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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泽寄生-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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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远处,有个穿黑衣的人俯卧在地,看那样子,已是死了。黑衣人袖口露出未发射完的一支袖箭,尖端漆黑锋利。那袖箭本有三支,有一支他避开了,第二支没能避开,正中心口。
  “这箭被乌泽附了邪力才如此厉害。否则以我金刚不坏之躯……”扑地吐了一口血。他的血竟是蓝色的。
  他懊恼地用袖子抹去嘴角血迹:“可恶。”
  白衣男子英挺的眉端微微一蹙,头顶左侧竟扑棱竖起一根细细的触角。触角微抖,手捏仙诀,幻化出一只白色大蝶,蝶翼上显示字迹:“雷夏大泽,乌泽潜入,镇灵白泽被毁。白泽宿主樊池急报。”
  大蝶冲上半空,直冲到苍穹之上,在接近云际的时候,突然像撞上了什么东西,碎成雪屑一般的碎片。
  大蝶的突然被毁,给樊池的手心带来一丝疼痛。他吃了一惊,指间再次化出几只蝶,放飞出去。这些白蝶在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均像是撞上一层无形的、具有杀伤力的罩子,化作齑粉。
  樊池难地置信地自语道:“结界?结界封锁?!”怒气瞬间充斥心口,扬高声音对着天空大声质问:“你们失责放跑乌泽,给人间带来祸患,不设法挽回,只知道一封了之,置万千生灵自生自灭,这便是上界解决问题的手法吗?”
  寂静的苍穹没有回应。倒是他骂得急了,带出一口血来。浑身无力,跌坐在地上,单触角无力地耷拉下去。心中也明白,上界放弃雷夏大泽也是无奈之策。
  乌泽是无比可怖的异类,带着无限的怨怒和邪气,一旦现世,必会给世间生灵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他回头看向身边穿过山谷的河水,阴气森森的黑色细长鱼影正从水底丛丛掠过。那些鱼影,便是灾难的前兆,杀气汹汹,无可阻挡。顷刻之间,就可百里沦陷。
  上界将雷夏封锁起来,不让这灾难累及整个大荒,是应对这危机情形的明智选择。
  半晌,他的触角又竖了起来,闭目蹙眉,头顶触伶伶颤抖,努力捕捉着某种气息。
  良久,虚脱一般垮下来,叹气道:“捕捉不到白泽的气息啊。”
  望向身后的广袤世界,叹一口气。大荒世界版图宽广,幅员辽阔分为九黎,巴蜀,中原,江南,雷夏,燕丘六片大泽。雷夏东边靠海,西边以华胥之渊为界。这片大泽生活着万万凡人和飞禽走兽,虽有许多不堪,可是仍有很多事物值得保护。
  上界赋予樊池的责任便是庇护的这里的万千生灵,剧变发生之际,封锁来得突然,上界把他和万千生灵一起抛弃在这里了。
  隐藏在云层之上的结界无人能突破,更别说他身上有伤,只要稍动灵力,便气血逆流,伤口迸血。他打出生起,就没这么虚弱过,感觉非常沮丧。
  如果能找回白泽,他就可以恢复得跟以前一样强大。不知这个家伙是否还存在于世?樊池手指张合,一群白蝶从指间出现,四散疾飞而去,给他采集来自各个角落的讯息。
  距雪山五十里外的溪水边,九蘅靠近溪边,想要洗一把脸。她的影子映在水面上,脸上脏兮兮地粘着泥巴,头发乱成一团。
  怪不得之前那个驾车的车夫说她是乞丐。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这溪水的源头应该是来自山上融化的积雪,所以才冰凉彻骨。此时时节是夏末秋初,气温两头冷中间热,今日晴了天,更不寒冷。多日来难得的阳光落在溪水里,跳跃成一路闪光碎片。
  她捧着水洗脸,理头发。
  水面的影像被她晃碎,手指没到水中,没有注意到水中有一些三寸长的细长阴影飞速划过,转圈靠拢,朝着她的手指袭来。
  可惜在靠近的一刹,她的手捧了水离开水面,淋到脸上去。
  一只白蝶从她身边飞过。她看了白蝶一眼。白蝶看了她一眼。


第5章 自我分裂的细鱼
  一只悠闲的蝴蝶,没有引起她丝毫注意。
  四周没有人声,安静的很,方家的人应该暂时没有跟过来。她感觉疲惫至极,跪坐在溪边的圆滑石子上,草草清理着自己,一边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想到母亲魂魄显灵,心中悲恸不已。
  然而仍是有几处让她觉得异样的地方——她从晕迷中醒来,身上伤痛全无,甚至还有了些力气。她以为自己是死了,醒来的只是自己的阴魂罢了,接着就看到了母亲兰倚。喜悦地想要碰触母亲,却无法接触到,母亲只是个影子。或者说,只是个魂魄。
  而她九蘅,依然是个活人。
  母亲说:“是你把我唤出来的。”天亮了时,又说“放我走吧”。
  然后母亲就消失了。似乎有些不寻常啊。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只泛着蓝光的莹白小兽。它突然从记忆中冒出来,吓得九蘅倒吸了一口冷气。对了,她晕去之前,似乎是看到了一只会发光的小怪物。那是什么东西?
  一边走神般苦思着,一边又把手朝水中伸去,想再掬些水抹一抹衣服上的污渍。全然没有注意到水中有些细细黑影在缓慢地转圈游动,就等着那白皙的手指入水。
  突然“泼喇”一声,水溅了一脸,吓了她一大跳。身边传来少年开心的哈哈大笑声:“吓到了吧,哈哈哈哈!”
  她转头看去,一个光着脚、挽着裤腿的十五六岁少年得意地站在一旁,笑得没心没肺,半点没有抱歉的意思,纯粹因为吓了她一跳而开心。他手中了一只长杆的捞鱼网兜,方才就是用这网兜击起水花的。
  正在逃亡途中的九蘅却着实被吓惨,还好不是追杀她的人!抚着胸口惊魂难定,脸都吓白了。少年见她这样,也有些抱歉:“胆子也太小了。”
  九蘅瞪了他一眼。
  少年见刚洗净脸的少女肌肤润泽,面容明丽,天性驱使他讨好亲近。为抚平她的怒气,把网兜中的鱼往身边的鱼篓中一扣,往她面前一送,讨好地说:“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了捉鱼,不是故意吓你的。”
  她往篓里看了一眼,一怔:“这是什么鱼?”
  “嗯?”少年自己倒还没来得及看,经她一问,也凑上来往篓里看。眉头迷惑地皱起:“这什么鱼啊?我在这溪中抓了那么多鱼,从没见过这种。”
  空空的篓里只卧着一条鱼,看来少年今天刚刚开张。这鱼大约三寸长,鳞片青黑,鱼腹惨白,尖嘴侧面露出细小的锯齿状牙齿,鱼眼漆黑无光,透着森森戾气,趴在篓子底部,鳃部翕动,时不时激烈地扭动一下。
  九蘅“啧”了一声:“这鱼真丑。”
  少年点头:“不但丑,还这么瘦小。连炖碗汤都不够。”
  二人正看着鱼议论,那条鱼突然扭动了一下,他们似乎听到了一声古怪的、粘腻的轻响,然后就看到篓底多了一条鱼。
  二人都是愣住,默默盯着篓底看了许久。还是九蘅打破沉默,迟疑地开口问道:“我刚刚是不是眼花了?”
  少年也犹疑不定:“是……吧?”
  九蘅:“你到底网到了几条鱼?”
  “两条……吧?”
  “可是刚刚我明明只看到一条。一下子就……一下子就……”她把两手的食指并在一起又分开,“一下子就变成两条了?是我记错了,还是看错了?”
  少年也是一头雾水:“那我也是……看错了?”
  二人面面相觑,均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
  少年突然拍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努力地清醒过来:“不对,怎么可能我们两人都看错呢?事情分明就是:我明明只捕了一条鱼,可是它刚刚在我们的注视下生了一个孩子!”
  “噗……”九蘅被这话逗乐了,有那么一瞬忘记了自己还处在生死逃亡的路上。哈哈笑道:“你是不是傻?鱼是下籽的,然后籽孵化成鱼苗子,怎么可能瞬间生个孩子,还跟它本身一样大小,长得毫无二致?”
  少年被嘲笑了,恼火道:“我自小就在这水里摸鱼捞虾,怎么会不知道鱼是下籽的?但是明明是我们亲眼所见嘛,你明明也看到了啊!得亏有你这个见证人,我若直接说给别人听,有谁会信呢?”
  九蘅也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第二条鱼的出现,发生在他们未曾移开片刻的监视下,简直不可思议。也是,除了“鱼生了个孩子”这个说法,又如何解释呢?
  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不像是生孩子,倒像是……这条鱼,分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这句话说出来,青天白日的,居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少年被这样的猜测也是震了一下:“你是说,它由一个分裂成两个,创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若是这样,其中一条被我炖吃了,别一个‘它’还活着,再一分为二,我再吃一条,还有一个它活着……”少年的想象力突然被激发,两眼灼灼发光。
  九蘅:“照你这么说,这条鱼岂不是做到了永生不死?”
  少年开心地道:“永生不死好啊!我捉一条鱼,就等于捉到了千千万万条鱼,够全村人吃一辈子了!”
  九蘅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吃。我觉得吧一定是刚刚我们看错了,你本来就捉到了两条鱼。”
  一边说着,又凑到了鱼篓前看了一眼。这一探头似乎惊到了它们,其中一条鱼的眼睛呆滞地转动了一下,冲着篓口的方向,猛地弹起!嘴巴张开,咧到不可思议的大,露出口腔中一层一层、一直密布到咽喉的利齿。
  九蘅盯着这张怪嘴,来不及反应,眼看着要被它咬到脸!
  “啪”的一声,少年把篓盖子盖了回去,跳起的鱼撞在盖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复又跌回篓底。
  她有些吓到,道:“这鱼凶得很,像是会咬人的。”
  少年哈哈一笑:“谁咬谁?回家就炖了它们。”这时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相貌妍丽,皮肤细腻,身上衣服虽破败脏污,背上似乎还有斑斑血迹,却看得出质地不错,不像是山野村姑。问道:“你是哪个地主恶霸家逃出来的丫鬟吧?”
  九蘅心道:这少年必是平时没有少听集市上的说书唱戏,片刻间脑子里就联想出了一出话本。不过即使是他听过那许多故事,也猜不到她的身世比故事里还要悲哀。只点了点头:“是的。”
  少年单纯的脸上露出同情的神气:“你饿了吧?走,我领你去家里,让我娘炖鱼给你吃。”一边说着,把鱼篓背到了背上。这少年站直了身子也比她高半头,但看上去比她稚气一点,大概比她小一两岁。
  此时她又累又饿,若是继续踏上漫无目的逃亡之路,怕是要饿毙山中。不如跟他到附近的村子里歇息一下,蹭点饭食,再做下一步打算。
  跟少年道了谢,与他一起上路。
  少年自我介绍道:“我叫阿七。”然后看她一眼,显然是在等她也做个自我介绍。
  九蘅犹豫一下,最终只答道:“哦。”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免得以后被方家人发觉踪迹。
  阿七流露出一丝失望。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找到了对她的合适称呼。
  “姐姐这边走!”
  “姐姐小心石头!”
  一路“姐姐、姐姐”地叫着,让九蘅想起自己那个十岁的弟弟。仕良现在怎样了?若被查出是他放跑了她,会被责罚的吧?
  不过,虽然他们都是兰倚所生,殷氏因为知道仕良将来要继承家业,自己的养老也要靠他,对他还是不错的。只将九蘅视作污了眼睛的东西。所以即使事情败露,仕良也不会受到很大的责罚吧。
  一路想着心事,暗暗叹息着,不防撞上了突然停住脚步的阿七的后背。疑惑地抬头问道:“怎么了?”
  阿七站在原地,侧耳倾听的样子。九蘅也屏息跟着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问道:“听到什么动静了?”
  阿七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气:“没有。就是听不到一丝动静,才觉得奇怪。”
  是的,安静。
  此时是午后时分,日光略略倾斜。连日阴雨后初次放晴的山林中,树梢应有鸟儿欢唱,草丛中应有小兽奔突。可是此刻山中只静得可怕,没有一丝声音,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她和阿七两个人。
  为什么觉得莫名阴森呢。
  不过大咧咧的少年瞬间放过了这个疑惑,对她一笑:“或许是我们走过来吓得鸟都不叫了。走啦!”
  但是随着二人继续前行,眼角又扫到些异样的情形。一副丢在路边的扁担和打翻的水桶。草丛中的一只草鞋。雨后泥地里可疑的大片的暗色。
  阿七看到了那些东西,脸微微发白,低声道:“我不过是出去了半天,村里出什么事了吗?”脚步越发匆忙,渐渐变成小跑。九蘅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视线中可以看到阿七背上的鱼篓。那里面呲呲有声。


第6章 双腿变成了鱼尾
  她下了山坡,走近村子时,阿七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心中充斥着说不清的疑虑,又不能确定。
  虽是过于安静,有些怪异,却又没有可怕到让人转身就跑的地步。走过一处处院子,朝低矮的栅门里望去,依旧没看到半个人影。她有些慌了。出声喊道:“阿七?阿七!”
  前方忽传来清亮的嗓音:“姐姐!这边来!”是阿七从前边的胡同里绕了回来迎她。看他一脸轻松的样子,她松了一口气。
  阿七道:“我刚才也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发慌,急着回家看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我娘在家正准备做饭呢。不好意思啊,将你一个人丢下了。”
  九蘅微笑道:“没关系。只是……”环顾一下四周,道,“为何你们村子里这般安静,都看不到什么人?”
  阿七答道:“我刚才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方才问了我娘,就明白了。连着下了好多天雨,好不容易晴了,男人们都到庄稼地查看有多少地被淹了,收拾一下被水冲榻的田梗地堰。女人们都带着攒了多日的脏衣服,相约到附近的河沟里洗去了。全村的女人大概都去了,就我娘没去。”
  原来是这样。男人全下地干活了。女人全去洗衣服了。孩子呢?嗯,将孩子自己搁家里不放心,女人们带着一起去洗衣服了。
  合理!
  九蘅紧绷的心情松下,跟着阿七在胡同间拐了几拐,看到一个朴素的妇人站在农家小院门口,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阿七唤了一声“娘”。妇人迎上来拉住九蘅的手,亲热地道:“我听阿七说带了个落难的姑娘回来,还当他吹牛。哎呀,看你这模样,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快进来,婶婶给你烙饼吃!”
  九蘅感受着妇人温暖粗糙的手指,心中一热。不知有多久没人这样关切地对待她过了。妇人拉着她的手进了小院,走到简陋却干净的茅顶屋里,领她进到里屋,在装衣物的木箱子翻了许久,找出一身褚红色的衣裙,道:“这还是我年轻时穿过的衣服,你若不嫌弃就换上吧。”
  九蘅见那套衣服虽是浆洗过,却折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是十分珍惜地收藏着的。本不敢接受,可是一夜一日以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被血染过、被泥浸过,已又脏又破,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遂伸手摘自己的珍珠耳坠:“我拿耳坠子换您的衣服吧。”
  妇人板起脸佯做生气:“你若这样婶婶可翻脸了。”
  九蘅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妇人替她把门带上,让她在里屋换衣服,自己则眉开眼笑地去忙着烙饼了。
  九蘅只听外面阿七道:“娘,我捉了鱼,你可以炖鱼。”
  妇人大概是掀开鱼篓盖看了一眼,嫌弃道:“你捞这么多条,没一条大的,吃不着!还是烙饼吧。”
  阿七一怔:“这么多条?”自己也探头看了一眼篓内情形。
  数条细长的鱼在篓里弯曲扭动,呲呲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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