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煞-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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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路心素的告白,沉默而深情。
路易听见维克多轻声说:“好。”
其实路心素是不折不扣的寿终正寝,活到一百零七岁才溘然长逝,不论放在哪里都是高寿。可对于维克多来说,他和路心素相伴的日子还是太少,他活了几百年,身边有路心素的日子却不到他生命的六分之一。
随着时间的流逝,占比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从六分之一,到七分之一、八分之一,甚至是二十分之一。维克多依然在向前走,路心素却已经永远留在那个时空,再也不会改变。
这无疑十分残忍,但这是维克多自己的选择,路易明白,同时也感到莫名的恐惧。
倘若他在漫长的一生里也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某个人,在那人离去后,他是否也会遭受这样的折磨?
他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不论是他的父母,还是他的舅舅、舅妈,都婚姻幸福,家庭美满。长期耳濡目染,路易便也顺理成章地养成一辈子只认定一个人的想法,三十年前,路心素去世,本来热衷于打理玫瑰的维克多将近五年时间再也没踏足过花圃,安葬后路心素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广都,回到了自己长大的法兰西。
有些时候,眼不见,心才不会痛得那么厉害。
路易道:“爸,你想妈妈了吗?”
维克多和他一起坐在桂花树的花坛上,扬起头,透过枝桠稀疏的缝隙,看着天上聚散的浮云。
“当然想,有时候做梦都会梦见她对我笑。”
路易坐在他的身边,听着维克多的话,看着树上金色的桂花慢慢悠悠地飘落。
再过三分钟就要上课,路易看了一眼维克多,安静地起身离开。他不需要告知维克多自己要离开,现在的维克多沉浸在往昔美好的回忆里,不想让人打扰,哪怕是路易也不行。对此,路易心知肚明。
陆吾跟在路易身边,爪子一迈,两三下就跳到了路易的肩膀上,小声说:“路易,维克多也是吸血鬼?”
路易点头:“当然,不过维克多至今都没有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是吸血鬼。”
吸血鬼这种生物,路易长这么大,除了自己和维克多,还没有见过另外的吸血鬼。不过维克多曾零零碎碎地跟他讲过一些有关吸血鬼的事情,譬如,大多数吸血鬼都如影视剧中一样,是从人类变化而来,也就是所谓的“初拥”。
维克多却很奇怪,他的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即便顶着所谓王族贵胄的头衔,那也是人类。但维克多生来便是吸血鬼,为亲眷旁人不喜,再加上他刚落地便需饮食鲜血,更是让人惊惧。尚在襁褓的维克多还没在温暖的室内呆热乎,年龄还不到一天一夜,便被抛弃,后来被一个鳏夫收养,这才幸运地活下来。
维克多小时候的经历,路易其实也不大清楚。
这世界上了解维克多过去的,只有三个人——维克多的养父,路心素,维克多本人。前两个自不必说,养父几百年前便仙去,到现在早已不知轮回投胎多少次,路心素也已经离世三十年。想要知道,只能问维克多本人,可维克多跟锯了嘴的葫芦的一样,对自己的过去绝口不提,就连路易知道的这些,都是小时候不小心偶然偷听得来。
“路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找到你母亲的转世。”陆吾忽然说。
路易脚步一顿,随后失笑道:“瞎说什么呢,就算是同一个灵魂,那也不是一个人了。”
陆吾迷茫:“为什么会这么说?”
“一个人的性格、学识、处事方式都受环境影响,就算是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里长大,那也会有所不同,”路易一边说,一边凝视桂花长道里飘飞的花瓣,“就像那次你带我看见的那片罗网叶,同根生,不同人。”
陆吾不懂,对神君来说,他认定的是灵魂,而不是简单的一个人。
路易便又举例:“就拿善逝来说吧,你告诉我,善逝的转世就在我身边,我亲眼见过善逝,但是善逝和他的转世是一样的人吗?”
不等陆吾回答,路易又掷地有声地回答:“不一样。”
陆吾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路易对他道:“到教学楼了,猫先生你别说话。”
陆吾委委屈屈地闭嘴,有些不满,为什么路途这么近,才说几句话就已经到达目的地。
经过课间操的休息,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学生个个精神抖擞,路易一到教室,学生们就一阵笑闹:“路老师,这次你要给我讲土猫吗?”
陆吾气鼓鼓地蹲在路易肩膀上,怎么也不肯下来。路易无法,只好带着他来上课,果不其然,学生们眼神全聚集在他肩上这只胖猫上,眼神炽热,恨不得亲自上手摸一摸那绸缎一样的皮毛。
“不能摸,”路易淡淡道,“他会抓人,现在正跟我闹脾气。你们先复习一下我上次讲的内容,等会儿我抽人起来回答问题。”
本来还兴致盎然的学生们登时萎靡,士气一下就低迷起来。
路易啼笑皆非:“怎么?你们都没有复习吗?如果我今天突然来个随堂测验,你们岂不是全军覆没?”
学生们哀鸿遍野。
路易轻哼一声:“看来是最近我挺和颜悦色,真不把生物放在眼里了。”
下面有个学生小声嘀咕:“我们只把你的颜值放在眼里。”
其实这个学生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不巧遇上了路易这个非人类,哪怕是蚊子一样大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路易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孩身上,女生一抬头,就撞见路易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打了个寒颤,缓缓地把脑袋低下去,乖巧地盯著书本,装作念书的模样。
路易抬起手腕,看着腕表道:“好了,给你们五分钟,五分钟后,我随便点人回答问题。”
学生们这次不敢跟路易耍贫嘴了,纷纷迅速翻书回顾之前的内容。
陆吾乐得直咧嘴,又大又圆的兽瞳里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路易快步走到楼梯拐角处,一把将乐滋滋的陆吾从肩膀上拽下来,牢牢地按在怀里,压低声音训斥他:“你怎么就赖在我肩膀上不下去?”
陆吾没吭声。
“你该不会是生气?”路易把陆吾举到半空中,端详陆吾的表情。
这时候陆吾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眼神,毛绒绒的猫脸上胡须一动一动,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但是路易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是因为我不让你说话吗?”
陆吾仍旧一句话也不说。
“你刚刚想说什么?”路易问他。
陆吾最终还是没能高能到底,他看着路易,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可能就是善逝的转世。”
路易一愣,久久没有说话。他沉默地抱着陆吾回到办公室
他把陆吾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抚摸他柔软的背毛:“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到处乱跑。”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听见路易的话,抬起头笑他:“这养宠物跟养儿子一样啊。”然后给路易说,他们会看好陆吾,绝对不让陆吾偷偷溜出去。
路易失笑,他还要上课,匆匆谢过后又回到教室。
陆吾半蹲在窗台上,看着路易离开的背影,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他不是在和路易开玩笑,路易的确可能是善逝的转世。骸骨的苏醒并非偶然,那棵菩提树,以及菩提树下的善逝,就是为镇压那些怨恨骸骨而存在。如今骸骨的千年怨恨苏醒,定然是菩提树和善逝不再镇压,或许这些事都和他千年前的记忆有关系。
第36章 白骨归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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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上课时颇有些心神不宁,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陆吾所说的话。
——他可能是善逝的转世。
如今他周身都迷雾重重,和尚、骸骨、陆吾的记忆,就连他看着长大的谢柳生也忽的蒙上一层面纱。好像从陆吾出现在他的身边,以前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都在转瞬之间变得陌生起来。
路易上完课,便回到办公室,告诉周歌有急事电话联系。周歌点头,爽快地答应:“你要去陪你哥对吧。”
路易:“……”
他无奈:“对。”总不能指着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维克多说那是他爹,有人信才奇怪。
周歌挤眉弄眼道:“你们家基因挺好呀,就出帅哥了。”
路易推开周歌的脸,没好气道:“你还那么多卷子没批完,还有心情浪呢?”
他扭头看着灰色的狸花猫,这时候陆吾安静地睡在窗台上,整只猫卧成圆月状。此时微风乍起,窗外的桂花树婆娑作响,金黄的桂花飘落而下,刚好落在他绸缎一般的皮毛上,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岁月静好的美感。
“猫先生,走了。”他戳戳狸花猫软软的肚皮,小声说。
狸花猫慢吞吞地撩开眼皮,然后优哉游哉地起身伸了个懒腰,他轻巧地跳上路易的肩膀,喵喵叫了几声。
路易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歉意道:“抱歉,猫先生,我有时候总是太过自我,不管你话是否说完,就强硬地要求你闭嘴,我以后会注意的。”
陆吾舔舔他的脸颊,告诉他没有关系。
路易还是在学校外的花田边找到的维克多,悠扬的钢琴声回荡在校园里,那是上课铃。维克多负手坐在公路旁,戴着顶贝雷帽,压住灿烂的金发。
“爸。”路易走了过去,
维克多回头一看,笑容满面道:“上完课了?”
“对。”
“以前我在这里修剪花草,心素就带着你坐在这里读书,”维克多站起身来,把身上的尘土拍掉,“没想到一下子,这里就变成这个模样。”
“爸,都一百年了。”路易忍不住说,“连枫丹白露宫都变成旅游景点了。”
维克多拍拍脑袋:“在山里待太久,出来都不知猴年马月。”
路易无奈:“想去哪里玩?”
“你看着安排。”
于是路易抱着陆吾,带着维克多去游乐园玩了一整天,等到暮色四合时,又找了家餐厅吃饭。餐厅在市中心的大厦顶端,四周都是大片大片的玻璃,坐在窗边,可以看见城市闪烁的灯光,地平线上跌落的金乌。
陆吾蹲在一旁,照理说他是没法进餐厅的,奈何太能伪装,硬生生把自己装成一个毛绒玩具,而且天衣无缝,毫无破绽。路易单手遮脸,颇觉丢份,一个大男人怀里抱着个毛绒玩具,旁人看来他就是童心未泯。
路易冷着脸把陆·毛绒玩具·吾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盯着维克多慈祥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点单。
将服务员送走后,路易转头看向落地窗外。
窗外是恢弘的城市之景,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广都中学外那片玫瑰花海,若是眼神好,甚至能看见竹林掩映中的藏书阁。维克多循着路易的目光看去,好奇道:“看什么呢?”
“藏书阁,”路易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道,“就在那片竹林里。”
维克多:“噢。”然后他低头开始吃菜,没再继续问。
路易摸不准维克多这句“噢”里包含着什么意思,便也默默低下头吃饭。陆吾趁此机会窝在软绵绵的椅子上打盹,闻着路易身上独有的苦涩清香。
吃完饭后,父子俩针对住宿问题产生了矛盾。维克多坚持要住酒店,路易被他气笑了,道:“爸,你是嫌我家小怎么着?死活不住自己儿子家里?”
维克多固执道:“别瞎操心,你不是晚上还有事情吗?”
路易:“那也跟你在我家住一晚没关系。”
最后维克多还是跟着路易回到家,路易的客厅并不算花哨,沙发、茶几、壁挂电视和电视柜,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旁的东西,连一束花都没有。维克多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在沙发上坐下,对路易道:“你晚上多久出去?”
路易想了想,道:“深更半夜的时候。”毕竟跑菩提树下面挖骸骨,等夜深人静再出动,那时候肯定有保安值班,肯定还得拜托陆吾出马。
想起善逝说,陆吾最擅长干的事情就是放火烧山、毁尸灭迹,路易就忍不住一阵沉默。他心道,陆吾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善逝看见陆吾跟耗子看见猫一样,闻到味道就溜走。
家里还储存着些鲜血,都是路易跑去市场上买来的,说不上好吃,最多能填填肚子。路易换了身黑色的衣服,一边说话一边走向沐浴间:“爸,家里还有些血和奶酪,饿了拿出来吃就行。”
他正经过淋浴间旁的酒柜,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蹲在酒柜上的陆吾和坐在沙发上的维克多同时汗毛直竖。
“我的红酒谁喝的?爸,是不是你。”幽幽的声音从酒柜处传来,维克多一个激灵,陆吾趴在酒柜上,一脸无辜地看着路易。
最终这件事还是不了了之,路易捧着自己珍藏了许久的红酒,站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冷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维克多眼巴巴地坐在沙发上,不敢接近路易。陆吾却没那顾虑,他悄悄地踱步过去,身子几乎都靠在路易的腿边,陪他一起发呆。
他人立而起,用爪子抓抓路易的裤脚,安慰他:“你想要什么样的酒,我都能给你找来,别伤心。”
路易低下头,轻声说:“我没伤心,我在想善逝那件事。”
空闲下来后,那些纷杂的事情又涌上心头,加上待会儿他就要悄悄地干挖骨头的差事,这心绪就更不可能平静。
陆吾跃到他的怀中,说:“有我在,别担心。”
“嗯。”
半夜一点,路易和陆吾出发了。现在到处都有监控,路易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开车过去。广都中学周围数里都是玫瑰花海,停车的地方也只有学校里面,若是半夜一两点开车去学校,一看就不干正经事。
于是赶路这事,也放在陆吾身上。
这是路易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陆吾从一只灰猫变成白虎,狂风卷起,在风中,陆吾的四肢不断拉长,身躯渐渐变得庞大,灰色由深至浅,雪白的皮毛上墨黑蔓延开来,形成斑斓的条纹,就连那琥珀一样的瞳孔也变成了威严厚重的黄金瞳。他的尾巴一甩,顿时闪现出九尾幻影。
即便见过两次这只白虎的模样,甚至还在白虎身上坐过,可这只威武的白虎仍旧能震撼道路易。
“上来。”白虎的声音如闷雷从天上滚过。
路易怔怔地看着,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好。”
……
他坐在白虎上,行过夜晚的广都,像广都这样的城市,是从来没有过黑夜的。就算在千年以前,也是灯火如昼,将天空照的一片亮堂。白虎在城市上空风驰电掣地疾行而过,万千盏灯都被他抛在身后。
市中心的广都中学附近是唯一的异色,周围数公里没甚灯光,白玉兰装饰的路灯静默地伫立在公路两旁,与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比起来,颇为黯淡,好似笼在一层白雾里。
还未接近广都中学,路易忽然听见一声似有似无的念经声。
很轻、很细,不知从哪里传来,仔细一听,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佛经声。
“是善逝。”陆吾道。
路易惊讶:“他不是圆寂了吗?”
“是善逝遗蜕上的残魂,”陆吾笃定地说,“不然为什么那些带着怨恨的骸骨能沉寂近千年,就是因为有善逝的遗蜕镇压,就连这菩提树,也是因为善逝葬在此处,才能生长起来。”
菩提在佛教中是很重要的概念,善逝和菩提之间,恐怕联系不小。
“要到了,”陆吾沉声道,“抱紧我!”
狂风呼啸,罗网叶四处飘散,路易抬头一望,发现自己和陆吾一头撞进一层薄如轻纱的白雾中。在白雾中,菩提树隐隐现出一个轮廓,挺拔修长,树冠如盖,带着温暖的微光。
“我自久远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