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鹤-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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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开了空调,温度调得很高,里面来来回回走的人穿得都比他少。
唐朝把风衣脱了,搭在手上。身上只穿一件笔挺雪白的衬衫,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他像一株清冷的美人竹,引得前台来搭话。
对方问他有没有预约,约的又是哪个老师。唐朝正想着怎么回答,鹤连祠恰好从二楼走下来,出声说。
“不约,他和我一起的。”
前台的姑娘叫小芳,不是真名。可能纹身室里大家都用艺名或者外号会显得酷一点,她笑着扬了扬手:“嗨,早说啊。我还想这么漂亮一帅哥我怎么没印象,感情是你带来的。”
鹤连祠走近了,胳膊搭上唐朝的肩膀,很自然地把他往怀里捞了捞,唐朝配合地靠近。
唐朝问:“你要纹身啊?”
鹤连祠“嗯”了声。
小芳在他们脸上瞅瞅,笑容变得暧昧:“……是你的人?”
鹤连祠没回答,她又转头去看唐朝。满眼欣赏:“帅哥,来都来了,要尝试一下纹身吗?我们这里什么图案都有,正好你跟鹤连祠说说,他能让你插队。”
唐朝闻言,挑眉看向鹤连祠:“有特权啊?”
“朋友的店。”鹤连祠垂眼:“感兴趣?”
唐朝挺认真地想了想,摇头:“算了,我挺怕疼的。”
鹤连祠笑了下:“那就不弄。”
这就算回绝小芳了,小芳目露惋惜。鹤连祠领着唐朝往二楼走,这个工作室一共有三层,三楼整层都是纹身的工作间,二楼有一间,其余是图库和美术间,还有个休息室。
他们上来时鹤连祠那个朋友正倚在休息室门口,能看出来原来应该是和鹤连祠一块儿在里面待着,后来觉得时间差不多,鹤连祠下来接人,他就在这等着。
唐朝的身高取决于穿什么鞋,在1。76…1。78上下徘徊。朋友看着和他差不多高,但身材很壮实,肩膀胸膛把身上仅有的一件黑T撑出十足明显的轮廓。极短的寸头,纹身从左手腕起盘旋向上,跨过脖颈一直落到了下巴。
仔细观察能看出这么大面积的纹身不是大小图案交杂而成的,反而是一件整体。有一部分被衣服挡住了看不着,大致上是个攥着镰刀的女人。
女人的红唇落在他的下巴,镰刀从他手腕背侧绕过去,刀锋贴着他的脉搏。
鹤连祠松开搭着唐朝的胳膊,过去和朋友说话。过了两秒两个人一齐过来,鹤连祠介绍。
“这是唐朝,这是聂凯。他比我们大,叫哥。”
唐朝听完,立刻上道地喊了句:“聂哥。”
聂凯虽然是个半身纹身的酷男,但对认识的人很好说话。这时候就笑眯眯的,先是应了他一声,又反手拍了拍鹤连祠的胸膛:“这时候对我挺尊敬啊。人后怎么着,你的礼貌呢?”
鹤连祠无所谓地说:“你要是受得了,我也可以一直这么尊敬你。”
聂凯笑骂他狗崽子。
他俩是同一个初中的,只是鹤连祠入学的时候聂凯都要毕业了,两人属于不打不相识。
纹身这东西是手艺活,说高尚点是艺术。扎实的功底和审美眼光缺一不可,聂凯读完初中就出国学美术了,现在回来接他爸的班,基本已经是工作室的大老板。
两句话招呼完,聂凯领着他们往美术间走。
门推开,这里摆着好几个平板,也有两台电脑。角落立着一溜画架,涂了一半的素描和白纸扔了满地。
都没地方下脚,聂凯伸腿把地上的东西随便往一边踢踢。唐朝看着几张纸上留下他的脚印,不由出声:“这没事吗?要么捡捡吧?”
“没事儿。”聂凯转过头,大咧咧道:“扔地上的差不多都是废了的,白纸扔着是为了取用方便,不讲究。那帮孙子想不出东西的时候自己都会往上踩两脚泄火,郁闷完还得捡起来擦擦继续用。”
唐朝有点稀奇,看向鹤连祠,他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是目睹过这种场面很多次。
踢出一条路,聂凯拿起一个平板点开按了两下,然后递给鹤连祠。
上面是几张能看出轮廓的半成品,鹤连祠接了,唐朝侧过脑袋一起看。
聂凯从笔筒里抽了支铅笔,随手往画架夹着的白纸上扫了俩弧:“你看看,要哪个风格的。有什么意见就说,现在还能往上添。”
唐朝一眼相中的是条蛇,只画了一半。没有蛇头,蛇尾是红的,瓣状的蛇纹描得很精细。让人分不清那到底是蛇的鳞片,还是在尾部拖了一串火红的花瓣。
他按着屏幕不动弹,鹤连祠却屈指挑起了他的手指头,一翻页,屏幕定格在一张看不出是什么的画上来。
唐朝盯着图:“……你喜欢这个啊。”
过了两秒又补充:“这是什么,讲解一下?”
“蜘蛛。”鹤连祠讲解了,只是答得不怎么细:“腹部没画出来,蜷着的是蛛腿。”
唐朝顺着他的说法去想,这才看出屏幕上那几条细长蜷曲的黑色线条是蜘蛛的腿。
看出来后说味道也有点儿,但是吧……
他坦然地表明想法:“太抽象了,我还是觉得那条蛇好看。”
“嗯。”鹤连祠扬唇笑了笑,用一只手按了按他的发顶:“但是这个好洗。”
唐朝闻言一愣,视线落上鹤连祠的脸:“要洗?”
一般做好纹身决定的人不会在还没纹的时候就想着洗,唐朝知道纹身会有痛感,据说洗纹身更疼,还很可能洗不干净。脸上就带出诧异来。
聂凯一直含笑看着他们,这时候就插话:“小朝朋友,看来你还不知道他的毛病。他一直就这样,这个图没弄就想着下个图了,心不定。”
“以前纹身都是我爸给他弄的,把我爸烦够呛。闲着没事都不琢磨怎么把图案做好看了,几年下来都在研究什么图什么颜料能更好洗。哈哈哈!”
鹤连祠把停着蜘蛛图片的平板扔回去给他,平静地说:“你行不行?不然让我叔来,他我放心。”
聂凯接过平板,指了指他:“挑衅我了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明白吗?”
鹤连祠抬了抬眉毛。
唐朝心里挂着聂凯的话,拉了下鹤连祠的手腕,问:“你要纹哪儿?”
鹤连祠扣住他的手:“手臂。”
唐朝反应过来了:“你要遮疤?”
鹤连祠道:“嗯。”
唐朝纤长的眉拧起一点儿:“今天就纹?”
鹤连祠的小臂还没全好。他手指勾了下唐朝的掌心:“没有,今天就是定个图案,顺便带你见见聂凯。”
这种“见朋友”的说法太亲昵了,唐朝心口一动,直到鹤连祠转头去和聂凯商量图案细节了他还没回神。
聂凯没吹,他出国学的东西不是盖的,手艺确实是好。三言两语就和鹤连祠把图案大致定了下来,铅笔唰唰几下在白纸上勾出个草图。
他笔尖点着画架,顺手标注了日期。问:“差不多这种,是吧?”
鹤连祠看了两眼,点点头。
他们聊完,聂凯对边上的唐朝道:“那条蛇你要是喜欢可以留给你,试试?”
他开玩笑:“也不贵,打个折四万块钱,让鹤连祠给你出。”
唐朝思绪回笼,眨了下眼睛:“我倒是想要,但我不行啊,受不了疼。”
聂凯一听就笑了:“这简单啊,纹皮上就不疼了。画个蛇给你玩,当见面礼了,就是不能染色。”
唐朝头一次听说这种纹法,有点心动,转头看鹤连祠。
鹤连祠道:“可以试试,没两天就掉了……不用和他客气。”
第60章
没和聂凯客气,唐朝当真点了头。
聂凯今天空着,知道鹤连祠要来,今天特意推了活。现在正好给唐朝把蛇弄了。
纹身一般是在表皮下的真皮层下针,用激光才能洗。在表皮上扎的话没几天就会自动脱落,刺的时候形状也不好保持。
但拜鹤连祠所赐,聂家父子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
二楼的纹身室现在没人在用,唐朝被领着进门,躺到了躺椅上。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躺着,但唐朝选择纹在锁骨,躺下就会方便点。
聂凯在给机器消毒,鹤连祠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唐朝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
扣子解开三颗就差不多了,唐朝把衣领往边上拉了拉。鹤连祠问:“为什么纹在这里?”
针往锁骨上扎还是比较疼的,尽管聂凯的纹法痛感比较低,但唐朝怕疼的话显然还有更合适的地方。
“你不是要纹吗?还要洗?”
唐朝笑着说:“我多少也感受一下你的感觉。”
鹤连祠的椅子后仰,他道:“那你纹个真的吧。”
“……真的真不行。”唐朝去拉鹤连祠的手:“起码今天不行,放我一马,哥哥。”
一句哥哥叫出口,消完毒过来的聂凯挑了下眉。
“够腻歪啊。”
他把椅子踢正,自己坐上去。戴着手套的手指按了两下唐朝的锁骨,用酒精棉给他擦了擦:“鹤连祠给我介绍你的时候,是不是漏了点什么没讲啊?”
聂凯是笑着说的,他默认两人是情侣关系。这会儿顺嘴一提也是为了让唐朝放松,怕他太紧张身体会动。
结果一问完,唐朝张了张嘴没答上,鹤连祠也没说话。
聂凯埋头勾了个轮廓才感受到这股安静。不算是真纹身,图案不会那么精细,要求不高,聂凯还有空抬脸和他们唠嗑。
“怎么着?”他挺诧异地问:“……我理解错了?”
稀奇了,这话也没人答。
唐朝平躺着,自然地屈起一侧膝盖,眼睛垂下。聂凯和旁边的鹤连祠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什么。
“你们还挺有意思。”
聂凯重新低头,边下针边说:“小朝朋友,你可抓点紧,我看有人对你有心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啊。”
房间里统共就三个人,这个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落在表皮上的针尖的确仅留下些微的痛感,带着一点麻,像蚂蚁在锁骨上爬。
唐朝贴着椅面的指腹轻轻摩擦,克制着没有去看鹤连祠。
关于他们是什么关系,类似的问题上一次出现,是在那家有着他们合影的猫咖。
放在合那张影的时候,唐朝能大言不惭说他们是恋人,哥哥好爱他。
然而到了现在,沉默下两个人的感情已经晃悠悠地到那个临界点,他们可以拥抱、接吻、上床,可以互说情话、互相付出,只是不能开口。
一开口点破,一主动承认就像着急了。
——也不是不能开口,是不愿意开口。猫咖那次鹤连祠表明了他的不愿意,唐朝也不愿意。
谁都不想落下风,都想当游戏里的赢家,等待对方臣服,五体投地。
良久,唐朝才笑了一声,说:“我知道的。”
这个图没用多久,聂凯半个小时就弄完了,皮肤只有极轻微的肿胀,按上去也不太疼。
聂凯给他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自己摘了手套去厕所。房间里就有镜子,唐朝下了躺椅去照。
镜子里他头发微乱,额角留着上次撞伤后未退完的痂,衬衫领口大大敞开。左侧锁骨盘了一条红尾蛇,先前没画出来的蛇头部分聂凯直接给勾了朵玫瑰,像是被花丛挡了一半。
没往里面填色,只是简单的红与黑的线条,细长的蛇尾挂在锁骨窝窝里,勾着谁似的。
鹤连祠来到了他身后,同样看向镜子。
唐朝在镜子里和他对视,笑了笑,往后握住鹤连祠的手把他带到胸膛:“有了这个,哥哥这两天操我会不会爽一点?”
只隔着一层衬衫,胸腔温热的跳动一下下撞在掌心。
鹤连祠垂头,下巴抵上唐朝的头顶。他缓缓厮磨,用低沉的声音肯定这次纹身初尝试的效果:“……会,公主。”
唐朝眼角下垂,弯出个月牙,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
胸膛和脊背相贴,短暂的拥抱,唐朝问鹤连祠:“你的纹身都会洗吗,真的从来不在身上留长久的东西?”
话音落下,身后的房门打开,聂凯从厕所回来了。鹤连祠松开揽着他的手,避开了这个问题。
下午来的工作室,他们留下和聂凯聊了一会儿,一起出去吃了晚饭,然后就分开了。
鹤连祠把唐朝送回家,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唐朝还拉开衬衫给他看了下锁骨,眼神很欠干。
但鹤连祠暂时没空干他,他晚上有门考试,唐朝因为纹身,今晚也最好不要洗澡。
因此鹤连祠只是抬手隔空指了指唐朝,示意他等着。
考试考完,很快就算了账。一直算到唐朝的纹身褪了,只留下一团模糊的颜色,这些颜色也会一天天逐渐淡去,直到毫无踪迹。
几天闹完,鹤连祠正式进入考试周。
他忙起来,唐朝并不去骚扰他。偶尔给他打个电话,在酒吧开小差躲后门给他唱歌,让鹤连祠早点睡觉。
Z市今年的冬天过到现在,仍没有下雪。
唐朝挺喜欢下雪的,大概南方人都喜欢,少见的东西总是令人心生向往。唐朝有记忆的雪还得追溯到他小学的时候,在爷爷奶奶家过年,两位逝去的老人都没太大印象了,只记得当时左邻右舍一群小孩扑出去堆雪人。因为爷爷奶奶夸了隔壁家小孩堆得好没有夸他,小唐朝气得把好不容易堆起来的雪人铲了,趴在农村的小破长椅上哭了一下午。
他只在乡下过了这么一个年,后来自己不想去,两位老人身体也不好了。
唐朝初中的时候他们去世,现在父母都在国外,自己空不出手,偶尔想起来就指挥唐朝去看看他们。
外公外婆去世的也早,两口子无牵无挂地在国外搞研究,唐朝每年清明都要早起开两趟车,把四位老人的墓地照顾周到。
外公外婆葬在墓园里,平时专门有人维护。除了清明,唐朝并不用费什么心。
爷爷奶奶这边就复杂一些,那时候管得不严,村里流行土葬。直接葬在了山上,墓修在上面,很容易生杂草,也容易在风吹雨打下毁坏。
唐朝最近正好空,就准备了祭拜的东西,开车去了乡下。
鹤连祠考试周忙得昏天黑地,基本不看手机消息。
他有门考试安排在七点十分,傍晚忽然下了场雨,不长不短的一阵暴雨,正好卡在饭点。鹤连祠不想考试前还在雨里淌一遭,干脆没去吃饭。
雨五点钟开始下,六点半停了。鹤连祠提着包出门,空气潮湿,地面上积了好些水,几步就打湿了鞋底。
进教室后好些人都抱怨,基本没谁选择冒雨去吃饭,现在都还饿着。
坐在鹤连祠前面的那个趴桌哀嚎:“天上的雨我的泪!考完得吃一头牛祭奠我的胃!”
大概是食物的激励,这场考试大家都写得很快,鹤连祠提早二十分钟交卷——就这还不是最早的。
他从教室出来,下一场考试是后天了,稍微能歇口气。
鹤连祠边往食堂走边拿出手机,低头扫完未读消息后表情一凝,没犹豫地转了身往校外走。
深冬,天早已黑了。刚下过雨,无星无月,天上不见一丝光亮。鹤连祠径直去了停车场,摩托卷着呼啸的寒风冲出来,一路奔驰。
厚重的云层层叠叠,颜色愈加的黑,远处的天幕隐有电光闪过,像是又要有一场瓢泼的雨。
鹤连祠的车轮碾过唐朝开过的路,出了市区往乡下走,他没有压低速度,半个小时就跑到了下乡的道口,马路边立着蓝色的路标。
鹤连祠的目光掠过路标所指的宽阔马路,车头一拐,摩托低啸着驶进了左边的小道。
小道路窄,两旁杂草丛生。没有路灯,周围光线全然混沌,摩托雪亮的车灯破开前方的黑暗,成为墨夜里唯一的光源。
跑了不知道多久,鹤连祠停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