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火葬场实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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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大门里窸窸窣窣; 问话的声音暗沉警觉。
“前些日子贵府可曾在昴城定了一批布?”
里头沉默了片刻才回:
“送布的已经走了。”
原本两日来回,但胡珊兰却数日未归,可见是在此间有事,既没停留在买主家中; 就只能入住客栈了。幸而长宁镇只有两家客栈,郑蔚即刻往客栈去。如今客栈也大门紧闭,还是亮了身份才敲开门; 问了一家并没有,到第二家时; 郑蔚是又慌张又希冀的。
他盼着胡珊兰已经在他并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了长宁镇,却又怕她没住在这里,却还陷在这个镇子里。
在这个让人慌张的时候半夜敲开客栈大门; 哪怕他是州府的官员也叫人厌憎,郑蔚询问过; 得知确有像胡珊兰的姑娘入住在此; 狠狠松了口气。
“客栈有发热咳嗽起疹子的病人么?”
小二立刻换了殷勤的神色追问:
“大人; 这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时疫吧?”
“听县衙传话吧; 眼下还什么都不清楚。”
小二连连点头:
“咱们客栈是没有的; 从昨儿瞧着封了镇子,又接二连三的死人,我们老板就叫把客栈大门关了,也就是大人敲门才给开的。”
郑蔚又无比庆幸,胡珊兰好歹没流落在外,那就越加危险了。
轻轻叩响房门的时候,郑蔚的心又慌张起来,接连几次,屋里才传来警觉的声音:
“谁?”
是个苍老且威吓的声音。
“是我,郑蔚。”
屋里静了下去,郑蔚耐心的等着,好半晌,屋门才打开。
胡珊兰在门缝里露出半张脸,仰头看他。
昏暗的月色下,郑蔚瞧见她,竟一时激越的想要掉泪。
“我能进去么?”
胡珊兰并不是蠢钝到情绪把控思想,郑蔚能在这时候跑来找她,或许是情势危急。她让了让身子,郑蔚便错身进了屋。
“长宁镇或许生了时疫。”
郑蔚直挑来意,将石灰洒在窗台和门里,屋里一时有些气味,胡珊兰皱眉,他又将几包药和棉布掏出来。胡珊兰这时候浑身发冷,止不住颤抖。
已入夏,单薄的衣衫能看出她在颤抖,郑蔚心疼,却语调平和的安慰:
“暂且足不出户当是没事,我一会儿去看看镇子四下,若能找到路,就悄悄带你离开。”
胡珊兰紧紧盯着他:
“如果真是时疫又出不去,你要怎么办?”
郑蔚忽就笑了。
这一路的不安,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忽然就安定了。
“你这是找死。”
胡珊兰声音都在颤抖了。
“守着你,我才踏实。”
但面对郑蔚笑容,胡珊兰想到的只有之前一次又一次的算计和欺骗。那个时候,他也这样奋不顾身,他也温存解意。
“大人很不必如此,这个时候了,没必要做戏了。”
她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根深蒂固,深入骨髓。但郑蔚找到她的欢喜却并没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消散,他仍旧笑着:
“那你就权当看戏,看的高兴了,就好。”
他转身要走,胡珊兰不自觉的朝他迈了两步急道:
“大人到底为什么?难道我身上还有大人所图的东西?你已经报复了孟夫人和郑昶,也已步入仕途,我已经没用了大人!”
郑蔚顿住身形,听身后胡珊兰气不可遏的喘。息:
“有!有所图。”
他回头:
“你。”
胡珊兰越发气怒,郑蔚却笑了:
“胡珊兰,你想的没错,我就是个小人,彻头彻尾的小人。从前算计你为自己铺路,如今缠着你想要赎罪,也是为着我自己的心。是我错了,我用尽心机,以你作为代价铺成的这条路,是一条死路。因为这条路上没有你。”
胡珊兰不想听他说话,这些话如同他从前的行为,在她看来都不真实。
“能求你原谅,回到从前,那是我的奢念。这一辈子,能赎出罪过了却恩怨,得你一句郑六郎,我不怨了,那么下一辈子,或许我们还有机会能够再遇。哪怕只是擦肩而过,我都宁愿为此奉上性命。毕竟这辈子,已经糟糕透顶。我盼着下辈子能风光霁月的遇上你,诚心挚意的对待你,没有悔恨,没有遗憾。”
他对着胡珊兰肃冷的面容,贪婪的看着:
“胡珊兰,坦然接受,这都是我欠你的。”
他转头离开,胡珊兰面对着关闭的大门,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郑蔚的忽然到来让她意外,郑蔚的这番话让她愤怒,也让她有一股说不出滋味的情绪,这股情绪在她胸腔里四下撞击,撞的她生疼痛苦。
毫无意外,她是喜欢过郑蔚的,深刻的喜欢着,喜欢到了为他筹谋宁愿付出所有。但这份喜欢连个结尾都没有,在忽然得知他的欺骗利用以及算计谋害时,戛然而断,取而代之的是伤痛麻木。
她早知道郑蔚心里有她,如果丁点没有,就不会在郑昶持刀而来时不假思索的为她挡刀。但这份喜欢在她冷静下来的时候曾经评断过,廉薄且叫人恶心。
但如今时过境迁,这个人还在一次又一次的为她涉险。
胡珊兰心中翻涌,却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想求的,势必不可能得到。已经做过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当做不存在?一个好端端的人,还如何去信任一个对自己曾心怀恶意的人。
她又不是作死。
郑蔚离开客栈,在深夜里走遍整个长宁镇,哪怕捂着口鼻,也在身上扑了药粉,但现在仍然还是危险的。
几条出镇的路都有人把守,而有些隐蔽的能够出镇子的路外面,竟然也有人把守。看来整个镇子是真的被围的水泄不通。
可惜的是长宁镇并不靠山,只是它旁边的村庄是靠山的,不然倒也能翻山离开。郑蔚回客栈的时候天已蒙蒙亮,街上有人行走。这种时候避着人才最安全。
他上楼,认真清洗了手和脸,才敲门。
胡珊兰一直在等消息,她心里清楚倘或真是时疫,如果可控还好,如果不可控……
她是听说过前朝边城曾有时疫,传染极为厉害,为不染到戍守边疆的大军,那个村子是被封之后,整个村子放了一把大火。
虽说前朝皇帝昏庸暴虐,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最行之有效且影响可以降到最低的法子。以百姓的性命作为代价。
郑蔚进门摇头,胡珊兰就知道这镇子并没有私下可以出去的路了。
“别担心,等县衙和州府派的郎中来了,只要断出没有感染的人,是会和已经感染的分开来。到时候就会安全很多。”
胡珊兰点头,这是眼下唯一的法子了。
郑蔚喝了口水,又要出去。
“你……”
“我去问问客栈存粮够吃多久,如果采买出门,这里就也不安全了。”
但郑蔚去了很久,直到午时,房门才再度被敲响。可门外只有一大堆的东西,并不见人。郑蔚的声音远远传来:
“客栈存粮菜蔬还够吃两天,这些东西够半个月吃用,你封门不出就好。”
胡珊兰瞥一眼东西,朝郑蔚道:
“多谢大人了。”
郑蔚笑了笑,没在意她语调中的疏冷,转头又走了。展婆子往屋里搬东西,竟然还有小炉子和炭,胡珊兰就将窗户错了缝隙,见郑蔚出了客栈,朝同往镇外的路口去了。
从发现疑似时疫上禀县衙,到封了长宁镇,再到如今,三四日已过去,可除了封住长宁镇就再没有下一步举措,甚至连个郎中都没进镇子诊断,更别提派发药物,组织分隔。
路口已经换了把总,见了郑蔚的牙牌也是一脸苦色:
“大人,咱们已经派了好几趟去县衙禀报了,可县衙只回说征召不来郎中,仵作也抱病,谁都不敢来,咱们也是没法子。”
郑蔚蹙眉,镇子里如今这样,倘或家家户户一直闭门不出还好,但患病的人家却绝不可能等死,他们会寻医会出门,百姓也总要吃穿用度,眼下不是长久之计。
他又安顿半晌才回去,思量着对策。
囫囵了几口饭,仓促的睡了两个时辰,郑蔚就又起来了。看二楼胡珊兰的房门紧紧闭着,他心里就别提的安宁。
如此了两日,这日黄昏时,镇子上忽然乱了。
也不知是谁从看守那里得知了时疫的事,在镇子里传开,那些没有沾染的人顿时惊慌失措,收拾细软就要逃走,但所有的路都被封住,那些朝着百姓的长刀长矛令人畏惧,可对于死亡的畏惧终究让人想要搏一搏。
于是兵将与百姓即将要发生冲突,可正这时候,冲在最前面情绪最激越的一个男人,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吵嚷声压过他的咳嗽声,也不知咳了多久,忽然喷了一口血出来,周遭的人惊呼,顿时让开一片,那男人倒下,露出被遮掩的颈子上,一片被抓破溃烂的红疹子。
“啊……”
百姓们惊慌失措的逃散,连兵将也立刻退开。
这形式看起来,也不需郎中来诊断了,瞧着时疫无疑了。而这个男人,显然就是个感染的人。
把总将棉布又拽了拽,捂的更严,提刀道:
“方才在这儿的人,全部驱赶去城隍庙!”
“不能去!不能去!最先死人的就是在城隍庙!”
不知谁喊了一句,百姓立刻四散逃开,在兵卒的追赶下慌不择路,有些离家近的立刻跑回去,但有些远的无处可逃,就随意乱撞,只想着撞开一个门就躲进去。
郑蔚听着外面喧闹,立刻惊醒守到胡珊兰门外,并大声呼喊客栈的人去堵门窗。
可小二愣怔的功夫,门就被撞开了。
十几个百姓冲进来,小二被撞个正着,那撞他的人身上还沾着方才那男人喷出的血。
郑蔚听到屋里有脚步声,只在门外道:
“别开门!”
胡珊兰已从窗户看到街上乱景,也看到冲进客栈的人,她心慌的突突直跳,展婆子紧紧扶着她。胡珊兰的手在门上迟疑了一刻,终究还是去开门了。
总不能看着郑蔚被那些或许沾染时疫的人冲撞,但她才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就被门外的人用力又拽上了。郑蔚少见的生了怒气:
“别开!”
胡珊兰的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外头的喧嚣越来越盛,更多人涌入客栈,把总追着人进来,就看到了二楼的郑蔚。他脸色一肃,立刻叫人进来,而不想被驱赶去城隍庙的百姓自然便往后院和二楼冲去。
郑蔚紧紧握着木棍,守在胡珊兰房门外。
第四十一章 长宁镇
到底还是有人冲过来了; 郑蔚身上扑着药粉和石灰,脸上捂着棉布,他朝着冲来的人狠狠挥舞棍棒; 那些人畏惧着; 终究还是退缩了。
同样捂的严实的兵卒很快将人都拿住; 要押走的时候; 郑蔚忽然叫住了把总。
外面乱着,郑蔚就在胡珊兰的屋门外与把总说话。
“不能这样等着,镇上也有郎中; 现下就将人分出来,已经沾染时疫的送去城隍庙,没有沾染的,就让他们还在家里; 不要出门。”
消息既然已经扩散,引起恐慌,就不能再等下去了。再这么乱下去; 只会叫沾染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镇子也会越来越危险。
“送石灰药物; 还有粮食进镇子。”
把总为难道:
“大人,县衙一直没下令,也没拨银子下来。”
郑蔚同客栈要了笔墨; 很快写了一封信,将牙牌交给把总:
“事从权宜; 拿着我的牙牌; 告诉县令这是州府的政令。明日天亮; 石灰和药物必须进镇。”
虽说郑蔚只是从六品州同知; 比七品县令只高了一阶; 也无权下发州令。可泽安州如今是有圣令的,在新任知州到达之前,几位同知暂管庶务,所以他是有权签发政令的。
把总拿了信和牙牌匆匆就去了,但临走前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郑蔚隔着门又与胡珊兰交代了几步,将门外密密的撒了石灰,下楼去找客栈老板。
老板惊魂未定,整个前堂一片糟乱,郑蔚看着被扑在地上的小二,小二方才没捂脸,那人身上又显然是被发作的人喷出的血。
“把他先单独安置在一间屋里,除了隔门送饭,谁也不要过去。”
郑蔚安顿后才同老板道:
“老板想来也看明白了,这镇子或许是沾染时疫了。”
“啊……”
老板想哭,仿佛看着尸横遍野,整个镇子再没活人的景象。
但这时疫起的蹊跷,没有大灾大难,也没有古怪事起,莫名就兴起了这股时疫。且还只在长宁镇。
若真是流民带来的时疫,那么从哪来的流民?这一路途径多少,怎么就只在长宁镇散播了时疫?州府并没接到其他任何地方上报的疑似时疫的境况。
团团疑云。
“出个人来带我去寻郎中,客栈的门还要守紧,楼上那间屋……”
郑蔚指过去,回过神的老板立刻道: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派人守好那位姑娘的门!”
郑蔚点头,再度看了眼胡珊兰的房门,就与客栈分派的人一同出去了。
那位最先发觉像是时疫的镇上的郎中,在发觉的那天就已收拾东西离开长宁镇了。但镇上还有一位郎中,年纪轻些,往日生意也远不如那位郎中,但他在发现之后,还是选择留下了。他的药铺后院儿里摆满了药,他将那些能解毒疏散的药都择选出来,这些哪怕不能治疗时疫,但或许多多少少还有些用处。
郑蔚说明来意,年轻的郎中便立刻提着药箱随他走。路上郑蔚问他是否能诊断是时疫,郎中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瞧着症状是时疫无疑,若非时疫,哪有感染性如此强烈的病症。但要是时疫,源何而起?
总不会无端端就生出了这样的病。
“最早沾染的几个人,都已经死了。”
郎中惋惜,因为人命,也因为失去了查探的机会。
“那几个流民都死了么?不是说当时收尸的人有一半出了这样的症状,剩下的人呢?”
郎中摇头:
“一共三个流民,先先后后都死了。那日处置尸身的几个人,后来是只有一半沾染,当时只当是病了,隔日剩下的两个人就也出了这样的症状,甚至比先发作的两个还要厉害,如今都死了。”
如此还真是不好追根溯源了。
二人一行走着,途径宋员外门外时,大门里就传来了大声呼喊。
“大人!大人!”
郑蔚看过去,错开的门缝露出一个包裹严实的头颅,示意郑蔚到门边,立刻递出来几张银票:
“大人,我们一家人没一个沾染的,这几日也从未出门,还请大人行个方便,放我们出镇。”
郑蔚看了眼银票:
“如今本官都不能出去,员外是这镇上的百姓,更不能出去了。”
宋员外想发怒,却还是忍了哀求,郑蔚道:
“员外不如安顿个人将这些银子送给看守镇子的把总,把总会安排人替你采买石灰药物,洒在门口总是安全些。”
说罢就走了,郎中看着郑蔚,倒有些钦佩了。
听说这位大人是在时疫爆发后才进入镇子的,如今又全靠这位大人统筹全局。
在兵将的压制下,郑蔚总算与激越的百姓说明状况,并将安排说了。镇民虽畏惧官员,可眼下人命关天的时候,也敢造次的与郑蔚叫嚣:
“大人说分开就分开?难道咱们不顾家人死活?”
“不愿意分开的还可以留在自己家里,但如今看着境况,倘或家中有一人沾染,只怕全家都无法幸免。”
说话的人不敢再说,方才在镇口发生的事还叫人心有余悸。谁也不清楚眼下看起来好端端的人里,是否就藏着一个已经沾染的人。
“那,那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