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抚痕-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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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惋惜肯定是假的,但他支持他所作的任何决定。
毕竟郑劼是马富海伤医事件的受害者,他被自己治好的患者刺倒在了血泊里,极为凶险地在鬼门关边走了一遭……
即使他选择离开一线,离开心内科,那也无可指摘。
但是,郑劼如今选择了回来。
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翻滚,当然更多的是喜悦、是钦佩、是感慨。
他由衷地回复道,【实在是太好了!】
郑劼稍微解释了一下,【其实出院的时候我就想好要回科里了,但家里面担心我,始终不太同意,所以就拖了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疫情来了,你去W市支援抗疫,凯亮他们除了平常的工作,还要额外参与医院的防疫,科里的病人也都很难。这种时候,我觉得我必须得回来了。】
只是两段消息而已,他说得相当简单。
可宋延知道,这一切从来都不能用“简单”二字来形容。
在这种时候回到心内科,郑劼需要面对的不仅是被患者刺伤的心理阴影,还有特殊时期繁重忙碌的工作、甚至是可能感染新冠的风险……
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些。
但是,属于医者的仁心、责任与使命,让他最终做出了这个选择。
握着手机,宋延感慨万千,他打了很长的一段话。
可还没等他发出去,郑劼的新消息就跳到了另一个话题上。
【对了,上午院里培训我穿防护服,可费劲了。穿脱麻烦不说,穿上之后干什么都格外费力。我光是想到你在W市都是穿着防护服工作,就觉得太不容易了。】
宋延愣了愣,看着自己编辑框里的消息,感觉再发出来好像就有点奇怪了。
郑劼发消息的速度真快啊……
他有点好笑地微勾唇角,转而回答道,
【还好,现在其实已经习惯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W市和S市目前的情况。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结束对话前,宋延又想起了刚刚没来得及发出的那一段话。
再打一遍显然没有必要了。
于是此刻,千言万语都汇成了发自内心的四个字。
【欢迎回来。】
对面的速度依然很快,回复几乎是立刻就弹了出来。
【等你归来!】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时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就像人类文明最初的标志是“一段愈合的股骨”。
艰难时刻,我们鼓励着别人,然后又被别人鼓励着。
最近疫情又有点冒头了,但还是希望宝子们都健健康康,天天开心,么么么么哒~
第140章 梦魇
浴室里雾气朦胧; 水汽氤氲。
用浴巾擦干身体,再用毛巾反复擦拭湿发时,顾凝忽然感觉举起的两只手臂有些酸痛。
不是很强烈的痛感,带着点儿酸胀; 隐隐的; 时有时无。
她于是就没怎么在意,照常抹身体乳; 吹干头发; 做晚间护肤。
一整套洗漱结束; 她重新回到书房,继续加班工作。
今天是顾凝居家隔离的第十天了。
如果情况一切正常; 之后的第二次核酸检测结果还是阴性; 那四天之后,她就可以彻底解除居家隔离。
终于快要熬出头了……
计算着日期; 她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虽然解除隔离后还是得居家办公、尽量减少外出; 但至少可以证明她没有感染新冠,不需要再惴惴不安。
宋延也不用那么担心她了。
他今天是夜班; 刚刚临接班前还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报备日程; 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还不忘说几句俏皮话哄她开心。
自从知道她居家隔离,他每一天几乎都是如此,把工作以外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顾凝感动却也心疼地想着,等她解除隔离之后,宋延终于可以留些时间给他自己了。
……
温控开关闭合; 书房内的饮水机开始加热; 发出些许声响。
但书桌旁顾凝的注意力丝毫没有分散; 仍然停留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之上。
她目前主要忙的案子属于投融资纠纷; 现在正在看当事双方之前签署的交易文件。
几个协议加起来有五百多页。
远远看去,一行行英文字母像小蚂蚁似的,密密麻麻。
顾凝靠着椅背,一边阅读,一边标注出重要的信息。
本来计划今晚睡觉前把违约责任这部分看完的,可是,看着看着,她逐渐感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在状态。
大脑像装了浆糊似的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太阳穴还不时突突地一跳。
之前手臂上的酸痛也愈演愈烈,就是很不舒服。
顾凝一开始还打算坚持着按计划看完,但随着身体上的不适越来越强烈,她的思维不再清晰,无法继续保持专注了。
而最让她感到不妙的是:她的眼皮开始隐隐发烫,呼吸也因为热气变得格外明显。
——这都是她从小到大、发烧之后才会有的症状。
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悄然浮现。
顾凝起身走到主卧,在柜子里翻出医药箱,找到体温计。
测量体温的五分钟里,她心慌意乱,如坐针毡。
怎么会,不应该啊……
距离她去客户公司开会已经有十几天了,之前她的身体状况明明一切正常,为什么会突然开始不舒服?
三级密接的感染率不是很低吗?自己全程做了防护,难道还是被感染了?!
感受着越来越烫的呼吸,她心乱如麻,止不住地胡思乱想。
这五分钟变得格外漫长、却又好似很短暂。
计时器的铃声响起,顾凝抿了抿嘴角,从腋下取出了体温计。
迎着灯光,她辨认着水银柱对应的刻度。
——37。4℃。
自己真的在发烧。
有那么一瞬间,顾凝感到头皮发麻。
缓了几秒,忍着胳膊的酸痛,她甩了甩体温计,重新量了一遍体温。
和上次并不完全一致。
这一次,是37。5℃了。
身体因为发烧逐渐泛起隐隐的冷意,但她此刻的心情却比身上的冷意还要寒上几分。
她甚至感觉,如堕冰窟。
发热是感染新冠的典型症状之一,她有可能的病毒接触史,而且还不断有新闻报道过:新冠病毒的潜伏期有时会非常长……
拿着体温计,顾凝痛苦地闭了闭眼。
她无法抑制地害怕——她害怕自己真的感染了新冠;她害怕自己病情严重,成为重型或危重型,有生命危险;她更害怕自己的身边人,尤其是父母和宋延为她担心。
而且,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一劫了。
又惊又惧,再加上希望落空的巨大反差,她的心情被这些负面情绪拖着沉到了底,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更是混乱成一团。
放□□温计,她抱膝坐在床边,默默地环住自己……
现在太晚了,先睡觉吧。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顾凝渐渐回神,无力而颓然地决定道。
如果能够睡着,明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量体温。
一旦还在发烧,那就立刻联系防疫部门。
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关上了房间的灯。
然后,躺进床里,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住。
……
夜色深幽,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投射在主卧的大床上。
顾凝皱着眉心,在厚厚的羽绒被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原本以为今晚很难睡着的,但辗转反侧很久后,她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梦。
然而,今晚的梦里并不是预想中的逃避之所。
恰恰相反,在梦里,她被可怕的梦魇缠住,被迫陷进了更深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顾凝梦见自己躺在陌生的病床上,身边围着各式各样的检测仪器。
尖锐而急促的警报声在耳边此起彼伏,有看不清面容的医生冲过来大声喊着:
“快!她要不行了……”
顾凝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挣扎着,用尽所有力气尝试,喉咙里却只是响起“嘶嘶、嘶嘶”的气音。
而力气很快耗尽,她的意识又渐渐模糊……
周围的场景飞一般地陡然变换。
意识恢复之时,顾凝发现自己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雷雨之夜。
鼻间闻到令人作呕的酒气,她一扭头,就发现王津铭正狞笑着向她扑来。
她惊惧到了极点,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他如钢筋般箍在腰间的手臂。
王津铭嘴里的酒气喷洒在她的脖颈,顾凝紧咬着牙,感受到了无尽的屈辱。
一切似乎都那么真实。
她在绝望之中摸到了那个救命稻草般的牛奶杯;她喘着粗气在楼梯间里逃命一般地奔跑;她没有半分犹豫,一头冲进了兜头而至的大雨之中。
倾盆雨幕里,顾凝很快浑身湿透,冰冷的雨水透过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传递着寒意。
而在卧室的大床上、蓬松的羽绒被下,她无意识地抓着被角,瑟瑟发抖……
寒夜漫漫,这场可怖的、痛苦的梦魇好像根本没有尽头。
恍惚间,顾凝又发觉自己突然身处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和医院很像。
这里似乎就是医院的走廊。
可非常奇怪的是,这条走廊的四周、尤其是尽头,全都是刺眼的、强烈到不正常的白光。
她忍着强光,睁大眼向远处看去。
一个她熟悉至极的、挺拔如松的背影忽然出现在十几米外的前方。
顾凝心中一喜,激动地喊他,“——宋延!”
但前面的男人却置若罔闻。
不仅如此,他反而迈开长腿,快步向走廊尽头的巨大白光中走去。
顾凝慌乱起来,她想要快跑着去追上他。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整个人像被定在原地一样,完全动弹不得。
“宋延!等一下!宋延!”她着急地大声呼喊着。
但男人却头也不回,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迈着越来越快的脚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然后,消失在那团巨大的、刺眼的白光之中。
“————宋延!”
顾凝从没有听到过自己发出如此凄厉而绝望的声音,她甚至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
男人的背影彻底在空旷的走廊上消失,再也看不见了。
只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人。
而在主卧的大床上、冰冷的月光里,
顾凝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
W市金银潭医院北三楼。
进入病区之前,一同值夜班的护士曾在穿防护服的时候小声自言自语:
“希望今晚是个太平的夜班吧,拜托拜托!”
然而,现实却事与愿违。
今晚的病区内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半点“太平”可言。
“宋医生,17床的心率突然不好,血压也开始下降了!”
眼前的病人做完吸痰后血氧饱和度终于回升,宋延稍微松了口气,对讲机里就响起了护士焦急的呼叫声。
他立刻向17床快步跑去。
床边检测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病人的心率飞速地下跌着。
“得立刻做心肺复苏。”
宋延迅速判断着,同时双手交叠,五指相扣,在病人心胸处用力按压。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规律的按压都用尽全力。
但是旁边检测仪器的警报声始终滴滴嘟嘟地响着,即使在心肺复苏的帮助之下,患者的心率依旧不行,血压怎么都上不去。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去甲肾上腺素两毫克,百分之五葡萄糖、四十八毫升、泵入。”
保持着按压的频率和力度,他微喘着气,清晰地向护士下达着指令。
“收到。”护士立刻起身准备抢救药物。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完毕。”
“去甲肾两毫克,百分之五葡萄糖四十八毫升,微量泵泵入完毕。”
护士将抢救药输入了患者体内,宋延一边持续按压,一边注视着检测仪器。
不行、还是不行……
他已经连续做了十几分钟的心肺复苏了。
病区里本来很冷,可因为持续的剧烈运动,他的身上、额头上逐渐开始冒汗。
手臂渐渐地酸痛起来,宋延咬着牙,努力保证手上的动作不变形。
“你休息一下,我来换你。”另一个值班的医生出现在病床的对侧。
宋延点点头,移开手,另一双手迅速接上了按压。
经过长时间的弯腰发力,乍一起身,手臂和腰间的酸麻同时传来。
宋延稍缓了几秒,才能彻底地直起腰身。
就这样,他和另一个医生每人十分钟,交替着做了一个小时的心肺复苏。
而在他们的不断按压下,检测仪器上的第一行数字保持在了65左右。
但是,患者的心率却始终都没有出来。
这意味着,他的心脏一直没能恢复自主跳动。
他的生命仍然是在靠他们的按压苦苦维持。
尽管手臂已经开始隐隐发抖,尽管防护服里早已汗流浃背,但宋延和另一个医生默契地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坚持……
又是十分钟过去,宋延看着监测仪器,准备再次接班做心肺复苏。
然而,屏幕上的线条陡然出现变化。
“室颤了!准备除颤,非同步两百焦!”他迅速扭头对护士说道。
除颤仪很快就被推了过来。
“非同步两百焦,除颤准备完毕。”
“来!”
一下,在除颤仪的脉冲电流下,患者的上半身从病床上弹起,又重新跌落。
宋延立刻接上胸外按压。
两下、三下、四下……
除颤、按压、除颤、按压……他们拼尽全力想要让患者恢复心跳。
然而,二十多分钟后,在抢救了近一个半小时后,检测仪器屏幕上的心率终究还是变成了一条彻底的直线。
“17床走了……”
护士靠在除颤仪旁,垂下眼眸,喃喃地说着。
而宋延和另一个医生站在病床的两侧,都陷入了沉默。
*
病区的走廊里,两个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正拖着移动病床,将17床的患者运走。
三人错身而过时,宋延扭头看向了窗外。
直到病床移动的滑轮声消失,他才收回没有焦点的视线,重新落在手中的记录表上。
他刚刚补完17床的抢救记录。
几百个冰冷而苍白的文字,记录了一条生命的消逝……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宋延的心口蓦地抽痛了一下。
17床的患者是一位62岁的老先生。
他的话很少,总是在叹气。
但每次查房,他都十分配合,还常常点着头说“谢谢医生”。
明明此刻关于他的记忆还那么鲜活,可他却已经……
宋延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他把记录表翻到最后,找到了夹在其中的一张病区病人名单。
拿起记号笔,拔掉笔帽,他缓缓涂掉名单中17床患者所在的那行。
床号、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基本病情……
原本的白纸黑字,被深色记号笔的笔迹逐渐覆盖。
涂到最后,他的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护目镜里满是雾气,防护服下的额头、脖颈也是一片潮湿。
不断有水滴滴落。
宋延知道,那是刚刚抢救时、持续做心肺复苏时累出的汗水。
但是,微咸的水珠从额边滑落,划过脸颊,最终消失在脖颈。
像极了一滴滴眼泪。
苦涩至极。
第141章 火烧云
凌晨三点多; 金银潭医院北三楼的病区内灯火通明。
这个注定不太平的夜晚,仍然没有结束。
“值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