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真千金的童话-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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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雪顿时又笑起来,抚着脖颈前?白色的披风,温声说道?:“司机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等吧。”
“嗯,”王见秋平静地站在她身侧,双手自然垂下,视线往前?看。
梅雪顺着看过去,瞧见对面有位烤红薯的老奶奶,问道?:“小秋你想吃烤红薯吗?”
“?”本想说不用?了,但王见秋侧眸睨她时,只见到她脸上?的跃跃欲试和小心的期盼,便改口道?,“有点。”
梅雪双眼锃亮,有些浅棕色的瞳仁几乎晃出光来,她高兴地说道?:“那我去给你买,你在这等我一下。”
王见秋往前?跟了两步:“我们一起过去吧。”
“不用?不用?。”梅雪把?她按在小椅子上?,“你坐在这里?。”
说罢,她步伐轻快地往马路那边走过去,她的身影纤细柔美,盘好的发显得十分优雅,步伐匆匆迈过马路,停在铁箱子前?,弯腰问着价格。
不多时,梅雪提着两个白色冒气的小袋子走过来。
王见秋直直盯着那边,她面前?有几个快速穿梭而过的外卖员,又有一辆三蹦子熄了火,男人?站在旁边奋力推着。
心底突兀冒出一种不可预料的慌张,她不自觉站了起来,往马路那边靠过去,开口想喊她停下。
这侧车流不息,几次挡住她过去的动作,仅仅一辆SUV挡住视线的短短瞬间,她听到刺耳刹车声响,驶离的SUV过去,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绕过三蹦子出来的梅雪,还有急速撞上?去的红色轿车。
这一切看起来很快,又好像很慢,眼里?的一切如?黑白电影般不断被放大拉长。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分不清真假。
惊惶失措的人?群尖叫着四?散逃开,破旧的三蹦子嵌入铁皮围栏上?,穿戴优雅又齐整的梅雪缓缓倒下。
甜品掉落,黏稠又甜腻地沾在地面上?,耳边划过急促的风声和刹车声,跨出的每一步在翻山越岭般跋山涉水,王见秋跪倒在她身侧,伸出的手止不住颤抖,又停在半空中,怔怔望着她。
意识超脱身体之外,拽出去的混沌灵魂,瞩目死去般模糊的躯壳,她失去了听觉和视野,唯有无?尽的嘶鸣和刀剑铿锵声声刮动耳膜。
遥远的天际那头,似乎有人?穿过凛冽的风在呼喊她的名字。
王见秋低头,听清了那是梅雪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小秋。。。。。。别怕。。。。。。。”
梅雪唇边勾着安抚的笑意,她第一次见到小秋那双乌黑沉亮的大眼睛的时候,就?听到了血缘深处紧密联系的呼唤,那是她的孩子,错过了很多年的孩子。
而她用?这样慌张空白的眼神望过来,她浑身都抽痛起来,只伸出手抚上?她白嫩的脸颊:“见秋见秋,这个名字真好听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每天都想见你。。。。。。。”
王见秋俯下身,脸颊接到她冰凉的手。
在遥远的雨幕那边,她是虚浮漂泊的一艘小船,从很久以前?,就?没了停泊的地方。
而今,船碎了。
咽喉里?被塞入奇怪的东西,卡得她几乎作呕,张了张嘴,嗓音却散在无?法捕捉的虚幻中。
她到底有没有在黑色的幕帘里?喊出来?
“救护车!”
“请帮帮我。”
“救救她。”
第42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每天都想见?你。”
“小秋,我的小秋。”
“秋秋儿; 那是我的秋秋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栋小房子的梁是她的支柱。自从十六岁独自出来居住后,她?就一直住在距离小房子不远的地方。
有可?能是谁家?的地下室,也可?能是谁家?的停车场。
每次回去时,她?都会绕到那被风吹雨淋,历尽沧桑的小房子周围。
瓦房前?是简陋的黄土矮墙,墙上立着围栏,绕了不少藤瓜苗。
她?每次都轻轻地去,轻轻地走; 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让她?的脚印留在这被吞没?的小路上。
最开始时; 房子里是一户三口之间?,偶尔能看见?他们送孩子去学校。
后来好?像又?搬了; 换成了一对老人; 是他们的儿子送来的,据说是住不惯城里的楼梯房,就想住在城郊的位置。儿子最初还会去看他们,后来也不常去了; 老人们坐在屋子前?的枇杷树下乘凉。
那下面放了个不要的床垫,他们就坐在下面; 摇着大蒲扇纳凉。
那个秋千没?人坐了; 慢慢地腐朽了。在某个寻常的白日?里被风吹走了半截,也没?人去修理。
寂静的光芒平铺在院子里的那一刻; 满院子的起伏落下不可?见?的阴影。
落叶飘摇,散发出微苦的气息。
泥土不再富有营养; 蟋蟀也不来这里歌唱。
在看到秋千断裂的那一天,迟来的痛苦席卷,压垮她?的神经。
她?终于敢去想一想,奶奶呀,你离开后,再也没?有人为小秋推秋千了。
你知道吗?你知道小秋会受这么多苦,你还舍得离开吗?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但每一次都不甘心?、不甘心?她?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开。
那些空空落幕的白天,那些蜷缩着躲避怪物的黑夜。
在每一个感到分外孤独的时刻中,她?都没?头没?脑地在想:
为什么呢?
偶尔想起奶奶的离去时,又?生出怨恨——是对命运的怨恨。
陈淑恒老太太,一辈子与人和善的老太太。她?从乡下来,后来嫁到了镇子上,不多久又?成了寡妇。
镇子慢慢发展,成了一座城。
她?不熟悉城内的一切,只知道要送王富去读书,可?惜王富不爱读书,只爱满街偷鸡摸狗,像是上辈子做下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偿还。年轻时怯生生地去道歉,中年时无可?奈何去道歉,年老了,拄着拐杖去道歉。
难道她?这一生,就是为了人渣赎罪而来的吗?
王见?秋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老太太不太识字,但书房里放了不少整齐的书,那是王富读书时,她?为王富买下来的书。
每一本都保存得很好?,她?舍不得丢弃,全都放在她?的嫁妆柜子里。
如今她?从王富手上抢过了王见?秋,正好?把这些书都给了王见?秋。
王见?秋翻开了那些书,对着上面的拼音,找到了老太太的名字。
她?圈着那几个字,像是找了很久的宝藏和珍藏。
只是在那样一个寻常的早上,那样寻常的日?光下,在地里摔倒的奶奶就再也没?办法醒来。
没?有任何预兆和警告,像是上帝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奶奶离开那年,她?才五岁。还弄不明白生死离别?为什么充满苦闷沉郁与晦暗。
不明白为什么给予的光亮轻飘飘从她?身上掠过去,竟一丝重量都不愿意留下。
她?想不明白,十岁的孩子有奶奶、二十岁的大人有奶奶,为什么五岁的她?,就没?有奶奶了呢?
睁着眼,只看见?枇杷树上的风穿过去,云很白,天很远。
*
“小秋,小秋!是不是吓坏了?”
王见?秋陡然睁眼,梅雪正坐在自己面前?,担忧地看着她?,哎呀了好?几声,有些心?疼地捧着她?的手:“怎么手臂还擦伤了?”
医生在旁边笑了一下:“你女儿伤得比你还严重呢。”周围的护士善意地笑出声来,拿出药水帮她?涂抹药水。
“啊?”梅雪短促地啊了一声,盯着医生仪器里的ct图片,“小秋的手没?事吧?”
“没?事,只是一点擦伤。”
梅雪顿时放下心?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腔,小声说:“刚刚真是惊险啊。”
那半路熄火的三蹦子停在几人面前?,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也是因为这辆三蹦子的存在,让绕开它行走的梅雪躲过一劫,失控的红色车辆径直撞上三蹦子,而它面前?的梅雪仅仅是被车把手带倒。
身体先?倒下,才后知后觉自己躲过了近在咫尺的车祸。
反倒是从马路对面不顾车流冲过来的王见?秋被车辆刮擦,手臂处留下不少擦伤。
祝从容先?赶到医院,急匆匆冲上电梯,一路上心?急如焚,“怎么回事,怎么发生车祸了?”还没?等看清人影,他先?大喊出声,旋即疾步走到两?人面前?,一双温润的眼里充满焦急。
梅雪细声细语安抚他:“没?事,我们就是刚好?看到了车祸现场。”
祝从容登时看向?医生,医生长长地嗯了一声,“梅女士正好?在车祸旁边。。。。。。。”
“什么?”祝从容抓住梅雪的手臂,仔细查看,又?瞅向?王见?秋,“小秋,你呢?身上受伤了吗?”
医生说出后半句话:“被吓到了而已。”
祝从容还是不放心?,盯着梅雪:“听司机说现场挺严重的,你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吗?”
正在公司开会的祝风休立刻赶往医院,神色是罕见?地冷峻,才站在病房门口处就听到里面夸张的声音:“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就是一点点擦伤,车都没?碰到我,这还是自己摔的。”
推门而入,坐在床上的梅雪撩起自己的手袖,给祝从容看自己的手臂和胳膊,来回翻转着:“你瞧你瞧,什么伤都没?有,那车离我很远。”
听到他过来的声音,梅雪抬眼望过去,笑着招呼道:“风休,你怎么也过来了。”
祝风休扫了眼,瞥见?王见?秋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旋即捏捏鼻梁,“您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梅雪脸色一红,放下衣袖,努力?维持年长者的脸面,小声说:“就是。。。。。。摔倒了。”
“摔倒了?”祝风休缓步走近,拉开椅子坐在王见?秋身边,问她?,“那怎么叫救护车了?”
“那个。。。。。。。”梅雪放下衣袖,将被子盖好?,半坐着靠在床头上,声音显得十分拘谨,“只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等她?将来龙去脉全部说完后,祝风休捏了捏鼻梁,温和又?含蓄地说道:“在家?里烤红薯也很好?。”
祝从容看完了两?人身上的伤,一颗心?安安稳稳落在肚子里,“还是住院做个全身检查,这把年纪了,随便一个磕碰都很严重。”
气得梅雪顿时伸手拍他:“谁这把年纪了,你别?说话了。”
祝从容挨了一瞪还有几下软绵绵的巴掌,也讪讪笑着,把鬓角的汗渍擦去,手上还冒出些黑色痕迹,连忙抽出纸巾擦掉,丢入桶里。
“我只是太担心?了,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梅雪美目一瞪,十分小气地哼了一声,才挪开视线。
祝风休微微俯身睨着王见?秋,问道:“吓到了?”他伸手按在这颗低垂的毛茸茸头顶上,温柔安抚,“胡撸胡撸瓢,吓不着。”
眼镜片反着光晃过眼底,王见?秋眯了眯眼,抬眉瞄他眉眼间?的淡然和温情,让人想落泪。
在祝风休漆黑眼眸中,她?看到自己的眼睛。她?垂下眼睑,唇角抿直,低低回了声:“嗯。。。。。。。”
梅雪也搂着她?的肩膀,轻柔揉过她?的耳朵:“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
眼眶兀地红了,王见?秋鼻头发酸,放在膝前?的手止不住蜷缩,捏紧了裤腿。
祝风休顿了一下,和祝从容说道:“我们出去拿检查报告吧,医生应该还有很多嘱托。”
“好?。”祝从容看了眼母子俩,起身跟上去,“正好?问问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最近吃些什么来安神。”
两?人走后,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梅雪。
梅雪牵过她?的手,仔细捧在手上,小心?拂过手指间?的擦伤,温声道:“吓坏了吧,对不起哦。”
“为什么你要说‘对不起’?”王见?秋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眶,直直地看着她?。
“哎呀,”梅雪在她?手指间?温柔地吹了吹,刚想说些什么,不经意撞进那双委屈的眼睛,霎时心?都开始疼了,连忙搂住她?,“乖宝,没?事哦,不怕。”
她?披散的长发绕在鼻尖,呼吸间?能嗅到那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味。她?身上总是很香,很软,和奶奶身上的味道不一样,奶奶身上的味道像晒过的被子。和张玲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样,张玲身上是汗味,是粗粝的手掌。
但梅雪整个人都是柔软的,符合她?对母亲这个缩影的一切幻想。
美丽典雅,温柔博识。
王见?秋知道,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一个平和的表现。
他们愧疚、愧疚几乎压垮他们的脊梁,让他们见?到她?时,背脊总是弯的,态度总是小心?的,几乎是顺着她?做任何事,生怕不留神间?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所以踌躇,所以试探。。。。。。
她?知道太炙热的东西是不能触碰的,一碰就会被灼伤。
第一次见?到光的人很害怕那是一种魔咒,所以她?也很害怕。
“对不起,”眼眶里装满的泪终于流下,王见?秋低声说,“我总是很害怕你们,很害怕得到。”
痛苦会让她?觉得真实,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而幸福太过虚幻缥缈,又?可?怕,如同刀尖上的蜜,稍不留神就将万劫不复。
梅雪喉间?窒咽,紧紧搂住她?消瘦的孩子,那肩膀硌在她?的肩上,硬生生戳出一个血骷髅来,血淋淋地滴在她?眼前?,疼得厉害,“你不需要说对不起的啊,孩子。”
“我把接到身边来,就是想让你开心?的,不是为了你难过。”
这是她?的孩子啊,从呱呱降生之后,只看了那么少许几眼的孩子。
她?要她?开心?啊,一辈子都开心?啊。
王见?秋曾在无数次想回身,回去抓住奶奶伸向?她?的手。在那个狭小的医院走廊中,奶奶抓住医生的手,无尽地呼喊着“孙女,我的秋秋儿”,她?总想回到那个时候,握住她?的手,想跟她?一起走。
可?是现在,她?的背被温暖的手掌抵住,将她?搂入那个柔软得像云一样的怀抱中。
那云是流动?的,填补她?在孤独成长中,心?脏裂开的细缝,她?在无尽的困囿中费力?睁开眼睛,喊她?:“妈。。。。。。。”
遥远的声音震入她?脑海里,梅雪睁着的眼里滚出热泪。最开始找到孩子时,她?肤浅又?愚钝陷入空白中,毫不掩饰地自称“妈妈”,莽撞又?无知,简直就是个蠢妇。
那愚笨的举措直让她?不堪回首,每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愚蠢的深刻认知。
她?很害怕,很害怕这一生终将会失去这个女儿。
失去那个只在产房里哭了一声的孩子。
无情的时光将她?们分割,那些爱意被迫流走,梅雪抱着她?那个独自走了很远很远的孩子,泣不成声:“在呢,妈妈在这里呢,别?害怕。”
风将痛苦埋在了很远的地方,而这间?明亮的病房中,王见?秋终于小声地哭了出来,像她?。。。。。。。像她?刚从产房里出来那样,哭得有声音。
*
病房外,祝从容和祝风休安静地立在门侧,没?有进去。
在某个瞬间?,祝从容眼底也泛出了水光,他没?有缘故地叹息出声,将腹中的郁气全部吐出去,只因窥见?天边一点光芒。
良久,病房里逐渐没?了声响,祝从容和祝风休相互对视,露出男人之间?的默契,敲门而入,假装没?看见?那娘俩眼眶里的红意。
祝从容露出轻松的笑:“没?什么大碍,好?好?静养。”他看了眼梅雪的手腕,将她?因为乱动?而有些松动?的胶带粘好?,旋即走向?小秋那边,温声问道:“折腾了这么久还没?吃饭,你想吃什么呀?”
王见?秋坐在原位,乌黑水润的眼睛凝视着祝从容初显苍老的面庞,看到他来不及整理、有些乱的衣领,小声说:“红糖鸡蛋,我想喝一碗红糖鸡蛋。”
“好?。”祝从容笑得很随和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