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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抱煞-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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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色,”善逝喃喃道,“所以叫赤水吗?”这江水流淌着不觉得,只以为是深沉的黑色,这样放在手心里,有肤色作对比,才发现竟然是鲜血一般的红,也与鲜血一般浓稠。
  小舟再次启程,谢生抱膝,“你问我,我也迷迷糊糊的,应该是吧。”
  “赤水源自昆仑墟,你不如问昆仑君,”谢生忽然说,“他肯定熟悉,天下三水皆源出昆仑。”
  善逝冷哼一声,将水珠甩干,“你休想拿昆仑君挤兑我。”
  “大家都是忘记前尘的苦命人,你何必要对我这么警惕呢?”谢生摊开手,满脸无辜,“昆仑君与你过去牵连那么紧密,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下冥土,反而是和我一起下来,莫非……”
  谢生陡然凑上前,笑嘻嘻道:“你喜欢我。”
  善逝冷冷地睇了他一眼:“自作多情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谢生顿感无趣,两人一时无话,不知过了多久,氤氲雾气渐渐散开,露出先前一直被遮挡的景象。
  视野开阔,两岸平坦,岸边栽种着大片大片鲜红的石蒜,广袤无垠。天空颜色深浓如墨,看不见星辰日月,黑压压的,无端端让人压抑,多看几眼,甚至要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善逝抬眸望向赤水流淌的前方,宽逾千仞的大树生长在地尽头,仿佛是赤水的终点,仰头向上,看不见树木的枝干。它比古籍中记载的还要庞大与恢弘,带着不可阻挡的磅礴威势,古奥森严。
  谢生惊讶:“这就是我的本体?”
  顿时,所有威严登时一泻千里,善逝再也提不起什么敬畏之心。谢生蹲在舟尾,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张来望去到处打量。
  “善逝,要是我当真神魂归位,变成传说中司掌规则的神君,我还是现在的我吗?”
  这条江水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薄雾又起,轻纱一般笼罩两岸的石蒜花海,朦胧中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鲜红。谢生一改先前的吊儿郎当,他扬起脑袋,注视那棵磅礴巍峨的高树。
  “我不知道。”善逝想也不想地回答。
  谢生:“你不是重新生长了一遍吗?那你还是过去那个人吗?”
  善逝坐在舟头,屈起长腿,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飘散成灰:“所以我不知道,我虽然一直在追寻过去的记忆,但就像是读了话本,像是飘在空中的海市蜃楼,没没有一点真实感。”
  两岸鲜红的石蒜倏然而过,如梦如幻。
  “但我知道,我的确是他,即便我再否认过去,它也留在原地,不会改变。”
  谢生叹息,“我知道了。”
  就在谢生话音落下的一刻,异变突生!
  原本平静的江水开始沸腾,咕噜咕噜地不断冒出气泡。善逝挥袖而起,将谢生护在身后,僧袍宽大的长袖将谢生挡的严严实实,他眉头紧皱,低声喝道:“谢生,这是什么?”
  谢生咽了口唾沫,“好像是疫鬼。”
  疫鬼,出没于江河流域,身染瘟疫,传播灾难,人间每年年初时都会有驱傩仪式来驱赶疫鬼。
  他小心地把手搭在善逝雪白的广袖上:“我没带七弦琴,你一个人能干掉这些疫鬼吗?恐怕是人间驱傩仪式,让疫鬼都逃到忘川里。”他前后环顾,看着水面上沸腾的气泡一个接一个破灭,雾气愈发浓重,“而且,我貌似不小心让引魂舟带着我们进入赤水迷障了。”
  善逝微微偏头,看他一眼,声音清冷镇定:“你护好自己就行。”
  红色的雾气将周遭层层包裹,让他们二人视野一片茫茫。善逝手腕一转,手中出现一只缠枝佛钟。
  他闭上眼,轻轻摇晃佛钟,黄钟大吕一般低沉的钟声自江心小舟荡开,一圈一圈的音波不紧不慢地拨弄沸腾如热水的江面,赤水逐渐变得迂缓,仍有涟漪泛起。
  善逝眼角的朱砂痣愈发鲜艳,红的像是要滴血一般。水下蛰伏的疫鬼们不甘地在舟下徘徊,等待着机会袭击。


第54章 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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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逝站在舟头,舟行时带起的清风将他僧衣袈裟拂起,手中佛钟一直在不紧不慢的摇动,水下青面獠牙的疫鬼们渐渐聚集,跟在引魂舟后,垂涎舟上两个鲜活的生人。
  谢生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便被恶心得头皮发麻。
  无数人面浮在水中,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些人瞳孔极小,而瞳仁极大,显得有些阴森。它们大多没有嘴唇,獠牙露出外面,似乎能看清獠牙上残留的血肉渣滓。
  谢生连忙扑到善逝脚下,“这疫鬼太恶心了,它们不会掀我们船吗?”
  善逝淡淡道:“这引魂舟是你的所有物,随你心意而动,翻船与否,不全看你吗?”
  红雾淡了许多,谢生眼尖地发现越来越多的疫鬼围拢过来。他惊得鸡皮疙瘩掉了一点,连滚带爬地缩在善逝脚下:“善逝!救命!”
  善逝看着引魂舟被疫鬼包围,人面在水下浮浮沉沉,环顾四周,竟然全都是人面组成的海洋。难怪不得谢生会胆寒。
  解下手腕上的佛珠,善逝闭目诵念经文。
  “我从久远劫来……”佛珠上泛起白紫色的光芒,隐隐有雷光闪动,善逝手掌一拍,佛钟登时融化,散入佛珠,珠上电光更盛。
  “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电光如小蛇一样在佛珠上流窜,善逝右手握佛珠置于胸前,左手掐诀,长发无风自动,漆黑的天空似乎有闷雷滚过,轰的一声,一道水桶粗的耀眼电光猛然砸下,赤水登时泛起一层雪亮的电光。
  水中人面发出痛苦的尖叫,叫声中饱含怨气,几乎能刺破人耳膜。
  谢生目瞪口呆,看着雷电一道一道地劈下来,每一次雷电肆虐后,都有大批大批的人面沉入水底。
  善逝的脸庞被电光照亮,眉眼如刀,显得冷漠近似无情。
  他漆黑的眼眸亮如寒星,一瞬不瞬地盯着被雷电吞噬的疫鬼,然而疫鬼成千上万,一批疫鬼沉入水底,又有一批涌上来。它们本就没有思想,只知道吞噬,自然不会害怕。
  善逝手诀一变,手里的那串佛珠瞬间散开,他松开佛珠,那佛珠竟然稳稳地悬浮在身前,流淌着细小的电光。下一息,善逝又将佛珠抓在手中,它慢慢地撑开,佛珠形成的椭圆形里有白紫色的漩涡。
  漩涡中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浮出——像是剑柄。
  善逝握住只剑柄,额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水,他咬牙低吼,左手狠狠往外一抽,一把长剑竟然从佛珠漩涡中被他拔了出来!
  剑身薄如蝉翼,刃如秋霜,通身流淌着耀耀寒光,它发出一声悠远的剑吟,如同震颤山林的虎啸,所有疫鬼为之一震,竟然连动作都停止了。
  善逝挽了一个剑花,回头看着蹲在舟心的谢生,说:“谁告诉你我不与昆仑君一起下冥土?”
  谢生愣愣地看着手持长剑的善逝,过了一会儿,他摁住额头放声大笑:“善逝啊善逝,你原来这么喜欢他。”
  善逝不再理他,反而看向层层叠叠涌上来的疫鬼。
  剑,乃百兵之王,善逝手中这柄长剑,长约三尺,剑格似白虎,虎尾竟有九条,将剑柄紧紧缠绕,剑身锋利雪亮,剑尖微微下垂,剑柄后还系着雪白的剑穗,夹杂几簇漆黑。
  善逝凝神一跃,竟然跳出引魂舟,脚尖轻点疫鬼人面,右手一挥,剑气纵横,没入水面,激起万丈雪浪,小蛇一般游动的雷电紧随而上,潜伏在浪花里,只待疫鬼的接近。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疫鬼毫无还手之力,它们令人恐惧的瘟疫对善逝并没有作用。凛冽剑势愈发强盛,善逝周身也溢出些许煞气,剑之所指,煞气如影随形,疫鬼避之而唯恐不及。
  将最后一个疫鬼击杀,善逝轻松写意地回到引魂舟上,长剑化为光尘没入佛珠。他将佛珠团成一团,双掌合十将佛珠拢住,待手分开时,手心里已经多了一枚佛钟。
  善逝盘腿坐下,缓慢地调息。
  谢生不复先前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兴致勃勃地趴在舟旁,低头看着平静的水面。赤水倒影不出人的模样,只有引魂舟能浮在水面上,就连方才的疫鬼也至多能浮在水面之下,而不能将脸探上来。
  如今的水里似乎还留有先前白紫色的电光,时不时蹿过,留下一丝光影。
  “善逝,你那把剑,是昆仑君的佩剑?”
  善逝睁开眼,摇头道:“并不是。”
  谢生疑惑:“那是?”
  善逝垂眼拨佛珠:“这柄剑是他送给我,用獠牙利爪打造而成,毛发编织成剑穗。”
  谢生笑了起来:“你竟然接受了?”
  “为什么不接受?”善逝坦然,“他既然已经拔下爪牙只为给我打造这一柄剑,我只有收下的道理。”
  红雾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散开,他们再次进入赤水最辽阔的水域,他们只能看见地平线上有一层细细的红色,而在水域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莲。
  善逝极目远眺,看着地尽头巍峨的神木,口中却说,“佛经说红莲业火能烧尽灵魂里所有的罪恶,原来忘川河上真有红莲漂泊。”
  谢生懒洋洋地躺在舟上,打着哈欠说:“冥土太贫瘠了,想看花,只有石蒜和红莲,其他一概没法生存。”
  “多久才能靠近建木之岸?”
  “还早着呢,什么时候能看见你能看见建木的枝叶,什么时候就到了,”谢生爬起来坐好,“放心,咱们坐着引魂舟,你旁边还有我这个建木的灵魂坐镇,肯定会到达彼岸,只要再耐心等待。”
  一路风景都很单调,漆黑的天空,赤红的火莲,就连赤水都照不出影子。谢生哀叹,宁愿又有疫鬼这些怪物来袭击,起码不那么无聊。这番言论得来善逝毫不留情的一个白眼,谢生登时偃旗息鼓,毕竟怪物来袭,还得要善逝出手。
  虽然谢生如今对世间万事万物了如指掌,可毕竟身体虚弱,落下了病根,论打斗,定然不是这些层出不穷的怪物的对手。
  不知又走了多久,单调的黑红两色中突然出现一抹雪白。
  善逝:“谢生,停下来,你看那是什么?”
  谢生随着善逝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岸边那一点扎眼的白。
  “那是什么?”谢生眯起眼睛,“哎呀,好像是一个女人。”
  “女人?”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谢生笑了起来,不顾善逝阻拦,就去驱使引魂舟向岸边行去。
  善逝无奈:“你怎么这么莽撞?你忘了我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谢生笑吟吟道:“来找烛龙九阴君,我当然记得。”
  钟山山神,烛龙九阴。天上地下共有三龙,九重宫阙的青龙孟章君,人间的应龙庚辰君,以及九幽冥土的烛龙九阴君。孟章君性格温和,不欲与人争斗,庚辰君虽然骁勇善战,却不喜主动挑起是非,而九阴君则阴郁深沉,和绝大部分神君都不熟悉,东皇太一曾说,九阴君必有反叛之心。
  谢生说:“你与九阴君有血海深仇,想必你也感受到了,九阴君已经被封印近千年,出不了多大的乱子,况且,我俩第一次来到冥土,人生地不熟,就算我知万物,也没法立即掌握。”末了,他才将自己最后的盘算说出来,“不如找个当地百姓问问。”
  善逝冷道:“当地百姓,你把不知底细的白衣女人当成手无寸铁的百姓?亏你想得出来。”
  随着引魂舟的行驶,善逝已经能看见那抹雪白的大致轮廓——的确是个女人,谢生并没有信口胡说。
  他和谢生的目力都极好,相隔千尺,也能看清女人的面貌。她一身雪白深衣,漆黑如檀木的长发挽起,皮肤素白,眉梢间凝着霜雪。她撑着一把伞,整个人都与身后鲜红如血一样的石蒜花海格格不入。
  谢生惊讶:“竟然是个雪灵。”
  雪灵是世间稀少最为稀少的灵,雪大多转瞬即逝,又无人能将白雪保留,自然不可能诞生灵智。能诞生雪灵的地方,就只有高山之巅,那里的雪,万年不化,最有可能从中诞生雪灵。
  “真美,”谢生赞叹,他眸中盛满惊艳,“雪灵果然是天地间最美的灵,生于高山之巅,纯洁无瑕。”
  善逝不得不赞同谢生的话语,岸边的雪灵的确很美,她的美已经超出人能想象的极限,不过更像一座冰雕,而非人一般的灵。
  善逝:“冥土有雪?”
  “就在建木之北,那里是雪山寒潭,”谢生笑了起来,“烛龙九阴君,就在冥土极北之地。”
  他拍着膝盖,轻哼歌谣,曲调极悲极沉,听得人心里一片寒凉与悲怆。
  “魂乎无北!北有寒山,逴龙赩只。”
  魂魄啊,不要去极北之地,那里有寒冷的雪山,庞大的烛龙在那里沉睡。
  “代水不可涉,深不可测只。”
  那里有不可涉过的长河,深不可测。
  “天白颢颢,寒凝凝只。”
  天空冷白,一片茫茫,寒气凝结四面八方。
  “魂乎无往!盈北极只。”
  魂魄不要去那里,冰雪堆满极北之地,多么荒凉。


第55章 钟山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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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生的歌声飘过无垠的忘川,抵达素白女子的耳畔。
  她微微抬起伞檐,睁开眼遥遥望来。善逝看见了她那双眼,原本绝美的冰雕因为这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活了过来。
  “神君?”
  还未到达忘川彼岸,善逝便听见清凌凌如雪水的女声。
  谢生自然也听见了,他愣了半晌,疑惑地指着自己:“你是在称呼我?”
  雪灵将伞放下,仰起头看着舟上的两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是的,神君。”
  善逝手握佛钟,皱起眉警惕地打量面前的雪灵,雪灵微微欠身,优雅地行礼:“将军,千年不见,别来无恙。”
  “将军?”
  雪灵轻声说:“是的,或许您已经不记得,当初是妾身将您送出赤水。”
  她眉眼低垂,神色恭谨,手无寸铁,浑身上下都无任何杀念恶意,看着极为柔弱。善逝却不敢大意,忘川变数太多,任何看似无害的东西,都会摇身一变,露出狰狞的爪牙,无情地夺人性命。
  谢生思忖片刻,慎重道:“我相信你,但你生于极北之地,为何会不辞辛劳,千里迢迢来到赤水边。”
  雪灵说:“当初神君曾叮嘱我,让我在一千年后来到赤水,带您前往钟山封印。”
  善逝神色一凛:“是九阴君?”
  “是的。”
  他们离江岸只有数尺,然而江边怒放的红莲上却带着隐隐火光,还未接近,善逝便已经感受到火中那股毁天灭地的可怖力量。
  “红莲业火,阻止亡魂上岸。”谢生拧眉,显然也对这火莲无可奈何。
  雪灵将手中本已经合上的白伞再次撑开,她声如冷泉,一下让谢生焦灼的心情平静下来,“神君莫急。”
  她将手里的白伞向赤水轻轻一抛,本该沉入水底的白伞竟然直直地浮在水里,伞柄没入水里,只留雪白的伞面。以白伞为中心,赤水渐渐结冰,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血一般的江水结成冰后,自然也是鲜红的。
  冰层缓慢蚕食江水,一直抵达引魂舟舟头。
  不消多久,方圆几里都成了冰雪的世界。雪灵原本乌黑如檀木的长发已经被霜雪覆盖。
  谢生缓慢的离开引魂舟,在冰面上站定。稳稳当当,冰层没有一丝开裂的痕迹,他大步走到岸边,走到雪灵的跟前。
  “这也是我告诉你的吗?”
  雪灵颔首:“嗯。”
  善逝随后走来,在他离开引魂舟的那一瞬间,那艘紫色的扁舟便化为光尘消散,点点光芒缓缓上浮,点亮漆黑的天空。
  赤水江岸栽种着大片大片的红色石蒜,鲜红如血。离开江河水域,寒风夹杂着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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