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豌豆方程式-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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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赵亦一贯的识人方式,像在做基金配置,不管多么复杂的资产组合; 只要穿透到底层; 贴好标签,就不会弄错分类。
比如程小雅; 她读一切能找到的无聊小说; 听水果姐和周杰伦; 最喜欢的电影是《bj单身日记》,和任何人类以及动物都能交上朋友; 除了对肖湛百依百顺; 对其他人一律色厉内荏; 凶巴巴的脸,软绵绵的心。她的标签:傻瓜、母爱泛滥、品味可疑、生活自理能力零。
再比如周铭诚,他读ft附刊“how to spend it”,每个月陪同客户去一次百老汇或卡内基音乐厅,近些年唯一赞过的电影只有“the margin call”,朋友统统来自校友和商务关系。他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会对酒店门口帮他提箱子的门童习惯性致谢,但目光一定不会与之对视,认为小费的数量已经代表了他的真诚。他的标签:勤奋、敏锐、工作狂、脚踏实地。
又比如她自己,只读财经报刊和行业报告,听协奏曲和纯音乐,没有时间看电影,真正亲近的朋友只有程小雅,外加新认识的陈苹苹。任何时候她都只对事不对人,不懂为什么有时候轻易就伤害到别人的感情。她的标签——大多来自程小雅——机器人、外星人、高iq低eq、人类玻璃心伤害委员会主席。
但柏钧研呢?这个万花筒男人呢?
他读《李尔王》,也读《三体》。听朱莉·安德鲁斯,也听昆曲和相声。他在隐泉的私人套房里有一整面墙的蓝光影碟,按国别和首字母排序,严谨得像个强迫症患者,写字的时候却又偏爱纵任奔逸的草书……神奇,时至今日,娱乐至上的世界,还有人和她一样,闲来无事拿写字这种枯燥事当消遣。
每看一眼都感觉不一样的男人。
冷峻的。温暖的。散漫的。专心的。穿定制三件套出现在机场大幅广告中十分合理,穿棉绸夏季长衫靠在竹椅上喝酸梅汤也不觉得违和。如今他打扮成安保公司人员的模样,黑色制服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结实漂亮的肌肉,制服帽随意扣在头上,半调侃半认真叫她“我的小姐”,居然看起来也很合衬……
赵亦愣愣看他专心开车的侧脸,怎么也设定不了这个人的参数。
他是一只万花筒,贴满五颜六色的标签。
“小心。”万花筒先生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突然开口提示。
赵亦眨了眨眼,转头去看路况,没有什么的特别需要小心。
“你盯着粉丝票选年度最完美侧脸已经长达三分钟,小心着迷。”
他淡淡瞟她一眼,眼睫乌黑,似有箭簇在黑夜中迎面飞来。赵亦一惊,飞速掉开目光,听见身旁那个人发出愉悦的轻笑声。
赵亦面无表情默默红了脸。
啪啪再贴两个新tag:
风骚!自恋!
柏钧研目视前方,笑意明显,车载音响里,2003年的王菲正俏皮地唱:“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第一盏路灯开了”。
“赵亦,我很快乐。”他的目光看着前路,声音低而沉,混在背景音乐的鼓点中,赵亦却听得格外分明。她听他轻声问:“你呢?快不快乐?”
这个问题来的莫名其妙,可她鬼使神差就想回答:“快乐”。
突然她的电话响起,将这个答案像按鼹鼠一样重新按回心中。来电显示“程”,赵亦微微侧身,给电话插上了耳机。
“喂?”赵亦压着音量。
“赵小毛……干嘛又不看微信……”
程小雅要死不活的声音传来,赵亦就知道这个电话无法像她盼望地那样简短。程博士又进入突发性情绪低落,内容难以预测,也许是刚看过一篇虐心文,也许是小乔生了病,不管什么内容,最后必然以半小时题为“肖老师到底爱不爱我”的古老演讲结尾。
“怎么?”她又侧了侧身,柏钧研体贴地关掉了音乐,车内突然安静,迫使她把声音放得更低。
“你什么时候回南京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也在南京……”
程小雅又一次发出了那种黏黏糊糊的声音,和小乔想吃妙鲜包时的呼噜声十分相近。这才是撒娇界的种子选手,光听声音就能描摹出她在电话那头的死相——万念俱灰趴在床上,像一只刚淋完雨的流浪猫,这是“肖湛毒”再度发作的表征——通常在这种时候,赵亦都不太忍心挂她电话,哪怕自己在重要电话会上,也会保持线路畅通,让程小雅恣意地倾倒苦水,扮演一个称职的树洞。
但今天,程博士的专属树洞并不方便接听电话,赵亦想着她得长话短说,便没有放任程小雅继续黏糊下去。
“你跑来南京干吗?不是说了么,下周我就回去了。”
“还能干吗,想你了呗……”
赵亦心说你就扯淡,肯定肖教授这两天又作了什么妖,你迫切想找我倒个垃圾。
“明天白天有事,晚上过去找你。”
“有什么事!是不是跟那只姓柏的大灰狼在一起?”
程小雅突然嚎了这么一嗓子,吓得赵亦立刻调低了耳机音量,声音放得格外温软,生怕刺激她说出更多的胡言乱语。
“不是,家里有点事,忙完去找你。”
“哼,为什么觉得你在瞒着我谈恋爱?”
“怎么可能。”
“我想也不大可能,大灰狼估计也就撩你玩玩。回北京也好,演艺圈太风骚了,不适合你这种机器人……那你明天早点过来好不?”
“好。”
“带半只你们家门口那个什么老店的盐水板鸭。”
“行。”
“我这里严正警告你赵小毛,跟我聊天的时候,不准看手机、开小差、开电话会!”
“听你的。”
“还得详细交代你和大灰狼的奸|情!”
“没有的事……明天再说,现在真的不方便,先挂了。”
赵亦挂掉电话,收起耳机,做贼心虚地端正了坐姿。
他只看过她给演员公会写的简历,到高中就没有继续往上写,估计一直以为她就只有高中毕业。虽然不是故意撒谎,但也能算故意隐瞒,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大学同学,实在很难对他解释。
送她回家这件事也很让人头疼,她不可能任由他将车开到戒备森严的军事管制区附近。
她既选择离开隐泉,便不打算再旁生枝节,让他知道她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但她从小不会撒谎,要么实话实说,要么打死不说,真怕他突然问她一句:“谁?”
第25节
赵亦忐忑地等待下文,然而车内始终安静,只有车轮触地的沙沙声,枯燥绵长,让安静显得越发安静。她心里奇怪,扭头看了一眼柏钧研,还是那张“年度最完美侧脸”,只是笑意敛去,忽然多了几分峻拔的冷意。
扑克脸专心致志开着车,和刚才满口“我的小姐”那个人,判若两人。
什么情况?赵亦不明所以。
此时,又有手机响起,这次是柏钧研的手机。放在驾驶仪表台,嗡嗡震动,不厌其烦,而他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仿佛不曾听到一般。
“要不要接?”第三轮震动响起,赵亦忍不住问。
“看看是谁。”
他在开车,腾不出手,这个要求倒也合理。只是赵亦伸手拿过电话,心中愧疚更添一层——偶像巨星的私人来电任凭查看,他对她如此敞开,她却几乎隐瞒了一切。
手机闪烁来电名称:邹燕。
他神色淡淡:“挂断。”
赵亦如言挂断,对方又打来,再挂断,再打来。反复几次,柏钧研皱了眉:“关机。”
手机关闭,车内重新陷入安静。两人在各自的心思中沉默良久,柏钧研率先叹了口气。
“赵亦,你接下来到底什么打算?”
……她打算回去应付完她爸,换个方式再做田野调查,也许先去电影学院进修,等风波平息再到另一个剧组打杂……从前她自视甚高,以为光做数据分析就能把握文化产业,实地调研之后才发现,她懂得很少,要学的东西很多。
周铭诚总说她有一股痴气,现在她又开始犯痴,钻牛角尖,想把错误的模型调整到完美——倒不是为了东山再起,其实她也不是十分在意“金手指”这种虚名——只是一件事情搞砸了,总得知道是怎么搞砸的,这样下次才不会犯同样的错。
这是她真正的打算,却不能实话实说。
想了想,她郑重其事转过脸。
“柏先生,很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抱歉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会听从你的建议,不再回竖街镇。”
“你要去哪?”
“换个地方,不会和你发生交集的地方。放心,过不了多久,你的经纪人就会忘了我的存在。”
“……”
第33章 赌气
赵亦在社交场合; 一不负责破冰,二不负责接话; 是那种可以任凭场面冷掉; 特别擅长把天聊死的选手,沉默永远比寒暄让她觉得自在。
但现在,她突然不作如是想了。
柏钧研听完她的话; 一直没有搭腔; 很久才淡淡“嗯”了一声; 随即又陷入漫长的沉默。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单调枯燥的白噪音,赵亦渐渐如坐针毡,想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发掘一些话题来聊; 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擅长。
他可以跟她从巴伐利亚的啤酒说到江宁织造的染坊,她有什么比较娴熟的领域?现场推导欧拉方程给他听?
“到南京还有238公里。”最后; 她看着路边指示牌; 僵硬地开启了对话。
再次,又只得到一个“嗯”作为回应。
就算赵亦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到了对方的疏远和冷淡。兴致勃勃说要送她; 又莫名其妙不搭理她; 她解读不能,干脆放弃; 原本她就不擅长解读人心。
僵坐了片刻; 打开手机; 搜了搜附近的交通枢纽。
“前面; 下一个休息区,有长途巴士站。”
这次柏钧研没有再“嗯”,扫来疑惑的一眼。
“很晚了,你不用一直送我到家,坐巴士也很方便。”
“哦。”
……这次他改哦。
夜里十点,高速休息区灯火通明,货运司机扎堆吃着宵夜,长途旅客匆忙拖着行李。赵亦担心买不到末班车票,车一停立刻要开门,柏钧研已经先她一步下了车。
“等着。”
他压低帽檐径直走远,车门关得干脆利落,赵亦只好一个人坐在车里等。等了一会儿,开窗。再等一会儿,开音乐。俏皮的王菲告一段落,换成了惆怅的邓丽君:
“不知道为了什么,忧愁它围绕着我,我每天都在祈祷,快赶走爱的寂寞……”
关音乐。
坐立不安,直到熟悉身影重新在夜色中出现。宽肩长腿,把一身半旧的工装制服穿得焕然一新,映着灯火辉煌的背景,像特意策划过的演唱会开场秀。
赵亦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能圈粉。
衣着朴素出现在日常生活场景,不但没有泯然众人,反而更加惹眼。幸好是晚上,休息区没什么人。
柏钧研上了车,将一大杯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放进赵亦怀里。
“……车票呢?”
“卖完了。”
“……这么快?”
正逢一辆长途巴士换客,神情疲惫的旅客络绎不绝下车,去洗手间、便利店,以及远处的巴士售票站……明明还看到有人在排队……
赵亦疑惑,但他已经挂挡驱车离开,车重新回到了高速路,她呆坐片刻,打开了盛关东煮的高筒纸杯。
夜里十点,确实有点饿。
关东煮的味道纯靠一锅高汤,就算休息区的便利店,口感也坏不到哪里去。赵亦趁热吃下去半杯,渐渐放慢了速度——吃完之后又会无事可做,头疼不知该怎么聊天。
“鱼丸,”他忽然开口,“有我两串。”
赵亦嘴里正咬着最后一颗鱼丸,听到这话呆住:
“……你没说,我都吃了。”
“那就章鱼丸。”
“……也吃了。”
他看她一眼:“魔芋丝。”
“……”
“也吃了?”
这个倒还有,但她看看杯中汤汤水水,魔芋丝黏黏糊糊,和她啃剩下的豆腐包混在一起……
赵亦把头一埋,只当没听见他说什么,反而加快了吃东西的速度,柏钧研投来惊异的一瞥。
“也吃了。”赵亦把脸埋进杯口,连汤都一起喝下去。“我很饿。”
小插曲之后,气氛莫名变得松快,柏钧研嘴角微挑,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足足两人份。这样都吃不胖,你比我适合混娱乐圈。”
赵亦撑得说不出话。两人份你不分开装!
他继续笑,笑完忽然轻叹了一声,说:
“赵亦,我大你三岁。”
……嗯?这是什么开场白?
“也许见识比你更多,也许并非如我所想,因为你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小姑娘。”
赵亦偏过头看柏钧研。他的脸上没有调侃,只是在平静地叙说,平静得近乎郑重。
“从我的人生经验,或者说教训,有些坑,该跳出来的时候,就要及时跳出来。”
……??
“这样,你才能继续往前走。”
……???
这到底是什么话题走向,为什么天外飞仙地来了这么一句。柏先生,您才是一位神秘的先生……
不过赵亦确实认同他的说法。可以说,她感同身受。
“很有道理,但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原因身不由己。”
“比如?”
“比如……”赵亦低头看看手机,程小雅今晚就没打算放过她,消息一直往外蹦。“比如,我有一个朋友。”
赵亦的性格,很少愿意跟人聊天,如果有人来找她倾诉,也不会提供任何安慰。
她习惯提供解决方案,一种不行换另一种,这才是理性高效的解决方式。然而程小雅这场单相思,完全穷尽了她所有的理性方案,最后赵亦不得不缴械投降,单纯地扮演一个倾听和抚慰的角色。
永无进展。她对肖湛这个跳不出来的深坑深恶痛绝。
正好他提出了这个话题,于是她也难得兴起了聊天的心。
“我有一个朋友,在12年前,对一个不该爱的男人,一见钟情。”
赵亦靠着车椅背,月亮静静照耀,正如十二年前的夜晚。程小雅半夜钻到她床上,差点被她抓着胳膊从上铺丢下去,然后她摸到了满手的泪水,那个总是元气满满的美少女,把脸埋进她的臂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小毛,我怎么办,我是真的喜欢肖老师,我想和他在一起。”
赵亦一个十四岁的晚熟儿童,情窦未开,和任何人身体接触都觉得不自在,又不能雪中不送炭,只好浑身僵硬任凭程小雅抱得死紧。窗外明月高悬,她和溜圆的月亮大眼瞪小眼,心里头杀气腾腾:这叫肖湛的怎么这么讨厌!
“十二年前?成年了么?合法么?师生恋,合法也不合适吧?”柏钧研冷冷来了一句。
赵亦诧异于他的敏锐。
“你怎么知道……对,她喜欢的,是自己的老师,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家,都属于伤风败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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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不懂事,可以原谅。”
“对方也没做错什么。”
“勾引未成年学生,作为一名成熟男性,这已经不是做错,”柏钧研轻撇嘴角,“是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