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皇后-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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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虞敏能够听得见他这些话; 告知过; 祁寒川离开廊下。
他沿着青砖甬路退到远处; 在抄手游廊几乎走到尽头时住步,继而在廊柱后隐去身形。
祁寒川耐心在暗处等虞敏打开房门取走食盒。
恰在此时,他手底下的人匆匆赶过来禀报:“祁将军,陛下驾到。”
祁寒川回眸。
那人又飞快低声道:“陛下已经入城,马上便到了。”
听闻楚景玄即将抵达这座宅院; 祁寒川朝虞敏住的那个房间看去一眼; 随后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行至大门外; 听得一阵马蹄声传来; 转眼之间,楚景玄到达宅院外。
祁寒川上前行礼。
翻身下马的楚景玄将马鞭随意递给候在一旁的常禄,阔步入内。
“怎么回事?”
楚景玄一面往里走一面问祁寒川。
祁寒川回禀道:“自成州护送虞二小姐来的路上,虞二小姐几次三番有意逃跑,幸得将士们警醒,皆提前识破。但入城之后,本欲送虞二小姐去瑞王府,虞二小姐却极为抗拒,如何也不愿意去。”
为此,他一不小心手臂上便被咬了几口。
留下的牙印此时也尚未消。
楚景玄沉声问:“她在路上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不曾……”祁寒川小心回答,又道,“陛下,以卑职愚见,虞二小姐似乎是不愿意见故人。”
楚景玄默一默,眉目森然说:“也未必都不愿意见。”
祁寒川听言不由心神微凛。
虞家在此前已经倒了。
住在阙州的瑞王妃与皇后娘娘是旧识,送虞二小姐过来,瑞王妃想必会愿意帮忙照拂。
但若……
除此之外,难道指的是皇后娘娘么?
祁寒川心下纵然生出这般猜测,涉及皇家秘辛,面上也不能流露出痕迹。
毕竟,世人皆以为三年之前宫中一场大火,皇后娘娘葬身火海,以为这世上再无那样的一个人。
祁寒川识趣噤声,只走在前面引路。
将楚景玄引到虞敏住的房间外,看见原本放在外面的食盒已经不在,他心弦稍松,知道是虞敏出来取的。
“陛下,虞二小姐这会儿正在用晚膳。”
祁寒川又低声开口道。
楚景玄行至廊下,站在房门外。
他目光一扫,本跟随在他身后的人纷纷退下,祁寒川也退到远处去。
常禄这才走上前敲门,说:“虞二小姐,陛下来了。”
如同之前祁寒川来送晚膳时那样,房间里没有动静传出,常禄复道,“二小姐难道连娘娘也不想见吗?”
此话出,不消半晌,房门被虞敏从里面打开。
常禄无声退到楚景玄身后,而站在房门里侧的人急切探着脑袋试图在廊下搜寻虞瑶的身影。
“不必再看了。”楚景玄道,“你姐姐没有随朕来。”
“你若不想去瑞王府,那便送你去灵河县。”
陌生的地名令虞敏目中流露出疑惑。
楚景玄缓缓道:“你姐姐如今住在灵河县,你不知去向的这些年,你姐姐身上也发生许多事。”
当下瑞王楚辰远和瑞王妃沈碧珠收到消息亦赶到这座宅院。
楚景玄没有多解释,将虞敏交给沈碧珠。
看到虞敏的刹那,沈碧珠也险些认不出来她。
但已得知虞敏被找到时落入山匪手中,这会儿看她身影伶仃,瘦弱的一张脸上过分的苍白,禁不住鼻酸。
沈碧珠红着眼拉虞敏回去房中。
房门一被关上,惦记着虞瑶的虞敏双手抓住沈碧珠胳膊,一面落泪一面问:“我姐姐怎么了?”
“瑶瑶她……”
沈碧珠黯然垂下眼,声音很低,“她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虞敏一惊,呆立在沈碧珠面前。
沈碧珠却唯有将记忆拉回三年之前,一点一点告诉她,后来发生过什么。
从南苑狩猎,虞瑶中箭受伤又中毒之事开始说起,紧跟着是虞敏出事,虞瑶得知她在虞家被虐待之后的心灰意冷,再到太后薨逝,以及虞瑶对于虞家的报复……
朝堂之上,大臣对虞家的弹劾、废后的谏言。
后宫之中,虞瑶有意刺激楚景玄说出废后之言,及至成为废后,入冷宫,最终以一场大火为掩饰,逃离深宫。
“从宫里出来以后,瑶瑶想重新开始生活。”
“后来便在灵河县扎根。”
沈碧珠抬手抹了两下满脸的泪痕:“这些年她在灵河县的生活很平静。”
“灵河县便在阙州,瑞王府也能照拂一二。”
“瑶瑶现在有一儿一女,都是两三岁的年纪。女儿叫宁宁,大名沈燕宁,今年三岁,是收养的,儿子叫昭儿,大名沈昭,今年两岁,是……陛下的孩子。取名的时候,用的你们娘亲的姓氏。”
沈碧珠吸一吸鼻子,抿了下唇带着浓浓鼻音说:“虽然许多事不记得,但是她一直惦记着你。”
“知道你平安,瑶瑶一定很开心。”
骤然知晓这些事情的虞敏早已泪痕满面。
她双目空洞,无声无息中眼泪汹涌,泪珠如雨划过脸颊,渐渐将身上一件薄薄的夏衫浸湿。
庭院中。
浓重的夜色浸染四周花木,夜风吹动树枝颤颤,枝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动。
空气里氤氲着闷热潮湿的意味,黏腻得人身上也浸出薄汗。
今夜只怕有一场大雨。
楚景玄负手立于阶下,背对房门的方向,身影似隐在茫茫夜色之中。
伴随呼啸风声,站在他身后的楚辰远艰涩开口,语声有一点低,对楚景玄道:“皇兄,抱歉。”
虞敏活着,被送来阙州城。
而楚景玄自灵河县赶来,他发现其实虞瑶活着已然如板上钉钉。
楚辰远至今记得,三年前的一天,碧珠突然把一封和离书递到他的面前。
她说自己要做一件大逆不道至极的事情,不想牵累他。
吃惊之余,盘问出她到底要做什么,又自她的口中听明白前因后果。
后来,便是两个人一起想的法子。
楚辰远也无意多辩解。
哪怕在当时,他斟酌后认为在那种局势之下对他皇兄不是坏事。
哪怕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些年他皇兄在朝堂上少了束缚,比从前更能施展开拳脚。
可一切终有代价。
而这些年将他皇兄的形单影只看在眼中,提起来也总归不那么理直气壮。
倘若被降罪,亦是当年做出选择之后应该承担的后果。
“朕哪里敢降你们的罪。”
仿佛晓得楚辰远心中所想一般,楚景玄道,“你们如若有事,瑶瑶岂不是更不会回到朕身边?”
他没有回头。
抬头望向无垠夜幕,楚景玄眸光幽邃:“可读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你的王妃是救人的赵盼儿,瑶瑶是身陷囹圄的宋引章,而朕便是那个欺凌于瑶瑶的恶人周舍。自然许多事与这出杂剧的故事大不相同,可说到底,朕和周舍一样,都是活该,也喊不得什么冤。”
“瑶瑶已不愿意要朕了。”
“你告诉朕,朕究竟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她?”
楚景玄说话之间收回视线。
此刻垂首,如鸾孤凤只,身影中透着消沉与孤寂冷清。
楚辰远心下不忍,有心宽慰:“是因皇嫂忘记前尘,难免警惕,但皇嫂说过从未怨过皇兄,也不后悔从前。”
“是吗?”楚景玄却不信他的话。
“倘若不曾后悔,倘若忘却前尘是想重新开始,为何只将朕拒之千里?”
“不愿意和朕重新开始,也能叫做不后悔?”
从前他问过不止一次她是不是后悔。
她没有正面回答过,可如今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大约便后悔了,所以她重新来过的生活里,不希望有他。
楚辰远被楚景玄的两句话问住,踟蹰不能言。
楚景玄闭一闭眼:“你去吧。”转而吩咐常禄把祁寒川喊过来。
楚辰远唯有行礼告退。
未几时,候在远处的祁寒川行至楚景玄面前,与他行礼:“陛下。”
楚景玄道:“虞二小姐若要去灵河县,仍由你护送。”
“灵河县有一处闲置的宅子,她若一时半会不敢在皇后面前露面,便让她先在那宅子里住下。”
“你也暂留在灵河县,负责保护皇后、她还有大皇子的安全。”
“若有事,便及时向朕禀报。”
寥寥数语却足以让祁寒川大吃一惊。
尽管此前心下有所猜测,但当那种猜测得到证实,更在此时得知“大皇子”的存在,实在太过出人意表。
“是,卑职领命。”
祁寒川收敛思绪,一抱拳领下楚景玄的旨意。
楚景玄没有等着沈碧珠或虞敏出来。
当下对祁寒川下过令,复命常禄将那座宅子的一应东西交给祁寒川,他预备启程回京。
明日乃端午佳节。
楚辰远想留楚景玄多待一日,楚景玄没有应下这番话。
他只道:“今夜启程,明日你们倒是可以在灵河县团聚过节。”
说罢翻身上马,不再赘言,转眼间策马离去。
沈碧珠对虞敏分说完这些年的事情,从房间里出来时,仍有几分的感伤。
楚辰远几步上前,揽过她肩膀轻声道:“皇兄已经回京城了。”
沈碧珠微愣。
她残留泪痕的一双眸子茫然看向楚辰远。
楚辰远深深皱眉:“皇兄方才问我,可曾读过《赵盼儿风月救风尘》。他说,你是救人的赵盼儿,皇嫂是身陷囹圄的宋引章,而他,是那个恶人周舍……”
沈碧珠垂眸,心下戚戚然。
她和虞瑶尚在闺中时,曾经一道偷偷看完过这出杂剧,也曾一起感动于赵盼儿和宋引章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她们两个人是沈碧珠和虞瑶,不是赵盼儿和宋引章。
皇帝也非恶贯满盈的周舍。
“夫君,抱歉。”
沈碧珠闭眼轻轻靠在楚辰远身前。
楚辰远抬手轻抚她的发鬓,又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这些事,也并不是你的错。”
沈碧珠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若非她那时帮虞瑶逃离深宫,或许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可假如回到那个时候,让她面对那样的境况,她大约依然会帮虞瑶逃走。
楚辰远轻叹一声。
他伸手去帮沈碧珠擦去脸上泪痕,问:“虞敏情况如何?”
“突然得知这么多事,大约也受不住。”
沈碧珠低声道,“我让她先歇着,暂且让她一个人慢慢想一想吧。”
楚辰远问:“今夜想留下吗?抑或将她接去瑞王府?”
“我问过,她不想走。”沈碧珠说。
楚辰远心里有数。
知沈碧珠这会儿回府定然放心不下,他和祁寒川商量着要来一间房,留下在这座宅院过夜。
这一留,便在这里留得许多天。
远在灵河县的虞瑶尚不知阙州城里发生的事。
那夜的萤火过后,她只如常和酒楼的人一起为五月初五的端午做着准备。
粽子是提前开始包的。
各色甜咸粽、碱水粽都包了许多,分送给酒楼的客人。
前一夜下过大雨。
到得端午这日,雨过天晴,仍如往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酒楼在午膳过后早早打烊。
虞瑶陪宁宁和昭儿睡午觉,午睡醒来,带着他们去看龙舟比赛。
阿福提前雇了船,抢占一个好位置。
至于此前孟韬的邀请,虞瑶到底没有应下他。
每年的龙舟比赛皆紧张又刺激。
宁宁和昭儿无不喜欢这种热闹场合,哪怕比赛结束也不舍离去。
有两个孩子,虞瑶没有着急赶在人多的时候离开江边。
她特地等人群散得差不离才从船上下来。
回到县城已是天将黑未黑。
意外的,却发现县城里今夜有灯会。
难得光影斑驳的长街人流如织,小摊贩们在街道两侧卖力吆喝。
宁宁和昭儿两个小朋友看见小摊上漂亮的花灯,撒起娇,虞瑶不忍微笑,和流萤一起抱着他们去小摊前挑选。
两个人伸长小胳膊,拿小手先指一指这个、再指一指那个。
最后一个挑了盏兔子灯,一个挑了盏锦鲤灯。
明明细胳膊细腿,提小花灯依然费劲,偏执意要自己拿在手里。
虞瑶拗不过也随他们去了。
穿梭在人群往前继续走得一段路,又看见杂耍,有人走索、有人爬高竿、有人表演耍酒坛。
眼花缭乱的表演再次吸引两个小朋友的目光。
“小姐,真稀罕,今晚不但有灯会,竟连杂耍也有。”流萤和宁宁一起看得兴致勃勃,半晌方才笑着对虞瑶道,“往年端午从不曾有这种热闹。”
虞瑶也觉得稀奇。
见宁宁和昭儿看得眉开眼笑,她弯一弯唇:“那便多逛一会。”
话音落,一道陌生的声音传入虞瑶耳中。
她偏头见一名冰肌玉骨、顾盼生辉的小娘子目光炯炯,似又惊又喜:“虞瑶,竟当真是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晚安=v=
第44章 直面
在灵河县偶遇虞瑶; 霍雪桐实在太诧异。
起初以为自己一晃眼看错了,走近辨清楚这张脸,方知没看错。
她不住打量几眼虞瑶; 内心感慨。
一别经年; 在这座小县城见到虞瑶这位曾经的皇后娘娘,回想起深宫之中的那些过往; 真真叫恍如隔世。
当年原以为小命要交待在宫里; 未想获得一条生路,甚至摆脱深宫束缚。
大抵在生死边缘游走过; 后来许多事情顿觉豁然开朗。
在宫里那些年,以为自己宠冠六宫; 故而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热衷和虞瑶这个皇后叫板。
如今想想; 实在可笑。
更不提对虞瑶有过的那一些恶毒心思……
可在她被打入冷宫; 唯一愿意真正给她一点关心的,只有虞瑶。
登高必跌重。
那时她连这样简单的道理也不懂。
直到平日在她面前时刻表现得软弱可欺的叶秀莹; 险些轻而易举取走她性命; 她才如梦初醒; 晓得自己的愚蠢和狂妄; 晓得身为皇后的虞瑶待她有多宽容。
对虞瑶的怨毒心思,说到底全是她自己魔怔。
捡回小命,得到一大笔金银补偿,如今自由自在,若放不下那些过去; 便无异于非要自我为难。
离宫之时她昏昏沉沉不知世事。
待到醒来已然远离京城; 后来在家中休养数月也几无宫中消息。
皇帝废后和虞瑶葬身冷宫大火的消息同时传到她耳中。
她十分诧异。
离宫之前; 霍雪桐清楚记得她无意窥知皇帝对皇后求而不得的心思。
被打入冷宫的那个夜里皇帝如何震怒; 她更不可能忘。
皇帝最终却竟依然走到废后这一步。
每每回想又唏嘘不已。
唯有一件事,她不甚相信虞瑶当真葬身在那场冷宫大火里了,连她都能够有活命的机会,何况是虞瑶呢?皇帝怎么可能会舍得要她性命?
只是——
虞瑶为何会在灵河县?
纷杂思绪流转,霍雪桐对虞瑶这些年的经历生出诸般好奇心思。
而虞瑶看着此时立在她面前的霍雪桐,没有即刻应话。
霍雪桐也后知后觉虞瑶怀里抱着个孩子。
四下里人影绰绰,看不甚分明,欲待仔细多看两眼,流萤已抱着宁宁两步挡到虞瑶和昭儿面前。
记得当初在宫中霍雪桐如何喜欢同虞瑶做对,顾不上想为何她出现在灵河县,流萤一门心思保护好虞瑶,也不希望虞瑶和霍雪桐有任何接触。
正想让虞瑶先走一步的时候,又有人过来了。
这次是孟韬。
孟韬走到霍雪桐身侧,望向流萤和虞瑶,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