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冰肌-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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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原指他当下拿册子的窘样,但提到干坏事,玉无缺心虚地只想起他偷亲了师尊的额头。
于是乎,从脖颈到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能嗫嚅:“我能干什么坏事……”
脸都红了,可见这还不是一般的坏事,非得带点颜色。
鹤不归美目一瞪:“你藏什么话本,拿来我看,不是,拿来我给你烧掉。”
玉无缺:“……”
鹤不归盯着他的手:“玉无缺,修道之人,色/欲损耗精气,当戒则戒,你如今才几岁便沉迷这些东西,往后——”
“唉唉,师尊,这不是春宫图,你饶了我吧。”越说越离谱,玉无缺告饶地双手举起来,把册子抓在手心里晃了两下,哼哼唧唧挪到床边,恭谨奉上:“是我写了本书,想请师尊过目。”
鹤不归:“……”
我没听错吧,你写了本书?
写了本书为什么要脸红?
写什么书会脸红?
不,最离谱是还是玉无缺竟然写了本书。
册子被放在床褥上,鹤不归垂下眸子,见那确确实实是一本正经书的样子。
玉无缺没有诓他,他睡着这两日,除了照顾病患,修磨傀儡器物,确实在写「书」。
这书寒碜得连装订的线都没有,散成一堆随意叠成一摞,写书之人还似模似样地描了个封皮。
灵书;
玉无缺著;
玉无缺难为情地介绍:“里面记载了目前为止,我对于魂术所有的悟道和见解,文字无法表述的,我便尽力画下了。”
鹤不归盯着书名看了半天,问:“灵书什么意思?”
玉无缺答:“师尊说过,万物有灵,灵便是魂魄,故而名之灵书。”
鹤不归粗粗翻过,图文并茂的记载已经有几十页,他还没来得及看内容但是已经大为震撼。
毕竟面前这个小子,是个坐在学堂里念书半刻就能睡着的人,除非戒尺藤条伺候,否则要他安安静静念一本书比取他命还难。
何况是写书,与其相信他能坐下写书,鹤不归宁愿信他跳起来焚了藏经阁。
鹤不归用一种「你到底吃错了多少药」的眼神看过去,却见玉无缺比任何时候都真挚且期待着他的点评。
不是等着挨夸,不是拍了马屁察言观色,这倒真是个学生等着师长教导的认真嘴脸,以至于鹤不归自惭形秽了一瞬,怕真是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他摸了摸封皮,郑重翻开。
没有意料之内的鬼画符,没有插科打诨的顽话,是玉无缺一本正经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魂术理论。
透过工整遒劲的笔迹,繁复庞杂的术法图例,鹤不归仿佛能看见一个趴在桌前抠破脑袋认真得有些可爱的玉无缺。
鹤不归意外道:“为何要写?”
玉无缺扣着脸说:“第一次去浮空殿时,师尊那顿打让我想了很多,相比我为何会学会魂术,我更好奇此术为什么会流传在凡人手中,既然它有这么大的能量,我又会了些皮毛,不如将它记下。”
“虽然师尊说,此术修习几乎不可能,不止是门槛的问题,而是天意,不过万一呢?”玉无缺天真道,“万一我能寻到修习的途径,让大家都能学会,或者从拆解术法原理中,习得破解预防之法,总归是做了件善事吧?”
鹤不归点头:“确是善事一件。”
得了鹤不归的肯定,玉无缺振振有词道:“既然我已经是地选之人了,不如好好利用,无量斋将其定为禁术其实是因为不了解,难以防控,此术若可以普及,让大家都清楚来龙去脉,有应对之策,它也就无法造成难以挽回的祸事了不是么,只是……徒儿对术修不大精通,很多地方拆到一半就陷入僵局了。”
玉无缺羞赧地戳了戳书册,耸肩道:“所以想请师尊帮看看,哪里不对不好的,教教我。”
不耻下问的态度摆出来,再理直气壮地将另一层目的撂明,他梗着脖子道:“还有就是,我吞吃生魂算是越界之举,师尊从前警告过,我明知故犯,犯下大错,以此稍作弥补,你就不要生气,也别罚我了好不好?”
鹤不归冷哼:“你果然没安好心。”
玉无缺见他并无愠色,笑道:“敢说给你听的,能坏到哪里去啊。”
“啪——”
鹤不归嘴角却挂着极浅的笑意,却狠狠弹了个爆栗,算是罚过了。至于明知故犯的错事,他一个字都没苛责,而是低头翻开第一页看起来,他歪了歪下巴,缓缓收回手肘,淡淡道:“坐过来一起看。”
“嗯!”
玉无缺又端来一个烛台,放在床几上,他就近坐在鹤不归身侧,以防师尊问起什么他好及时作答,结果等了半天,鹤不归一个字都不说。
鹤不归捧着书每一页都看得极为细致,边看边思考琢磨,认同的时候会下意识点头,有疑惑时抿着唇发许久的呆,在玉无缺拆解了一半的地方,他也屈指凭空用灵丝画了些阵法,玉无缺都不大看得懂。
但鹤不归从始至终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便也安安静静地窝在一侧,随时等着回答功课。
床褥里温热的气息一阵阵袭来,夹杂着芙蓉清香,没一会儿玉无缺就被困意打败,头一歪靠着床头睡着了,呼吸都慢下许多。
鹤不归浑然不知身侧的人早就见周公去了,他看得入迷,玉无缺尽力描绘的魂境超出了他目下对于冥灵世界的认知,对修习之人,宛如打开了一方陌生又奇妙的新境界。
除此之外,玉无缺有这样的心思和用心,鹤不归觉得意外又难得,难得的是他肯除了偃术之外花心思钻研,意外的是这小子好像真的成熟了些。
晓得有些事是存在于「对错」之外的,它有去做的意义,这个意义深远到可以造福苍生,影响后世,哪怕当下饱受非议,也是值得。
世上很多事都必然有第一个不畏人言冒死前行的人去蹚这浑水,玉无缺有这个勇气去做第一人,那老天必会让第一人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鹤不归欣慰地笑了下,生平第一次尝到当师尊的快乐。
少年人的愚勇,大多时候似莽撞,其实却是赤忱单纯的胆量,这份胆量让他这个徒儿可爱了很多。
“玉无缺,这里错了。”鹤不归用肘子拐了拐身侧的人,嘟哝着,“从前教过你的,怎么老画错——”
身侧之人没应声,倒是被这一拐子拐得身子一歪,脑袋垂落在鹤不归肩膀上,他一偏头便是肌肤相亲,余光里两扇长长的睫毛和热红的鼻尖,深而慢的呼吸在昏黄烛火,暖帐温意里,让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
鹤不归并没有在亲近的第一刻就推开他。
而是又低了些头,含着笑意看了半天。
睡得又沉又香,自己身体不好,倒是把旁人给累坏了,鹤不归想。
这么近的距离,让他一瞬恍惚回到了山顶,想起昏厥前自己揪着玉无缺的衣襟,对方用下巴贴着他的额头,那股暖意在寒风山巅转眼即逝。
只是当下,换做鹤不归用下巴抵着对方额头,周围也并不寒冷,似乎这份亲近,不只是趋暖畏寒。
那是什么呢?
鹤不归没想明白,只是用气音喊了一声:“空知。”
空知从屋外进来,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刚要开口,便见鹤不归手势,叫他声音小些。
空知也用气音:“主人,我将玉公子抱回小床睡吧。”
“别搅他。”鹤不归悄声道,“再拿床被子来给他盖着,他是太累了吧。”
空知:“无缺公子生熬了两日不肯阖眼,主人一醒,他这才敢放松些许。”
“半点不像个爱操闲心的人。”鹤不归揶揄道,“他还当自己是浮空殿的杂役么?”
空知笑道:“那也分人分事,我看得清楚,只要跟主人有关,无缺公子必然提着一百二十颗心眼子。”
鹤不归嘴一撅,莫名有些得意,眼神又落回到书册上,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床里头挪了许多,空知深知他不喜和人亲近的脾性,并不觉得主人故意空出大半床榻是要给玉无缺睡的。
榆木脑袋的傀儡便在一旁折腾玉无缺,见他歪七扭八地靠着并不能睡踏实,愁得一脸焦急。
“不用折腾了。”
鹤不归干咳一声,特别漫不经心地道:“就让他睡这,我不介意。”
作者有话说:
三点没写完所以现在才发;
四舍五入同床共枕√
第58章 永夜
三日后; 文鳐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除了鹤不归、玉无缺和傀儡们,还多了一个穿着怪异的水妖。
不是别人,正是被玉无缺粗糙缝补后; 套了个破烂披风遮盖身体的燮淼; 原是只提溜个头回去就够了; 反正招引鲸鱼的口器就在舌下藏着,也用不着手脚。
不过燮淼魂魄已经认主,再无多余隐患,与其带一个毫无用处的头吓人,不如给他残肢缝上; 勉强还能做些洒扫杂役的活。
萧旗被关在文鳐里憋了五六日;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一肚子好奇只想一股脑砸在众人身上问个明白。
见到拖着抹布身体的水妖; 他大为诧异:“这是俘虏?”
玉无缺:“姑且算是吧。”
萧熠眯眼,深沉道:“我怎么看着像那头目。”
“哦,就是他啊。”玉无缺轻描淡写道;“不过别怕; 他现在是我小老弟了。”
玉无缺只是偏了下下巴,燮淼便福至心灵地开始干活,收拾东西; 端茶送水; 除了眼珠子可以看出他像是挺不甘心的; 但整个人都很听玉无缺的话。
给萧旗萧熠送去茶水,萧旗盯着人的眼睛看了老半天; 接下了; 还说了声谢谢; 燮淼木愣愣的回礼,眼神却射出一股「我要毒死你」的精光。
萧旗:“……”
萧熠抱剑立在一旁,对此人十分戒备。
他不接茶,视线落在略有些青紫的手上,便猜到个大概,但空知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便也什么都没问没说。
萧旗眼睛提溜转:“你们如何收服的他?带着他要做什么?去什么地方吗?哦对了,寂波岛为什么凭空就没了,问阿熠他也说不知道,岛上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水妖呢?目的是什么,背后指使他们的人是谁?还有那个姓瑞的兄弟,他不是蛮陵岛的人吗,怎么不同我们一起走?”
鹤不归被吵得耳朵疼,不耐烦地盯了他一眼:“萧楼主,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闭嘴跟我们走,要么我现在放你出去。”
萧旗吃惊:“上仙愿意带着我?”
鹤不归淡淡道:“不带跟让你死有什么区别?你回得去?”
萧旗老实道:“回不去。”
鹤不归挑了下眉。
萧旗:“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烦你。”
鹤不归轻笑一声,捧着热茶去前舱,萧旗猛地又凑头过去,伸出食指:“我只问一个问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鹤不归眸光落在一片虚空中。
“洛鲭部落。”
萧旗愣了下:“东海?”东海离此地万里之遥,行船过去,没个半年都到不了。
萧楼主突然的后悔,还不如打破砂锅问到底,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哪怕被鹤不归丢去海上也好过再在这文鳐里憋半年。
玉无缺提着后衣领把人扯走:“萧楼主,你那一大堆问题,到时候见了神女自己问她便是,别再烦我师尊了。”
“啊!”萧旗来了精神,揽着玉无缺的肩殷勤至极:“是去找神女?你们此行竟然是为了找到神女?!玉公子你年少有为,又心宽如海,能否多跟我讲讲,憋了几日了没人理我,我可难受死了,你别不理我。”
远处的鹤不归深觉辣耳朵:“……”
“理你理你,我自然理你。”玉无缺也没憋好屁,神秘一笑,“过来我俩细聊,倒是有事要问你呢。”
太微上仙低声和掌舵的傀儡说了几句话,指了指平静无波的漆黑深海,在不远处,视线所及的黑暗里,终于响起了一些生气。
哪怕十分细微,也算是希望,是瑞溯养的海燕在为文鳐指路,鸟鸣啁啾,便是洋流抵达之处。
文鳐「轰隆」一声向前推开两股浪花,朝着鸟鸣指使的方位而去。
而身后隐匿的寂波岛早已悬至高空,开明兽稳稳地拖着它,渐渐和驼铃、蛮陵靠近。
三具巨型的偃甲撑起了荒岛,不久之后便会连成一体,岛上的活死人会建造拱桥,让三岛合而为一,寂波不再,驼铃和蛮陵也将被抹去,这世上除了瑞溯,便只有鹤不归和玉无缺知道它们的存在。
鹤不归取了新的名字,便叫它永夜岛。
玉无缺透过琉璃壁往外望去,耳边是萧旗聒噪不断的问题,他却没怎么听着,想起去驼铃纳魂时,在那和瑞溯分手告别。
瑞溯求了他一件事。
想要一直守护着永夜岛,陪伴着爱人,这副血肉之躯就必须舍弃,眼看凡人寿数总有尽头,瑞溯恳求玉无缺纳下他的生魂,待他死了,便能以活死人的方式和永夜岛共生下去。
可魂术的影响在如此远的距离下,要作用数十年,玉无缺也不敢做保证。
万一将来效力失散,瑞溯有可能还是被冥府收了去,要么就是变成怨灵。
瑞溯深思熟虑后道:“我其实早就想好了,他们不眠不休,不用五谷轮回,我一个活人身在期间也多有不便,不如……让我现在死了也好。”
玉无缺:“怀恩为了让你活下来,费尽周折。”
“可在玉公子这里,生与死有何区别?”瑞溯百般恳求,差点给玉无缺磕头,硬是被玉无缺给提溜了起来,他不依不饶道,“独活有什么意思,若和他们一样,我才能更好地守护着永夜三岛,不叫上仙和玉公子的苦心白费。”
玉无缺叹气:“瑞溯,你这是逼我,逼我杀你。”
“玉公子若将来有了心爱之人,有了牵挂,必会明白我今日所求。”瑞溯固执道,“人活一世,有人求富贵,有人求飞升,我只求和他白头到老,如今不过是换个方式相守,还望玉公子成全。”
玉无缺明白,但也不是全明白,他有牵挂有心爱之人,可尚未面对过生死和这般大是大非,感同身受说不上,动容却也还是有的。
只是实在下不去手,便退而求其次,偷偷给了瑞溯一个魂核。
魂核只有一日效用,人死之后,认主的魂魄会进入核器中,魂核放在什么壳子里都可以,血肉之躯或是傀儡身,那魂魄便能安然无恙。
若尸体来得及做防腐处理,放在原身自然最好,若来不及,还有玉无缺亲手做的拟人傀儡,他一并送给了瑞溯。
“动力装置取下,安上你的魂核就可以操纵傀儡了。”玉无缺苦着脸道,“瑞溯,你可把我逼惨了,这事儿若让师尊知道,定要发脾气的。”
瑞溯小心翼翼地收好玉无缺给的东西,满心感激,噙着热泪说什么也要拜三拜。
临行前,他只对玉无缺说:“永夜三岛所有活死人,会永远感念玉公子和上仙大恩,将来若有召唤,万死不辞。”
玉无缺思绪拉回来,正巧听见萧旗问他:“姓瑞的那个兄弟回家去了吗?他是蛮陵岛人对不对,我听小吉说起过有个瑞叔叔,便是有门路来往碎月群岛的人。”
玉无缺「嗯」了一声。
和瑞溯告别到现在正好一日过去,那固执又心软的家伙,怕是不管说不说服得了爱人,都会一了百了吧。
说来,玉无缺也是个心软的人,听不得几句哀求,便亲手递了刀出去。
剥夺一人六道轮回的路,他尚且分不清对错。
但他知道,瑞溯的情谊和执着是没有错的,这个忙,他愿意去帮。
玉无缺这才回答萧旗的问题:“瑞溯回家去了。”
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