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冰肌-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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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无缺一听就懂了,这玩意儿可不止是拿来写字画画,若炼制出白澒,正是拿来做尸体防腐的。
瑞溯不明就里:“怎么会有硫磺?”
鹤不归不想再给他徒增惊吓,只道:“从现在开始由空知和你一起行船,夜里你休息,让他掌舵,咱们尽快上岛,你也好安心。”
玉无缺去端来了姜汤和一早煮上的鱼片粥,放在桌上让大伙一起吃,还不忘安慰魂不守舍的瑞溯:“瑞兄,别担心,听你说蛮陵岛上都是只求安稳日子的良民,歹人无谓跟他们动手,寄送最后一封信的海燕死亡时间不超过五个时辰,说明嫂子五个时辰前还好好的。”
鹤不归没有安慰他人的技能,只能干巴巴地端起粥道:“玉无缺手艺不错,你也尝尝,日夜行船耗费体能,你牵挂心爱之人,更得顾好自己。”
这已经是太微上仙掏空心肺肚肠能搜刮出来的全部安慰人的话了,还好瑞溯赏脸。
虽然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黯淡,到底是把碗捧起来,食不知味地吃了。
玉无缺见师尊先吃粥没喝姜汤,老大不乐意,抢过嘴边的碗,硬要等着他把姜汤喝了才许吃粥,鹤不归手上的碗被眼疾手快地换掉,他一口热粥还没咽下去,狠狠瞪了玉无缺一眼:“我要吃粥。”
“姜汤暖胃驱寒,你先喝掉。”
“我不,我要吃粥。”
“喝了汤就有粥。”
这什么破徒弟。鹤不归不好在外人面前打人,只能忍下,沉着脸把姜汤喝了,再是闹着情绪说什么都不肯吃粥。
玉无缺也是大开眼界,私下要哄娃吃饭也就罢了,这当着外人的面,脾气说上来就上来,都不分一下场合,也不怕瑞溯看笑话。
他只能耐耐心心地舀粥吹吹,递到师尊嘴边哄:“不喝姜汤,夜里就得喝药,你不爱喝药,我这才逼你先喝姜汤驱寒的。”
鹤不归扭开头:“要吃你自己吃。”
玉无缺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了?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那就都不吃。”
“哎哟,不吃东西伤口好不了,白拉拉上那么好的药。”玉无缺重重叹气,“这伤口,怕是得烂。”
鹤不归转过头:“玉无缺,你为什么总喜欢迫人吃东西?”
“除了你我迫过谁?”玉无缺端着碗,理直气壮,“不吃饿的是你,病了难受的不还是你?”
言下之意,为你好。
鹤不归要烦死了。
玉无缺又换个方向喂粥:“行船条件有限,这鱼片粥还是今早瑞兄随手打来的海鱼做的,很鲜,他教的手艺呢。”
“我也是学来的。”瑞溯抬起头来,苦笑着道,“最早认识怀恩,他便做了这个给我吃,我做不出他的味道。”
提起别人伤心事,这厢也不好打打闹闹,玉无缺颠颠勺子:“是嫂子教的呢,师尊赏脸吃一口。”
鹤不归这才不情不愿地张嘴,勉为其难地让人喂饭,舔舔嘴皮,他道:“是很鲜,鱼怎么没刺?”
“都给你剃了。”玉无缺又喂一口,“鱼先煎过,鱼刺酥脆,怕师尊扎嘴还是不要了吧,瑞兄说这炸过的鱼刺最是好吃,也是嫂子教的吧。”
瑞溯笑了笑,仰头闷下整碗鱼片粥,擦了擦嘴道:“不是嫂子,我心爱之人……也是男子。”
玉无缺怔住:“啊。”
鹤不归也意外,但也不是那么意外,毕竟他见了落款「怀恩」,总觉得不像女子的名字。
“怀恩曾说两人相处之道,无外乎在意这一饮一食,我瞧着玉公子和太微上仙热热闹闹地吃饭,难免想起他来。”瑞溯低着头,“抱歉,这原不是件值得提起的事,二位莫怪。”
玉无缺收了调皮,安静坐下:“是我没一早问清楚,嫂子来嫂子去倒叫你想起伤心事了。”
瑞溯有些尴尬:“无妨,这事不体面,说出来也怕污了二位清听。”
“有什么体不体面的!”玉无缺大义凛然道,“两情相悦恩爱白头,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有什么要紧,万物有灵,开了灵智必有七情六欲,都很正常,瑞兄,你别多想。”
鹤不归自己接过粥碗搅了搅,淡淡道:“难怪海鸦族如此容不下你,这些年想必很辛苦吧。”
“是辛苦,到底也熬过来了。”
玉无缺进屋拿了一坛子酒,倒出三碗道:“船还要行两天,趁这段时间瑞兄不妨跟我们讲讲蛮陵岛的事,还有你和怀恩的故事,担心无意,不如想点好的。”
瑞溯意外:“你们当真想听?”
玉无缺点头,鹤不归有酒喝,听什么都行,便也道:“嗯,愿意一听。”
瑞溯深吸一口气,畅快吐出,有些感慨地看着二人,少有人能在知道他和男子结亲后还如此平静处之,这些年遭受的白眼和非议,若全换成唾沫能让海水涨起来把蛮陵岛都淹了。
反倒是萍水相逢的师徒,给了他少见的温暖和理解,有酒有茶,有三两友人相伴,也算缘分,在这短暂而突兀促成的旅途,瑞溯敞开心扉,把这些年的遭遇,蛮陵岛的风土人情,以及他和怀恩的相遇相知都说了个遍。
鹤不归对于儿女情长的事没怎么记住,倒是蛮陵岛的风土人情,由瑞溯娓娓道来,仿佛工笔细描的画卷铺在眼前,每一笔,都是看尽人世冷暖后的平和和洒脱。
那个岛,让他都有些向往了。
在瑞溯口中,外人所说的流放牢狱蛮陵岛,是个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与他们这样被他人的偏见和歧视容不下的,在尘世寻不到一点立足之地的人,在这个小岛上自我流放出了赛过神仙的逍遥日子。
纵使小岛环境恶劣,资源匮乏,人人有一双手,有颗安稳度日的决心,也能天长日久地靠双手双脚搭出一方天地。
瑞溯出身海妖,又是前任酋长,虽因为和人族结合的事被驱逐出族系,但和他曾有交情的人多少还愿同他往来,行些便利。
所以整个蛮陵岛对外都维系在瑞溯一人身上,岛上的居民日常晒晒海菜海燕,种些海岛蔬菜瓜果,手巧的妇人做女工和编织,由瑞溯两月一趟送往金桃城变卖,赚了钱再买些日常所需运回海岛,看上去过得拮据。
但岛上一切自给自足,不谈银钱只以物易物,如此往复已经过了十年有余。
偶尔会有人打听到流放岛的所在,想要申请上岛居住,大家便坐下一起开个短会,将人知根知底地摸清,便像迎接家人一般迎接新人。
来的新人不多,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主动离开过。
人人把岛当成了家,把岛民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起建房,一起营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想要融入海岛生活,只需一双勤劳的手,一颗纯粹的心。
蛮陵岛上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家家户户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街坊,谁家过生辰,谁家生了孩子,谁办喜事,都是足矣轰动全岛的大事件,他们共享彼此的喜悦,把小事当成年来过。
村里就一条主街,铺路的砖头是瑞溯一块块运回来的,路也是所有岛民一片片铺上去踩实的。如今每周会有一次小型的集会,打打闹闹的各家拿出点新奇玩意儿,就算是孩童拿椰壳雕的灯笼,也能换来一箩筐瓜果。
只图个喜庆和乐,没有欲望,没有争斗,没有偏见和阶级,这里简单纯粹得仿佛极乐世界。
尽管岛民每个人都背着一段难堪心酸的过往,若去尘世打听,兴许罪状无数,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十几年。
但入了岛便是新生了,在蛮陵岛上,无人会在意过去,无人会去指点他人的不寻常,这片被人遗忘在天涯海角的流放地,就像孟婆手里的汤,奈何桥头的路,通往的才是真真正正能安身立命的角落。
玉无缺感慨:“方寸之间,却也是外头可遇不可求的太平人间了。”
说了两日的蛮陵岛,这天终于在夜幕低垂时,于天边出现了岛的轮廓。
越靠近岛屿,瑞溯神色越发紧张:“马上就到了。”
“玉无缺,把影衣都拿出来穿上。”鹤不归站在船头,眯眼细看,“船舱也罩起来,起隔音结界。”
玉无缺:“是!”
瑞溯又开始坐立难安,他急问:“岛上有亮光,是岸边的几户人家亮着灯,怎么,上仙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鹤不归放出四个剑傀,严阵以待:“已经过了饭点,家家户户却浓烟滚滚,你觉得他们都选在这个时候烧火做饭吗?”
瑞溯顺势看过去,也狐疑起来。
玉无缺把影衣丢给瑞溯和空知,吸了吸鼻子道:“瑞兄,你好好闻闻,从岛上吹来的风味道可不大对。”
瑞溯揉了揉鼻子,差点破嗓:“是硫磺!”
“别喊。”玉无缺手指放在唇间,“周围有东西,别惊动他们。”
船只附近,早就聚集了大量的吞山,他们并没有攻击,而是游出了比船还快的速度往近海去,在硫磺刺鼻的气味掩盖下,弥漫着很淡的腥臭。
玉无缺站在船舷上,抽出佩剑沾了一点海水,送到鼻尖闻了闻,他靠近鹤不归低声道:“师尊,吞山是被血腥味引过去的。”
“血味奇怪。”玉无缺捏紧佩剑,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蛮陵岛道,“都是腐血。”
作者有话说:
吞山=鲨鱼;
白澒=水银
第46章 怀恩
蛮陵岛近北极寒之地; 中原早已立春,这里却依旧白雪皑皑,海风卷着凛冽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船只逐渐靠近海岸; 岛上情形在灯火映照下越发清晰; 家家户户厨房亮着灯; 冒着浓烟却无翻炒东西的声音,厚厚积起的白雪不见一个脚印,不论是海边还是家户院落,都如出一辙地静谧。
若非听过瑞溯的故事,这静谧也就不显古怪了,他总说这样的大雪天; 孩童大人根本不嫌冷; 会在门前堆出一个又一个的雪人; 夜里饿了打牙祭; 便生火烤些兔子和海鱼,围着篝火几家人一起吃吃喝喝。
可是眼前别说篝火人烟,岸边的厚雪把停靠小船埋得彻底; 显然很久没人动过; 静谧越发古怪,和瑞溯口中描述的和乐气象大相径庭。
空气里那股硫磺味道更加浓郁了,船行至此; 腐烂血腥再也掩盖不住; 瑞溯都后知后觉地捂了鼻子; 作呕数次。
空知将祛毒面纱分发给众人后,鹤不归沉声道:“近海海水都被腐血污染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未免岸上有人守株待兔; 瑞溯,我们要另觅他处登岛。”
“往东岸走。”瑞溯咳得满脸紫胀,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那边多悬崖峭壁,很少停船,住家也少,登陆很隐蔽。”
有影衣掩护,这个距离岸上即便有人也不会发现,如此,便又调转船头去往东岸登岛。
半柱香后,船顺利靠岸了。
刚下船,师徒俩一人往地上撒了一波「豆子」,「豆子」落地成人,行动迅速,立即四散开来不见了踪影,瑞溯吓了一跳:“怎么了吗!”
“别一惊一乍的。”玉无缺笑着解释,“这是侦查用的傀儡,一个时辰后这岛上是否有外敌入侵便可知一二了。”
两只剑傀守船,另两只跟随在众人身侧前行,傀儡刀剑出鞘,玉无缺也拔出了佩剑,如此气氛让瑞溯更加紧张了起来,鹤不归缩在大氅里,脸色和外面的天气一样冻人,瑞溯一脸的急不可耐,鹤不归扬扬下巴:“瑞兄,先回你家看看。”
“好的好的,上仙随我来。”瑞溯脚步轻快地走上前,“一会儿给你们温壶好茶暖暖身子,马上就到家了!”
急切和担忧已经彻底压不下去,全都堵在咽喉沉在脚底,让他恨不能直接飞进家门。
一路牵肠挂肚,近岛所见虽然古怪,但是听着让人害怕的腐血和蓝火是半点没见着,别人家里透出来的那点微光给了瑞溯希望,他千般祷告在心中,只求担忧不过虚惊一场。
然而师徒俩可没他这般轻松。没上岛时玉无缺就已经剑不离手,这上了岛。
虽然侦查傀儡散出去了,剑傀也紧紧跟着,四周死寂和腐败之气却挑动着玉无缺敏感的神经,他几乎贴在鹤不归身侧,半步不离。
【玉无缺。】
识海里一响起鹤不归的声音,玉无缺整个头皮炸开,身子一抖。
【怎么了?!师尊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没有发现,只是喊喊你。】
玉无缺侧过头还是一脸的紧张兮兮,他又贴紧鹤不归几寸。
【我还以为师尊有发现,你靠后些,我打前阵。】
夜黑风高意味着亥时过了,一个陌生古怪的岛屿纵然让人无法安心。
但身边之人的身体让玉无缺随时都提着口气,在这天之涯海之角的荒地,纯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万一出点意外,除了鹤不归本身,能有一战之力的只有自己,他必须全程高度戒备。
【岛上没有察觉到灵压。】
鹤不归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挠了他两下,似安慰也似逗弄。
【别紧张。】
玉无缺抿了抿唇。
【我不是紧张。】
鹤不归收回手,玉无缺向后一捞,不安分的爪子将人的手腕一箍,拉回袖里藏着。
【师尊别离我太远,我不放心。】
护犊子的心昭然若揭,鹤不归贪恋那点指尖温暖,也就没有挣脱,随他牵着,此人背影都绷着,歪扭的发髻旁呲着几根没梳好的毛发,鹤不归又想笑又想起某种小动物,是了,山野里抱着松果的松鼠,随时把松果看得死紧,谁敢打松果的主意,便呲着毛跟人狠狠干上一架。
就像现在的玉无缺,气势汹汹地藏着自己的手,鹤不归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放松些,我没事的。】
穿过峭壁,沿着唯一的一条小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海岛上住家最密集的村落到了,瑞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户挂着海贝风铃的人家:“那就是我家。”
【师尊,你听见歌声了吗?】
【什么歌声?】
【有人唱歌,时有时无,会钻人脑子。】
【我听不见。】
鹤不归感知四周灵压,半点也没有,他又道。
【是魂术?可无人在附近施法。】
【我也觉得奇怪,反反复复就唱那么一首,听声音,像是神女。】
玉无缺凝神细听,越深入村落,歌声越清晰,似是每户人家都有。可比起天极宫上浊月的扫荡之势,这里的浊月法力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唱的什么?】
玉无缺努力辨别,却对上古语言半点都理解不了,他无奈地摇摇头。
【实在听不懂。】
【进屋再看,万事当心。】
干净的雪路被一行人踩出无数脚印,行至门前,瑞溯习惯性地将包袱放在廊下,窗户勾勒着一个男子消瘦的背影,他在灶台前忙碌,瑞溯见了喜笑颜开,隔着窗户喊道:“怀恩,我回来了!”
他激动之心溢于言表,径自推开家门,将贵客迎进去:“外头冷,大家快进来吧。”
“怀恩,家里来了贵客。”瑞溯边说边往厨房走,“泡壶好茶,你也来见……啊!”
瑞溯一声尖叫,剑傀们和空知立即拔剑出鞘,对准了汤怀恩,玉无缺提着剑小心翼翼地上前,把呆若木鸡的瑞溯护在身后。
“瑞兄。”玉无缺见他已经吓傻了,只能拍他的脸,“瑞兄?瑞溯!怎么回事!”
瑞溯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浑身发抖,望着汤怀恩的背影支支吾吾道:“他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
“不见了,眼珠子不见了,不见了。”
玉无缺沉下脸,上前几步试探地喊了声:“怀恩?”
汤怀恩依旧站在灶台前,背对众人,像是对屋里来人,有人唤他都毫无察觉,他专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一板一眼地烧火,添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