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煞-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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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载着路易在广都城上空飞驰而过,流云从路易身边飘过,天色已暗,透过厚厚的云层只能看见稀疏的星辰。
路易想起自己那位舅舅,他无疑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商人,就算是在建国后,他也受人尊敬,将绝大多数财产捐献出去,而自己只留了一箱书,就连谢柳生的祖父,也是因为念着东家旧情,而主动留下来。
路澹川折桂枝、栽桂树的举动非常突然,问他原因,只说是希望学子蟾宫折桂,讨个好彩头。那时绝大多数人听听就算了,并没有深想,毕竟种一棵桂树算不得什么坏事,也不值得人特地去留意。
其实仔细一推敲,就知道那个理由站不住脚,路澹川栽桂树时,他十九岁,那时候学堂已经名存实亡,只有个牌子挂着,学生老师稀稀拉拉,桂树栽下后没多久,剩余的那一点老师也散了干净。
“舅舅一定有他的目的,”路易心想。
更别说,千年前的雷雨夜,善逝还与千年前那棵桂树说话。而那棵桂树生长的地方,就是现在广都中学这棵桂树,矗立的地方!
第74章 枯萎的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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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飘荡着让人不安的味道,路易似乎又闻到雨水腥气,天空不知何时覆上黑压压的乌云,让人喘不过气来。黄昏时血色的夕阳就已经露出些兆头,路易抬眸仰望一望无际的天空,乌云后隐隐露出丝丝赤红。
玫瑰花仍未开,几万亩花海都黑黝黝一片,萧瑟、肃杀。坐落于花海中央的广都中学,是方圆几里中唯一的光源。陆吾踏着狂风,从天而降,悄然无息地落在那株桂树前。树冠如盖,苍翠的树叶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这时的学生们大多在上晚自习,教学楼灯火通明,校园中庭空无一人,万籁俱寂。路易按住口袋里的佛钟,上前几步,在桂树花坛下站定。他仰望这株百年金桂,似乎听见桂树在他耳边轻语。
路易回忆着善逝与桂树交谈的步骤,将手掌放在粗糙的树干上,催动佛钟的力量,倾听桂树传来的声音。
佛钟震荡,发出悠远古老的钟声,似乎来自久远的千年前,路易感觉自己的灵魂扶摇而上,置身于苍翠欲滴的茫茫林海,耳边听见一个细小的人声,音色清亮,辨不出男女。
“快跑……菩提……菩提枯萎了。”
路易下意识反问:“什么菩提?”
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黑雾,周身苍翠的色泽渐渐黯淡,脚下的深林在黑雾中扭曲,渐渐枯萎。
恰在此刻,天崩地裂,苍翠的世界从外撕破了一道口子,从裂口向外看,是黑沉沉的天空,陆吾咆哮着从裂口中出现,脚踏飓风,身披火焰,飞奔到他的跟前,咬住路易的衣领,把他丢在自己背上,怒吼:“抓紧我,菩提树死了!”
路易不敢多问,只能死死揪住陆吾身上雪白的长毛,把脸埋在他的宽阔的背上,狂风在他身畔尖啸,火焰烧灼的噼啪声不绝于耳。
“猫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路易大声叫道。
“善逝的遗蜕烧掉后,黄泉水不经过菩提根,菩提失去了镇压枯骨的能力,被九阴君的力量渐渐摧毁。”陆吾说。
他摆脱了身后追来的浓浓黑雾,险而又险地钻出裂口,出现在广都中学上空。在他们出来的一瞬间,裂口瞬间闭合,将不详的黑雾留在了那个世界。
路易心有余悸:“刚刚,是哪里?”
火焰缠绕陆吾的四肢,净化周遭的污秽,陆吾道:“刚刚你看见的是菩提开辟出来的空间,那些黑雾是九阴君的恶灵。”
当初菩提能生长起来,全因善逝将黄泉之水引来,以肉身为种,将菩提灌溉而成。司马致死时,阳离鸟燃烧自己,让司马致重获新生,才有了之后的善逝。善逝的身体实际上是阳离鸟的力量塑成。
陆吾悬停在广都中学上空,沉声道:“你记得阳离鸟的来历吗?”
路易道:“只记得有一个人说我非生非死,赠我缠枝佛钟,阳离也是他给我的吗?”
陆吾没说话。
路易知道这涉及过去,陆吾不能回答。
在这个位置可以鸟瞰整个广都中学,学校大门外的那棵菩提开始凋零,树叶枯黄,随风落下,不一会儿便掉得精光。紧接着是树枝与树干,一寸一寸地焦黑,最后轰然倒塌。
在菩提树的灰烬里,有红雾袅袅升起,看起来极美,路易却不寒而栗。
“不好。”陆吾脸色大变,“竹林里有东西醒了!”
路易连忙看向学校深处的竹林,风中传来不详的血腥味,教学楼中的学生一无所知,可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看似祥和的净土,已经被危险笼罩。无需路易多言,陆吾便向竹林飞去。
与几万亩的花海相比,三百亩左右的广都中学实在不够看,而竹林却硬生生占了一百亩的地皮。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如今,这几万亩花海到现在都不被摧毁,实在是许多人没法理解的事情。位于凤栖区,这片花海堪称黄金地段,许多开发商对这里眼热得不行,可从来没人能够得到这块土地。
如今他倒是终于知道了缘由。
“两千多年前,这片土地中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争,无数士兵俘虏曾葬身于此,称之为——”
“万人坑。”
路易趴在陆吾身上,看着竹林摇动,狂风吹拂,大片大片的倒伏。竹林中的藏书阁岿然不动,隐隐散发着金光。他拿回了大部分记忆,自然一并拿回了善逝超度亡魂、与邪祟战斗的能力。
他身为善逝时,陆吾那把长剑被他命名为瞰雾。瞰雾藏在佛珠中,而那佛珠是建木枝叶打磨而成,能自行开辟空间,瞰雾平日便藏在其中。如今佛珠倒是没了,但陆吾在他身边。
几息后,他们便来到竹林上空,凭肉眼便能清晰地看见林中弥漫的红雾。陆吾受天道约束,能发挥的神力不到百分之一,路易却不受拘束,他挺起腰杆,手持瞰雾,从口袋中取出缠枝佛钟,手腕一转,佛钟随之摇动。
咚——
路易右手掐诀,天上滚滚乌云奔腾而来,雷电开始酝酿,云后狰狞的赤红被白紫电光取代。
“我自久远劫来,蒙佛接引,使获不可思议神力,具大智慧。”路易跳下陆吾的背,凭借狂风,落到竹林之巅。
竹林中的泥土松动,枯黄的骨手破土而出,它不停挣扎,慢慢地从泥土中爬了出来。这具骷髅身上还有未腐烂的甲胄,它在竹林中站定,泥土簌簌而落,露出骨头上星星点点的赤红。越来越多的骷髅爬了出来,黑洞洞的眼眶让人惊惧。它们成群结队地爬出来,砍断挡路的修竹,如蝗虫一般吞噬所过之处的一切活物。
路易的头发渐渐变长,眼角生出一枚鲜红的朱砂痣,就连衣服都变成浅褐色的袈裟与雪白的僧衣。陆吾震惊到失语,他忍不住开口道:“路易?”
“善逝”回头一笑:“好久不见,陆吾。”
霎时间,无数竹叶脱离竹枝,如利刃一般,飞向复苏的白骨。每一片竹叶上都带着雷霆的力量,丝丝电光闪烁不休,高速旋转,冲散了白骨的海洋。然而从土中爬出来的骷髅源源不断,很快便把缺口补上。
善逝站立的竹子很快被骷髅踩断,他眉头深锁,喃喃自语:“这些骨头……”
陆吾飞快地掠过他身边,咬住后颈,将他丢到背上,低喝:“你在干什么!这些骨头随时可能把你杀死!”
善逝把手中瞰雾往下一抛,云中潜藏已久的雷霆应声而落,沿着瞰雾坠落的方向狠狠劈下,水桶粗细的电光横贯天地,竹林中登时燃起熊熊大火,火中传来阵阵惨嚎,红雾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善逝冷笑,“想跑?”
握在他手里的佛钟早已等待许久,还不等红雾真正溜走,他便口诵佛经,佛钟滴溜溜地在空中转了起来。每转一圈,佛钟便变大些许,不过须臾,那小巧精致的缠枝佛钟便成了高大数米的庞然大物。
善逝大喝一声:“给我落!”
悬停在竹林上空的佛钟停滞了一秒,便从空中坠落,割裂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声,势不可挡。如长鲸吸水,逸散的红雾全都被吸入佛钟之内,沉重的佛钟砰地一声撞上地面,压碎无数枯骨,声波震地,善逝耳朵也被这巨大的响声冲击地嗡嗡作响。
“陆吾,你回去,”善逝低声说,“你在这里,我反倒会担心。”
昆仑君在凡间受到的约束极大,更何况此界灵气枯竭,凡人并不能像别的世界一样能修仙,或者使用所谓的魔法,束缚在昆仑君身上的锁链也就只多、不少。九阴君在殒落前,堪称在冥土一手遮天,甚至将未尘君杀死,被压制住的昆仑君对上九阴君,压根没有胜算。
陆吾一口否决:“不可能,你休想抛下我再死一次。”
善逝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就连眼尾的那颗朱砂痣都变得生动起来。他抬起手,抚摸白虎嘴边的胡须,低声说:“你想什么呢?九阴君已经死了,这些不过是他怨念和两千多年前战死的士兵骸骨。”
佛钟仍在吸收红雾,善逝指着那些红雾,说:“这些红雾是千年前,九阴君斩断建木枝丫,来到这里的‘侦察兵’,大部分都被我镇压在菩提里,至于九阴君的恶念……”他无声地叹气,“或许一直蛰伏在这些尸骨里,等着复仇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善逝话音刚落,有亡灵从白骨中飘出,青面獠牙,冲向站立在竹子枝头的善逝。这些亡灵身披甲胄,手持枪矛,个个气势汹汹,浓重的黑气卷土重来,善逝右手轻轻一推,便将昆仑君推离了竹林。
他双手掐诀,成卍字印,置于胸前,他垂眼俯视那些亡魂,口中念念有词:“是人当得百返生于三十三天,永不堕恶道。”
金光迸发,如离弦之箭刺向席卷而来的黑云红雾,佛钟嗡得一声,发出悠悠佛号,无数凄厉的惨嚎从亡魂嘴中发出。它们的身体被无限拉长,变得模糊,看起来极为可怖。
第75章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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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在泥土中的瞰雾通身流淌着剑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竹林罩住,叫陆吾无法靠近,他只能看着云中雷电耀耀,白紫的电光积攒到极致,然后——
轰然炸开。
通天彻地的白光自天空中劈下,吞噬了整座竹林,火焰愈发炽烈,蚕食着周围的竹林。善逝立在火焰之上,飘飞的广袖都被染上火光的颜色,他神情冷漠,食指中指并拢,一次又一次指挥着瞰雾在骨骸中掠过。
心上人近在咫尺,可他却无法越过之间的阻碍。
忽然,他听见一声呼唤:“昆仑君。”
陆吾转头望去,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震惊地瞪大双眼,“谢……”
善逝的记忆复苏,路易却沉入意识最深处,四周有湍急的水流声,像咆哮的江河,四肢被水托住,漂浮在水里,使不出丁点力气。
他终于回过神来,江水灌入喉咙,窒息感瞬间涌了上来,路易猛地睁开眼,天地早已换了人间。
致知道自己死了,他死在屠城之战里,困守山坳,守着一座被抛弃的小城,直到城破,身亡。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致环视周遭耸立的高山,如同沉默的卫士,守护着这一方不大的谷地,如同莲花的花瓣保护花托,若从空中俯视,似一朵盛开的重瓣莲。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肉身,面色鲜活如生人,当初一箭毙命的伤口,也一并没了。
原来如此,难怪只有他在这里,这片山坳有个诨号,红莲道。红莲能焚烧一切罪恶,每次日出,霞光都从这群高山中喷涌而出,像是吞吐的火舌。百姓笃信,将罪人流放到此地,能洗净身上的罪孽。
或许他是被特意葬在这里,他尸身不腐,仿若妖孽。
他的肉身上竟然长出一株小树苗,树苗裸露在外的根系将他紧紧包裹。致飘在空中,脚落不到地,也摸不到什么东西。他尝试着伸出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能触碰到这棵小叔,他有些开心,他已经身死,却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
致端详着眼前这棵树,致认出来,这是一颗桂树。是了,参军前,特意捡了一颗桂树的种子揣在怀里,眼前这棵树应该是种子发芽,出落成这茁壮的小树苗。
桂花很香,远远的就能闻见味道,他天生孤儿,跌跌撞撞长到十一二岁,被好心的老妇人收养。国君昏庸,他为了吃口饭,便提着脑袋去参军。六年弹指一挥间,他守在江畔,看着邻国军队侵入国都,势如破竹。
他其实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什么眷恋,都广之野,沃土千里,谁得到,就代表谁即将拥有粮食与财富。现在这个国君守不住,便换另一个国君来守护。致离开红莲道,来到湍急的江畔,江边城池早已坍圮,它本来就是一座小小的城,百姓不过百来户,他守在那里,不过是为了那个收养他的妇人。
老妇将她儿子的名字赠予他,她的儿子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既然他继承了这个名,自然也替那个死去的战士守护这片土地,守护那个慈祥的老妇。
可他还是没有守住。
致沿着这条江水往前走,漫无目的,直到天地黯淡,江水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将军请留步。”一道清澈的女声叫住了他。
他恍若未闻,继续往前走,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在他身后,原本怒放的石蒜花尽数枯萎,化作飞灰。
“将军请留步。”那女声又说。
致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去,这才惊觉周遭天翻地覆。天空是深沉的漆黑,没有星辰与明月,黑魆魆的,见不到一点光亮。手边是流淌的长河,河水静静流淌,望不到尽头,仔细端详,才能发现河水是渗人的鲜红,像血一样。
而在河边,站着一位撑伞的女孩,她浑身素白,发如乌木,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五官犹带稚气,却已经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致说:“是你叫我?”
撑伞的女孩咬着唇,点点头:“是。”
“什么事?”
“妾身迷了路,在这里等了许久,才等到将军您一个人。”
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我不是什么将军。”
“您披坚执锐,就是将军。”
致说:“我也头一次来这里,你还是另寻他人吧。”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雪灵看着致压根不买账,咬住下唇,还是鼓起勇气,追了上去。
致是天煞孤星命,天生就一身煞气,即便身死魂离,尸身也不会腐烂,就是因为他那股煞气太过霸道,会杀死所有吞噬他身体的东西。俗话说,物极必反,在极致霸道的煞气里,反倒催生了桂花树种的萌芽。这些致并不知晓,他只是闷头向前走,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方。
“将军,等等妾身。”雪灵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呼唤。
致无奈,回身看她:“你跟着我也没有用,我也不了解这里。”
雪灵委委屈屈地看他,她面无表情时,看起来颇不好接近,现在这副样子,倒是有了那么一两分人气,看起来才像是十三四岁女孩应有的模样。
“你快走吧,”致撂下一句话,便继续闷头往前走,“我帮不了你。”
雪灵亦步亦趋:“将军!”
致被她骚扰得没办法了,终于改口:“要我帮什么忙?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死缠烂打?”
雪灵惊喜莫名:“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雪灵说她居住在极北之地,不知怎么,就被风暴卷到了赤水河畔。致这才知道这条望不到边际的长河叫赤水,发源于神山昆仑,鸿毛不浮,灵魂不渡。雪灵指着江上的红莲,“将军,那就是赤水红莲,传说能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