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郎火葬场实录-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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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胡珊兰一把扶住他,仿佛又回到当年,天气乍冷,他衣衫单薄的从书院回来,病的险些倒下的时候。
郑蔚转头看她,费了些力气才瞧清眼前的人,竟朝她笑了笑:
“胡珊兰,我终于知道你那个时候,又多痛苦了。”
胡珊兰心里发颤,脸上却不显:
“又不是什么好滋味,为什么要尝试?”
“你又为什么要承受呢?本不该,不该让你承受啊。”
阿瓜忙着赶马车上来,几个人将他扶上马车,胡珊兰将手炉暖热的毯子给他盖在腿上。
曾经她有多疼,如今的郑蔚也就有多疼。郑蔚嘴唇苍白,却一直看着胡珊兰:
“胡珊兰,如果你从未去过郑家,那该有多好啊。”
这句话让正忙碌的胡珊兰停住。
他们不曾相遇,他就没有伤害过她。曾经她有多痛苦,如今他的痛苦便越加剧烈。
原来被辜负和爱而不得,都是这么痛苦。
他曾经在胡珊兰的拒绝下恨不得强取豪夺,恨不得玉石俱焚一同下地狱。但胡珊兰呢?那时候的胡珊兰又是独自经历了如何的过程?而她最后,只是选择默默离开。
她甚至没有责问他一句为什么。
甚至没有想过讨回公道。
郑蔚摸索着,找到胡珊兰的手,狠狠握住。
他的喜欢,是染脏了的。而她曾经对他一腔赤诚的情意,也被他弄脏了。
“胡珊兰。”
他仿佛已经陷入昏厥,却还是固执的叫着她的名字。
“我在。”
“胡珊兰……”
胡珊兰回握他的手。
“你能不能,能不能叫我一声郑六郎……”
第五十二章 沈家
胡珊兰并没有给郑蔚回应。
他笑了; 然后沉沉睡去。
跪了九天的那双腿还能撑着走出王府,郑蔚也算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郎中是早请好等着的,胡珊兰站在院子里; 听屋里一阵忙乱; 直到深夜阿瓜才从屋里出来; 眼睛红红的; 擦着汗道:
“姑娘,爷醒了,叫您快些回去歇着吧; 天色不早了。”
胡珊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问就走了。阿瓜看她走了,心里又委屈。等他回去,郑蔚疲惫的看他那副神情; 不禁笑了笑。
这九天跪下来,郑蔚的心却格外平静。在吃过这样的苦之后,他对胡珊兰心里所想; 竟能感同身受了。
他从没有过的平静。
在回来的第二天,朱同知就来探望他了。
“你告了这么许久的病假; 我来了几回,却都不见你,到底是怎么了?”
郑蔚靠在床头; 膝盖上传来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痛,还火热肿胀。他笑道:
“王府元宵那晚贪杯; 回去的路上就摔了。”
朱同知看着他不敢妄动的腿:
“这是出去治了?如今怎样?”
“好多了; 多谢关心。”
朱同知与郑蔚真正的亲近还是在帮郑蔚将庄子卖给胡珊兰之后; 他得了莫大的好处; 一百两银子得了间铺子; 如今朱夫人日日打理铺子,满心欢喜畅想将来,朱同知也觉着这是借了郑蔚的光,不能不感恩。
“这还得养多久?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的……”
“也不必太久,能下地我就去应卯,慢慢养着就是了。”
“啧啧啧,也不知是你这二年流年不利,还是昴城这地方与你相克,你瞧瞧这事情,一出接一出的。”
郑蔚笑了笑,这里还不好么?在郑家的时候才是真的不利。
朱同知又东拉西扯的说了好半天,才踟蹰道:
“听说,听说你与浣花布庄的那位胡老板,是定有婚约的?”
郑蔚笑容微滞:
“哪里听来的?”
“前日王府纳妾,内子接了帖子去吃喜酒,安王妃惋惜不已,说本要纳胡老板入王府做侧妃,无奈胡老板与你早有婚约,只得作罢。”
没想到南怀王如此注重颜面,丁点或许会损毁名声的可能都不放过。
“真的?”
“真的。”
“嗐,我就说,以你才貌,都这般年岁了还没家室。不过怎的不成亲?”
郑蔚想了想,认真道:
“八字合的不太好,要等吉日。”
朱同知怔怔的,这得合的多不好,一年到头都没个合适的吉日,得等几年?郑蔚便岔开话道:
“难得王爷经肯纳妾了。”
朱同知说到这儿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是芗城县令的女儿,原本因之前长宁镇的事,那芗城县令是要受申饬的,但因女儿得安王妃喜爱,收了房,霍知州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郑蔚笑了笑,终是没再多说什么。
正这档口,院子里有声响,朱同知探头从窗子往外看,就正瞧见胡珊兰提着食盒往里进。
胡珊兰进门见朱同知也顿住了,郑蔚道:
“这位是朱同知。”
胡珊兰就笑了笑:
“大人好。”
她与朱夫人交好,朱同知也是知道她的,但头一回见,这姑娘确实生的动人,于是他笑了笑,忙就站起来了:
“你们说,我也得回去了,你告假这些日子,差事都派在我头上,忙碌的很,等你好了可是要好好儿谢谢我的。”
“一定。阿瓜,送送朱大人。”
阿瓜忙迎着送走朱同知,胡珊兰已将饭菜从食盒端出来,在床上摆了个小案。
“今儿觉着怎样?”
“好多了。”
胡珊兰知道这腿头几日的难熬,郎中来治疗时尤其痛苦。哪怕他是男人能忍,也不好过。
“王府将你我有婚约的事散出去了。”
胡珊兰不解:
“说这些做什么?”
“大约是怕逼你入府的事闹出来损了名声,就先说出来了。”
胡珊兰冷笑了一下,没再多说。
才吃过饭,胡珊兰收拾了东西要走,阿瓜拿着信进来,郑蔚看过信微微皱眉,胡珊兰试探道:
“是京中的信么?”
郑蔚立刻收了信:
“没什么事。”
胡珊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没再多问,提着食盒要走的时候,郑蔚忽然道:
“胡珊兰。”
胡珊兰回头。
“沈潇下狱了。”
胡珊兰怔住了,继而惊道:
“怎会这样?”
“说是彻查,他从前办过的差事,有不少为一己之私严刑拷打,将人逼死致残,形成冤案。沈家当年是遭了诬害才坏事的,几乎灭门,如今被他残害的,都是与当年事相关的人家。”
胡珊兰只觉着一颗心慌跳的很,胡瑜兰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女儿还那么小。
“那,我姐姐呢?外甥女呢?”
郑蔚摇了摇头:
“你别急,我这就写信打听。”
胡珊兰怎能不急,眼下这样,没了沈润,她就是写信去盛京,先是不知多久才能到,再者胡瑜兰若真出了事,这信收到收不到还未可知。
郑蔚唤阿瓜铺好笔墨纸张,就这床上的小案提笔快书,吹干了墨装到信封,就交代阿瓜:
“拿我的牙牌,多付银子,要快。”
阿瓜应声就跑了,胡珊兰还在一味出神。
“别急,沈潇对夫人极为看重,想来必有安排。”
“也只能这么想了。”
郑蔚却看她心里显然不是这样的,劝慰道:
“沈家也被封了,这事若无法回寰,只怕是要抄没家产的。昴城这两间铺子并没记在沈家名下,你若真有心,好好经营,说不定来日你姐姐就要依仗昴城的铺子度日了。”
这话让胡珊兰宽心不少,至少依仗铺子度日,说明还有来日。
“西街的铺子还一直空着,不如你想着能做什么,也现操持起来。”
胡珊兰讷讷应了,就往回走,与白姮说了这事,母女一齐发愁。但离得远不说,沈家的事也确实出不上力,只能等郑蔚那头的消息,若能好自是皆大欢喜,若不好……也只盼着胡瑜兰母女能安然脱身。
她这么想着,二月初的某日,大清早就听见隔壁院子有轻微声响,胡珊兰一个激灵就醒了,立刻换了衣裳往外跑,可沈润的院子大门仍旧紧锁,她正疑惑的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才踟蹰的要离开,就听院子里又传来一道沉闷但极轻微的声音。
胡珊兰是有钥匙的,慌着开门进去,但院子里一片静默,也没人影,连几个屋子的门都关的好好的。她正诧异着,忽觉背后冷风,才回头就被一把刀给抵住了。
冷冽锋利的刀刃在胸前,胡珊兰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而眼前的人,浑身伤痕累累遍布血污。
“沈,沈二哥?”
沈润手一松,长刀脱手,人也倒了下去。胡珊兰忙去搀扶,沈润却拽着她手臂道:
“大嫂,大嫂在望松坡,快,快寻个地方把她藏起来……”
一股森寒从背脊升起,胡珊兰咬牙却没法将沈润扶起来,沈润还一径推她:
“快去!”
胡珊兰被推的翻到,但还没摔在地上,就被人给扶住了。胡珊兰回头,怔怔的看着扶住自己的郑蔚,从没有过的茫然无助。
郑蔚腿伤未愈,却还是硬撑着将沈润拽起来送进屋里。胡珊兰转头要走,被郑蔚叫住:
“你要干什么?”
“把,把二姐接过来。”
“没有搜查令,只是仇人寻仇。沈潇的夫人是你二姐,你觉得这事沈家的仇人查不到?”
“那,那怎么办?”
“先送到庄子上,你那庄子是新置的,还没什么人知道。”
胡珊兰点头,忙不迭要去,又被叫住:
“你不要去,太显眼了。等我安排荣寿荣阳去。你留下照顾沈润,他伤的不轻。”
郑蔚艰难的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交代:
“要小心些,别被人发现。”
胡珊兰点头,郑蔚就出去了。
沈润确实伤的很重,郑蔚叫阿瓜过来帮忙,阿瓜为沈润清理过伤口上了金疮药后,就出来给胡珊兰禀报。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只看那身衣裳上的血污,也不知流了多少的血。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得等沈润醒来才知。
阿瓜还带来了之前郑蔚受伤时买的药,都是外伤,大抵都能用,胡珊兰熬好药才凑到沈润嘴边要喂,沈润忽的惊醒了。
“沈二哥!”
胡珊兰忙出声阻止了他的警觉,沈润立刻道:
“大嫂呢?”
“郑大人派人将她接我去的庄子了。”
沈润松了口气又倒回去,胡珊兰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她与沈润虽相熟,形同兄妹,可对沈潇却是全然陌生的,感知也仅仅是姐夫,对她二姐尽心,为他的事也费了不小的心。如今胡瑜兰母女来到昴城,她之前一直悬着的心就踏实了许多。
“沈二哥,到底是怎么了?”
郑蔚送到盛京的信还没有回信。
“沈家,沈家获罪了。”
这胡珊兰知道。
“大哥在狱中指使人暗杀平章公。平章公死了,闻圣大长公主告御状,大哥被判斩首,沈家抄家。原本,原本我接走大嫂,预备来昴城安顿,但路上被人追杀……”
沈润是坚韧的,但如今那张脸上却现出痛苦之色,那双无神的眼中也有泪光。方才郑蔚也说过了,是有人寻仇。
“姑娘?”
阿瓜进来,还带着荣寿荣阳,胡珊兰立刻站起来,荣寿道:
“姑娘放心,那对儿母女安然无恙,已经安顿在庄子上了。冬儿姑娘暂且留下照料她们。”
胡珊兰松口气,荣寿又朝沈润道:
“大人,我们爷让接大人去我们院子。”
沈润道:
“多谢你家大人,不必了。”
沈润不想牵连郑蔚,□□寿却道:
“我们爷说了,一定要把您接去。您在这儿,胡姑娘时常来照应,必会引人怀疑。”
沈润沉默了片刻,还是起身,穿了件斗篷将自己全部罩住,就往郑蔚家去了。
胡珊兰也跟去了,进门正听沈润与郑蔚低低的说话,她就没进去,一直等到话音落下郑蔚出来,胡珊兰才道:
“到底怎么回事?”
沈潇若能沉得住气,是还有活路的,但为什么偏就要行这死路。
第五十三章 沈家
“沈潇查出当初陷害沈家的幕后之人; 就是平章公。”
郑蔚觉着,这真是一场孽缘。
“当年余家虽是世家勋贵,可多年下来威势早已颓败; 那会儿平章公连世子都还不是; 与沈潇的父亲一同办差; 沈潇的父亲立了大功; 但还没到论功行赏,就忽被查出通敌叛国。沈家被抄,灭门。功劳就全部都在平章公头上; 他得以从嫡兄手中夺过爵位,也尚了公主,让余家重回荣耀。”
他叹了口气:
“平章公知道沈潇查到他,就做了这场局; 联络沈潇得罪的那些权贵,让他失了圣心罢官下狱。沈潇是破着必死的心,也要报仇的。倒是提前安排夫人女儿离京; 只是不小心泄露行踪。”
胡珊兰怔怔的,心里就难受的很。
“别难过了; 事已至此,沈潇大仇得报,或许心里是痛快的; 只是不放心你姐姐和女儿,你就多用心照顾她们。毕竟……”
他嘴里涩了一下; 又安慰了笑了笑:
“你也不是孤身一人; 还有沈润在。”
胡珊兰只顾难过; 也没计较他话里的意思; 点了点头。
厢房的沈润却听清了这些话; 想方才郑蔚见他时说的第一句话。
他说,你不要莽撞,如今只剩你大嫂和侄女,若不能将之护卫周全,你大哥泉下难安。更何况,将来还有胡珊兰也需你照顾。
原本从胡珊兰离京他遇上,他是一直在照顾胡珊兰的,以后自然也会照顾,但这话从郑蔚口中说出来,却有不一样的意思。
过了没两天,胡珊兰就开始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不管是在布庄还是在家。她想着,沈家的仇人大概找来了。她只能神色如常,每日都去看郑蔚,也趁着这档口看看沈润。
胡珊兰不得不承认,郑蔚的安排才是最好的,只不过这样也将他陷入了危险境地。他收容沈润的事若被沈家那些仇人发现,势必也将他视作仇敌。
又过了几日郑蔚收到了晏深的回信,信中所说与沈润无异,但沈潇虽是被皇上下了死罪,却不是正经行刑而死,在行刑的前一天,诏狱上报他畏罪自尽,可晏深却在闻圣大长公主要鞭尸时瞧见,沈潇的尸身伤痕累累,分明是受尽折磨,死状极其惨烈。
郑蔚将信烧了,胡珊兰是个心软的人,若叫她知道了,又要难过。
日子如常的过,大抵郑蔚和胡珊兰二人终究没叫人觉察出不妥,且胡珊兰是沈潇妻妹这事不难查,他们也觉着沈润没那么蠢,会带着人投奔这里,叫他们能逮个正着。
但正因为此,胡珊兰这边才是最安全的,只要她能沉得住气,不叫人发现蛛丝马迹。
所以胡珊兰从没去庄子看过胡瑜兰。
一直等到四月初,仿佛一切平定。沈润的伤好了,郑蔚的腿也好了许多,胡珊兰的心也在渐渐平静,她想着,正是春暖时节,她假借出游,去庄子上看看胡瑜兰,是不是也可以了?
郑蔚收到晏深的信,说盛京关于沈潇的风波已经过去,朝堂融洽,只可惜皇上近来仿佛情绪不好。再者他也隐约得到些消息,说那些人去关外追沈潇的妻女了。
这大抵又是沈潇临死之前的安排。
但仿佛没什么人知道沈潇还有个兄弟。
郑蔚觉着这大抵与沈家往事有关,不叫外人知晓,不仅行事便宜,也能在紧要关头为沈家留下一脉。
他这日下值,胡珊兰照例在黄昏时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就往厢房去了。郑蔚看书,等院门声响,知道胡珊兰走了,他才往厢房去。
沈润预备离开了,要去庄子寻胡瑜兰母女。
“昴城近来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