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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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温听晨失笑,“我当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一到田径场,我就明白了。是我自己不想回去的,在哪不是自习,呼吸新鲜空气能够增强记忆力。反倒是你,拉都拉不住,白白搭进一笔医药费。”
“那是他活该。”周见弋轻哼,“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也是让人最拿你没有办法的地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天听不见个响。现在不一样,你也懂得还击,知道打别人的七寸了。”
温听晨又何尝没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与其说是时间使人成长,不如说是她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有了今天的进步。
换做从前,她未必有勇气反抗性骚扰的上司,也不会主动找制造噪音的邻居讨要说法。
她会得过且过,只求保全自己。
但漫长的青春岁月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一直做缩头乌龟,等待别人救赎不如自己强大,在必要的时候,她应该去争取自己的利益。
她苦笑,“你可以理解为我是遭受了太多的社会毒打,被迫成长。那句名言怎么说来着,如果你改变不了沙漠,那就自己变成仙人掌。”
“哪位名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是我大学室友告诉我的,到了临川之后,我遇到的同学都很友善,我突然发现原来天空可以是蓝色的,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拿我当个异类看待。那时我就在想,既然来到了新的城市,我就不该背负从前的枷锁,要抛掉过去,重新活一次。”
温听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脸上有流动的光彩,完全没留意逐渐变得沉默的气氛,和周见弋慢慢结冰的脸色。
“所以……我就是那个被你抛去的过去,是吗?”他垂下眼帘,黯然神伤。
温听晨一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你的确这么做了。
周见弋自嘲牵起唇角,表情不复以往的强硬,像小狗突然耷下尾巴。
温听晨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不该开这个头的,有些往事不能深究,真要挖出来就像刚愈合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淋漓,没有人是不疼的。
其实他们心知肚明两人之间横着什么,清算起来谁也无法心平气和,还能平静交流,不过是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不提起,不代表已经忘记。
周见弋用电筒照着头顶的星空顶,盯着看了许久,突然说:“你看,这像不像那年夏天我们在武清山顶看过的星空。”
温听晨抬头,看见头顶星河绚烂,木然回忆,“其实那晚是阴天,山里雾气很重,星星寥寥无几。”
“是吗,可是在我的记忆里,那晚的夜色却是我见过最美的,此后再亮的星空都不及那晚耀眼。”周见弋睫毛微微抖动,“那天晚上,我几乎以为我要赢了,孤注一掷的期待终于有了回应。我像个傻子一样规划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将来,高考志愿各个不离帝都,只因为你一句想来这里上大学,我想离你近些。可结果是,你转头去了临川,连句解释也不给我。温听晨,你真够狠的,你让我拥有你,又以最快的速度失去。”
“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温听晨死死咬着嘴唇,脸上辨不清情绪。
她这副样子太熟悉,多年前那个暴雨天,她也是这样撇过头去,不肯看他。
周见弋冷冷一笑,无比讥讽,像是预料到她又会是这样的反应。
“那好,不如我换个问法。当年和我分手,究竟是不是出于真心?”
温听晨缩在黑暗里,长长的睫毛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湿意,心脏像被人刀绞一样地疼。
半晌,她艰难地开口:“是。”
周见弋的笑容僵在脸上,镇静瞬间转为愤怒,不由分说地上前举起温听晨的手腕。
“那你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我不说不代表我没看见,在江市相亲的时候你就一直带着。你说让我忘了你,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还一直带着我送给你的手串!说啊,你到底什么意思?”
温听晨吃痛,手忙脚乱地挣扎,“周见弋,你放开我。”
“我不放。”周见弋的理智在坍塌的边缘。
“放开!”
温听晨用尽全身力气一抽,终于得以挣脱,动作太大,后背狠狠磕在墙上,整个电梯都跟着晃了晃。
周见弋颓然放下手臂,整个人被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她连死都不肯给他一个痛快。
“温听晨,给我一个解释就这么难吗?”生来骄傲的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红了眼睛,“只要一个解释,我就原谅你了,哪怕是骗我的也好。”
温听晨撇过头去,无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里的灯光终于亮起,松懈怠慢的物业终于带着维修队赶到。
电梯恢复了正常运行,物业经理在外等待,门一打开,精明的眼神立刻锁定周见弋,殷勤上前握手,又是寒暄,又是发烟,完全没察觉电梯间里的两人气氛微妙。
“抱歉啊警官,下雪引起了电线短路,导致主拖动系统发生了故障,我们已经派人修好了,让您受惊了,实在不好意思。”
周见弋被缠得脱不开身,温听晨却无人问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侧身顺着门缝中挤出去。
等周见弋摆脱了聒噪的经理从电梯出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
在电梯里被困太久,再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全黑。
没了外甥女捣乱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全屋暖黄色的光线也填不满空荡荡的一颗心。
晚上入睡前,周见弋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说起近来周父身体不好,让他主动关心问候。
周见弋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心思完全不在这儿。
周嘉年听出他情绪不高,问他要不要聊一聊。
“你放着好好的新房子不住非要跑去租什么老破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多少有点不正常,说吧,什么进度了?”
周见弋坐起身,打开免提,把手机搁在床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嘉年嘁了声,“还装,乐意都跟我说了,她看见你照片上那个女同学了。”
周见弋皱眉,“你怎么知道照片的事?”
周嘉年却笑,“一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几年,人家女生的脸都要被你盯出朵花儿来,你问问爸妈,全家人谁不知道这事。”
“……”
“还是那个姓温的女孩子吧?你高中为了她没少做蠢事,我多少好东西都被你拿去孝敬她了?这一笔笔账你不记得我还记得呢。所以现在,你和她有何进展?”
“什么进展都没有!以后别和我提她!”
周见弋也不知道和谁赌气,不等周嘉年再开口,砰地挂断电话。
周嘉年对着手机翻白眼,“信你才有鬼,那点儿心思全写脸上了。”
夜深人静,窗外已积了薄薄一层雪,翩翩飘扬的雪花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周见弋睡不着,习惯性从枕头底下摸出睡前读物,随手一翻,纸张自然停在夹了照片的那页。
他迟疑了会儿,终究还是将它拿起。
那是一张有点褪色的旧相片,几个少年人一身运动打扮,坐在山顶看清第一抹晨光从东方升起。温听晨看起来还是很青涩,头发比现在要短一些,五官几乎没有变化,对着镜头露出不自然的微笑,周见弋站在她身边,身体微微向她倾斜,笑得一脸灿烂。
记忆经过多年的修修补补,逐渐有了模糊的痕迹,好在还有照片能够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那是周见弋二十余年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多少个被不甘和怨恨折磨到死去活来的夜里,是这一天的夕阳和星空给了他最深切的安慰。
第16章 被风吹过的夏天(1)
属于他们的故事正式开始于16岁的那个夏末。
之所以说正式; 是因为他和温听晨其实很小就认识,却几乎没有交集。
周见弋八岁以前住在江大职工院里,那时候他父亲还不过是市检察院的一位普通科员; 母亲受外祖父的影响考博留校; 成为江大马院的一名教师。
周见弋打出生起就生活在江大; 从小默认自己是江大的一份子,别人苦读18年才触到的终点,于他而言只是起点。
父母工作忙; 他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外公也是江大的老领导,虽然那时已退休; 但说话仍有分量,是家属院德高望重的存在。
有了这样的背景; 他理所当然成了家属院里的孩子王。
外公喜欢牵他到楼下的小广场晒太阳,那里常年聚集着退休带孙子的老教师,每当周见弋出现; 他总是这个圈子里的焦点。
当同龄的小朋友连十以内的数字还念不清楚的时候; 他已经会背“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了;当别的小孩刚学会唱“春天在哪里”; 他已经在外公的启蒙下搞懂了象棋的规则。
他不认生; 口才了得,有一套自己的小逻辑; 常把隔壁的爷爷奶奶逗得捧腹大笑; 一口一个聪明宝贝地喊。
同龄小朋友也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转,外公外婆会给他买各式各样新奇的玩具; 今天是遥控赛车,明天是变形金刚。
尽管这常常被父亲周槐安痛批是一种溺爱和浪费; 却丝毫不影响其他教师子弟被他馋哭。
但,温听晨是个例外。
周见弋第一次对这个女孩产生较为深刻的印象,是在他向别的小朋友展示舅舅送给他的一整套奥特曼玩具的时候。
小广场所有的小朋友都围了过来,两眼闪烁羡慕的光芒,唯独温听晨无动于衷。
她穿着粉色的碎花小裙子,扎着两个圆圆的小丸子,在茂密的树荫底下缩成小小一团,没有分给周见弋一秒的目光。
她在看蚂蚁搬家。
一堆破蚂蚁搬饼干屑有什么好看的,竟然比奥特曼更有吸引力?
周见弋气坏了,借着和小伙伴打闹的机会,跑到她面前,对着地上密密麻麻的小黑影猛呼一口气。
蚂蚁被他的龙卷风吹得四散逃窜。
周见弋叉腰大笑,以胜利者的俯视她。
他在等她哭,等她跑去跟他外公告状,可那又怎么样,外公才不舍得打他,顶多轻飘飘说两句。
然而,温听晨没有。
她盯着地面愣了好久,久到周见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久到他心里没了底。
好半天,她缓慢站起身,平静盯着他的脸,“你牙齿上有菜叶。”
“……”
周见弋用舌尖扫过门牙,果然舔到一小片菜叶,外婆中午包了饺子,还是韭菜馅儿的。
他告诉自己别虚,外公说古代名将也有出师不利的时候,这些都是小场面。
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然后继续理直气壮。
“现在没了!”
“但是,我还想告诉你……”温听晨一脸认真的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奥特曼的,电视里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
周见弋的信仰坍塌了,哇的一声扑进外公怀里。
这件事后来被家长们当作谈资,常拿出来笑话周见弋,每聊起一次,温听晨那个讨厌的声音就会出现在脑海,冷漠无情地告诉他这个世界是没有光的。
他决定把温听晨这个名字从好朋友待选名单上踢出去,老死不相往来,女生就是烦人,她们什么都不懂!
家属院的孩子男多女少,到了他们那一代,同年龄段的女生只有温听晨一个。
男生有男生的小团伙,她融不进去,总是小尾巴似的跟在一伙小姐姐身后。
人群中一眼望过去,穿着碎花裙子软软糯糯的一团子就是她。
温听晨嘴甜,也爱笑,小姐姐们喜欢她,走哪都护着。玩过家家的时候,她就演小宝宝,被人抱来抱去地哄。
周见弋有时远远看着,觉得那些姐姐都被她给骗了,那副看似乖巧无害的外表下,其实藏着一个蔫儿坏的灵魂。
再大一点,小姐姐各自忙碌学业,温听晨就落单了,变得没有朋友,每天躲在花园边数蚂蚁打发时间。
周见弋暗暗得意,等着她来主动求和,到时候他会考虑自己和小伙伴去后山“探险”的时候带她一个。
就这么等啊等,等到学校的梧桐树都落了叶,温听晨还是没来找他。
她又给自己找了新的乐子,上午去看隔壁王奶奶种地埋肥,下午跟刘爷爷学开缸养鱼,晚上要陪陈婆婆跳广场舞……
主打的就是一个关爱退休老教师。
放眼整个家属院的爷爷奶奶,没有一个她不熟的,凭借一张巧嘴讨遍欢心。
就连周见弋的外婆都很喜欢她,私下和妈妈夸了她好几次,开玩笑说要给周见弋订娃娃亲,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别给他人抢走了。
那时的周见弋嗤之以鼻,谁要娶她,小小年纪养了一堆老年人的爱好,这个女生简直奇怪死了。
听说后来温听晨去上小学后,家属院的老人一度觉得十分孤单。
他们就读的江大附属小学是本地师资最好的学校,多少家长挤破头想把孩子往里送,不惜为了一个名额重金买房,四处求人。
报名那天天气不好,路上堵车,周见弋和外公去晚了,被分到了温听晨的隔壁班。
从此小小年纪的他们也有了学业压力,放学回家有作业,周六周日还有各种兴趣班在等着他们。
周见弋能在家属院遇见温听晨的次数越来越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有一次放学回家,他陪学无止境的外公去图书馆还书,撞见温听晨在自习室写作业。
她穿着浅蓝色校服,脖子上系着鲜艳红领巾,坐在一堆大学生中间尤其显眼。
遇到不懂的题目,她就捧着作业走下座位,在自习的哥哥姐姐中随机挑选一位面善的,然后戳戳对方的手臂虚心请教,问这题怎么做。
她长得人畜无害又有礼貌,大学生很乐意帮助。
外公还了书,特意绕过去摸摸她毛茸茸地脑袋,夸她乖巧懂事,一边夸一边还不忘教育周见弋要多向人家学习。
周见弋撇嘴,心想不就是装模做样么,下次他也要把作业搬到图书馆里来写。
还有一次是周末。
他和兄弟伙相约去学校的人工湖钓龙虾,偷了他外公的渔具,又去王奶奶的菜地挖了好几条蚯蚓,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湖边一坐就是一上午。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只龙虾没钓着不说,还被他正在值班的妈妈抓了个正着。
最先发现“敌人”出没的是任柯和储蓄,两个狗贼吓得腿都软了,完全忘了提醒正在收杆的周见弋,溜得比兔子都快。
周见弋被妈妈揪着耳朵从人工湖拎到了办公室,好巧不巧,温听晨也坐在她爸爸的工位上用电脑玩扫雷,见周母提着人进去,乖巧地叫了声阿姨好。
周母点头微笑,然后脸色一变,当着她的面,劈头盖脸给了周见弋一通骂,罚他在办公室写书面检查,不写完不准回家吃饭。
周见弋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常常看到许多大学生也去湖边钓鱼,他们不都好好的?退一万步,就算失足落水,他也是学过游泳的,怕什么?
落到这番田地,只能怪他出门没看黄历,忘了他妈今天值班,还有——交友不慎!
在办公室磨蹭了一下午,周见弋半个字也没写出来,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打起了温听晨的主意。
这个女生还真是奇怪,扫雷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她呆若木鸡坐在电脑前一玩就是一下午。
纠结了几分钟,他决定先把不值钱的面子搁置一边。
“喂,温听晨,你会写检讨书吗?”
温听晨的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缓缓摇头,“不会。”
“……”
周见弋大失所望,还作文拿过奖呢,检讨书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