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寄生-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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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青蜃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脸上带着笑,瞳中却已无半点看着人偶时的温存。
桌上的美人偶盯着她,明明面无表情,却莫名透着令人恐怖的狂喜和贪婪。
九蘅看看青蜃,再看看人偶,心中的一团慌乱渐渐理出了头绪。开口道:“那两个婢女缺少的鼻子和脖颈,是被你和这个人偶合谋取去了,现在又要取我的眼珠。你要这些人的……人的身体部位用来干什么?”
他抬头看她一眼,目光中竟有一丝欣赏。微笑道:“来到蜃宫中这么久没吓到崩溃,话反而这么多的女子,你倒是第一个。”
她说:“怕是怕的。只是怕也没什么用。”
“呵呵,有胆气。倒要看你的胆气能撑多久?”突然迈步向前,扯开了纱幔,露出被遮住的景象。九蘅看清之后,饶是鲛尸堆里杀出来的她,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嘘……别叫别叫。”青蜃用手指轻点她颈上血蛛的腹部,安抚着扬起牙齿要咬人的血蛛,“吓到小红它会咬你的。”
九蘅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那是……那是……”
站在幔后的是一个怎样奇怪的“人”啊。
确切地说,恐怕不算个人,模样实在太古怪了。
那应该是个女子吧——身上什么都齐全,头、脖子、躯干、四肢、手脚,可是这些身体部位像是勉强连接在一起的,每个关节或僵硬扭曲、或大小不协调,整个人看上去像个坏掉又粘起来的木偶。特别异样的是她的头部——肤色如雪般洁白,银瀑一般的长发垂在身后,一对眼睛无神地睁着,眼瞳竟是红色的。而与这颗白色头颅相连接的脖子肤色却略深。这颗白肤美人头像是从别人身上砍下,硬安到陌生的脖子上的。
这是一个用许多人的身体部位拼起来的人。
而那颗头颅……突然想到了张婶失踪的女儿,得“羊白头”病的雪樱。这个怪人头部看上去极像羊白头病人。难道……那是雪樱的头颅?雪白脸上的那对红瞳毫无生气,如死人一般。实际上这个怪人虽以别扭的姿势站立着,却是一动不动的,像一具怪怪的尸首。
九蘅惊愕的样子令青蜃和人偶十分满意。
一个不知道害怕的“人料”总归是令他们不安。
人偶尖笑一声:“你看这个身体的脸,这样雪白的皮肤谁能拥有?看那睫毛和头发,都是银白的,有如天上仙子一般,皇上一定会喜欢!”
九蘅心中惊疑。怎么又扯上皇上了?看看木偶,再看看怪尸。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能让木偶具备生命,大概也能让怪尸“活”起来。他是在做一个人肉“美人偶”献给皇帝吗?
青蜃的神色中有黯然悄悄闪过。旋即又浮起笑意:“是,皇上一定会喜欢。”
人偶又盯着九蘅问:“你觉得好看吗?”
她诚实地答道:“岂止不好看。简直可怕。”
人偶虽没有表情,但片刻沉默透露了它的愤怒,冷笑道:“现在是不够好看,但那双红眼换上你的黑眼珠就好看多了。接下来还会有许多女子献上她们身体最美的部分,终有一天能拼出一具完美的身体!”
第41章 梁木制成的人偶
青蜃微微一笑:“你觉得她们还活着吗?”
她记起婢女死气沉沉的样子:“难道……”
“她们已成活死人供我奴役,灵魂都不在身上了,而是……”他指了一下那个扭曲的人身,“全在这里面沉睡着。”
她感觉一阵恶心:“你这个蜘蛛精的妖术怎么会如此邪门?”
“既是妖术,邪门有什么好奇怪的?”青蜃笑着说,“这种把人灵魂抽走,驱使肉身的法术叫做人傀术,是我的独门技艺。将人的身体碎片拼成一个新躯体的法术是我新学来的,很厉害吧?”他得意得满面春风。
九蘅由衷地说:“是诡异得厉害。你害了这许多少女,难道就是为了做个美人取悦皇帝?听说皇帝后宫佳丽无数,会稀罕你的美人吗?”
青蜃尚未回答,人偶发出一声怒斥:“贱婢!话怎么如此多?青蜃!先把她舌头卸了!”
青蜃忙劝慰人偶:“阿琅消消气。等取了她的眼珠,剩下的部分任你处置,怎么消气怎么来。”
人偶得意道:“那就做成人凳,供我随意踩踏。”
青蜃笑眯眯道:“好。”
九蘅听得毛骨悚然,青蜃与人偶的关系也令人看着费解。这个人偶多半是青蜃做出来的,怎么反倒人偶像主子,青蜃像仆从?
青蜃端起一个青瓷小碗,里面盛着些绿油油的液体,右手执了一支毛笔。他和气地把小碗亮给她看了一看:“这是虫油,用罕有的飞虫蜚蛭炼就的,很难得的。将它画在人身体上,肌理血肉就会齐齐脱落,无痛无血,莫怕。”他用笔尖醮了绿油,作势朝她的脸眶画过来。
不怕才怪!她顾不得颈上附有毒蛛,下意识地后退。惊恐的模样逗笑了人偶,发出伴随着木关节摩擦的笑声。这个人偶很享受这个残忍的过程。青蜃看到人偶笑,也跟着笑了,脸上流露些许纵容。
大概是为了满足人偶的兴致,青蜃乐于逗一逗手底猎物,一边举着毛笔逼近,一边徐徐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其实你不会死的。在我卸下你眼珠的同时,你的灵魂会引到眼中,汇集到新的新躯里,跟着阿琅享尽荣华富贵。你的肉身也不会死,变成人凳为阿琅所用。一条性命,活出两番风彩,何乐而不为?”
毛笔笔端就要触到她脸上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道:“你这么爱阿琅,复活了她又将她送给皇上,你舍得吗?”
笔尖一顿,青蜃的脸突然浮起红晕,看了一眼人偶,有些慌张地道:“你乱说什么?”
她逼视着他说:“你们不是说过新做的美人皇上会喜欢吗?又说这具拼凑起的怪尸是给阿琅的肉身,就是说你要把阿琅送给皇上吗?你明明那么喜欢她,舍得吗?”
说话一向有条不紊的青蜃居然结巴了起来:“我……我哪里喜欢她了?我怎么敢?你休要胡言,我这就把你……”
她大声说:“让我替你把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你杀了我,就永远没人替你开口了,难道不会遗憾吗?”她观察下来,人偶虽然样貌怪异,青蜃对它却有掩不住的温柔体贴,旁观者清,九蘅早就看了个透彻。原以为他是想复活自己心爱的女人,却因为之前那句“皇上会喜欢吗”,泄露更深层的秘密。
她之所以在这生死时刻揪出这个话题,可不是为了替他表白,而是为了拖延时间。多活一瞬,就有一瞬转机的希望。不到走投无路绝不能放弃。危急关头脑筋飞转,总算是抓住了一个触动要害话题。看青蜃迟疑的样子,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他的神色瞬间一厉:“满口胡言!我岂敢肖想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
这又是一个霹雳啊!原以为他不知是出于何种图谋,要制作一个新阿琅献给皇帝,却没料到这个木偶阿琅竟曾是贵妃!
“青蜃。”人偶发出略带叹息的一念,他几乎触到九蘅眼睫的绿墨笔尖生生停住了。
人偶说:“青蜃,便让她替你说出来好吗?”
“阿琅……”他眼中闪过痛苦的神气。“我……我不知该不该让你听到。”嘴上虽说着挣扎的话,手中的笔尖已经失力垂下。
九蘅闭了一下眼,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他的嘴角浮起苦涩的笑:“听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人偶说:“至少让我知道你的心意,别的我不能给你……歉疚和感激不应欠你。”
他走到人偶身边,指尖轻轻抚过它的头发,低低的音调里如渗着血:“我不要你的歉疚。你受了那么多苦,只有别人欠你的,不该有你欠别人的。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就是死,也要帮你得到。你想活过来,我就帮你活过来,你想去复仇我就帮你复仇,你想夺回皇帝的心,我就帮你夺回来。”
“你真傻。”人偶怪怪的声音辩不清是在笑还是低泣。它对着九蘅说,“那个人料,你说他是不是傻?”
她正在趁着他们说话,默默地撕扯着腕上蛛索企图脱身——这蛛索又韧又粘,根本撕不断。突然被点了名,呵呵一笑:“傻的很。明明喜欢你,还要把你送还皇帝。话说你就那么喜欢皇帝吗,死了也要活过来回去找他?”
“喜欢吗?”人偶的语调里忽然有些茫然,“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只是要抢夺,必须要抢夺皇上的宠爱,有了皇上的宠爱,身份,地位,我娘家的官位财富,什么都有了。你不知道皇上曾经多么宠爱我,我是后宫中最风光的女人。都怨那个贱人……”它的音调陡然拔高,“皇后那个贱人嫉恨我,污蔑陷害于我,害得皇上误会我,将我打入冷宫。我失了宠,我娘家人也受了连累,一朝失势万人相欺,父亲入狱,兄长发配。”
九蘅虽不太懂深宫中的纠葛恩怨,但若说因为失宠妃子就降罪朝臣?怕是本末倒置了。可叹这阿琅把家里的一切不幸都归责在失宠上。但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偶怕是听不进这些道理的。
人偶尖利地道:“皇后那贱人趁机派人勒死了我,悬于梁上,造成我自缢身亡的假像!我才不会自缢呢!就算是死我也要拖着皇后一起死,怎么可能自尽呢!我的冤魂绝不甘心就此罢休,就附在那根梁木上,日日夜夜咬牙切齿,却无计可施……直到青蜃来找我……”
仿佛为了解释,青蜃接言道:“早年间阿琅父亲喜欢招纳能人异士,她还是姑娘时,我就化成人形,应招到她家做了死侍。”他脸上现出豁出去的神气,也忍不住要一坦心声了。
九蘅插言:“你本非凡人,为何要受人奴役?”
他凝视着怀中木偶,语调轻柔,“还记得你十五岁时,那只被困在树上的猫儿吗?”
木偶说:“那一天我在楼上看到你,还以为你是来家里的客人。”
青蜃:“我只是看你家玉兰开的好,就溜进去逛一逛。你站在二楼窗前让我帮你救猫下来。我用蛛丝攀上树把猫儿抱下,递给你的时候,第一次看清你的模样。你那么美,那么美……我竟然慌得从树上跌了下去。”
人偶忍不住发出一声笑,昔日时光若流连眼前:“幸好没摔到我的猫儿,否则就罚你了。”
青蜃笑中带着泪光:“从那时起我的心思就锁在了阿琅的身上解不开了,索性应招做了你家死侍。可是阿琅只想着宫里荣华。我是一个妖精,原不敢肖想,只愿默默守你一段时光。毕竟妖的生命那么长,总有些无可奈何的人来人去。后来你被送进宫,我认为这段缘份尽了,就离开了你家回了青蜃宫。……我以为你在皇宫里生活得很好,没想到那竟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没想到你会那样的痛苦地死去。
我再一次回去时,你家已败落,家人获罪,又听说你死去的消息。你不知道我有多懊悔放你进宫……幸好我会人傀术,可以为你做些事。我潜入皇宫,从你缢死的梁木上盗取了一截木头,制成木偶,将你附在木上的冤魂唤醒。”
第42章 唤醒沉睡的雪樱
青蜃凝视着人偶,嘴角浮现出梦幻般的微笑:“其实不怕你怪罪——你不知道你变为人偶这段时间我有多幸福。你还是府里小姐时,我只能远远望你一眼,看两眼都不敢。现在却有机会把你捧在手里。”
人偶幽幽道:“我只是个木偶啊。”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眼中都是完美的。”
九蘅简直听不下去,插嘴道:“他待你这么深情,你还要回宫里吗?”
人偶的低泣顿时止住,声调薄冷:“当然要回去!弄死皇后报仇雪恨,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夺回我应有的地位,是我的冤魂附在梁木上时唯一的所念所恨,我当然得回去!”
青蜃脸上神情一黯,敛起眸底的情感,滤去泪光,沉声道:“阿琅要去哪我便送你去哪,只要你开心就好。做为死侍,唯有无条件地服从。”
九蘅看他又拿毛笔走过来,苍白着脸躲闪着那笔尖,骂道:“你们使用这种逆天邪术,会遭报应的!”
“报应?”人偶的声音尖利刺耳,“没有公正,何来报应!”
青蜃凤眼一寒,笔锋耸立,对着她的眼眶画了过来!却听九蘅突然念了一声:“雪樱,出来!”
青蜃一愣:“雪樱是谁?”
人偶的细小手臂猛地指向他的身后,发出一声惊恐尖叫:“动了!动了!”
“什么动了?”青蜃茫然转身,只见本该安静站立的那具拼凑起来的怪尸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一步,颈僵肩塌,动作诡异,比起人偶来更像人偶。
不应该啊!青蜃想,这具身体里虽然困了许多少女的魂魄,可是那些魂魄应该是沉睡着的,不应该能驱动身体啊!正发愣间,那怪躯猛然发力冲来,举起两只不一样大小的手,朝着他的颈部掐过来!
怪尸与青蜃扭打在一起的时候,九蘅抓起脖子上的血蛛小红,“叭”地摔在地上,夺门而逃。
妖物鱼妇都不敢咬她,一只毒蛛敢咬吗?这丑家伙早就感应到她隐藏的灵力,吓得爪子一直在发抖,迫于主人命令才趴在她的脖子上不敢掉下去。
意识到血蛛伤不了自己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脱身。这个青蜃不是个好对付的,想跑没那么容易。直到看到怪尸长着白发的头颅。
青蜃说被害女子的魂魄会随着被抢走的身体部位锁在怪尸里,那么张婶那得了羊白头病的女儿雪樱的魂魄应该也在。
她就试着唤醒雪樱来帮助自己,万幸成功了!青蜃夺了雪樱的头颅,这刻骨的怨恨非同一般,雪樱就算不能将他撕成碎片,也会拖住他许久!
洞道错综复杂,她根本辩不明方向,出现岔道时也只能凭感觉选择,竟然无意中找到了她坠落下来的那个天坑洞口。外面正是白昼,光线从远远的坑顶惨淡落下,如人间的光明泻入地狱的缝隙。然而找到了出口她也出不去。从坑底到上面出口有数十丈高,那张巨大的蛛网还拦在中间。
而且她本来就知道自己没能力出去。她跑出来只是在找东西——鱼祖。
抓住鱼祖的愿望压过了对死亡或是夺目的恐惧。
她只向上扫了一眼,转身就往回跑。眼睛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脚步一滞,抬头凝目望去。那蛛网上粘了什么东西,正在颤颤地挣扎。
一只白蝶。
看上去十分眼熟的白蝶。
九蘅身有灵慧之后目力大增,虽然距离远,仍能看清白蝶翼缘的蓝色花纹。她一直紧张绷着的脸上露出笑容,如冰霜遇阳光融化。
是樊池在找她。
樊池回到风声堡的时候,恰逢堡中一片惊慌——方姑娘失踪了!他原本隐含着一丝期待的眼底顿时风暴肆虐,将黎存之已断掉的肩部重重压在墙上,黎存之痛得险些晕去,豆大的汗珠冒出来,却硬是咬牙没有呼痛。
旁边的人急忙劝阻,甚至有人拿东西打在他背上,樊池充耳不闻,不理不睬,只逼视着黎存之,低声道:“早就看了你别有居心。说,你将她弄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
樊池在他骨裂处重手按了一下,痛得他的后半句破碎掉了。樊池道:“别跟我装。你骗得了她,骗不了我。你故意激我对你动手,又故意不给自己施治,就是为了留下她,赶走我。你以为我没看出来吗?”
黎存之脸色惨白,抬眼看着他,眼神闪烁,嘴角弯起一个笑:“你说得对。我是故意的。可是,仅仅是为了留下她,并没有其他图谋。”
“你留下她必是不怀好意!”
黎存之的微笑被疼痛牵得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