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鹤-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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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仿佛能感受到擦过脸颊的冷锐气流。
车声咆哮,鹤连祠第一次冲了出去。
色泽靓丽的摩托一辆辆开走,像掠过了彩虹的影。
不知道是不是受这道“彩虹”影响,连日阴沉却迟迟不下的雨在他们走后没多久就下了起来。开始是一滴两滴,地面上多出几个深色的圆形斑点,接着这些斑点就多了,变密集,伴着雨点撞击的轻微闷响,很快覆盖了整个地面。
雨哗啦啦地下起来。
竖直地往下,银针一样。唐朝站起来往亭中央靠了靠,风也大了,一吹就是一片雨,洒在他原来坐着的地方。
他抬起眼睛,黑色的瞳仁凝视铺天盖地的雨幕,漫不经心地想鹤连祠是否会回来。
过去不知道多久,也许一个小时,重复的雨水撞击声、咽呜的风声和树林摩擦的沙沙声里混进了一道崭新的声音。更锐利,嘶哑,带着冲破雨幕的力道。
鹤连祠跨着Diavel出现在了山顶。
他开到亭前甩尾停下的时候唐朝正站在亭中央。
站得很直,耳朵上挂着有线耳机。白色的耳机线穿过外套蜿蜒进裤子口袋里,双肩背着包,冻白的手指攥着伞柄撑在腿侧,挡住被风从一侧打进来的雨水。
伞面是很深的湛蓝色,掩在腿边挡雨时像在白浪里翻滚的一面小帆。
唐朝的表情很淡然,甚至略带享受。他平静地感受着四面八方压来的雨和风,略微侧头听着歌,看见鹤连祠后微微笑了一下。
鹤连祠在这一刻重新想起来,唐朝喜欢雨天。
但他不喜欢。
所以鹤连祠什么也没说,连车也没下,顶着大雨骑在车上对唐朝一招手。
唐朝看清他的动作,于是立刻卷起耳机,连同手机一块儿放进了背包里面,举着雨伞冲进雨幕。
有雨伞并没有什么用,摩托车后座都是湿的。唐朝有点艰难地跨上去,刚刚攥紧鹤连祠腹前的衣服,摩托就不停顿地奔了出去。
这个速度当然没有上山时的车速快,毕竟雨天路滑,然而对于一只手举着雨伞的唐朝来说也已经够快了。撑开的伞面承受的风力骤然变大,唐朝一个没握稳,雨伞就脱手跌了出去。
他下意识转头向后看,长发拂了半张脸。湛蓝色的折叠伞在地面翻滚了两下,接着被一阵风高高吹了起来,随着摩托车前驶,视野里的雨伞变小,不知道跌落到哪里去了。
他顿了顿才回头,长发已经被雨水浇湿,两只手都抱上鹤连祠精悍的腰。
“哥哥,你心情不好啊?”
鹤连祠自己带着头盔,没给唐朝拿。此刻唐朝浑身都暴露在雨幕里,冰凉的雨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他的喉结滚动,声音很清晰地传递过来。
鹤连祠听见了,却没有马上回。开过一个拐弯才道:“我应该心情好吗?”
唐朝听了,很认同地点点头。身体前倾,侧脸紧紧贴在鹤连祠的背上:“说得对,我本来以为你不会上来接我了。”
“不过我想了一想,觉得不应该。毕竟你现在想要的不是一来一回的扯平,而是要我全心全意爱你……那我欠你越多,对待你越没底气,那就越好。对不对?”
鹤连祠沉默,他的皮衣被雨水浇得冰凉。唐朝的脸贴上去这么久也只感觉到寒意,他屈指隔着衣服用力挠了挠鹤连祠的腹部。说。
“放心吧哥哥,我们已经约好了。现在就算互不相欠,我也会跪在你脚边爱你。”
雨不停歇地下,灼热的爱语被风吹的七零八落暧昧不清。就像他们拉扯中的感情,真真假假,不知道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车开到山下的时候鹤连祠问唐朝去哪儿:“开房?”
唐朝被雨砸得有点睁不开眼:“不……去我家。”
车速一缓,鹤连祠回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唐朝趁着这功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湿漉漉地冲他笑:“不想来还是不敢来啊?”
鹤连祠把头偏了回去,没有改变路线的意思。唐朝的解释这才慢吞吞补上来:“我家有换洗衣服,酒店没有。”
但酒店有烘干机,不差多少时间。
鹤连祠没和他计较这个,只是扯了一下唇角。低沉的声音受头盔和雨幕的双重过滤,有些失真:“你家有你的换洗衣服,难道还能有我的?”
唐朝家还真有。
他家在市里文化街区内有一栋小别墅,这里的别墅有些是很早就流下来的,有些是新建的。要在这里新建一栋房子不容易,光有钱没用,一般都是有人脉、家里有些传承的文化分子。环境清幽,人文气息很重。
唐朝现在住的房子是他外婆留下来的,他父亲其实是当了上门女婿,和他母亲一样都是埋头搞研究的人。老人家去世的早,唐朝对父母双方的长辈都没有什么记忆——要说的话,他对父母都没多丰富的记忆。毕竟他长到二十二岁,累计待在他们身边的时间不超过十年,差不多是被保姆拉扯大的。
小别墅是双层,欧式复古设计,棕白色的主色调,年代感很重。
鹤连祠刚看见房子的时候挺意外地扬了扬眉毛,但一进门就熟悉了些,里面重新装修过,完全是唐朝的风格。
家具不是很多,看起来很敞亮,空间感强。必备的生活家具都很华丽,方格圆形地毯软得能让人陷进去,沙发是布面的,绣着精细且略带浮夸的花纹,上面随意扔着几个长绒抱枕。
最醒目的是挂在墙壁正中央的一幅巨型彩绘图,上面画着一个半裸的背影,黑色的长发拢到一边,微微勾缠着肩膀。
鹤连祠一眼便认出是唐朝。
完全湿了的两双鞋踢在玄关,他踩着拖鞋在客厅打量的时候唐朝已经先一步上了楼。不一会儿,唐朝从楼梯上探出身体,对着正在看画的鹤连祠展示手上的东西。
他提着几个木质衣架,上面挂了好几套不同款式的男装。
鹤连祠抬眼扫过,看见唐朝笑眯眯地说:“哥哥,我可一早就在家里备了你的衣服。”
第47章
鹤连祠从唐朝的衣帽间里挑了一套家居服。
当时唐朝秀了一把自己的“诚意”,鹤连祠说了句不错,两个人就各自占了楼上楼下的浴室洗澡。
洗完澡,唐朝坐在软塌上用毛巾包着擦头发。鹤连祠只在下半身围了浴巾,站在相当辽阔的衣橱前挑衣服。
鹤连祠家里有好几套房子,但这种面积的衣帽间他确实没有拥有过,主要根本没起过这种想法。
唐朝倒是很自然,仿佛这么大的衣帽间也是生活必备品似的。侧着身体给鹤连祠指了一个柜子,说:“内裤也有新的。”
鹤连祠换上了,所有衣服的尺码都很合身,布料也舒服。他看向唐朝,问:“什么时候买的?”
唐朝的脸被热水蒸得有点红,还没来得及抹什么,刚出壳的新鲜鸡蛋似的。
“嗯……在你答应我的第二天。”他把毛巾拉下来,湿润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我说了我很认真嘛。”
鹤连祠和他对视,不予置评。只是抬手勾了下唐朝的下巴,还带着点潮气。他道:“去吹头发。”
唐朝耸了耸肩膀,挺听话地回浴室吹头发了。
他吹完头发出来鹤连祠已经在主卧的沙发上坐着,唐朝手里抱了挺多的东西,水乳面霜精华什么的,走到鹤连祠身前。
叮叮哐哐,东西放了满桌。唐朝说:“哥哥用哪个?”
当帅哥的都挺讲究,冬天空气干,鹤连祠也会往脸上擦东西。他扫了一眼桌面,只拿了面霜。
手到半路被唐朝截住,唐朝的拇指贴着他的腕骨,小猫撒娇一样轻轻晃了晃:“我来给你涂吧?”
鹤连祠挑眉,可有可无地松了手。
面霜到了唐朝手里,他也坐上了沙发,让鹤连祠躺下枕在膝头。手拧开面霜的盖子,传出一股好闻的香味。
唐朝身上一直有一股水果味,鹤连祠原本以为是他喷了香水,但现在对方刚洗完澡也能闻到。除此之外还夹杂了些别的香气,自唐朝的手指和脖颈发散,和面霜的味道类似,大概是刚刚他在浴室已经涂过了。
鹤连祠懒洋洋地阖着眼睛,忽然说:“荔枝味儿。”
唐朝一愣,反应过来后笑了笑:“我洗发水的味道。”
他屈指捞了一些膏体到掌心,然后双手并拢揉了揉,粘稠的面霜顷刻化开,变得湿润。
覆在鹤连祠脸上时已经是温温的,和唐朝手心的温度一致。唐朝的手掌托着鹤连祠的两侧脸颊,在他皮肤上缓缓游移、打转。保湿面霜舒缓了皮肤,摸上去的触感变得尤其柔软。
即使是鹤连祠这样冷硬的脸部轮廓,此刻换上慵懒的神情,在他的指下也不过像只享受抚摸的傲慢大猫。
唐朝用指节勾了勾鹤连祠的睫毛,问:“舒服吗?”
鹤连祠从嗓子里哼出声笑,说:“比你床上的技术好。”
唐朝的手指一重,指甲在鹤连祠颧骨上留了个月牙型的印子。他的动作停下:“你故意说这个?”
他们的性一直不是水到渠成,第一次是发泄,第二次是交易。唐朝一直处在献祭般的角色,他不会喜欢听到这个。
鹤连祠没睁眼,问:“不是过去了?”
唐朝停了两秒后重新动作起来,指腹贴着他脸上的印子蹭了蹭,温声说:“那也得哥哥先把这件事放下了,才能来说我。”
语气温柔,话不大好听,却也是事实。
永远潇潇洒洒的鹤连祠难得栽一个跟头,发泄的方式也下作,他自己有阴影,他也不愿意碰。
这个话题过完,房间里就安静下来。面霜涂好了,但唐朝的手指仍停留在鹤连祠脸上,轻轻摩挲,而鹤连祠闭着眼睛,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一时间只有空调暖风吹出风口的轻微声响,外面的雨声未停,被拦在窗外。窗帘拉了一半,昏黑之景像油画似的淌在玻璃上,而室内光线柔和,是一片馨暖的黄。
打破安静氛围的是唐朝的肚子,鹤连祠的耳朵就贴在他的腹部,很清楚地听到了“咕咕”两声。
他勾起了唇角,头顶上唐朝清了清嗓子:“……我还没吃晚饭。”
鹤连祠终于睁眼,直起身体靠在了沙发椅背上。他朝门外抬了抬下巴:“我也没吃。”
唐朝瞅他两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
鹤连祠视线对上他:“有什么问题?”
唐朝说:“我不会做。”
鹤连祠定定地看着他:“那你之前给我发那些做饭的视频?”
唐朝舔了舔下唇,坦诚道:“都是我先叫了外送,然后装到锅里的。”
……确实,唐朝发来的视频普遍很短。食物要么是已经装盘,要么是已经做好了正在出锅,这么一回忆,还真没有一个视频里有制作过程。
鹤连祠深吸了一口气,习惯性抹了把脸。手掌触上的时候又被不同于以往的触感弄的一顿,过了会儿站起来,挺无语地往门外走。
唐朝盘腿坐在沙发上,问:“哪儿去?”
鹤连祠已经走出去,声音从门外拐进来:“厨房。”
唐朝立刻跳起来,震撼地问:“你会做饭啊?”
他追出去,只看到厨房的玻璃门毫不留情地带上,还落了锁。
唐朝被迫停在门口,有些莫名地摸了一下鼻子,瞧着有些不解的呆:“……做个饭还保密?”
做个饭没什么值得保密的,但鹤连祠不会做饭。
也不能这么说,他只会煮泡面和蛋炒饭,这两者技艺还算娴熟。
每次孝顺爸妈的时候他就给做蛋炒饭,大少爷还是大少爷,炒个炒饭都能让爸妈乐得不行——只是上大学后他很少做,手法可能有些衰退。
鹤连祠单手把蛋磕出缝,开壳的时候不小心一用力,手掌把蛋给攥烂了。
蛋黄混着蛋清黏腻腻地滑下来,鹤连祠面不改色地洗了手,去拿了个新的鸡蛋。
厨房的门再打开,已经是三十分钟后。
唐朝坐在餐厅,半个身体都趴在了白色的餐桌上。鼻子一动闻到了气味,怪惊喜地伸长了胳膊去接盘子。
“你真的会啊鹤连祠?”饿得哥哥都忘了叫:“我以为你关在里面现学呢。”
鹤连祠单手端着盘子坐下,闻言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唐朝立刻讨好地笑笑,用勺子扒拉了一大口进来。
嚼着嚼着,动作一顿。
对面的鹤连祠和他动作完全一致,过了会儿,鹤连祠不耐烦地扔了筷子,拿起手机叫外送。
暴雨天没多少好餐馆愿意接活,鹤连祠翻了三倍的价才让人送来。
他打完电话,唐朝沉默地从嘴里拿出一小片碎蛋壳,望着他点点头。承诺:“我以后会学做饭的。”
虽然没人会做饭,但冰箱里东西一应俱全,都是保姆准备的。
等饭的间隙唐朝进去热了两大杯牛奶,端出来一人一杯。鹤连祠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场显然不太高兴,他这种类似于“生闷气”的表达看起来终于有了点二十岁该有的样子。唐朝看着好玩,主动凑过去亲他。
鹤连祠避了一下,说:“亲一下你把这两盘饭吃了。”
“什么人啊?”唐朝去蹭他的唇缝:“……两盘,好歹两下吧?”
亲是亲了,最后那两盘饭还是谁也没吃。但也没倒,唐朝包上保鲜膜准备放进冰箱。
鹤连祠看神经病一样看他,问:“垃圾桶是满了吗?”
唐朝转头:“这可是你亲手做的,我倒了合适吗?吃不了也得供起来啊。”
鹤连祠嗤了声:“别来。这会儿放进去了最后还不是得进垃圾桶,干脆点倒了。”
唐朝把蛋炒饭放进去,合上冰箱门笑:“真不倒,我留着给楼下的小猫吃。”
附近流浪的猫猫狗狗挺多的,在这住的多是上了点年纪的人,对这些小动物很宽容,不会赶他们。天气不好还给收留一下,喂点东西什么的。
鹤连祠想起唐朝约他的猫咖,有些了解地扬眉:“原来你喜欢猫。”
唐朝却摇摇头,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是淡漠还是无所谓,道:“我只喜欢我自己。”
过了两秒后补充,“现在还有你,哥哥。”
他对着鹤连祠弯了弯眼睛。
雨太大,外卖有些时候才送到。所幸保温措施做得很好,里面的饭菜都还是热的。
两个人总算吃完一顿热饭,淋雨折腾了一路都有些累,也懒得干别的什么,就着饱困上了主卧的床。
床很大,鹤连祠在唐朝发的小视频里见过不少次,躺上去发现和看起来一样柔软,人会像沉水一样微微下陷。
因为这点下陷的弧度,躺在旁边的唐朝往他这边滑了一点。肩膀抵着肩膀,他们谁也没动。
一起睡觉是一项很有利于情感升温的活动,如果能配合些温柔的小动作更好。比如手掌的抚摸,或者一个温情的晚安吻。
然而对于此刻躺在床上的两个人来说,任何主动的亲密接触行为都是带有目的性的,含着谋算,力争一段感情的上位。
——今天他们刚刚去踩了过去的坑、淋了雨,唐朝给抹了脸,鹤连祠进了厨房。现下各自躺着,仅肩膀的倚靠和接触,不近也不远,这样的距离反而比做些什么更适合他们。
外面风雨交加拍击窗框,室内平和静默。脑中的那根神经松弛了,谁都倦怠,放任意识沉入黑暗。
第48章
睡前把窗帘拉上了,双层的厚窗帘很遮光,眼睛睁开的时候房间里还是暗的。
鹤连祠眼睛半睁半阖,胸口被什么东西压着,垂眼一瞥发现是唐朝的脑袋。
昨夜睡前的安全距离早没了,唐朝枕着他的胸膛,吐息热烘烘的。他的一只手臂环过唐朝的身体搭在他的背上,手掌松松张开,带着荔枝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