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齐眉-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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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不敢,只是他毕竟是萧家养子……”
“养子又如何,他姓谢,不姓萧。”
庆帝轻飘飘的扫了冯唤一眼,
“萧家之事已经盖棺定论,该问罪的问罪,该追封的追封,朕也从未亏待过萧家半点,况且若论忠耿,这朝中有谁能比得过萧家教养之人?”
庆帝从不怀疑萧家人的秉性,更何况朝中那些人安逸太久,那些老臣多是两朝元老,门生遍布朝堂,上下沆瀣一气几乎将他这个君王都架了起来。
凡他所做之事,都得他们准允,一旦与之利益相冲,便有千万条理由拒绝,甚至想尽办法的阻拦,联合朝臣扣他昏聩无能之名逼他退让。
以前庆帝虽然恼怒,却还想着徐徐图之,可是这次赈灾之事那些老东西互相推诿,请辞威逼甚至还用些莫须有的借口逼他收回成命,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般大逆不道,彻底激怒了庆帝。
君弱臣强,君强臣弱。
他需要一柄刀,一柄足够锋利而又听话只能为他所用的刀,让他去劈开如今朝局,让朝中换血。
庆帝垂眼看着杯中茶水,神色微闪。
只希望那谢云宴别叫他失望。
……
庆帝眼中的刀在出了御书房后,脸上那憨直忠耿就散了个干净。
他等在六道门下,红衣青佩,倚于褐色门墙上时,引得周围路过的小宫女纷纷侧目,而薄膺出来时就看到这幅场景,见他拱手叫了声“相爷”。
薄膺走到近前:“六公子不去唱戏,当真可惜了。”
谢云宴丝毫不恼:“不及相爷老道。”
一大一小两个狐狸彼此暗讽了一句之后,都是冷哼了声。
薄膺是没想到谢云宴会赶巧在这种时候进宫,还拿着灾民的事情捅了庆帝的死穴,而且刚才在殿内这狼崽子行云流水以退为进,明明心眼多成了窟窿,却偏还显得毫无心计城府。
一点点磨掉了庆帝的疑心和试探,让得他那般多疑之人,都被糊弄了过去。
薄膺看着他道:“你在这等着老夫,就不怕被人看到。”
谢云宴扬唇:“陛下下旨让我赈灾,让相爷安排粮草之事,还让我多与相爷商议,我不过奉旨办差罢了,就算有人瞧见又能怎么样?”
若有不服,找庆帝去。
薄膺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话气笑:“你倒是懂得拿着鸡毛当令箭!”
“京郊那些灾民是哪儿找来的?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人,且赈灾之事人人盯着,你若找人假冒万一穿帮,到时老夫可帮不了你。”
“相爷放心,那些都是真的灾民。”
他就算要糊弄庆帝,也不会把自己的把柄递到旁人手里。
谢云宴只不过是让人混进了兴鹿,再引着一群灾民提前到了京郊而已,至于别的事情,他什么都没做,就算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薄膺闻言这才放心下来:“算你小子聪明。”
两人相携朝着宫外走时,并肩而行却留了些距离,一个满脸疏离,一个板着脸毫无笑意,任谁瞧见二人时都只会觉得他们关系不好。
谢云宴说道:“这次的事情多谢相爷援手。”
“老夫没帮你什么,倒是你,让老夫刮目相看。”
劫了何家,火烧码头,抓了方隆捅破囤粮之事,一步步将事情推到他想要的局面。
薄膺问道,“豫国公走运私盐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
谢云宴没隐瞒:“机缘巧合知道,所以顺道推了一把。”
“你这一把,可是将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那总好过他当初踩着萧家尸骨,想将我们推进无底深渊来的强。”
谢云宴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神情坦然,“盐铁之事是他自己做的,方隆所说也无一句是假的,我可没冤枉他什么。”
他不过是将掩藏起来的真相掀出来罢了,可豫国公当初对萧家时……
谢云宴冷笑了声,萧家那么多条性命,临川那么多枉死之人,哪怕剐了豫国公一身皮都不够。
薄膺对着他冷然模样,一时间也是沉默下来,半晌他才说道:
“老夫知道你心中所想,只是有些事情徐徐图之,切莫操之过急,他并非是罗瑜之流,要么不动,要动就得一击毙命。”
“否则虎若反扑,必伤人命。”
谢云宴眉眼温顺下来:“我知道,相爷放心,我不会冲动的。”
薄膺看着眼前少年,很难相信他还不到二十,稚嫩和冲动在他身上丝毫不见,其实有时候他挺羡慕萧家,虽然萧缙等人没了,可有一个苏锦沅,又有一个谢云宴。
他心中轻叹了声,开口说道:“赈灾不是易事,疏散灾民更不容易,你有何打算?。”
谢云宴朝着宫门处看了一眼:“相爷可知道这些灾民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抿着嘴角,神情冷淡,
“老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唱谁的好,只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谁都不愿意颠沛流离,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做乱民。”
“你要放粮?”薄膺微讶。
谢云宴润润唇,“薄相放心,我有分寸。”
……
第144章 谢校尉把户部抢了
薄膺是觉得谢云宴是真有分寸的,完全没多想就直接放了他去户部取粮。
原是想着他可能拿个几千石粮安抚灾民,先且将人疏散,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直接捅破了天。
薄膺正在汪光中府中,跟借口去见汪茵的苏锦沅扯皮拜师的事情,汪光中在旁乐呵呵的瞧着热闹,谁知就有汪府的下人急匆匆的过来。
汪光中见那人急喘,端着茶杯随意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匆匆的?”
“大人,不好了。”
那人额间隐现薄汗,“谢校尉带兵抢了户部粮仓,绑了看押粮仓官员,直接将大半米粮都搬空了。”
汪光中手里一歪,那茶水直接溅了一手:“你再说一次?”
“谢,谢校尉抢了粮仓……”
薄膺瞪眼:“你胡说什么?”
“是真的,相爷。”
跟着那人匆匆进来的沧山快步到了薄膺身前,“谢校尉点了三千精兵,直接拿着陛下的信物就去了户部。”
“赵尚书只以为他是奉陛下之命取粮,且还有公务在身,就没跟着过去,只派了郑主事跟着,谁知谢校尉去了之后,直接绑了人抢了粮。”
谢云宴拿着庆帝给的玉佩去了户部,赵桐知道是庆帝旨意就放行,让人领着谢云宴去了府库粮仓,谢云宴开口就要一半粮食。
郑陆是户部主事,没有赵尚书的吩咐哪敢答应,想要拦着就直接被绑了,而谢云宴不仅一口气带走了近四万石粮食,还强行征调了仓廪附近所有运粮马车。
等赵桐得到消息赶到时,那粮仓空了一大半,险些没将赵桐给气晕了过去。
“赵尚书这会儿已经带着郑主事进宫去了,陛下传旨让汪大人立刻进宫。”
汪光中连忙放下手里茶杯,一边扯着袖子擦手,一边怒道:“这混账玩意儿,他想干什么?”
庆帝是让他去兴鹿疏散灾民,不是让他直接放粮,何况取粮和抢粮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那郑陆论品阶可是比谢云宴还高一些,他敢将人绑了带兵强抢粮草。
以下犯上,简直不要命了!
薄膺听着沧山的话也险些一口气没转过来,他可还记得早上从宫里出来时,那小子信誓旦旦的跟他说着“他有分寸”的模样,这哪里是有分寸,简直恨不得捅破了天。
他压着心头那口老血,扭头就朝着苏锦沅看去。
苏锦沅摆摆手:“您可别看我,我不知道这事儿。”
“不知道?”薄膺不信。
苏锦沅满脸无辜,她是真不知道,谢云宴也没跟她说。
他早上出宫之后只告诉她要带人出城去兴鹿,还说要是皇帝召汪光中入宫让她帮忙拦着点儿。
她那会儿猜到谢云宴怕是要闹事,却也没想到他会去户部抢粮。
苏锦沅说道:“阿宴只告诉我他领了皇命要去兴鹿疏散灾民,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混小子!”
薄膺低骂了一声。
汪光中连忙起身让人去拿官服,一边就打算进宫,薄膺说道:“我跟你一起。”
苏锦沅却拦了薄膺:“相爷,您在陛下面前是反对阿宴赈灾的,若是此时跟汪伯父一起入宫,到时您是打算落井下石,还是劝说陛下不要动怒?”
汪光中也是反应过:“阿沅说的对,您就别去了。”
外衫换上,腰间佩绶一系,他就拿着官帽道,
“这小子惹出这种祸事,陛下怕正动怒,召我入宫志之八九也是为着捉拿他回京,这个时候说不定有人落井下石想要踩谢六一脚,您跟着入宫,要是没什么表示的话陛下怕是会起疑。”
薄膺冷静下来也想到了这一点,汪光中领执金吾,掌管京中防卫,手持驻军,庆帝这个时候召他入宫只能是为着谢云宴带走的那批粮食。
他紧紧皱眉,只觉得这事棘手。
谁知苏锦沅却是淡定,放下棋子说道:“其实我觉得汪伯父也缓一缓再进宫的好。”
汪光中和薄膺都是同时看向她。
“您现在进宫,陛下无非就是让您去拿阿宴,可阿宴既然敢直接抢粮,他是不会让这些粮食全部送到兴鹿的。”
“我虽然不太清楚阿宴是什么打算,但是想要快速疏散灾民,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粮食相诱,只要让他们吃饱了肚子,不需动武他们就会跟着阿宴走。”
“换句话说,您现在带人出京,追不上阿宴也就算了,要是找到他肯定也会撞上灾民。”
苏锦沅对着汪光中道,“粮食已经拿出去了,现在怕也进了那些灾民的嘴。”
“您若此时再去强行拿回来,就等于是要他们的命,他们绝不会答应,可要是拿不回来,不管损失多少,陛下都会怪你办事不力,倒不如索性让阿宴放手去做。”
汪光中听出了苏锦沅的意思,是想要让他拖延时间,可是他却仅仅皱眉:“阿沅,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让谢云宴放手去做,可他一旦放空这批粮食,就算暂时疏散了京郊灾民,粮食用尽之后那些人又会卷土重来。”
“灾民涌入京城,西北无粮赈灾,到时候陛下怎会饶了他?”
苏锦沅正色道:“我知道,可是汪伯父,难道阿宴不用这些粮食,单靠着户部筹来的这点粮就够赈灾吗?”
“这……”汪光中顿住。
“户部只有那么一点儿粮食,就算全部都送往西北,也是沧海一粟杯水车薪,与其操心后面的事情,倒不如先安抚了近在眼前的这些灾民。”
苏锦沅抿了抿嘴角,神情淡然,
“朝中之人或有顾虑,也要顾全大局,可是这些灾民却不会想那么多。”
“他们本就多愚昧,要是齐聚京城还无饭可吃,稍有人振臂一呼,就会应者云集。他们不会去想这些粮食本该给谁,也不会去考虑朝中之人所想的东西。”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上面的人不管他们死活。”
“连活都活不下去了,谁还会去管什么抄家灭族,祸延子孙,到时候流民四起,聚众造反,难道朝廷真要带兵去镇压这些饿疯了的灾民?”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只要想想那场景,汪光中连喘气都有些压着喉间难受。
薄膺紧拧着眉心看着苏锦沅,那目光犹如实质沉沉落在她身上:“那赈灾的粮呢?”
第145章 我信谢云宴!
苏锦沅轻叹了声:“相爷该不会真以为,靠着朝中运粮能够赈灾?”
她对上薄膺视线时,半点没退,
“从京城到雍州,哪怕最近的定和也少说有大半个月的路程,别说押送粮食所需要的兵将车马,光是路上损耗就是一笔极为惊人的数字。”
“相爷未曾行军打仗不知其中关窍,可是汪伯父曾经替军中押运过粮草,您应该清楚,就算泾川能够筹集到粮草,可长途跋涉送到雍、梁两州,所余下的粮食能有半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西北干旱,澜江无法北上,粮草运至京城附近就得改走陆路。
官府不可能提前清道,也就意味着想要将这些粮食送往西北,路途之上少说也得近万兵力看管,这些人吃穿嚼用,车马消耗,每一天都不是小数目。
从京城到雍州边缘的定和都得大半个月路程,押送粮草行走更慢,而等走到雍、梁腹地时间更久,损耗更重。
更何况大批粮食入了两地,灾民必定聚集。
就像是她之前说的,饿疯了的人是不会跟人讲道理的,他们看到粮食又怎能放他们走。
到时候灾民要是涌上来,这些粮食根本就不可能照着他们所想的样子均匀分配到各地。
恐怕刚入雍州就会消耗干净。
“您觉得以陛下只给三千兵力,当地官府又不配合的情况下,能压得住那些灾民吗?”
汪光中皱眉:“你说的这些是有道理,可是如果不靠朝中给粮,又哪来的粮赈灾?”
苏锦沅轻笑了声:“怎么会没粮,雍州、梁州的确灾情严重,可是再严重有些人手上依旧是有粮的。”
薄膺先反应过来,微愕道:“你是说西北那些大户粮商,还有地主富户?”
苏锦沅点点头:“我虽然不知道阿宴具体的打算,可是他不是冲动妄为的人,也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眼下已经这样了,他粮也抢了,人也去了兴鹿,与其半路阻拦拿他回来问罪,倒不如信他一回,我想他一定会给朝廷,也给陛下一个好的交代。”
薄膺静静看着眼前少女,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此事有多大风险,他要是做到了还好,可要是做不到,你好不容易才挽回的萧家,会彻底葬送在他手上。”
“我信他。”
苏锦沅浅然一笑。
她信谢云宴,就像当初在刑部大牢,他毫无理由的信她一样,
“我信他不会拿萧家上下儿戏。”
薄膺沉默下来,心思急转了片刻才看向汪光中。
汪光中迟疑了片刻才道:“宫中召见肯定不能拖延,否则陛下定会问罪,不过如果陛下命我锁拿谢云宴,我会想办法多给他半日时间。”
他顿了顿道,
“阿沅,只有半日。”
“半日就够了。”
谢云宴早上就抢了粮带人离京,眼下天色已暗,他本就多出了大半天的时间,汪光中肯想办法再多给他半日,足够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苏锦沅放松下来,朝着汪光中灿烂一笑:“多谢汪伯父。”
……
汪光中被宣召入宫,就被庆帝下令带兵捉拿谢云宴回京,将他手中粮食全数带回。
等到第二天早朝之时,谢云宴假借圣意带兵绑了户部主事,强夺户部粮食的消息被众人所知,满朝哗然。
人人都知那京郊粮仓的粮是赈灾所用,也是赵桐费尽心思才从各处筹集而来。
如今被谢云宴夺走大半,别说是赵桐义愤填膺恨不得扒了谢云宴的皮,就连朝中其他人听闻之后,也都是觉得谢云宴好大的胆子。
那些个老臣先还以为谢云宴是假传圣旨,可当知道他手中信物是庆帝所赐,甚至庆帝还有意让他前往西北赈灾之时,所有人都闹翻了天。
他们好像抓住了庆帝把柄,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骂谢云宴无知小儿,怨庆帝糊涂昏聩,简直恨不得将谢云宴和庆帝一起剐下一层皮来。
庆帝本还恼着谢云宴胡来,可瞧着下面的人抓着一点错处就唾液横飞,恨不得欺在他脑袋顶上来,指责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好。
龙椅上的庆帝冷怒出声:
“你们怪朕让谢云宴赈灾,那你们倒是说出个人来替朕去疏散灾民,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