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齐眉-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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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着脸看着谭金时,哪还有半点白日里在摊子上的爽朗快活,反而目光阴沉沉的,
“你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送回来的那些是什么东西。”
谭银声音微沉,看着谭金说道,
“大哥,以前你让我替大人办事,顶多就是走些漕运上的私货,就算抓住了也不过是银钱上的事情而已,可是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东西!”
“你们把那些东西运出去,是打算给谁?是给西北的叛军,还是南地的乱臣,还是北狄……”
“阿银!!”
谭金厉喝出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谭银脸色变了变,却依旧丝毫不退,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谭金:“我当然知道,反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寻常私盐矿物也就算了,可那箱子里装的却不是那些东西,那可是宿……”
“够了!”
谭金没等谭银说完,就直接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脸色格外的难看,“我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当然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可是我能怎么样?”
“早在我当初上了这艘船后,我就没有机会再下来了。”
“我已经尽量不去沾手这次的事情,也不想把你和爹娘拖进水里,可是高老板被人刺伤,那批货又只有我经过手,这次交货的事情只能我去。”
“大人已经点了我让我前往,连接货那边的人也知道我是谁,我难道还能够拒绝的了吗?我要是真的拒绝了,甚至不肯前去,你和爹娘一个都活不下来!”
谭金低声道,
“阿银,我也是迫不得已。”
谭银紧紧咬牙,他知道漕运司的水极深,而谭金早年一脚踏进去后,再想出来就已经很难,他们早就已经跟温家,跟整个漕运司绑在了一起。
同条绳上的蚂蚱,要么一起飞,要么就只能被砍断了手脚折了翅膀,从绳子上甩下来摔的粉身碎骨。
谭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理智却告诉他这事不能干:
“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东西真的不能碰……而且他们是运去北狄,你知不知道那东西一旦落进北狄手里,就会成了大晋将士将来勾魂索命的东西。”
“将来他们若南下进犯,战事一起,你会害死多少人,要是被人知道是你送去的东西,就算是死了咱们谭家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谭金脸色乍青乍白,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他早就已经没了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谭银低声道:“阿银,我知道这事不对,也知道不该碰那些东西,可是这次不送不行。”
“大人那边已经交代下来,我若不去根本没有活路,你听我说,就这一次,我跟你保证就这一次,以后我绝不会再插手这事情。”
“大哥……”
“好了,你替我好好看着那些东西,别让人发现了,等后天夜里我将东西送出城去就没事了。”
谭金不给谭银说话的机会,说完之后就直接转身,
“你别惊动了爹娘,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住惊吓,我先走了,后天夜里我再过来。”
谭银急声想要说话。
那边谭金却是转身就走,而谭银又怕惊动了早已经休息的父母,只能将想要追上去的动作停了下来,下一瞬朝着身旁的石墩狠狠踢了一脚。
“砰”的一声,那石墩滚了起来。
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石墩压了下来,抱住之后朝着不远处的隔间看了过去。
见那边依旧安静至极,偶尔还能听到一点点鼾声。
谭银这才放心下来,小心翼翼地将石墩放好之后,人却满是郁气。
他站在原地,月光之下,脸上满是纠结之色,显然对于谭金所做的事情极为不认同,可是谭金又是他兄长,而且有些事情也不是他一人就能推脱得过。
谢云宴隐在院墙阴影之中,微眯着眼看着谭银在院中满是烦躁地走来走去,不时还朝着自己脑袋上挠上一把的谭银,发现这人好像是真的烦心至极。
白日里他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谭银察觉,可此时他已经看了半晌,谭银却依旧半点反应都没有。
谢云宴脑海里想着刚才谭银说了一半的话,他说那箱子里装的是“宿……”,虽然被谭金很快打断,可是他却提到了北狄,甚至还提起了战事。
他心中思索,什么东西送往北狄之后,能成为勾魂利器,甚至危及到大晋将士、左右战场?
谢云宴想了半晌,那唯一能与之有关联的东西,却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
那漕运司上下的干的事情就远非只是贪腐而已,他们要真是碰了那东西,甚至还私通北狄,那他们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谭银转了一圈,到底不知道该怎么劝谭金,他低喃说道:“不行,不能将那些东西送出仙阳……”
“你要是不将那些东西让谭金送出仙阳,你们一家四口就得先没了命。”
“谁!”
谭银猛的抬头朝着暗处看去,就见谢云宴从阴影出走了出来。
他未曾蒙面,也没遮掩身形,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谭银面前时,丝毫不像是夜探谭家被人发现。
谭银紧紧看着谢云宴,目光落在他那张脸上,很快就将人认了出来:
“是你?”
他还记得,眼前这年轻人来过摊上吃过东西,当时与他同来的还有位夫人,他还将他们关系认错了。
这二人说的是京中官话,容貌又长得极好,所以他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你怎么会在这里?!”
谭银满是警惕地看着谢云宴,身形微弓时,就想要朝着谢云宴动手。
谢云宴却半点不惧:“你要是想让谭金送死,那就朝着我动手,惊动了你父母和周围的人,就算你能拿下我,温志虎知道消息走漏,也不会留你们性命。”
谭银脚下一顿。
谢云宴平声道:“我叫谢云宴,来自京城。”
谭银闻言睁大了眼,眼里划过忌惮。
“看来谭金应该跟你说起过我,既然如此,那后面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谢云宴神情淡然地看着谭银,
“我此次南下,是奉皇命调查漕司跟北狄勾结一事,也是为了官船上那批不该出现在仙阳的东西。”
“温志虎胆大至极,通敌叛国,仙阳城外也早已经有人围守。”
“谭金一旦将东西送出仙阳,便会被人擒获,而到时候他的罪名,想必你应该清楚,私自勾结北狄,贩卖朝廷禁物,罪诛九族。”
谭银听着谢云宴的话后,脸色瞬间苍白。
他当然知道谢云宴是谁,也听谭金说起过他的身份,谭金告诉过他,说京中有个大官来了仙阳,还说温大人和高老板为此还小心试探过好几次。
温大人被人行刺的时候就是被他所救,而谭金刚才还跟他说,这个人不是冲着漕司而来,可转眼间谢云宴就站在他跟前,毫不掩饰地告诉他。
他是奉皇命来查漕运司与北狄勾结之事。
这些话要是换成是其他人来说,谭银是半个字都不相信,可是谢云宴……
谭银紧紧握拳:“我是听大哥说起过谢大人,可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云宴见他否认也没恼怒,只是对着他道:
“你觉得我敢直接来见你,还将谭金的事情点出来,会没有一点儿证据吗?若非知道谭金有问题,我怎会查来这里?”
谭银背脊一僵,定定看着谢云宴。
谢云宴说道:“刚才你跟谭金说话的时候我也听得清楚,谭金被温志虎所惑,忘记他自己是大晋人,可你却还记得戍边战士的凶险。”
“你应该知道我出自萧家,萧家祖祖辈辈都征战沙场,护卫大晋边疆,看在你未曾生出过叛国之心,我才会直接露面给你一次机会。”
谢云宴说完之后,顿了顿,
“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我,告诉谭金和温志虎今夜的事情,可你要知道,一旦你手中那批东西送出仙阳,谭金,你,甚至你们整个谭家就都会成为大晋的罪人。”
“那些战死沙场的冤魂,那些死于北狄铁蹄之下的百姓,将来大晋丢失的寸土寸地,全都会成为你们的孽债。”
第337章 财可通神
谭银浑身发冷,那皎白月光落在身上时,院中影影绰绰的黑影,仿佛都是谢云宴口中战死的冤魂,枉死的百姓……
夜风一吹,他后背之上全是冷汗,脸色也跟着煞白。
他本就不愿意谭金去做那事,如今被谢云宴这一说,心中那丝不愿更甚,只是眼前这人于他而言终究陌生。
他一时间也难以决定,到底要不要信他。
谢云宴也没催促他,只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抉择。
许久之后,谭银才低声道:“朝中真的在查此事?”
“我没必要骗你。”
谢云宴淡声打破,
“大晋和北狄本就是世仇,之前我在西北赈灾时就曾围剿过一批戎狄之人,那时就已经觉察出不对,陛下也早就知道漕运司的人生了异心,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仙阳逗留这么久?”
他睁眼说瞎话时,神色却格外淡定,丝毫看不出来这些不过是他临时编出来的说辞。
查贪污,跟查叛国,完全是两个概念。
谭银未必会在意贪污的事情,可他对于叛国却还有些底线,否则之前也不会主动劝谭金放弃这次的事情,还跟他起了争执。
谢云宴就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才以北狄勾结之罪来诓谭银松口。
“朝中早就得了消息,有人与北狄私下勾结,陛下派我南下也就是为着此事,刚好我来时就撞上了漕司押送这批东西……”
“那天追查这些东西,惊动了温大人的,就是你们?”谭银惊声道。
谢云宴知道他误会了,却没有解释,只点点头道:“那天本就想要劫走这批东西,只是出了点意外,才暂时留在温志虎手上。”
“我原以为他会放在漕司府衙或者温家,没想到居然送到了你这里来。”
果然,谭银听了他的话后,脸色血色尽消,他以为谢云宴早就已经知道那批东西是什么,也以为他是一路顺着东西才追查过来。
他神色苍白,半晌才低声道:“那你今天找我是想要干什么?你别想要我出卖我大哥,不可能……”
谢云宴听到他松口,心中更稳了一些。
他不怕谭银怕,就怕他什么都不怕,露面本就是冒险的行径,试图说服谭银也只是尝试一下,要是谭银不肯回头,他只有动手杀了他。
眼下他愿意松口,就代表还有的谈。
谢云宴不着痕迹地将置于身后腕间的短弩收回了袖中,长袖一挥时,丝毫不露痕迹。
“我没想让你出卖谭金,只不过是想要给你和谭金一个活命的机会。”
谢云宴上前几步,走到谭银对面停下,
“之前谭金掺和的那些事情,顶多就是为着银钱,就算查了出来也只是落个贪腐罪名,且他所做的那些不过是奉命行事。”
“只要他愿意成为证人,指证漕运司上下,帮着陛下查清漕司与北狄勾结之事,便能戴罪立功。”
“贪腐之事不可能追究所有人,届时只要他将这些年所得财物如数返还,我便能保他和你们谭家上下不被此事牵连。”
谭银闻言瞪大眼:“真的?”
谢云宴道:“我没必要骗你。”
“去年西北旱灾彻查贪腐的案子,你应该听说过,我和陛下可曾对西北官员赶尽杀绝?”
谭银闻言想了想去年的事情,那场旱灾和地动之后,雍、梁二州官员贪腐的事情闹得太大,而谢云宴杀伐果断,的确是弄死了不少人。
可实际上算下来,最后查抄的大部分都是为首的那些官员,还有一些罪名较重的,反而是那些手下的人,只要归还了贪污的东西,大多都是高拿轻放,未曾全数追究。
庆帝和谢云宴都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更何况雍、梁二州贪腐的事情牵涉的人员太多,要是都杀个干净,一时半刻根本找不到那么多合适的人替补。
所以才会杀一批重罪的,放一批罪行较轻的,只罚没钱财,或贬官,或斥责,便将事情揭了过去,而这些事情,也成了谢云宴说服谭银的证据。
谭银果然听完谢云宴的话心动。
他对于钱财之事本就不那么在意,否则也不会心甘情愿跟在父母身旁,替谭金做这些私底下的事情。
他早就已经觉得不安,总怕谭金出事,更何况如今朝中已经知道漕运司跟北狄勾结之事,还派了谢云宴来查。
一旦真的出事,谭金必死无疑。
谢云宴见他脸上神色变幻不断,继续道:
“你好好想想,是要任由谭金继续下去,回头被温志虎他们推出来做了替死鬼,拉着你们谭家上下陪葬,还是愿意跟我合作。”
“能不能保谭金和你父母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谭银紧紧捏着拳心,心中挣扎,半晌他才抬头看着谢云宴:“我凭什么信你?”
谢云宴微侧着头:“你只有信我,不是吗?”
“温志虎对谭金只有利用之心,对漕运司来说,他也只不过是一颗稍微好用一点儿的棋子。”
“你该明白那些东西一旦送出城,谭金就再也没有了回头路,从此往后就算想要反悔也只能跟着温志虎他们一起船翻人毁,而且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东西下落,就不可能空着手离开。”
他突然朝着不远处低喝了声,
“元福。”
元福和朱三早就已经察觉到谢云宴跟谭银动静,两人都隐在暗处。
此时听到谢云宴唤他们,元福和朱三都是直接翻身出现在房顶和墙边。
两人脚下轻点便转瞬到了谢云宴身旁,而谭银看到他们身形时,心中一骇。
他自认功夫不错,可是却没察觉到这院子里居然还有旁人,眼看着突然出现的那两人,谭银甚至怀疑还有其他人也都隐在暗处。
他今夜要是不答应谢云宴,恐怕难以活下性命。
谢云宴静静看着谭银,哪怕什么都没说,可威胁的意思却很清楚。
谭银紧抿着唇许久,才沉声说道:“我知道萧将军的事情,也知道萧家重恩义,我答应替你做事,可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如何要保住我大哥的命。”
“否则我就算是拼了一条命,也绝不会放过你。”
谢云宴闻言粲然一笑:“当然。”
元福和朱三都没想到,谢云宴居然能这么容易说服了谭银,就连谢云宴自己也没想到,今天夜里这场夜探会有这种收获。
他让朱三守在院外,防着有外人进来,也同样是看着谭家老两口免得惊动了他们,而他则是带着元福一起,跟着谭银去了谭家这宅子后院的地窖。
那地窖位置极为隐蔽,藏在谭家后厨的米缸下面。
拉开隔板,露出下面的梯步,谭银手中提着油灯说道:“东西就在下面。”
谢云宴没先进去,只朝谭银看了一眼。
谭银明白谢云宴是不放心他,也没迟疑,自己先提着油灯朝着通道下面走了进去,谢云宴和元福这才一前一后地跟了进去。
那梯步往前延伸了很长,一直朝下走了许久才到了底,谢云宴皱眉:“这地窖怎么这么大?”
谭银抿抿唇:“是我大哥让人挖的。”
他指了指周围边缘,
“先前这边地窖只有一尺长宽,能够放一些闲置之物,后来大哥寻人偷偷将地窖扩宽,直接将这边宅子的后院到前院掏空了大半。”
“平日里漕司那边有时候走运货物,遇上朝中严查,或者是有时候要瞒着其他人眼睛时,大哥就会将东西送到这边来暂时存放,然后借着后面的河道直接运送出城,或者送去码头。”
谢云宴听出了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