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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流俗雨-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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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迎灯说:“你还是给别人用吧,我不想要。”
  梁净词顿住脚步,回眸望去,“我能给谁?”
  “我不知道。”她有些泄气。
  梁净词看向她已然气力尽失但还在竭力自然的双腿,一弯一折,已经变成了行走的工具。
  姜迎灯努力掩盖,但难抑痛苦。
  她没再往前迈,终于忍不住,在胡同口挡汽车的圆墩子一屁股坐下,晚风拂过她气馁的发梢。
  梁净词将她手中东西接过,蹲在姜迎灯的跟前,抬起眼看她,温声问了句:“还不开心?”
  像是在哄女友的姿态,姜迎灯摇头:“没有不开心。”
  他浅浅一笑,看穿她的苦闷:“嘴巴噘着呢。”
  她不响。
  “哪儿不高兴?为我不让你做兼职?”
  姜迎灯摇头,喉咙口一阵阻塞,缓了两秒,才温吞吞地开口说:“我只是想自己赚一点生活费。我找了家教,可是人家不要没有经验的,正好那天看到这个就觉得很合适,我考虑过了上课的事情,也做好打点了,不会有事的。只不过三四节课而已,落了又不会有太严重的影响。”
  她一边说,一边没出息地掉下攒不住的泪。
  他听罢,仍旧几分不解:“这份工资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钱怎么会不重要呢。”她说这句时格外委屈,哭腔难抑,发泄不满,又咬着牙很小声说,“然后你也什么都不问,过来就骂我。”
  梁净词闻言,稍稍一顿:“我骂你了?”
  他回忆了一番,不知道哪个字眼能称得上是骂。
  “嗯,你说,你胆肥了吧姜迎灯,凶死了,吓死我了。”
  梁净词了然。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他失笑,点头说:“是我不懂得换位思考。”
  他的歉意很诚恳,让姜迎灯的脾气都没法那么理直气壮了。
  眼泪显得俨然有几分尴尬。
  “还有吗?”他又问。
  姜迎灯提着袖子擦泪。
  一片纸巾被垫在她的眼尾位置,隔着绵薄的纸巾,他用指腹轻轻地揉了揉。
  “哥哥错了,给你道歉,好不好?”
  果然没有男人能招架得住女孩的泪,梁净词不是例外。
  他耐心地蹲在她眼前,另一只手轻轻扶在她坐下的石墩子一侧,就这么抬眼看着她。
  半晌,梁净词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几分:“怎么做才肯不哭?”
  姜迎灯用纸擦完眼泪,乖乖说:“我没事,不哭了。”
  确定她的眼泪收净,他站起来,瞧一眼四周,说:“这儿没什么人,背你走一段。”
  按她的扭捏个性,要拒绝的。但姜迎灯实在太累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踩着刀片的小美人鱼。
  于是没有回绝他的好意。
  姜迎灯一直觉得自己还挺沉的,她看着苗条,骨头却很有分量,没料到梁净词背得轻松沉稳。
  继续往前走。
  姜迎灯绷紧了脊背,怕姿势太狎昵,会令他不适。
  东西还是回到她手里,挂在她的腕上,姜迎灯借着哭上头的情绪,道出心中的不解:“你好像没有义务照顾我。”
  梁净词当然听得懂她的潜台词,换个问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说:“你爸爸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姜迎灯:“他救过你的命?”
  梁净词浅淡地笑了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只是这么一笑而过,并没有往深处交代“救命恩人”的剧情。他讲话一贯这样收放自如。
  他只是说:“他犯了错,受人指摘,受到惩罚,这无从辩驳。但姜老师对我的影响很深,那是正面的,无法磨灭,我也不会回避这一点。”
  说着,梁净词又问道,“对你来说也一样,是吗?”
  她俨然在走神,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睡着了?”他稍稍偏过头,余光看她,“说你爸爸呢。”
  姜迎灯摇头说:“没有,我在听。”
  少顷,他唤她:“迎迎。”
  “嗯。”
  梁净词说:“希望你也能遇到这样的人。”
  她问:“什么样的?”
  他说:“给你力量和希望。”
  许久,她轻轻地“嗯”了一声,默然看着地面被拖长的影子。
  “一直挺着腰不累吗?”梁净词忽然问了一句,戳破她在此刻显得几分古怪的分寸意识,而后说,“趴在我身上。”
  姜迎灯愣了下,渐渐地、轻缓地伏下去,攀着他肩膀的手臂折下,搂住他的肩颈,一瞬之间气息亲近。她刻意地放慢了呼吸,有那么几分难耐地问:“还有多久到。”
  梁净词不答,反而笑了笑,语气里沾一点坏意:“不想我多背你一会儿?”
  姜迎灯耳尖一热,声线糯糯道:“想的。”
  他说:“那就不要问终点。”
  她点了点头,没接话,将侧脸埋下,单薄的嘴唇触碰到他颈间的动脉,随着他走动的幅度,轻轻碰一下,松开,又碰上。
  梁净词不动声色地承担着这点不足挂齿的痒,往另一条胡同深处走去。
  姜迎灯揽住他的肩,若有似无的拥抱、亲吻,让她觉得这钢铁河流里的暗巷也别有温情。
  不会再有比此时距离更近的时刻了。


第13章 C12
  姜迎灯没有和梁净词聊过姜兆林。
  或者说,他们从没有提起过彼此的家事,比起还能唠一唠男友和前jsg任的室友,她跟梁净词的关系看起来却更是浅显。只是停留在吃穿用的层面上,像是互相之间没有值得深耕与共享的故事。
  姜兆林从前也没有和姜迎灯提过梁净词口中那些重要的恩情。她不知道他们有哪般交情。
  他守口如瓶,她想说又不敢。
  他们之间有着鲜明界限,不是真兄妹,也没到无话不说的份儿上。
  于是即便慢慢熟络起来,也话题寥寥。
  还在折返的路上,姜迎灯想起什么,对他说:“我爸爸之前给我写信了,他在信里夸你呢。”
  梁净词有些好奇:“夸我什么。”
  “夸你像……钱。”
  “什么钱?”
  “古代人用的铜钱。”
  梁净词听得一知半解,略一思索,笑了一笑,而后问她:“还说了什么?”
  姜迎灯为这亲昵起来的片刻光景欢乐地晃了两下腿,闻言,又止住了动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姜迎灯垂下羞赧的眉眼,脑袋看似没精打采地搭在他的肩头。
  梁净词以为她没听见:“嗯?”
  她说:“没有了,就是夸了你两句。”
  梁净词便没再问。
  过会儿,他说:“我妈请你去云亭山吃斋饭。”
  “邀请……我吗?”姜迎灯不禁吃惊地直起脊背,问道,“你妈妈在山上呀?”
  梁净词:“她在寺里修禅。”
  “不工作吗?”
  “退休了。”
  她讶然,梁净词是独子,父母顶天也就五十多岁,喃喃说出口:“这么年轻。”
  没要他回答的意思,但过了会儿,梁净词向她解释道:“因为生病。”
  “她是……出、出家了吗?”不论什么病,都是苦难的一环,因而她这个问题问得有那么几分稚嫩与小心。
  梁净词被逗笑,懒懒淡淡地说:“走出红尘,四大皆空。逍遥得多。”
  姜迎灯看着他。
  有些话题不消多问,从对方口中也能判断出几分,他和她讲来讲去都是母亲,凸显得父亲的位置像是个空缺,在他的生活轨迹里下落不明。
  聪明人会领悟,有问题。
  姜迎灯识趣地不去探听。
  她灵敏,梁净词也聪明。有一些话要问出口,即便再怎么假装漫不经心,越界的意图也耳目昭彰了。
  尽管她对他的家庭确实有那么几分好奇。
  正好到了他车前,梁净词把人放下。姜迎灯松了松腿,坐进车厢里。
  他一同坐进来,没着急开车,说道:“想赚钱,可以理解,但是得找正经的工作。现在外面骗子多,燕城这地方鱼龙混杂,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也不敢说哪儿是绝对安全的。夜不归宿很危险。
  “况且什么年纪的人就干什么年纪的事儿,你现在尽量以学习为主。找工作、挣钱,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强求。”
  他说着,点了点迎灯腿上的护肤品:“谨记:要什么有什么,不缺那两个子儿,用不着这么卖命。”
  “明不明白。”
  梁净词讲话慢慢悠悠,声音也温和,并没太大的压迫感,好像是为了叫她听清他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苦口婆心。
  姜迎灯点了点头。
  她沉默地搓着手里包装袋的细绳,想说什么,但又没吭声。
  梁净词还在想有没有落了什么没交代的,他望着前面一片灰蒙蒙的夜空,缓慢思考。姜迎灯就窃窃瞄着那两根修长的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点着。
  而后便听见他问:“家教还想不想试试?”
  她不假思索点头:“想的。”
  梁净词说:“前两天看见有个朋友在给他侄女招老师,改天帮你问问。”
  姜迎灯喜出望外:“嗯,不过你要跟人家说我没有经验。”
  梁净词不以为意地说:“这算什么事儿。”
  他的承诺让姜迎灯不由地扬了扬唇角。
  梁净词一边开车,忽又开口,讳莫如深地问了一句,“那天早晨那个男孩儿……”
  见他欲言又止,姜迎灯不解,昂起脑袋问:“什么?谁啊?”
  梁净词瞥她一眼,稍作形容:“眼睛不太大,皮肤有点儿黑。”
  姜迎灯恍然,那天梁净词送她去学校,见到了陈钊他们。她唇角微弯:“是我学长,陈钊。”
  “学长。”梁净词没什么意图地平平重复了一遍,嘴角掀起一个若有似无的轻嘲笑意,很快给出一句评价,“花蝴蝶似的,不靠谱。”
  平平淡淡,却又暗藏机锋的一句话。
  叫她交男友时,姿态那么随意。真有了疑似发展对象,又眼如明镜,替她挑拣了起来。
  还没见过他这样不留情地贬损过谁,为她评判他人,这古怪的破例让她隐隐察觉到、某些苗头正在他们二人之间滋长。
  姜迎灯面红耳涩,小声嘀咕:“我又不喜欢他。”
  梁净词有些收紧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缓缓释放开,“不喜欢么。”
  他挑一下眉梢,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那就好。”
  姜迎灯不知道,梁净词的暧昧究竟是带有技巧,抑或是信手拈来。
  她看起来不像他的猎物,他看起来也明净得很,令人察觉不出意图。毕竟兄妹相称,对妹妹的适当关切也属于合理。
  一种可能,这人不交女友,于是有太多的情,到处散一散,又不往回收。
  就导致眼下局面,她往下跌,他好整以暇、不动声色。甚至浑然不觉自己在做什么。
  姜迎灯回去后,给那位找兼职的中介道了个歉,说明她明天不会再去。
  脚下泡着婶婶从江都千里迢迢寄来的蒲公英,筋骨的酸痛略有缓解。
  晚上她开着台灯看了会儿书,翻开一本工具书,姜迎灯才赫然发现,她在里面折了一张卷子。
  那一年,梁净词在她滑铁卢的分数旁边签下自己的名。
  是19岁的“梁净词”。他们口中的梁公子、梁二爷。
  这张突然出现的卷子又让她无心阅读,姜迎灯竟然就这么兴致勃勃看了会儿错题。
  书很小,导致试卷被叠成了片状,她用手指抚过那密密麻麻的凹痕,字迹已然浑浊。这一些井然的痕迹,随她辗转至今,藏着一腔情与苦,是被她揉皱的六个春秋。
  她说不喜欢陈钊。
  他说“那就好”。
  不受控制,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在她耳梢绕了一夜。
  …
  那些昂贵的护肤品最终还是被摆在了姜迎灯的桌子上。
  她考虑过将他们变卖,但梁净词既然送了她,显然是不在意这一份钱,她真拿礼物换了钱,留着?花掉?也不像是体面之举。
  所以她还是用了。
  燕城快入秋,新生搞社团,如火如荼。姜迎灯陪室友去逛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没什么人气的“诗社”稍作逗留,是因为看到了折扇上的一首《芙蓉女儿诔》。
  她说:“我很喜欢晴雯。”
  在一旁打盹快睡着的社长猛的惊醒,她笑吟吟说:“学妹好眼光,要不要来我们社团看看?”
  迎灯问:“有什么好玩的吗?”
  “写诗、对诗、诗歌比赛,什么都玩儿,还能出诗集——你喜欢写诗吗?”
  姜迎灯略一沉吟,没给回答,问她:“会不会玩飞花令之类的?”
  社长笑说:“有啊,我们活动很丰富的!你喜欢飞花令,有雅兴,绝对的同道中人——来来来,签上你的名字。”她说着,热情递上报名表。
  姜迎灯被她拽得没辙,失笑一声,填上自己的姓名。
  这天傍晚,她在学校小吃街,本意是想买些水果,在一家米粉店门口看了会儿牌匾。五个字:无名缘米粉。
  姜迎灯尚在揣测这里的寓意,身旁一道清冽的男声响起:“无缘米粉?适合情侣来啊。”
  姜迎灯被逗笑,回眸一看,竟然是周暮辞,她指着牌子说:“是无名缘。你看漏了一个字。”
  “哦——”周暮辞眯起眼,讪笑说,“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戴眼镜。”
  正好两人独行,就在这无名缘拼了个桌。
  周暮辞这个人的长相清俊高冷,但个性倒是意外的开朗,他讲今天社团招新的收获,拿了一堆社团的广告纸,挨个翻给迎灯看。什么天文地理、话剧电影、音乐舞蹈,此人爱好极广,实在令人傻眼。
  姜迎灯默默吃粉,她心里憋了些好奇,等周暮辞给她介绍完,眼见话题要告一段落,姜迎灯假意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了句:“哎,你了不了解新传的双学位?”
  周暮辞问:“你想修吗?”
  “嗯,在了解。”
  “据说很水,你怎么不去修教育学部的?”
  姜迎灯顿了下,微笑说:“听说他们的老师很严格,我怕课业太重,顾此失彼。我还是适合水一点的。”
  周暮辞深以为然:“对,我师哥说教育学部的老师都是疯子,一共12门课让人选10门,每周读十篇英文文献,做归纳分析,crazy。”
  她笑起来。
  周暮辞又问:“你喜欢新闻,还是?”
  姜迎灯想了想,支支吾吾答:“不知道,算是吧。”
  “转专业来啊,还能跟我做同学。”
  她摇头,却又说:“我也挺喜欢文院的,转专业就算了,但是会考虑一jsg下,想学一学拍摄。”
  “你有做自媒体的意图是吗?”
  姜迎灯微愣,不知道怎么就被轻易洞察,她默了默说,“可是我没有什么技能。”
  周暮辞正要说什么,姜迎灯手机震了下。她拿出来看,很意外,是Augenstern这个联系人发来的。她说:小姑娘,你哥哥是梁净词?
  姜迎灯惊讶了十秒钟,斟酌着回:嗯对,你认识他啊?
  Augenstern: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要不要来我家一趟?我侄女还没找着老师。
  姜迎灯:我明天下午没有课,是面试吗?写作课?
  Augenstern:对,写作课。
  姜迎灯:好。
  Augenstern:我叫顾影。
  姜迎灯把这个名字输进备注一栏,顺便也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姜迎灯。
  顾影:我知道。
  姜迎灯摩挲着手机,欲言又止地放下,不时又执起,问道:你跟我哥哥是朋友吗?
  顾影:他跟我弟关系好。
  姜迎灯:我知道了,谢谢。
  顾影:不客气'可爱'那明天见咯。
  姜迎灯:嗯嗯。


第14章 C13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无巧不成书。兜兜转转; 婉拒了她的“顾”又找上门来。
  回宿舍的路上星云密布。
  姜迎灯默默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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