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簪-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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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安南?!你把什么东西……嗯……塞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105章已经修改过啦,但因为修改后字数不得比原来少,所以多加了一个小番外。
很抱歉由于105章锁章给宝们带来不好的观感,以后我会尽量注意哒。
第106章 清梦山河间(一)
天日未明; 在这黎明到来前的最后时刻,死寂的长安城外一片肃杀,幽暗的影沉默地跟在出征士兵的脚下; 连成一条看不见头尾的长龙。
楚淮就在队伍边上,正在擦他的刀。他身边另一人穿着宽大的兜帽; 帽沿上是一圈灰白色的毛,遮住了那人大半眉目。
“只要计划顺利; 我保证让你见到活的裴姑娘。”那人的声音从兜帽里传来,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同样的,我要你用太上皇来交换。”
楚淮嗤了一声。
所谓太上皇,如今也才刚过十六岁而已; 这位小皇帝总共也没在皇位上做过几天; 他“当政”的时候,朝中真正做主办事的是他的小姑姑; 暮芸。
“白首辅,如果真裴璐的还在你手里,那你为什么连让我见她一面都不敢。”楚淮一句话问白了白溪音的脸色:“她已经逃走了; 对吧?”
白溪音沉默以对。
楚淮带人离开洛阳去攻打崖州的时候,白溪音当机立断,派出当时洛阳城里唯一的精锐月夜偷袭; 连损数名将领; 才终于将裴璐从楚军中抢了出来。
可就在顾家军拿下吴苏的消息传回洛阳的那一日; 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质却突然人间蒸发了。
没人知道裴璐是如何逃脱的; 也没人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伺候楚淮的哑仆弓着身子上前来打着手语催促,告诉主子已经到了出征的时间; 不能再耽搁了。
楚淮收刀回鞘; 翻身上马。
白溪音上前一步:“怎么; 楚都督是要背弃你我的联盟了?!”
“不,恰恰相反。”楚淮蓝色的眼睛颜色似乎更淡了,远方天幕泛起一丝鱼肚白,仿佛在他眼中开出一丝光亮来:“顾安南要倾全军之力攻丰州,他以为我会在那里与他在正面战场交锋。”
丰州已毁,此刻除了几支梁漫休留下的残兵根本无人镇守,也没有百姓可供“波及”,那地界又是个大平原,简直是天然的决战地。
白溪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不去?!”
这和他们商量好的可不一样。
如果楚淮的大军没有挡在前面,洛阳被顾军攻克简直是可想而知的事。而一旦没有了大荆朝,自己这个首辅就是个连一文钱也值不上的废物。
大荆不能亡在这个时候。
至少不能亡在自己达成目标之前。
“倾巢而出——意味着老巢无人。”楚淮言简意赅地给出了惊动天地的结论:“我会调出全部力量攻取南境。”
天幕亮起,三块稀薄而浩大的云盘旋在紫黑色的幕布上,东西两侧的云同时向中间汇入,最终将中间的云吞没,而后融为一片苍茫青天。
“我明白了。”白溪音沉默良久,哑声道:“你偷袭南境之后,会直接带兵向丰州方向回返,与我带领的大荆兵马对顾军进行夹击,两面合围夹击。”
这样一来,顾安南不但被包了饺子,更已经是“无家可回”,除了横死丰州,不会再有第二个结局!
果然是条妙计!
够决断,也够阴狠。
楚淮如果想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打下南境再回来,就必然要保证届时他的后方不会再有来偷袭的“尾巴”。也就是说,他会保持自己一贯的作风——
“我为都督屠南境。”
楚淮身后,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凶横将领策马而出,他面色阴沉得如同恶鬼一般,正是当年的雍州地方军雍怀忠!
“顾贼夺我疆土,无耻至极!雍州既然没法跟着我,嘿嘿。”雍怀忠森森地笑了起来,拍马跟上队伍:“那还不如烧了好。”
白溪音眸光震动。
他枯瘦有力的手腕按住了楚淮的马缰,平原上的大风将他兜帽垂落,露出里面如玉君子的模样:“那是近四十万生民,你疯了吗?”
楚淮玩味地看着他:“白首辅,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当年你出使匈奴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于他而言却比刀锋更利。白溪音松了手,眼眸瞬间赤红。
“你不过就是想以帝姬的名分将那位大阏氏迎回来而已,可以,我答应你。”楚淮伸手从靴边抽出一柄匕首掷在白溪音身前一寸:“既然你根本就不在乎大荆朝的死活,又何必在这装仁义?”
白溪音还想再说什么,楚淮却骤然勒马,马鞭在手中圈成一个圈,回首不轻不重地抽在了白溪音的脸上。
那力道不算重,却饱含强烈的羞辱意味,几乎瞬间就唤醒了白溪音记忆里最屈辱的一段。
那年他才十七岁,出使匈奴,却被当成牲口一样用绳索拴住脖颈,被当成泄yu的贱奴一样按在地上,那天也有马鞭这样拍打着他的脸,将他的傲骨抽得粉碎,将此生一切光明的可能扼杀殆尽……
“把丰州给我守住,等我回来。”
楚淮看出白溪音眼中的杀意,却并不在乎。他这一生注定要受千夫所指,注定要在史书上得到以暴虐为名的评价,这样的目光将伴随他终生,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史书会敬仰我,顾安南也会向我跪拜。胡丹,你会知道我没有做错。
“白首辅,以后你就会明白,大荆朝能亡在我的手里,其实是它的幸运。”楚淮一夹马腹,身影逐渐远去:“我会是一个好君主。”
………………
打从数年前先帝暮苑猝然而亡的那一刻起,整个中原如同一个被淋上了热酒的破草堆,被这星点的火光烧了个轰轰烈烈。
遍天下起义军无数,王侯将相你方唱罢我登场,如同过江之鲫一般。
试问谁不想当个好君主?
就连雍怀忠那样的破落户,也曾在最初起兵的那一日有过一时片刻的雄心壮志,在心中默默地想,我要让这天下变得更好。
可惜能坚持住这份心的不多,有本事能撑到最后的也不多。有幸进入决战的另一位决胜者,此刻正在给家中的小娘子画眉毛。
“我啊,以后肯定是个好皇帝。”顾大帅得意得将眉笔横在嘴唇上夹住,抱臂往梳妆台上一坐,长腿蹬住地面:“连眉毛都能画好,管天下又有什么难?”
暮芸被他画成个粗细眉,单手撑在梳妆台上托腮瞧他。
雍州日光温煦,窗外桃花盛放,她窗外这一树开得尤其热烈,在纸窗上投下错落轻摇的影。风吹小窗,将一朵误落的花吹了进来,又被男人有力的手掌温柔地托住。
他掌心的粗粝,近些日子暮芸已经感受得很够了。
此刻看着那朵娇嫩的花落在他骨肉匀亭的手指上,暮芸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红。
“你瞧瞧,你们大荆皇室就是这么淫者见淫。”顾安南将那花丢在自己头顶,挑着眉梢很懂地说道:“怪不得早晚要完。”
暮芸没有反驳,跟他在一块不能脸皮太薄,不然每天光是被调戏就不够脸红的。她用湿布巾将可笑的眉毛擦了,自己对镜细细描画,好笑道:
“你的人倒是有本事——今天早上鸿军师来找我,说要让我给他做主。”
顾安南大笑。
“依我看须卜思归真不错,又能打又痛快,我喜欢!”顾安南绕着她如水的头发玩:“要么干脆找栾提顿说一声,将人彻底留在咱们这边得了。”
暮芸话音顿了顿:“所以我去找须卜聊了一下……发现了一点别的事。”
顾安南看她。
“我十三岁的时候,记得白首辅曾经去匈奴出使过一次——就是海圣人辞官归乡的那一年。”暮芸微微眯起眼,似在回忆:“那次他回来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但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顾安南轻轻扯了下她的长发,慢悠悠道:“别老提别的男人。”
“那都是外人。”她一句话将他说得又展颜起来:“但是须卜跟我说,当年白首辅出使,似乎跟匈奴的大阏氏,也就是松懿公主进行过一次长谈,谈过之后他不知为何突然偏激起来,和匈奴谈的条件越发过分,最后直接导致了和谈崩裂。”
这么一说,顾安南也想起来了。
那时他刚执掌长安黑市乌衔纸没多久,隐约记得那一年大荆和匈奴闹得很凶,本来说要谈,不知怎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打。
当时在朝中负责此事的便是当时的内阁首辅海汝峰,也正因为这次和谈的破裂,边境九郡民不聊生,海圣人也因此引咎辞职。
再后来,才有了海圣人收他为徒的事。
“既然是匈奴的事,也不用探子,咱们不是还有个老相识吗?”顾安南秉持了他一贯的直接作风,大笔一挥开始写信:“问栾提顿就行了。”
直接问到人家大单于脸上去吗?
暮芸愣了一下,然后在桌边看他写信,笑个不停。
她真的太喜欢他了。
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显得很有趣。
两人沉默良久,直到门外徐青树来催,才从对往日的回忆中脱离出来。
“总之你要防着些,我总觉得白首辅和匈奴那边……”暮芸隐约摸到了一根弦,却总是抓不住,抬手去帮顾安南整理轻甲:“我说不出是什么问题,但你如果遇上朝廷的兵马,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关系而降低戒心。”
是的,今天并非寻常的一天,而是顾安南要出征的日子。
暮芸像朵温柔的棉花一样抱住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过度的撩拨,不含着各种各样的心思,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而已。
而后得到了一个有力的回应。
“我不知道你瞒着我什么,但放心去打就是了。”她把脸埋在他身前,戏谑又认真:“胜了我给你庆功,败了我陪你要饭。”
她没能看见顾安南此时的目光,沉默的,安静的,其下暗藏的某处甚至是癫狂的。
顾安南想,那天她和钟褚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找钟褚订船那天,钟褚不解地问她若到时候已经大胜,又何必再离开,前朝帝姬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但难道以大帅的本事还摆不平吗?
当时暮芸似乎是笑了一下,她半侧过身抬头去感受月亮的清辉,岸边花木间的顾安南只能模糊地看到她姣好的侧颜。
“人和人相交的本质就是利益交换,相互利用,是比爱更牢固的关系。”
她慢条斯理,又清醒笃定地说道:“可真到了河清海晏的时候,我于他而言便不再具有任何价值,既然如此,又何必非得拖到色衰爱驰的时候呢?”
顾安南眼中的血色便是从那时聚集起来的,直到今日也未曾消散。
但暮芸对此一无所知:“钟褚的新妇是当年丰州指挥使的女儿,丰州还有一些她父亲的残兵,对当地环境还是熟悉的,你找人带着梁芝一起去,知道吗?”
“知道。”他单手将人揽入怀中,顺手摸出几张将令塞到暮芸随身的锦袋里:“你还担心我做什么?”
顾安南将甲胄穿戴整齐,拎起宙沉,英俊得简直令人心折。暮芸手指探入锦袋,摸到上面的花纹,惊讶地睁大了双眸。
“想做什么就去做,”顾安南俯下身去,简直爱死了似的亲亲她的眼睛,深邃的眼中已将疯癫藏好,只剩温润英气的光华流转:“大帅给你撑腰。”
第107章 清梦山河间(二)
四月十七日; 全境暴雨,顾军抵达丰州。
雨幕冲刷着晦暗的大地,全境生民都在关注着这场战事。顾楚二人中的胜利者无疑将成为中原大地的新主; 主宰着所有人共同的命运。
所有还存有人烟的城镇,百姓们开始紧张地等待消息; 赌坊里也已经热热闹闹地开盘,两边的押注赔率都是一样的高。
吴苏; 钟夫人勒令关紧城门,她自己坐在最高的一处塔楼顶上,双手合十蹙眉祈福;洛阳,北大营最后的守将鲁言鲁行兄弟; 沉默地目送白溪音带走了城中最后的兵力。
“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吗。”兄长鲁言撑起伞:“帝姬已经被牧公逼死了。”
鲁行遽然回身; 伞沿的雨水划出弧线,落在他的眼角:“怎么可能?!”
“是白首辅前日收到的消息。”鲁言目光沉沉:“说是从一开始; 牧公就在折磨帝姬;后来她趁乱逃到了吴苏,试图通过联合钟氏来摆脱控制。结果……你应该知道的,现在吴苏钟氏就是南境的钱袋子。”
兄弟两人沉默下来; 只剩下雨水冲刷城墙的沙沙声。
他们都曾经是陆太师的门生,陆太师临去前嘱托他们务必找到和亲路上的帝姬,但中途路过洛阳时被白首辅拦下; 因为当时楚贼在侧; 而洛阳的兵力又实在太过空虚。
就在此战开始之前; 他们便私下里商量过; 无论首辅如何决策——若是帝姬当真已经选中了牧公,那至少他们兄弟二人所挟兵力就不会抵抗。
可如今……
“是真的。如今北方大地之上; 帝姬的死讯和丰州决战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鲁言沉声道:“牧公过河拆桥; 我们不能容他。如今首辅出征; 你我二人就是拼死也要将洛阳守住。”
鲁行曾受过暮芸的提拔,心中早就将她视为恩人。闻言眼中满是愤恨,左手狠狠地一压,他手下的传令兵们立即将上官的指示传到了洛阳城的每一个角落。
古老黯淡的洛阳如同一只巨大的绞盘,无数勾连的铁索在守城士兵们的拉扯下,如同天网般勾住了这座城。连绵的岗哨及火油滚木蓄势待发。
“须知牧州的内外城号称无坚不摧,但洛阳作为古都,其实更为坚韧。”
雨水爬上了鲁言的鼻梁:“即便最后终将不敌,但也一定要让顾军付出惨痛的代价。”
………………
归云关下。
这座曾经让楚淮折戟沉沙的长关,如今只用了不到半日,便为楚淮敞开了大门。
雍怀忠作为先锋军,连袍角都没沾上一滴血,就如同他们家都督在信报里得知的那样,顾军将全部兵力都带去了丰州,光是押运粮草就用了两万士兵。
如今归云关果然空虚得很,那些守军甚至都没怎么抵抗,一见外头势大,竟然掉头就跑。杀性大起的雍怀忠甚至都没来得及给自己的新刀开刃,那群守军就已经逃得干干净净了。
“妈的,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雍怀忠得意洋洋地骑马来回将归云关巡了个透,确认无人在此抵抗,亏得他脑筋还多转了一圈:“都督,这里边会不会有诈?”
然而这一次,楚淮却很笃定地说:“没有。”
楚淮上不信天,下不信地,整个人间他只相信他自己。打从经过莫斐那桩事,他就再没有启用过哪怕一次裴璐的情报线,用的全都是自己人。
近半月来,顾军确实有将近十万的精兵流动,顾安南还自以为隐秘,每一次调走的人并不多,且或水或陆,都不是从一条路线走的。
顾安南为了避免自己探查到他们军中的具体人数,甚至还让粮草单独从吴苏走,实在不能算是不谨慎了。
“他还是年轻了些。”楚淮提起马缰:“若是再给他几年,即便是合围,也未必制得住他了。”
雍怀忠跪在楚淮马前,不服地哼声道:“都督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请您许我分兵别击,去崖州城里杀个痛快!”
楚淮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
他之所以敢带着自己全部精锐来打南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楚淮埋在吴苏城里的探子确认了一个消息——
顾安南确实就是此次出征的主帅。
顾家军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充到了今日的地步,顾安南绝不会放心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