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抱月-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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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恐惧和不知为何的孤独，在盛斯航对这个世界尚不能完全理解的时候，成为了他生命中永恒的旋律。
对一个幼童而言，这一切不止是病态。
覃晚是觉得，盛斯航肯定是一直都又乖又可爱的，因为他对她从来没有坏过，最过分的时候也只是冷漠无视。
可其实，盛斯航在成为现在这个“盛总”之前，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那些找不到自我，看不到意义的生活里，他如同行尸走肉，他也追逐过暴力，有过爱上打架流血的时候，享受刀尖舔血，甚至差点犯下大错。留学的时候，他还曾沉迷过黑市的决斗场，命悬一线的感觉让他有活着的真实感。
那几年，他一面装成谭馥栀培养的好学生，一面离经叛道游走在生死边缘，分裂似的矛盾才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他一边渴望着谭馥栀代表着的美好，一边感受着内心的冰冷孤僻。
其实他真正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和他同样有着怪物般灵魂的人。
所以，盛斯航时常在对覃晚的感情里越陷越深的时候想，自己是天生就会爱上覃晚的，她对他来说有致命的吸引力。因为她不仅艳丽危险，还有极强的矛盾感。
她像是他压抑的阴暗面，消极、孤独、自厌，却又和他压抑着的自我不一样，她更强大些。
覃晚的消沉从来都不是彻底的，每一个足可以把人击垮千万次的关口，她都奋力爬了出来。
她的美不止在皮相，更是一种从骨子里绽放出来的野性和对整个世界的顶撞。
既血淋淋，又光芒万丈。
盛斯航难以跟世界和解，却在与覃晚的灵魂相遇的那一刻，感到颤栗温暖。
他本该冷心冷肺，覃晚却给了他欲望，那欲望使他烧灼煎熬，也为他止疼。
他们都是心上有漏风的空洞的怪物，从那空洞里传出的声音，不论是求救，还是呐喊，都终于有另一个人能听见。就像世界上最孤独的两条波长为6。6米的鲸鱼的相遇。
／／
覃晚被盛斯航抱着去了餐厅。
桌上放着助理刚进屋摆好的饭菜，是城南一家粤菜馆的几道招牌菜。
她这两天不能吃辣，盛斯航怕她胃口不好，专门让厨师按照她的口味改了改菜的做法。
加上他一直陪着她聊天，覃晚吃的比预想中稍微多了些。
“我明天就要走了。”
覃晚吃着盛斯航帮她蘸好酱的红米肠，边一口咬住虾仁边说。
“估计要去一个星期。”
明天香水广告正式上线，后天就要开始为盛氏做品牌活动，明天晚上她就要出发去活动所在的城市了。
五天辗转三个城市，不算最极限，但也是有些匆忙的。
盛斯航眸光闪烁，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紧。
再次面对分离，盛斯航首先担心的是她的身体，皱着眉难掩低沉，暗暗在心里算着自己的工作可不可以再压缩，抽时间陪着覃晚跑几个城市。
覃晚跟他想的倒不一样：“我刚才……跟你说我们一个月没联系的那段时间，我很想你，你怎么没有回应？”
盛斯航的眼神凝了凝，有些艰涩地开口。
“我也是。”
“我非常、非常想你。”
“每天都是。”
夏天就快要进入尾声了，覃晚以前最不喜欢秋天，她总觉得自己在这样萧条的季节里会显得格外可怜。
可是今年的秋天，她的心终于开花结果了。
她终于等来了，属于她的丰收。
作者有话说：
三更结束啦，明天见噢～
注：1。“爱是最明亮的星系，永远不会被摧残。但世上最痛苦的事，一定是从来不曾尽力去爱。”－－出自冰岛作家，斯特凡松《鱼没有脚》
2。文中提到的实验是20世纪美国心理学家哈洛做的恒河猴实验中的一小部分，原实验确实比较残忍，感兴趣的宝可以去了解。
3。波长为6。6米的鲸鱼，原型是1989年被发现的鲸鱼Alice，正常鲸鱼的波长有17~23米，所以Alice的所有同类都听不见它的声音，它就像会自言自语的哑巴。
第53章 逢生
吃完饭； 盛斯航接了几个电话，被迫拿出电脑处理今天一直压着的工作。
覃晚吃饱喝足，身上的不适感都淡去了很多，她缩在盛斯航怀里； 任由他担心地揉着她的腰； 自己打开平板把安珞今天发给她的几个剧本翻出来看。
每个故事真的都非常好。
但最震撼覃晚； 也最让她想演的，是一部边缘题材单元电影。
她拿到的部分单元，讲的是一个患有脑瘫的年轻妈妈，在未婚先孕生下患有先天罕见病的女儿后，被男朋友抛弃； 在自己年迈的母亲的帮助下； 抚养女儿长大的故事。
概括的听起来貌似有些像绕口令。
其实故事的核心讲的就是两对母女在面对生活困境时的相处，一对是高龄母亲与她的脑瘫女儿； 一对是单亲脑瘫妈妈跟她的罕见病幼女。
覃晚还没有细读剧本，就被这个设定吸引。
首先关注边缘群体就让她很感兴趣，其次，母女亲情的题材，触动了她心底最五味杂陈的一块地方。
覃晚看完这部电影目前发给她的所有部分； 了解了基本的故事。
她拿到的角色叫做“陶萱萱”，是一个很漂亮的脑瘫女孩儿。
脑瘫也叫脑性瘫痪，是指婴儿出生前到出生后一个月内脑发育早期； 由于多种原因导致的非进行性脑损伤综合征。这种疾病带来的影响更多是儿童期运动发育功能和言语功能的异常。
因为肌张力的异常，导致脑瘫患者的肢体甚至面部肌肉都会控制不住地抽搐； 一些比较粗大或是精细的肢体也会非常不协调； 比如转动脖子、咽口水、对手指的控制； 哪怕是脑瘫几十年生活基本可以自理； 也很难自己系鞋带、剪指甲。
通俗点来说，脑瘫的主要症状就是肢体不自然不协调，肌肉痉挛失调，严重者完全瘫痪无法行动，甚而会影响智力。
“陶萱萱”是因为出生前在母体孕期内就出现了胚胎发育异常，导致的脑瘫。
“陶萱萱”的母亲生她时已经接近四十岁，是高龄产妇。
家庭条件原本还算小康，但家里有了一个生病的女儿之后，大部分钱都花在了治病上。
这个病对于整个家庭来说就像个深渊。
中间太多折磨、痛苦、崩溃。
“陶萱萱”明明漂亮又可爱，天使一样，却成为了一个家的噩梦。
最终不知道算不算万幸，因为发现的早，治疗的多，“陶萱萱”的症状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虽然日常生活中还是会有和普通人明显不同的抽搐、歪嘴、走路东倒西歪、手指不灵活等等，但大体上是能够生活自理的。
“陶萱萱”其实是一个面对生活很乐观的人，剧本上也设计了几场较为轻松幽默的母女对手戏。
比如虽然因为特殊的身体情况，“陶萱萱”的手指不像正常人一样能够做很多事情，但她很喜欢给妈妈剥虾仁。
也喜欢帮妈妈编麻花辫。
这些都是她花费很长时间也都做不好的事情，但她不会抱怨也不会烦躁，只会觉得妈妈很美。
经常笑着夸奖妈妈，两个人打打闹闹，“陶萱萱”的母亲上了年纪，每个月领着固定的退休金，“陶萱萱”自己找了一份广告文案的工作，而且还会写几篇稿子投稿到公众号，收入不算太高，但是够母女两人用。
为什么只有母女两人呢，因为“陶萱萱”的父亲，在她八岁的时候出车祸走了。
再多苦难，熬到了现在，“陶萱萱”母女也算是拥有平稳安定的生活了。
直到，“陶萱萱”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男生叫“章骏”是一个开货车的糙汉子，长相硬朗，性格闷骚，也算得上是走南闯北，跟“陶萱萱”在一家便利店里相遇。
“陶萱萱”智力正常，性格温柔，外貌更是非常漂亮，在不开口说话的时候，除了面部有些不自然的扭曲，总体看其实非常吸引人。
“章骏”对“陶萱萱”一见钟情。
“陶萱萱”在感情经历上面是一片空白的，但记忆里有儿时爸爸与自己相处时那种安心的感觉。
她对恋爱一直都是向往的。
可碍于不正常的身体情况，她没有敢想自己能有谈恋爱的机会。
刚开始的时候，面对“章骏”的追求，“陶萱萱”整个人只觉得如梦如幻，甜蜜和兴奋交织，幸福得简直要飞上云端了。
她和妈妈分享自己的心情，妈妈一向爱她疼她，看她这样高兴，心中虽然不舍，但还是选择支持自己的女儿。
“章骏”见得多玩得花，拿捏一个涉世未深的脑瘫女孩儿简直太容易。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他表现得对“陶萱萱”言听计从，装作百般心疼爱护，对她表现出的所有异常也都云淡风轻，从不让她难堪。
可到了后来，逐渐成了“陶萱萱”为了让他高兴而想尽办法哄他，他怎么说“陶萱萱”就怎么做，时不时还会有一些嫌她丢人的暗示，把“陶萱萱”伤的整夜流泪失眠。
她对母亲一直报喜不报忧，也从不对人说“章骏”半点不好，一向的乐观和时常挂着的笑容骗过了所有人。
后来，“陶萱萱”怀孕了，“章骏”直接明确表示，他是不会跟她这样有病的人结婚的，让她自己去把孩子打掉。
“陶萱萱”这次不再愿意听话了。
她非常喜欢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脑瘫也并不算遗传病，她是很有可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宝宝的。
光是这么想到，“陶萱萱”都觉得很幸福。
“章骏”也懒得说服她，他的工作本来就是开货车，经常离开这个城市去别的地方，玩腻了“陶萱萱”，他还有很多女孩子可以认识。
“陶萱萱”的肚子越来越大，也就不可能瞒住妈妈了。
连带“章骏”对她的态度转变和一些言行，“陶萱萱”也挑选着告诉了妈妈，她也认清了很多，尤其是怀了孕之后，她明显能看出“章骏”根本不爱她，只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和身体。
以前她一直不敢面对这个事实，自我催眠般的逃避着，但是现在孩子成了她感情的寄托和新的底气，她就算承认“章骏”不爱自己，也不至于难过得垮掉。
这期间“章骏”还有断断续续的联系过“陶萱萱”，他想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还是女儿。
既然不管他怎么说“陶萱萱”都非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他想着，虽然他不跟她结婚也不出钱照顾她们母子，可“陶萱萱”是个心软的傻好人，他时不时用语言关心她两句，说不定以后他还能从这个小孩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如果是男孩，说不定他能拿钱，如果是女孩，以后他能去收彩礼。
“陶萱萱”不知道“章骏”肚子里都是这种恶心人的打算，她还以为“章骏”怎么说也算是个人，对自己的骨肉的关心应该是出自真心的。
她就默认了和“章骏”保持这样的联络，每次产检的报告或是胎儿有什么动静，她也会去跟他聊。
后来，“陶萱萱”九死一生，将孩子生下来。
是个女儿。
长得很像“陶萱萱”，漂亮、可爱，软嫩鲜活。
“陶萱萱”整个人都被她融化了。
可是，这个宝宝也无法翻身、进食吞咽也困难，浑身僵硬。
两个月就被查出患有“恶性婴儿型石骨症”。
一种罕见、可怕的先天疾病。
患者会因为这种病而全身骨头逐渐“石化”，即全身骨质钙化、硬化，最终失去造血功能。除肝脾会增大外，视神经也会受损，婴幼儿患病时死亡率极高。
目前，造血干细胞移植是唯一的治愈方法。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合适的造血干细胞移植，这个孩子几乎是必死无疑。
“章骏”得知此事，没有二话，直接把手机号码跟其他联系方式换的换删的删，和“陶萱萱”断了联系。
此后的每一天，对“陶萱萱”来说都无比艰难、痛苦、漫长。
她自身的病情都变得更重，抽搐、瘫软、呼吸不顺，每天以泪洗面，在宝宝的哭声和痛苦的神情中心如刀割。
为了治病，这个家庭再次坠入深渊。
“陶萱萱”年近七十的高龄妈妈四处找工作，因为年纪太大许多正规家政公司是没办法收她的，她只能以最低价去给人家里搞卫生。
“陶萱萱”自己一再停药，四处借钱，家里原本的房子卖了，一家人在医院附近的廉价楼里租房住。
……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逢生》。
故事的结局是开放式的，没有说“陶萱萱”女儿的手术结果如何，戛然而止在了她们三口人在廉租房里生活的日常中。
整个剧情基本就是苦上加苦，苦了又苦，苦完还苦。
经典的票房不会太高的类型，受众十分小，剧组拿到的投资也少，拍摄周期大概只需要一个多月。
覃晚跟盛斯航大概说了一下这个电影，问他觉得这个剧本怎么样。
盛斯航完全不意外她会喜欢这个剧本。
覃晚本来就是这么温柔的人，她对生活的理解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别人可能觉得这种剧本太文艺太小众，有消费特殊群体的嫌疑，甚至觉得出演脑瘫患者是在卖丑。
但盛斯航知道，覃晚关注的是这个剧本表达着的一种现实。
人们难以想象难以接受的种种命运，对于真正承受着苦难的人而言，只是他们日复一日无路可退的现实而已。
第54章 可口
盛斯航觉得只要覃晚喜欢就行； 至于剧组的一些困难，有他在就根本不算什么。
覃晚用书房的电脑仔细查了剧本里提到的几个罕见病，看到了不少脑瘫家庭分享的生活，还找到了脑瘫孕妇的生产纪录片。
这个病是终生的； 且尚无根治的方法。
各种康复治疗、药物治疗和手术治疗伴随病人及病人家庭的一生； 足矣耗尽一个普通家庭全家的精力和财力。
患者自身也要终生遭受旁人异样的眼光。
这是一个就算康复得再好； 患者一开口一走路，也还是会和正常人不一样的病。
“石骨症”也是一个会给患者带来巨大痛苦的罕见病，因为骨头的大量钙化，病人的整个骨髓腔都可能被封闭，血液不能流通； 那种疼是从骨子里钻出来的； 一刻都止不住。
不仅如此，久而久之还会并发肝脾肿大、脑积水； 自发性骨折等等病症。
连成人都无法忍受如此折磨，更别说婴儿。
覃晚看完之后，久久不能回神。
“我……我能演好吗？”
她怕，她怕如果表现得不好，对这些真正患病着； 受折磨着的人来说，会变成一种讽刺。
覃晚在盛斯航面前总是很难掩饰低落脆弱，这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
她每次难过； 眉毛都会耷拉，还会下意识缩着身体。
比如现在； 她就在盛斯航怀里缩得更深了。
“嗯？”
盛斯航自然而然地搂住她的腰； 俯下身把头放在她肩上； 认真又温柔地说道：“你当然能演好。”
他从没质疑过覃晚的演技； 尤其是在看完《山路》之后，覃晚身上有那种天生适合当演员的灵气，她的眼神故事感十足，在大荧幕上尤其抓人。
“你也一定会让自己演好。”
“你会最用心，也最完整地看见他们。”
只有覃晚，能接住这种沉重题材背后的轻盈。
为什么说是轻盈呢？
因为悲剧有时反而需要轻盈的表达。
而且苦难中的人需要的也不只是同情，大家过的人生虽然不同，但也都是有喜有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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