得有他这个大帅顶着。
顾安南大力拍了拍吕太白的肩膀,一副心很宽的样子道:“行啦,只要我家那位能及时赶回来,问题就不算大——比起当时我差点变成一道魂飘在咸阳捡香火吃,眼下这又算什么麻烦?”
吕太白被他拍得一个踉跄。
徐青树清了清嗓子。
“你少得意了,”吕太白津了津鼻子:“要是真过不了这一关,你手底下新收的那一院子大王就能一起撕了你,你信不信?到时候别指望我给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