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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流俗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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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呢,聊掰了?”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算了,婶婶。”她苦涩地笑一声,“爱自有天意,你也别给我找男朋友了,顺其自然吧。”
  裴纹沉默,是有点被这话噎住的样子,而后说:“迎迎啊,虽然你现在年纪还不算大,但是你要考虑到——”
  “我知道,你讲过很多遍了。”姜迎灯很真诚地告诉她说,“可是无论如何提不起兴趣的人,我真的不懂要怎么接受。”
  在裴纹再度沉默的时候,她又说:“可能我有点感情洁癖吧,我还是把爱看得太重要。”
  裴纹个性是强势的,她对姜迎灯固然好,但起分歧的时候,话里总会不经意带点勒令的意思,这是为人长辈无可厚非的控制欲。
  谈情说爱jsg这事,也要耳提面命地讲一讲道理。有了代沟,话说不到一起去,姜迎灯多半在退让妥协,说是是是,好好好。
  婶婶毕竟不是妈妈,人家为你操劳,是情分不是本分,所以她很少顶嘴说不。
  挂掉电话,姜迎灯又听见时以宁尖锐的声音:“偷偷告诉你们,我查到梁净词了。”
  她这个语调,很不偷偷。
  转着笔的手停下,姜迎灯缓缓地挪眼看去。
  “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外交部男神!太顶了!”
  章园挺好奇地转着椅子凑过去:“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时以宁说:“没照片,不过我搜到一个视频,在南大的论坛里扒出来的。好多年前的了,画质巨渣。”
  章园:“什么视频。”
  “就是他们南大运动会,梁净词跳高第一名,成绩到现在都没破。”
  姜迎灯握笔的手指紧了紧。
  时以宁点开电脑屏幕上的视频,那些轰动的、热烈的欢呼声传来。
  姜迎灯也跟着她们浅浅瞥一眼屏幕,分辨率差到离谱的视频,几乎看不清人的模样,影影绰绰的,男人高瘦挺拔的身影鹤立在人山人海之中,他弹跳力极好,一段简短的助跑后,背身、在那细细的杆上一跃而过,弧线近乎完美。
  拍摄的角度太偏斜,看也仅能看个大概。
  掌声和尖叫一直没停过,连多年之后的屏幕外的人也不禁呜哇感叹——
  背越式跳高,梁净词的第一名好成绩,至今无人能破。
  在返程的路上,姜迎灯坐在出租车上,疲倦地看燕城疾驰而过的霓虹。遥想他意气风发、青春年少的时光,在画面的噪点之外,她是真真切切地见证过的。
  在车上,意外地收到了谢添发来的消息,简单几个字:周末,组局,来玩。
  果真资本家,这就有了领导派头了。
  姜迎灯跟他还能有些往日交情,有着坦诚拒绝的底气:不去,累死了,我想休息。
  谢添:你主角,必须到场。
  姜迎灯:为什么主角?
  谢添没再发言。
  姜迎灯也没再逼他说清楚。
  她只好谨慎地给周暮辞发消息:周末有什么活动吗?
  周暮辞:金主爸爸喊吃饭,你去吗?
  姜迎灯:……好吧。
  姜迎灯:我考虑一下。
  不要单独见就好,她不想跟梁净词有瓜葛,除此之外,也不愿和他们那个圈子的任何人另有私交。
  放下手机,她去冲了个澡,出来时,已觉天气炎热,姜迎灯取出一堆入夏的衣服,准备冲洗晾晒拿出来穿。
  成堆的衣裳里,赫然看见那件松绿色的软烟罗旗袍。
  即便多年过去,关于他的很多痕迹,还是很难消除。
  姜迎灯手指顿了顿,稍后,将旗袍挑了出来。抻平衣衫角角落落,挂进衣橱。
  本来打算加夜班再做会儿策划,实在脑袋昏昏沉沉干不了活,姜迎灯便打开电脑看了会儿小说。
  心里不免腹诽,都怪梁净词,都怪那盏灯。
  人一犯脾气,就得找个出气筒,推卸推卸责任。
  窝进床中央,又辗转好久才睡着。
  因为小宝见过他一次,估计嘴快走漏了风声,后来裴纹还是知道了姜迎灯在过去交往过一个男朋友的事。她也隐隐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影响之深。
  那天苦口婆心讲完相亲的话,裴纹又发消息给她:要慢慢走出来了。
  姜迎灯回得很洒脱:跟他无关,早就不爱了。
  小说也索然,于是她打开电脑,搜索梁净词的姓名。
  几经周折,找到了时以宁说的那一条视频,姜迎灯反复看了几遍。
  昏黄的日落里,在那水泄不通的现场,12岁的瘦小女孩努力地挤到最前排,在人潮里终于找到他的身影。
  只是因为他说那一句:“一会儿站前面看我,别让我找不到你。”
  一次次随心所欲的撩拨,姜迎灯总是万分郑重地记在心口。
  她揪着心,陪最后的这场比赛待到了日暮时分。
  结束后,梁净词套上一件薄薄的黑色夹克,将拉链一股气带到顶。他站在操场一隅,被几个女孩簇拥着要电话,他没说话,也没做表情,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却吝啬的没有和任何人交换联系方式,碰了壁的女孩子们缓缓退开,他头一偏,终于看到等在操场门外的小女孩。
  “看这么久不饿?”
  梁净词迈开长腿,款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身后是西沉的日光,洒落在他的肩上。
  姜迎灯声音软软,回答说:“还好的。”
  他折下身与她平视,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奖牌,捋清了挂脖绳,往她脖子上一套:“你的了。”
  她忙低头看,诚惶诚恐问:“你……这个,送给我的吗?”
  他嗯一声:“送给你。”
  旁边来了人,是他的同学,勾着梁净词的肩就往前走,男同学将人拐走,嘴里说着“走走走,吃饭去。”
  姜迎灯见他离开,脚步一抬想要往前迈,又不知道该不该跟,犹豫着想,她连句谢谢都没说呢……但很难为情,只是低头呆呆看她手里的奖牌。
  走出去一段路后,在姜迎灯失落的眼神里,他忽然顿住步子。
  梁净词回过眸看她,逆着光,瘦削的面庞就像是浸在梦境里般洁净的,纤尘不染的神祇。
  “跟我走吧,小乖。”
  梁净词是懂得蛊惑人心的。
  即便他表现得那么不经意。
  姜迎灯咧开嘴巴一笑,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他总喜欢叫她跟着他,她也总是那么崇拜地对他抱有期望。
  合上电脑。
  姜迎灯拿起笔,准备写一写新一月的计划,然而脑袋空空就落笔的下场,一眨眼,纸面多了一个行云流水的梁。
  从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小乖,走到分道扬镳的境地,是他们分开,交错,又分开的十年。明明有缘无分,又非要纠缠不清。
  她骗得了裴纹,却放不过自己。


第54章 C10
  梁净词今天夜里没睡好。
  不知道是太久没回老宅认床; 或是别的原因,跟姜迎灯碰过面之后,由内而外; 哪哪儿都开始不对劲了。尚没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夜不能寐是最显著的症状。
  之前还听过一个说法; 失眠是因为有人梦见他了。
  挺非主流的; 不过这话出自姜迎灯之口,他就会笑一笑; 心里只觉得有种懵懂的可爱。
  梁净词说过; 搂着她睡就能睡得踏实。
  她就睁圆眼睛望他,“你不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失眠吗?”
  梁净词说:“有时会。”
  姜迎灯眨眨眼:“那我告诉你; 一定是有人梦见你了。”
  梁净词淡淡笑着,一时没说话。随后问她:“是不是你梦见我了?”
  她默不吭声。
  又睇她一眼,催问:“是不是?”
  她忸怩半天挤出来三个字:“偶尔会。”
  梁净词又问她梦见几次; 梦见什么。她只肯说大概,他强盗掠夺一般; 要听详尽的内容。
  说不上来; 他就用力,带着欺负人的坏意; 在夜阑静处,卸下正人君子的外衣,才显现出眼中那一点为她激发出的侵略性。
  掀起眼皮看天花板上月色的浮影。
  他莫名又觉得,是不是姜迎灯梦见他了。
  可是梦见他什么呢?
  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那么多的事; 有哪一部分是可供她回忆的。
  梁净词觉得很空; 心里空,身体也空。
  他满身湿漉漉的; 想着再去冲个澡,但身子太重,久久无法动弹。
  就抱着后脑躺在枕上,想她话里的话。
  姜迎灯算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叫装不认识。
  怎么说呢?像小学同桌两个人吵架似的。划条三八线,你别过来,我也不过去。
  梁净词惶惶,从没让人评价过讨厌。他的迫切被一盆冷水浇熄了。
  很难说不是带着私心靠近,但现实给他一个冰冷的答案:死灰复燃,异想天开。
  那会是四五点钟,梁净词没再睡,在窗前看夜色渐明,坐到天亮。
  梁远儒在家,老爷车就停在园子里。他是头一个起床的,伴着鸟语花香悠悠拉起了二胡。
  “爷爷,早。”
  梁净词平平地打了声招呼,外套搁在臂弯中,径直要走向自己的车。
  “上班儿去呢?”二胡声停了,梁远儒回头望过来。
  他说是。
  看谱用的老花镜被往下勾了勾,梁远儒挑起皱纹密密的眼瞧他:“顾爷爷他孙女订婚,你怎么没去?”
  梁净词顿了步子,看他,就站在那儿问:“顾家订婚,我有什么参与的必要?”
  “有什么必要?”梁远儒为人谈吐还算温和,没那么夹枪带棍,但这声问里明显有着质疑的意思,音量拔高,“你说你jsg,好好的惹什么顾家,就那点过节,这么久了还过不去?你们小辈闹得难看,我们做家长的面子能过得去?”
  “过节谈不上,我从没这么想。”
  是他护犊子护得太厉害,见不得迎灯受伤害。
  “我这么做,不过想尽可能保全些什么,但我可能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与其说解释给爷爷听,不如说是姗姗来迟的懊悔。梁净词视线虚虚地望他,若有所思。
  “你有本事,你有什么本事?”
  老爷子一个局外人,听得懂他这碎碎念才怪,只觉得他很幼稚地笑了下。
  梁净词岔开话题,淡声说:“只当是我没礼貌,不会拂了您的面子。顾家那儿真有什么枝节,我去处理。”
  他说着,解了车锁。
  身后,梁远儒又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在说:“你说的保全,是为了那个小姑娘?”
  当年梁净词谈恋爱的事,他没藏着掖着,因而家里人都知晓一二。
  他没回头,也不应声。
  梁远儒又问:“她从你爸那儿拿了什么?”
  这话再度将梁净词的脚步绊住。
  “我爸?”
  “你爸当时给了她什么?”换一个问法,同样的问题。
  梁净词不解地站在那里看向他。
  他蹙着眉,“他真去找过迎灯?”
  梁远儒不再追问:“我听说现在这些小姑娘啊,都没那么好对付,动辄狮子大开口要个几套房,跟那庄婷似的,后来我去查守行的流水,那一阵倒是没支出太多,我就一直纳闷儿呢,她究竟是要了点什么。要是查得到还好说,一点痕迹不留,才是真隐患,万一哪天再爆出来就麻烦了,问他他净说没有。梁守行这人办点事吧,我是真愁。”
  梁远儒啧啧说着。
  梁净词脸色变苍白,愕然立着不动。
  梁远儒说:“对了,过一阵子我去溯溪拍上回那个纪录片,你看我把头剃了怎么样,一半儿白的,要不要染黑显精神些?”
  梁净词茫然听着他无关紧要的后话,过好久,才平平应一声:“都行。”
  他上了车,又坐了好一会儿。
  在回忆——
  那天迎灯在顾家出事,他慌忙就赶去医院,没给家里人好脸色。
  梁净词不是多么迟钝的人,他知道这一桌餐少他一个,注定冷了场。
  也隐隐预料到,他跟迎灯单纯的关系里,可能会掺进一些她难以承受的东西。
  他做了防范,叫迎灯别听耳旁风。
  除此之外,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然而他并没有见到发生什么,这一切就悄然结束了。
  她提分手,尽管突然,但梁净词也不觉得毫无征兆。他只是猜,这样一个姑娘实在还是受不了梁家这样永无宁日的家门。
  可以想象,跟庄婷的碰面就够她受的。如今确凿的是,又插进来一个他没能防得住的梁守行。
  他不知道梁守行跟姜迎灯说了什么,但他的话一定伤她很深。
  她自己感受到不满,要逃之夭夭。与伤人的剑真架在脖子上,将她逼走。
  那是不一样的。
  怪不得她会决绝地说:“我不想与你再有瓜葛。”
  迎灯又能要什么好处呢?她可是连一根簪子都要退回来的。
  梁净词心不在焉地开着车,躺在副驾的手机第三遍拨出梁守行的电话,但无人接听。
  …
  姜迎灯最近上班上得心神不宁,且情绪不稳定。每天两倍咖啡续命,无济于事,坐在工位上哈欠连连。
  去后期审文稿。
  所谓的成片,很不错,很精致,只不过,姜迎灯在瞄到忽然闪过的一帧画面时,紧紧皱住了眉。
  男人长身立于玉兰树下,微微昂首看向前方的树冠,粉白的花瓣与他俊美的侧颜相得益彰,他遗世独立地赏着花,镜头给了这样养眼的画面一个单独的特写。
  私心太明显夸张。
  姜迎灯按下暂停,皱起秀眉,实在忍无可忍地说:“人家都说了不要拍他,为什么还会有这种东西传出来?”
  工作同事从没见过姜迎灯发过火——称不上发火,只不过音量高了些,她音色柔婉,怎么都不慑人,却仍让身边众人都不由提心警惕。
  时以宁赶忙认罪:“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锅。剪一下剪一下——哎呀我靠,我不会用final cut,段老师呢,救救!!”
  姜迎灯闭上眼,眉心难掩痛苦。
  很小的问题,两三秒的画面,顺手一删就完事,但却在不堪重负的此刻,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她用手掌遮着眼睛,鼻子酸了酸。
  直到一只手轻抚般按在她肩膀,周暮辞没让姜迎灯让座,直接在电脑屏幕前躬着身,按了两下鼠标,又按了两下键盘,将简短的废片飞速删除,解决问题。
  “别生气。”周暮辞转而看向姜迎灯。
  她说:“我没有生气,只不过一点点小问题一直在返工,我会觉得很累。”
  “我也会这样,上班事情一多就容易急躁。”他笑一笑安抚,“很正常。”
  姜迎灯没再看那片子,像是生怕又被揭一次伤疤似的。
  “他爷爷联系上了吗?”
  周暮辞不解:“谁爷爷?”
  姜迎灯一楞,忙改口:“梁家的爷爷。”
  “梁远儒啊。”他点头说,“联系上了,挺好说话的。说前阵子出去旅游了,还跟我讲怠慢了。”
  姜迎灯勉力一笑,“那就行。”
  周暮辞微微折身,声音轻了一些:“明天我去接你?”
  明天周末,她记得,是谢添请他们吃饭那件事。说接她,自然就是去她家里了。
  姜迎灯问:“她们一起吗?”
  周暮辞扫视周围:“应该吧。”
  她说:“我跟章园住得挺近的,那到时候你顺便捎我们一起过去。”
  周暮辞直起身,想了想说行。而后又一笑,“那干脆一起接上时以宁得了,她住广院校内是么?正好离你那儿也近,省得她又叫唤。”
  姜迎灯笑说:“那就一起。”
  到周末,晴朗日子,适合外出。
  说着顺便捎带另外两个人,最后一个接上车的却是姜迎灯。
  在车内聊得热情的时以宁见到站街边候车的人,猛地瞪大眼睛,狂拍周暮辞的肩膀。
  姜迎灯绾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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