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财有貌,有病有药-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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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最初的执念是什么,单说数十年的研究终于“有了名分”,甚至要开花结果了——这样“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励志结局,就特别符合温婉的三观,更何况这是自己的亲老师。
周永年开例会的时候宣布消息,声音没变大,也还是平时微笑的样子,但还是被温婉发现了“端倪”:老头儿这几天话比平时多。就像喝醉酒的,被酒精兴奋了大脑皮层,造成语言中枢功能紊乱——老头儿这也是被兴奋着了。
温婉还发现他在提前做项目计划表,从人员到设备,一步一步的,打字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愉悦的光,就像古代要出嫁的姑娘在给自己绣嫁妆,一针一线里缝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温婉在心里暗笑,这个老头儿啊……
1加菲猫名言。
☆、祸不单行
就在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的时候,温婉被糟心事迎头糊了一脸。
老师去考察新设备了,学生们就有点放羊。
温婉翘着二郎腿,喝着珍珠奶茶,翻阅几个高影响因子电子期刊。突然她转动鼠标的手停住了,这篇发表在《美国医药》上的论文似曾相识——果然,第一作者是肖建。
第二作者竟然是白萍!
温婉再仔细看看,没错,就是自己帮忙的那一篇。想起那阵子压缩所有个人时间帮丫查资料、做实验助手的事,温婉一口浊气上涌,摸出手机给肖建打电话,“肖建,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王媛媛看温婉沉着脸,“怎么了?师姐。”
“没事。”温婉关了界面,走出去在大厅等着,看肖建从另一头匆匆走来,穿着实验服,戴着眼镜,还是那样的长身玉立、温文尔雅。
“怎么了?”肖建笑问。
“出去说。”温婉率先往外走。
在院子里小花坛边儿上,温婉停住脚,“我今天翻期刊,看到你发在《美国医药》上的论文了。”
肖建有点尴尬,“白萍论文不够,会影响毕业,但他们家这种情况……她想早点毕业回家帮忙。我想着,你学术好,不差这一篇的第二作者……”
一连串儿的质问就跟野牛一样,从温婉的胸腔往喉咙奔去:“所以你就替我做了人情?”“我科研好我就该扶贫?”“这是一篇第二作者的事吗?”“她一直追你,你说你们俩没关系,这是没关系的样子吗?”“要不要脚踏两只船踏得这么明显?”“你他妈把我当傻子了吧?”——然后所有这些就都卡在了喉咙口儿,把温婉的脸都憋白了。
温婉深深地吸一口气,面色平静地说,“肖建,我们分手吧。”
肖建抿抿嘴,微低着头,又抬起来,“婉婉,是我对不起你……祝你幸福。”
温婉看他一眼,把手插在实验服衣兜里,走回了实验楼。
目送温婉腰背挺直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里,肖建对着水泥板花坛里疯长的蔷薇又站了片刻,慢慢地走回了实验室。
王媛媛扭过从窗口探看的头,听见温婉开门,忙迎上来,摸摸温婉的珍珠奶茶,“凉了,我帮你扔了,换杯水吧?”
温婉摇头,“不渴,谢谢。”
王媛媛坐在温婉边儿上,“师姐,跟肖老师吵架了?”
“分手了。”
“啊?为什么啊?”
“时间长了,没感情了,维持着,没意思。”温婉到底没把论文的事说出来。
“是不是因为白萍插足?我早跟你说过不要太大度。”
“……行啦,预言家小姐,咱能让失恋人士耳根子清净一会儿,自己忧伤地舔舔伤口吗?”温婉手肘支在桌子上,撑着头。
王媛媛感慨地摇头,“这种时候,语言都是多余的。我虽然没法下碗面给你吃,但可以去红帽子买点黑森林蛋糕回来。吃完了,血糖上来了,就会发现,世界还很美好,男人没了再找。”
温婉点头,“有道理。”
刚才凭着一股子意气,完成了“分手仪式”,这会儿有点痛定思痛的意思了。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电影似的在眼前滚动播放:他带着围裙做饭,自己捣乱;一起出去旅游,车上把他胳膊压麻了;还有他写给自己的那些电子情书……不能再想了,温婉觉得胸口闷,看看表,实验结果还得等会子,“我现在就去买,你除了黑森林还要什么?”
“一起,一起。”王媛媛解实验服的扣子。
温婉问那边一直坐着充背景板的师弟张大伟,“大伟,你吃什么?”
张大伟连忙摆手,“我不爱吃甜食,你们女孩子吃,不用管我。”
“给你带一杯鲜榨果汁吧。”王媛媛说。
温婉、王媛媛出门,恰遇见郭顺铭教授。
郭顺铭是白萍的导师、周永年的师弟,人不错,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你们俩这是去摸鱼啊?小心我告诉老周。”
王媛媛笑嘻嘻地说,“您肯定没那么残忍。”
郭顺铭眯起他招牌的笑眼,“你们啊——”用手点点两个女生,“快去吧,去吧。”
温婉和王媛媛正要走,郭顺铭又问,“对了,你们荇黄素那个项目进展怎么样了?要进入考察了吧?”
温婉点头,“快了,应该。”
“嗯,跟老周说,回头用得着我们,吱一声。”郭顺铭道。
温婉和王媛媛道了谢,一同走出去。
“想来分一杯羹还得让我们谢谢他,真够可以的。”王媛媛抱怨。
“你不是平时老说‘思苏苏’人不错吗?”有时王媛媛会羡慕地说郭顺铭从国外回来给学生们带礼物了、他们实验室又聚餐了、老郭请学生们去k歌了之类,相对比,周永年就太过死板——他只会尽力多给学生些补助津贴。
“他不来抢夺我们的胜利果实,就还是好‘思苏苏’!”
温婉笑一下,王媛媛到底是家养的,一个锅里吃饭,很分得清内外。
俩人跑到学校附近的红帽子,买了几种甜点,再加上果汁,刚走到门口,电话铃响了,温婉接听,“你好——”
“我是,”温婉神色一变,“您说。”
“啪嗒”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
王媛媛瞪大眼睛,“怎么了?”
“老师出事了。”温婉呆愣愣地说。
☆、老师的离开
周永年是在横穿马路的时候被闯红灯的电动车撞飞的,恰巧倒在一辆拐弯的汽车前……
温婉、王媛媛来到医院,远远地看见师母梅晴被一个女警扶着,另外一个警察正在问她什么。师母佝偻着腰,全不是平时的样子。
温婉快步走上前,搂住师母。
“温婉,你老师——”梅晴沙哑着嗓子说。
温婉早已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王媛媛也在旁边哭。
安抚了一阵师母,温婉去见老师最后一面。
女警获知温婉只是死者学生,劝道,“还是不要看了,等整容完再看吧。”
温婉眼睛红红的,摇摇头。
女警只得让她进去。
看着面前形容皆非的老师,温婉想起第一次看见周永年的场景。
那时候温婉十二三岁,青春期新添了毛病,一到春夏之交,就咳嗽,中药汤、西药片、吊瓶针地折腾,好好坏坏,总不能根治。
温广鸣去探望,女儿老是这个林黛玉的样儿可不行,然后就把她带到了周永年面前。
其实温婉的中二病比咳嗽病要厉害得多,表面上老实巴交,心里看谁都不顺眼。温广鸣是亲爹,温婉尚要吐槽他“明明被时代抛弃,还假装自己抛弃了时代”,对周永年,就更不会嘴下留情。
一打照面儿,看着周永年洗得微微脱色的条纹衬衫,温婉就给他贴了标签——落魄骗钱的江湖郎中,自然也免不了哀叹一番自己亲爹的智商。
周永年看看温婉的舌头,然后切脉,左右手轮番诊了一回,问她,“晚上睡不好觉吧?”
来了,来了,肯定得说我多忧多思、失眠多梦,然后往“忧伤肺”上引。温婉对郎中们的套路门儿清。
“皮肤起疙瘩、起皮没?”
温婉撸起袖子,露出几个红点。
温广鸣皱眉,“忧伤肺,肺主皮毛,你这孩子哪那么大的心思啊……”
“季节性过敏!”看着小崽子一副意料之外的神色,周永年笑了。
温婉犹记得,春天的阳光透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老师的脸上和身上。那时候的老师,真年轻啊。
温婉上前,握握周永年冰冷的手,咬着下唇,走了出去。
警察把周永年的随身遗物移交过来。
一眼看见那张打印出来的荇黄素项目计划表,老头儿在人员设备等栏有的画了圈,有的画着叉。
温婉觉得自己又要飙泪,赶忙忍住,师母状态不好,好些后续事宜还得要人办呢:与交警和医院方面沟通、办手续,定殡仪馆,联系整容,发讣告……各种各样的事体。
就像有人说的:丧葬之礼的另一番意义在于,让生者忙乱,好使之无暇为失去至亲而过度痛苦——更何况是老师这种非正常死亡的情况。
好在a医大的相关领导、同事们,还有别的学生闻讯赶来。
温婉终于闲下来,专心陪伴师母。
梅晴哀伤地说,“本来说好放假一起去看晨晨的。”
周晨是老师和师母的独生女儿,在美国读大学,第二日下午才回到平城。她眼睛红肿、嘴上都是干皮,神情悲伤而疲惫,看见梅晴,扔下手里的包,两母女抱头痛哭。
追悼会上,梅晴和周晨作为家属,接受来宾的致哀,温婉等学生帮着维持秩序。
商逸来到温婉面前,她一身黑色衣裙,长发在脑后简单地绑个马尾,神情哀伤而平静,就像乔托壁画中的人物。
莫名的,商逸有点心疼,然而身份使然,并不能陪她待多久,毕竟今天是代表公司来的。
“你节哀。”
温婉点点头。
追悼会一项一项地进行。王平院士、校领导、院领导等先后致悼词:“周永年同志致力于呼吸道疾病中药研究近三十载,先后……”
第11节
耳畔听着人们对老师盖棺定的论,看着灵堂上悬挂的挽联“一生求索,尚有余憾;半世劳苦,但求心安1”,温婉缓缓地叹口气。
追悼会结束后,宾客都走了,只留下了本校的老师和学生,送周教授最后一程。
温婉的身侧走的是段融。没想到,他也留下了。
段融看到温婉,只微微地点下头。
温婉欠身致意。
一切结束,师母和师妹被校领导安排人送回家,那是属于家人的空间和时间,温婉等都没有跟上去。
把该送的人送走,有的叮嘱,有的道谢,再回头,温婉又成了留到最后的人。
车这两天被帮着办后事的师弟师妹们征用了,温婉正要抬手拦出租,没想到肖建开车过来,“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们也辛苦了,我打车回去就好。”温婉温和地对车上的肖建和白萍说。分手才不过两三天的工夫,这会儿竟然觉得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当时的愤怒、郁闷全都不见了,人的情绪还真是奇怪。
肖建抿抿嘴,正待说什么,后面一声汽车鸣笛,缓缓滑过来一辆外表低调的奔驰车。
与打开车门走出来的商逸对视一眼,又看看温婉,肖建开车离开。
温婉坐上商逸的车。
商逸找了首舒缓的音乐放着,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走思。
最拥堵的路段还没过完一半儿,商逸扭头,温婉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趁着红灯,商逸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她身上,又打量她一眼。
温婉皱着眉,嘴微微嘟着,像是忧虑,又像是不耐烦,一点都不恬静,跟她醒着的时候常戴的微笑面具,还有对着自己时偶尔露出的嘲讽、认真或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很不一样。商逸觉得,睡着时的表情才是她真实的样子,五分忧虑,三分烦躁,还有两分稚气。
不知过了多久,温婉醒来,扭扭发麻的脖子,迷瞪着眼,有片刻的惺忪,然后才意识到还是在商逸的车上。
看看窗外,“到了?怎么没叫我?”
“堵车,也是刚到。”
温婉解开安全带,把外套还给商逸,“今天谢谢你了。”
商逸“嗯”一声,也只有今天她才谢得真心实意些,“快回去吧。”
温婉上楼,开门,踢了脚上的鞋,不经意抬眼,时钟已经指向了十——路上堵了好几个小时?
走到窗前,商逸的车正在缓缓离开。
1本句化自王选先生的夫人陈堃銶为其写的挽联“半生劳苦,一生心安”。
☆、树倒猢狲散
周永年葬礼完了,但身后事没完。
他虽然没有皇位要传承,但还有项目,有一堆的学生。对于前者,是云山雾罩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后者则是带些凄凉色彩的“各自去寻各自门”1。
事情已经如此,“改朝换代”是势在必行了,但温婉还是忍不住地伤感。
当年高考选了a医大,而且是变态的本硕博八年,虽然彼时的温婉不承认,但怎么会与周永年没有关系呢?
中二病还没好的温婉在笔记本上写,“科学家是中华的脊梁”,后面描了三个粗粗的感叹号。
当时听说了温婉的高考志愿,周永年并不意外,“这个孩子适合做学术研究。”
听了这话,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温婉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迈上了科学家之路。
想着想着就鼻子发酸,温婉赶忙打住。
王媛媛走过来,小声跟温婉嘀咕,“你说我该选谁当导师啊?”
王媛媛已经是博士最后一年,转过年来就毕业了——最重要的一关毕业论文还没弄好,答辩也没进行,结果导师没了……
“郭师叔,嗯,看着倒是不错,但算盘太精了。”王媛媛噘着嘴。
“那就蒋老师。”温婉说的是四楼的另一位差不多方向的博导蒋淑敏。
王媛媛连连摆手,“蒋老妖——我怕自己hold不住啊。”
“赵老师、孙老师你估计嫌资历不够,秦老师倒是资历够老,在圈里也有名气,但他的学生太多了。”数一数,一共就这么点儿人,温婉摊手。
“唉!还是你好命啊,我这是前路茫茫!”温婉知道王媛媛说的不只是导师的事,还有工作。
温婉学术好,博后两年作为过渡,然后就会留校任教。博后的导师又与博士导师不同,前者关系松散,是所谓“合作关系”,而且不关系学位、毕业这样的大事。
温婉道,“你又不愿留在学校教书。”
“那是因为我没法留在本校!”王媛媛翻个白眼儿,“师姐,你这种永远处在‘实验组’的人,简直太讨厌了!”
如果是以前,温婉可能会皮一句,“我也不想的。”现在她对师妹的玩笑话,却只是摇摇头,“其实以你的性子,或许去企业更好。大型药企,国资的、外资的,还不是任你选。”
“哎,你说我要是去盛美怎么样?”王媛媛眨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睛问。
想想商逸的布局,温婉认真地回答,“其实还不错。”
“嘁——”王媛媛自己先否了,“才不去给你打工,商少奶奶!”
温婉推她,“干活儿去!干活儿去!别跟这儿给我瞎扣帽子了。”
王媛媛最后给她透个信儿,“听说郭顺铭很有意接手荇黄素这个项目。”
温婉点点头,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