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冰肌-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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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都不好过,我也不愿他知道。”
玉无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但说无妨。”
汤怀恩扭过头来:“所有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愿如实相告,但求二位仙长先答应我一件事。”
鹤不归道:“我会护好瑞溯,不让他受牵连。”
汤怀恩愣了一下,敬重鞠了一躬:“多谢成全。”
他闭了闭眼,压下莫大的悲伤和恐惧,缓缓开口道。
“三个月前,水妖的船队第一次登陆蛮陵岛,打着征兵和复兴的口号,想从岛上抓些年轻力壮的人去。岛上人妖混杂,资质平平,在外名声又不大好,见大家无意参与,水妖便没强求,之后陆陆续续又来过几次,都没发生什么大事。”
“直到一个月前,他们的船队再次靠近海岸,大家想着对方大概也不过走个过场,应付应付也就罢了。”
那原本是个风平浪静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却成了蛮陵岛的末日,汤怀恩忍不住攥紧爱人的手,颤声道:“谁想到这帮人全副武装,上岛就开始屠杀,我们手无寸铁,还没反应过来就身首异处了。”
单方面的屠杀是沉寂而残酷的,血腥席卷了整座岛屿,大部分人死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转身,便见明晃晃的刀落了下来。
汤怀恩当时在厨房腌肉,闻见血味跑出去看时已经晚了,他慌不择路地到处躲藏,浓烈的血腥像邪魔一样追在身后,他逃无可逃,眼睁睁看着那群人搜刮岛屿活口,一个不留地斩于刀下。
自知难逃一劫,他最后还是回了家,水妖追至门前时,他伏于案前只想再寄一封书信给心爱之人,告诉他一切安好,不要挂念,对于所见惨象一个字都不敢提,唯一的念头便是阿溯不要回家,要活下去。
只是那封书信没能寄出去,写信成了生前最后的念头,和自己的首级一样断在眼前。
再睁开眼时,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水妖倾倒海螺,挑选出部分尸体缝合伤口,汤怀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他控制不了行为,日复一日地炼制白澒,浇灌尸体,岛上像他一般可以活动的尸体也有不少,可他们彼此无法交流。
有海螺操控,水妖半点不担心尸体自如行动会有意外,放任他们成为行尸走肉。
“我听见了屠杀蛮陵岛的人叫什么。”汤怀恩道,“仙长可知道燮淼?”
玉无缺道:“是什么人?”
“水妖唤他大祭司,他追随神女多日,是神女十分信任的左膀右臂,这次便是他带着人来的。”汤怀恩道,“他带来了长刺骨螺,用螺音控制尸体做事,还道蛮陵岛活人太少,这几块岛屿是绝佳的尸库,决不能放过,一行人浩浩荡荡杀了人,便匆匆离去了。”
“和蛮陵岛一样的流放之地周围还有两处,驼铃岛和寂波岛都在北边,他们定是往那去了。”说到这里,汤怀恩有些焦急,“二位仙长一定要阻止他们,死的人越多,那神女的法力越强,我听到燮淼亲口所说,头颅贮藏魂魄,是敬献给神女食用的。”
第48章 造岛
师徒二人瘦高的身影被两侧暖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寒风呼啸,裹挟着灯笼挣扎起来,人影也晃得张牙舞爪。
他们踏雪而行; 走得安静又沉默; 穿过村落; 一直行到小路尽头。
左侧入山,右侧通往海岸,鹤不归却在这里停下脚步,他倏然回头,恰好见到那间小院又点亮了一盏灯。凛冽寒风推着人往前走,太微上仙笔挺的脊背像天极宫后山上的雪松; 单薄又执拗地和狂风较劲; 他不动; 大氅便呼呼扫着脚边积雪; 掩住一声低叹。
几豆灯火从院落里照出来,原该是暖人心窝的光,这下看来却比茫茫雪山还让人觉得寒凉。
鹤不归伫立良久; 直到霜雪满身; 身侧的人怕他着凉,这才虚虚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人我可以劝,师尊原不必出来的。”
鹤不归情绪不高; 嗓音有些低沉; 只道:“我不冷。”
玉无缺兀自去大氅里翻找双手; 却摸到一个又冷又僵蜷在一起的拳头,骨节都泛着白; 情绪不在脸上; 全攥在手心; 他费了好大劲才把鹤不归的手指头抠开,牵住。
心想,到底谁惯出来的怪脾气,这么大的气性,哄都没地儿哄。
“没有手炉了,师尊把手给我。”玉无缺边说边做,不容旁人拒绝,但也没急着拽人走,他突然有些感慨,“以前总听人说,太微上仙铁石心肠,生杀予夺只以天道为铁律,半点不通人情,我差点信了。”
鹤不归眸光微动。
“为什么是差点?”
玉无缺晃了晃手,轻柔地搓着泛白的指节:“你都气得抠手了。”
鹤不归觉得那是句嘲笑,正要抽手打人又被牢牢抓紧,笑他的人成功打岔,把压抑的情绪推开,立刻转头就哄:“其实师尊嘴硬心软,看不过眼才逃出来的,我知道。”
鹤不归怔了下,狡辩一句:“我没有想逃。”
他说完这话,视线又落回那间平平无奇的小屋——瑞溯的家很安静,整个村子都一样安静。
如若一切安然无恙,当下便是久别的爱人重逢倾诉,家家户户点着温馨烛火,遵循日息入睡,静待再寻常不过的清晨到来,这种彻夜安静才算得上是岁月静好。
只是可惜,爱人即便相见也是以天人永隔的方式,而瑞溯在行船上幸福洋溢地讲述蛮陵岛的风土人情,勾起的那一点点向往也在一片死寂中荡然无存了。
他们来晚了,已然见不到藏在天涯海角的一隅太平人间,更叫人难过的事,这里一夜之间成了人间炼狱,而这些无辜的可怜人,却——
这是鹤不归最害怕的事,这点软弱被身侧的小徒儿窥见,叫他恼羞成怒,也让他无地自处。
但他生不起气来,玉无缺眼明心亮,什么都看在眼里,说他落荒而逃,他就是落荒而逃。
鹤不归自言自语地又补了一句:“世事无常不过如此,能逃到哪儿去呢。”
玉无缺终于把这人攥得死紧的手松开了,顺着指缝一点点抹过,没有半点暧昧,只是想安抚情绪。
“这种场面你不忍心看见,下次提前给我使个眼神,要么我去处理,要么我带你跑。”
鹤不归怔了怔,虽未说话,嘴角一点柔和的笑意倒是彻底将郁结的情绪疏散了。
不得不承认,「带你跑」着实是他需要的安慰,比任何大道理都有效,下意识回笼的指尖像是在沉默地答应——
好,那下次你得带我跑。
总站在岔路口喝风也不是回事,玉无缺擅自做主,带着他家师尊进山了。
此前二人从瑞溯的家退出来,先翻遍了整个村落,挨家挨户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两厢沉默着都在盘算这个岛还能怎么救,去了山上涵洞,那里有傀儡守着,洞中点着火把,因为尸体涂过香料的关系,倒是一点腐臭都闻不着。
可就和村子里情况一下,这些尸体要怎么处置实在让人头疼。
孤岛已无人,夜半无歌声,下山的路并不陡峭,玉无缺一手拿着火把,一手牵着鹤不归下山,他们还要再去海岸的深坑看看。
不过看不看,蛮陵岛的现状都改变不了,鹤不归一路沉默大概也是在琢磨解法,玉无缺多少能揣测出师尊犹豫不决的原因,此人若真是别人眼里的「无情」,真正的「太上忘情」也就不会放着最简单合理的处理方式,非得给蛮陵岛寻第二次生机。
“师尊在想什么?”
“救人。”
“救死人?”玉无缺故意这么说,自己「嗯」了一声,“那好,咱们救死人。”
自己的心思被对方猜中,反倒勾起了说话的欲望,四周静得骇人,这地方是被老天给彻底抛弃了,唯独他们两个还喘着热气的大活人不忍放手,鹤不归心里堵得慌,正想找人说说话。
鹤不归问他:“你不觉得荒唐?”
“荒唐?”玉无缺直言,“跟怀恩的提议比起来,师尊算不上荒唐,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你知道瑞溯早就醒了。”
鹤不归:“嗯。”
“你拂袖而去总不能是生怀恩的气吧。徒儿虽没见过多少世面,可也觉得汤怀恩心宽如海,比外头的人更难得。”
鹤不归没有否认:“他有这种心胸,胜过旁人万千,就是因为难得,我才……”
才因为难过而气天道不公。
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明,汤怀恩一扫冷静神色,终于苦苦哀求起鹤不归来,让人意外的是,他不是求仙长为其做主,不是要报血海深仇,他只求鹤不归将唯一的活人瑞溯带走,去做更要紧的事。
在他眼里,抓到神女终结两族战事才是真正的造福万民,此乃苍生大义,私己仇怨不值当耽搁时间,甚至不配提起。
村子被屠,所有人身首异处被做成了走尸这是不争的事实,与其被人利用,倒不如一把火烧了,汤怀恩求鹤不归寻个厉害的法子,一劳永逸地抹杀蛮陵岛。
这算是最快速有效的方式,一来不耽误仙长的要事;二来,尸体不被觊觎也算是个最好的去处。
鹤不归讶异片刻,只问他:“如此做,岛民能瞑目吗?你能瞑目吗?瑞溯怎可能将大仇放下,弃你们而去?”
血债不偿,将来瑞溯死了,他也不会瞑目的。
汤怀恩嗓音喑哑:“蛮陵岛之祸起于神女,燮淼和洋流是寻到她的两条门路,时间紧迫,仙长以大事为先,将来神女伏法,祸事止息,此处冤屈自可昭雪,少一人枉死,也算是蛮陵岛民用性命尽了微薄之力,我们会瞑目的。”
字字泣血,毫无错处,却教听者满腔心事,捶胸顿足,都不知该怨谁了。
这番大义凛然的豪言是瑞溯口中那个胆小怕事的文弱书生说出来的,此人被世人嫌弃诟病苟且荒岛数十载,哪怕他满腹埋怨和仇恨也是理所应当。
可他没有,他生前身后不管是否能自控都只惦记着他人生死——他的爱人,他的亲朋,他所处世间这些芸芸众生。
如此温柔良善之人,说出这般大彻大悟的话才叫人生气。
天道何其不公!
汤怀恩还在恳求:“阿溯若一心报仇,仙长自可将道理说与他听,他是明理智信之人,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他若不肯打晕带走便好,待他醒了,仙长好生劝劝,怀恩乃世人厌弃的罪人,此生报不了大恩,只能许诺来世,还望……还望二位成全。”
结果鹤不归听罢倏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道:“要劝你自己劝。”
而那时瑞溯的手动了一下,鹤不归瞧准时机,拂袖而去。
玉无缺追着人出门,一句都没多问。
他知道鹤不归夺门而出,一是不愿见着生死离别的凄楚场面,二来也是拿定了主意,他要给蛮陵岛讨个公道,不会让它就这么消失,而自己必然会追随师尊的脚步,将这笔血仇亲手报回去。
玉无缺又问:“师尊故意将瑞溯丢在那里,是觉得瑞溯可以劝服怀恩?”
“不会。”鹤不归道,“若非一路性子,两个人怎么能相知相爱,瑞溯冷静下来会认同怀恩的想法。”
“那可麻烦了,到时候一对二,两个人一起跪在师尊面前哀求,你待如何?”
鹤不归顺口一答:“那是你的事。”
玉无缺:“?”
见他噎住,鹤不归反问:“有什么问题?”
玉无缺两手一摊:“师尊要当甩手掌柜,把这对可怜的小情人甩给我去安抚?”
一人一尸凄凄楚楚地跪在面前哀求,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头大。
鹤不归理所应当地问:“那不然呢?”
什么使个眼神你就冲,使个眼神就带我跑之类。
难道又是马屁?
被师尊理所应当地甩锅甩得内心超级熨帖,玉无缺当即拍胸:“好好好,交给我,师尊想做什么做就是了,无须有后顾之忧。”
这还差不多,鹤不归勾勾他的手:“去海边看看。”
海面碎冰漂浮,和骨螺叮叮当当撞出清脆声响,这却是勾人性命的锁魂音。
从山上一路走到海岸,别说四肢已然冻得没了知觉,连吸入的每口气都像是带着刀子,刮得鼻腔和嗓子又痛又麻,是血还是海腥都闻不出来了。
“就是这里。”
空知在前头带路,他在已经刨开的大坑前站定,四周有傀儡举着火把,空知遥遥一指。
“像这样的坑挖了数十个,头颅随意埋着,很多空着,不晓得留作何用。”
鹤不归不忍多看,他只能望向海面:“燮淼提到尸库,兴许是想把其他地方的尸首也带回来处理。”
据汤怀恩所言,这群恶人已经浩浩荡荡去往临近的海岛了。
恐怕又要制造更多的血腥屠杀。
玉无缺皱了皱眉:“师尊,他们还醒着。”
深坑里魂灵之间的动静都很清晰,有人低声哭泣,有人撕心裂肺地叫喊,有见到仙长前来半疯半傻地哀求,交杂在一处早已辨不清具体内容,具体的只有如出一辙的哀痛,和汤怀恩已经沉入死水的语调一样。
这就是鹤不归没有办法干脆利落答应怀恩的原因,即便尸山成堆,这些魂魄却困锁在原地意识清晰,他怎么下得去手?
一把火把他们烧成灰烬,魂魄却还在这,每一个人的爱恨情仇都是鲜活的。
明明都还活着。
玉无缺蹲在深坑外,闭目听了一会儿。
鹤不归:“你做什么?”
玉无缺:“被魂术蛊惑的魂灵会被打上印记,许是法力不强,这些魂魄上没有神女的名姓,只见经文缠身,不过也入不了轮回了。”
他缓缓睁开眼,心里有了主意,便问:“师尊想救活蛮陵岛,原打算如何做?”
鹤不归道:“与外界隔绝,将这个岛彻底藏起来。”
用傀拖离镇守,用大阵封住,总之,让这个岛从世人眼前消失,存在在谁也不知晓的地方。
魂魄流连孤岛,被彻底藏起来,他们的魂魄也就不能被歹人所用,外界寻不到孤岛,也就不会被岛上孤魂野鬼的阴鸷之气所害。
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要鹤不归出手把满岛无辜魂灵打得魂飞魄散,他也不可能愿意。
玉无缺轻轻一笑,师徒俩的想法不谋而合。
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不是,师徒。
“凭空再造一座浮空岛,天下也只有师尊能做到如此。”玉无缺道,“不过新岛只有魂灵,恐会徒增怨煞,徒儿有个法子可以补足不全,让桃源再现。”
鹤不归挑眉:“哦?说来听听。”
玉无缺蹲在原地招招手,贼眉鼠眼地道:“师尊先答应我,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能打人。”
鹤不归刚迈出去一只脚,一听这话感觉有诈,立刻把脚收回来:“那算了。”
“唉唉,我不是开玩笑,真的有个绝妙好法子。”玉无缺只好自己站起来,凑到师尊耳边叽叽咕咕。
他说得眉飞色舞,太微上仙冷冰冰的俊美面容却越来越扭曲,眉头也是越皱越深,直到玉无缺大言不惭道:“我要借尸还魂生造一座活死人岛。”
说完一脸「你快夸我,是不是特别妙」。
结果换来鹤不归瞪着眼睛的一记爆栗:“着实胆大妄为!”
玉无缺立刻闭了嘴,旋即听见鹤不归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却也是个办法。”
那你打我干什么?玉无缺捂着脑壳心有不甘。
鹤不归投过去一个我只是手痒的眼神。
这个臭小子聪明是真的聪明,但思维逻辑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这种法子寻常人想都不敢想,因为太邪门,太有违天道,太离谱。
好在鹤不归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邪门离谱都无妨,只要能解决问题就是好法子。
玉无缺:“师尊不会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