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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流俗雨-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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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迎灯说着,声音渐渐弱下去。梁净词看着她,没有打岔。
  她接着说:“那个时候我还小——也没有很小,十几岁吧。我一直跟小朱阿姨不是特别亲密,但是她又对我很好,我真的觉得她很善良,挑不出太大的错。我从小不太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存在,在我心里是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真的把她当成妈妈的。虽然我叫不出口,但是……”
  说到这里,哽了一哽,她接着道:“但我觉得我们一家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等我以后长大了我也可以孝顺她,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我没有怪她,只是我心里忍不住会有一点难过。她以后会有新的丈夫和孩子,这是好事,是很好的事,但又是我意想不到的结果。”
  姜迎灯向梁净词的宽慰借来一点勇气,抒发这久久闷在心底的郁结。姗姗来迟的倾吐,像是倒出淤积在心底多时的泥沙,一股脑的,有所堆堵,让她说完这些,短暂地失了声。
  梁净词看着她垂落额角的发,徐徐开口说:“我从前也总是囿于人情的变幻,自我折磨,许多的症结非但没有得到缓和,还在心底裹成了茧。人有的时候不是在跟外界对抗,而是跟自己。当你真的不再计较,不再执着于那些东西,他们自然而然就会离你远去。”
  他说:“不要回溯痛苦,没有意义。”
  姜迎灯感慨万千,抬起水盈盈的眸看他。
  “怎么?”梁净词端一杯温水,喝一口问她。
  她说:“你多安慰安慰我。”
  他不解,勾唇浅笑:“多安慰安慰你?”
  “嗯,就像今天这样。”
  梁净词问:“你需要吗?”
  她不假思索:“我需要的。”
  姜迎灯没觉察到,自己的手指情不自禁地就攥上他的袖。
  梁净词低头淡淡地瞥一眼,本意只是看,却让她误解,姜迎灯讪讪松开。
  最后,他想了一想,淡淡说一句:“家很好,有就有,没有也不用生硬强求。这是写在命理里的东西,靠个人的能力很难左右。”
  姜迎灯稍往后仰,在片尾的曲调里闷闷地应了一声。
  又看一眼外面绽开的烟花,她惊道:“是不是快倒计时了?”
  姜迎灯说着,匆匆找自己的手机,要看时间。
  梁净词不疾不徐,抬手指一下电视的右上:“那儿。”
  是中央台的整点报时。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异口同声说,姜迎灯唇角翘起,看着梁净词。
  他也微微勾唇,笑意淡薄,很快敛下薄薄眼皮,忽而问了句:“是不是该许个愿望?”
  姜迎灯问:“许什么呢?”
  梁净词想了一想:“那就往后有机会,都能一起跨年吧。”
  也听不出这算不算正规的愿望,但说这话时,梁净词看着她,眼底情绪很淡,又有那么几分真挚。
  姜迎灯说:“你是认真的呀?”
  他懒倦地笑,说:“许个愿还能弄虚作假?”
  她说:“也好,那就先暂时定大学四年好了。”
  “往后”的定义太宽广,她不敢说绝对。
  “你不要食言。”
  讲这话时,她才恍然,他说的是许愿,不是承诺。
  但梁净词含着笑,点了点头,“不会。”
  电视被他关掉,梁净词说:“去睡吧,不早了。”
  姜迎灯说:“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困,睡不着。”
  他想了想:“认床?”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助眠的药物?”
  梁净词看着她,说:“不要吃药。”
  又道:“我哄你睡。”
  信手拈来的绵绵情意,到嘴边变成平静无波的这四个字。
  姜迎灯愣住。
  “不要了,又不是哄就能哄睡着的。”
  他笃定道:“我有办法。”
  “……”
  她正暗忖着,梁净词又偏过头看着她,问:“在这儿还是去床上?”
  姜迎灯脸一热:“在这儿吧。”
  “可以是可以,”他轻笑一声:“不过一会儿真睡着了,还得是我给你抱过去。”
  “……那就去床上!”
  男人笑意渐盛,点一下头说:“行,去床上。”
  姜迎灯无措地把腿边的围巾取过来,放在手里泄愤般揉,小声念他的名字:“梁净词。”
  头一回,连名带jsg姓,甚感稀奇,他瞥过来:“怎么?”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
  “总是什么?”
  “调戏我。”
  梁净词瞥着她耳后一片粉,说:“这就叫调戏了?”
  这话说的好像他有十成功力,才堪堪使出一成,她就要缴械了似的。
  姜迎灯不肯败下阵,负气说:“才不要你哄,你根本没有办法,骗人。”
  梁净词闻言,眯眼觑着她。忽而想起上一回她在家中留宿,在他的枕上留了一根长发,是浅浅的,天生的深栗色,被清理出来,绕在他的指尖,想到它的主人,脑袋里浮现万般姿态,柔弱的,花俏的,腼腆的。
  从一个孩子身上,也逐日看到了女人的风姿,正缓慢地从迎灯身体里显现。
  梁净词没那么多歪门邪道,但也从不自诩正人君子,和异性独处一室时,也不免会心术不正地觊觎那温香软玉。
  他起了身:“不试试怎么知道?”
  随后往卧室去,见人扭捏着不跟上,梁净词又问了句:“真要我抱?”


第21章 C20
  梁净词的家不算大; 这兴许也是他把主卧让给她的理由。比起客卧和沙发,他的大床柔软舒服很多,一坐进去; 人就下陷,令安逸值和幸福感达到顶峰; 好的东西总让人贪恋。
  梁净词是懂得笼络小女孩的。
  她很喜欢他的床。
  姜迎灯换上睡衣; 掀被子进被窝。
  梁净词端来一把简约实木的扶手椅,就在床侧; 靠着阳台的一边; 他坐下,翻看着手机。她敛眸,看着他骨骼分明的白皙脚踝。
  室内足够静谧时; 她能听见外边湖泊上的风声,烟笼寒水,帷幔静坠; 他身姿的背景是一片悠远的深蓝,纷飞着薄薄的雪。
  明明是杏色的帘; 他坐在那里; 周身散发遗世独立的气质,眉目里有了几分“公子情深”的味道; 这翩跹的景,便也多了一点红绡帐里的柔情。
  姜迎灯不知道他在搜索什么,只是这样看着,她坐在床中央; 蜷起膝。
  望着梁净词; 她天真地歪着头问:“你是不是会什么催眠大法,摇铃铛之类的?”
  见他斟酌半天; 也不知道在筹谋什么,她就这么问了一句。
  他散漫地说:“低级。”
  “……”
  又说:“给你念一段儿。”
  姜迎灯轻嗤了声:“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主意,就跟哄小朋友一样。”
  梁净词抬起眸看她,笑一下:“你不是小朋友?”
  她低下头玩手指,不说话了。脸色看上去不是很满意他这话。
  梁净词继续看手机。
  姜迎灯又若有所思说:“你今天好像都没有问我是不是单身。”
  “是不是又怎么?”梁净词并不在意,这回连眼都没抬,平静说,“你不说,我自然默认没有男友。”
  “……”
  他说:“否则岂不是每一回见面都要问?”
  姜迎灯说:“正经人当然要问。我可是提前跟你说了我在物色对象,怎么有人一点都不管不顾?你也不怕败坏名声。”
  梁净词又抬眼,静静打量她,片刻,开口说:“我见到他了,在沙县小吃。”
  “你去了啊?”姜迎灯轻愣。
  梁净词嗯了一声:“门口看了眼,挺斯文的。”
  听这语气,那位小男孩俨然对他构不成什么杀伤力。
  她说:“新传的。”
  梁净词置若罔闻道:“不过你不喜欢。”
  “……”这样肯定的话让她被噎住,缓和后问,“那你觉得我喜欢什么样的?”
  他想了想,浅浅答了句:“应该是不戴眼镜的。”
  姜迎灯说:“你就瞎猜。”
  梁净词但笑不语。
  也不知道是谁在戳穿谁。
  “你找好了没有?”姜迎灯说,“给我催眠。”
  他找了篇散文,叫做《我的世界下雪了》。
  “我之所以喜欢回到故乡,就是因为在这里,我的眼睛、心灵与双足都有理想的漫步之处。从我的居室到达我所描述的风景点,只需三五分种……”
  在这朗月清风的夜里,梁净词照着手机念书,沉缓的读书声浮在她的耳畔。
  姜迎灯倒在枕上,她没有闭眼,看着阳台外面浸没卧室的湖蓝天色,也偷瞄他低敛的双目,月白色的脖颈。
  “我仍然喜欢在黄昏时漫步,喜欢看水中的落日,喜欢看风中的落叶,喜欢看雪中的山峦。我不惧怕苍老,因为我愿意青丝变成白发的时候,月光会与我的发丝相融为一体。”
  她好像是在他的读书声里沉睡过。
  也许一次,也许两次。那时他用德语在她耳边读黑塞的诗歌。
  怪梁净词的声音有种特殊磁性,像波澜不惊的深水,她是漂在这水面的小舟,微微荡漾,被推进意识的深处,极易入眠。
  她其实不太想在他身边睡着,但这声线有魔力。
  令人觉得舒适、坦荡,平心静气,缓和了很多的不安。
  的的确确,他很会哄小朋友。
  用的确也是很纯粹的哄小孩的方式,一点没有变味。
  “看来环绕着我的,注定是一个清凉而又忧伤、浪漫而又寒冷的世界。”
  姜迎灯又隐约记得,梁净词曾经说过,他学了那么多的语言,最后发现,最动人的还是中文。
  他轻落下的每一个字音伴她入梦。
  薄薄眼皮上浮现一层微凉的雪色。
  姜迎灯躺在那摇荡的扁舟上,听见他问了句:“会不会太薄?”
  她抬起眼。
  梁净词已然起身,稍稍折腰,将坠在床角的被角替她掖好。
  他说:“我的被子都不太厚,你今后要是常来,我得给你备一床。”
  姜迎灯听得迷迷糊糊:“我为什么会常来啊?”
  他轻笑:“只是说一说,来不来当然看你。”
  见她真有那么几分入睡征兆,梁净词不再多言:“睡吧,晚安。”
  姜迎灯倏地睁眼:“梁净词。”
  他轻俯身,看她骤然撑开的眼,笑说:“喝两口汤,就开始没大没小了?”
  她抬手,怕人转身要走的样子,忙揪了一下他的衣襟,含糊地说道:“我真的在找男朋友。”
  他很平静:“然后呢。”
  她说:“我是想体验一下恋爱的感觉。”
  他问:“找个人成全你?”
  “……”
  梁净词站直了身,把姜迎灯梗着的胳膊塞回被窝,他徐徐说:“会找到的,不急。”
  许久,姜迎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目送他出门,梁净词替她关了灯,黑夜里,她觉得身体很酸,声音也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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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梦。
  第二天,姜迎灯是被门铃声惊醒的,那时应该还很早,阳光才透了个边。来人把铃按得急促,听这着急劲儿,她以为梁净词不在,下床要去开门。
  靠近卧室门的一刻,她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开口的是一个女人,声线轻细又温柔,在和他打招呼,可能还领了个孩子,男孩吵闹,声音大得压过女人,在一高一低交错杂乱的声音里,姜迎灯听见梁净词沉声说了句;“有女孩儿在。”
  这几个字,应该是在婉拒什么。
  女人又说:“安安给你买了礼物。”
  男孩说:“哥哥,这是给你买的。太阳花的种子。”
  梁净词的声音仍旧很淡很沉:“放门口吧,多谢。”
  女人问:“既然今天不方便,那改天一起吃个饭?”
  “随意。”
  他连表现反感都无比灵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用随意搪塞,用体面拉开距离。
  随着门被阖上。
  姜迎灯走出去,她第一时间看向放在玄关的花的种子。
  又看一眼还穿着睡衣的梁净词,问:“你有弟弟呀?”
  梁净词才注意到身后人,回眸望她,说:“我爸爸的情人的孩子。”
  “……”姜迎灯猝不及防愣在那里。
  他轻哂一声:“算弟弟吗?”
  她窘迫摇头:“我不知道。”
  梁净词望着姜迎灯,笑深了些:“早。”
  “……嗯,早。”
  …
  元旦过完,到考试周。
  再接下来,就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寒假了。
  姜迎灯在读书这件事上还算用心,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聪明的头脑,纯属是苦读派,因此平日学习比常人更为用功,从不拖拉,于是室友们挑灯夜战时,她还能有空闲时间可以补眠。
  不过姜迎灯很看重考试的成绩,求的不只是过关,成绩会影响到绩点,而从周暮辞口中得知,绩点又会影响许多。
  比如转专业的资格,比如出国交换的学费、比如保研等等。
  又或许如他所说,将来在某些不知道的地方就起了作用。
  姜迎灯行事谨慎,也比谁都懂得未雨绸缪。
  考完试,第二天就在去jsg机场的车上看到了成绩。
  整体分数看起来差强人意。只不过东方文学这门课给分过低,导致她的名次直接掉了两个,专业第五。
  姜迎灯头疼地拧拧眉心。
  不容乐观。
  而后她接到裴纹的电话,问她到了哪里。
  姜迎灯说:“准备登机了。”
  辗转一天,终于回到江都。
  姜迎灯吃上裴纹做的饭菜,旁边小宝又长高不少,兴致勃勃问她上大学好不好玩,姜迎灯笑着,一五一十地答。
  窗外落雨,淅淅沥沥。姜迎灯从百叶窗的罅隙间看被淋透的芭蕉,笑容变涩了一些。饭后,一家人坐在一起看新闻,等小宝谈天说地聊倦了,迎灯转而看向婶婶,问严肃的事:“我有点想转专业,转到新传,你觉得好不好。”
  裴纹说:“转专业干嘛?课太多,学得吃力?”
  “不是,”姜迎灯摇头,“我也是在犹豫,我觉得新传会不会更适合我一些。我担心的是,我爸爸这个情况会影响到我做老师的政审,如果不当老师,也考不了编制,中文这个专业前景并不太好。”
  裴纹说:“可以去私立学校,查得应该没那么严。”
  姜迎灯说:“万一不行呢,我还是不想铤而走险。”
  裴纹想了想:“那去新传学什么?当记者?”
  姜迎灯:“现在新媒体,互联网,这些行业还是挺赚钱的,我想试一试,不过……”想到成绩,她又沮丧地塌下肩膀说,“绩点也不是很高,估计也难转。”
  裴纹说:“迎迎,你别总是背负着这些想法去读书,我不希望看到你这样。那话怎么说的来着,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你这么优秀,总有好的去处。”
  姜迎灯听得哽咽一瞬,她百感交集地点了点头。
  裴纹握住她的手。
  小宝伏在沙发上,呆呆看她们。
  “对了,前两天朱琪来了,”裴纹又说,“她去南大老家属区取点东西,来找我拿钥匙。”
  姜迎灯知道学校的房子一直是裴纹在负责保管,姜家人从那边搬出去后,这些年一直是向外出租的。她浅浅应一声:“嗯。”
  裴纹问:“她嫁了个台湾人?”
  “对,说出国定居,也没有说哪里。”
  “新加坡吧,我听说是。”裴纹说着,又感慨,“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了。”
  姜迎灯端着一杯红豆粥,漫不经心用勺子舀着。
  过年走亲戚,姜迎灯跟着裴纹,给小宝扎上她挑的大红色围巾。
  裴纹看着镜子里的小宝:“你姐俩还挺像,迎灯小时候也长这样。这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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