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则栋与佐佐木敦子(节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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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没有和妻子见面了,见面只给二十分钟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能否多给些时间?”
“不行!这次见面是你爱人多次要求、领导关怀你,才让你们见面二十分钟。”
这时,我已经不冷静了:“二十分钟能谈什么?这样短的见面更难受,还不如不见!我希望你们考虑我的意见,增加到两个小时,否则我不见!”
“时间是不能增加的,你不见就不见。”说完专案组的人走了。
这时,一直站在门外负责监护任务的解放军领导走了进来,温和地对我说:
“刚才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应当冷静点儿,别着急,我再和他们谈谈去。”
过了好一会儿时间,专案组的人进来对我说:“我们和军队的同志进行了商量,又请示了体委领导,同意你们相见两个小时,但你要掌握分寸,不要谈政治问题。”
“这点儿我晓得。”
经过近四年的分离,我和鲍蕙荞在北京卫戍区的一个小房间里单独见面了。这时,我的余气还未消,对她经过艰难曲折而争取来的探视,我没有报以亲热的拥抱,却以冷静的目光打量着她,好似要看穿她来访的真实目的和对我的态度。相反,她一进来就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并询问我的生活和身体情况,我用简单的语言回答了她:“都好。”
此时,一种不可遏制、莫名的气在升腾。我,就是这样的奇怪,又不可理解。
我在想,为什么你要多次地求专案组的人来见我?我希望我们的见面是自由的,在这个地方见面,是人生非常悲伤的地点!非常悲伤的时间!为了这悲伤、痛苦的会见,还要求他们。感情是美好的东西,但它实际上是最难通融的东西。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看我?”我怀着很复杂的心情埋怨地问。
“我想见你,我要鼓励你!你为什么不见我?”
“开始他们只给二十分钟的见面时间,我很生气,我要求延长到两个小时,否则不见。”
“为了这次见面,你知道我费了多么大的周折,这四年我等啊,等啊!等来的却是埋怨,等来的却是一盆冷水浇头,看来我们的缘分结束了。”她伤心地哭了,误会已经产生。
又过了两个多月,专案组的人来到我的囚室说:“审查到此告一段落,今天你可以回家了,但一个月后,你要到山西太原去工作。”
“是把我调到那里?”
“不!是临时的。”
“我的政治结论是什么?”
“结论还不能做,拖段时间有好处,可以更准确,免得有反复!”
“审查四年了,还不能做结论,要拖到何时啊?”
“也快了,你先去山西!”
“没有结论我怎么工作呢?”
“他们那边给你安排临时性的工作。再说你都可以回家了,问题的性质你自己可以猜到嘛!”
这样,我离开了囚禁的地方,四年后第一次见到街道上灿烂的阳光,可以在马路上自由地行走。北京街头的广告牌、霓虹灯,一切都感到新鲜,感到陌生,好像我是从另一个星球上来的人。走到家的胡同口,老街坊见到我并没有歧视,一惊之后马上热情打招呼。离家门愈近,我的心跳得愈厉害,思想上愈来愈紧张。我已预感到进家后会发生什么情况,但也抱着幻想不希望马上发生。然而,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年迈高龄的老岳母、孩子们、保姆见我归来很高兴,迎上来问寒问暖;鲍蕙荞在屋里没出来,她的误会没有因我的归来而解除。既然误会是我造成的,现在有了充分自由交谈的时间,应该由我主动争取来挽回。我一方面主动帮助家里做家务事,一方面有时间就谈,谈不下去拖一段时间,等双方冷静下来再谈。
由于误会无法解除,尽管我们之间谈话是心平气和的,和好的希望却破灭了。
“我的心已经凉了。”
“还能热起来吗?”
“金鞋虽好,我穿不合适还能穿吗?”
“‘枫叶经霜久,依然恋故枝。’为了两个孩子,我们还是凑合过吧!”
“缘分已断,在一起何宜?过去我们好好的爱,现在我们好好的分手,我们的心中仍保持对方可贵的美。不能成为夫妻还可以成为友人嘛!两个孩子永远属于我们的。”
“我衷心地祝福你,在今后的生活道路中,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祝愿我们今后各自生活得比过去安静、幸福!两个孩子你要多照看,我会关心他们的,他们是我的骨肉。”
从我们产生误会到分手,前后经历了四年多,彼此之间进行了坦率、真诚的交谈,也进一步地进行了了解和容忍,但终究我们还是分手了。总结这十几年,我弃业从政是历史的误会,和鲍的离异是天大的误会。一个人不能分辨是非是愚蠢,一个不能分辨是非善恶的人而有才能,这才能就会变成他的帮凶。另外,人的思想和感情是相当复杂的。说两个人能相互了解,实在并不容易,尤其男人了解女人则更难。
“庄先生,您对自己的确有了深刻的认识,我感觉,您已经改过,我们要慷慨地忘记您的过去,把您当成可依赖的忠实朋友,帮助您重建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好吗?”敦子小组听完我的回忆后鼓励地说道。
“谢谢你!通过这些年的反思,我确实认清了自己,为自己找到正确的目标,走出一条路,充分发挥自己的业务特长,这也可以算是一条成功之路。”我真诚地说。
“庄老师,您的苦难也是您的经验、财富,因而您将比别人更了解人生。”赵丽小姐感慨地说,“您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呢?”
“我记得有一首诗是这样说的:‘如果无法成为山间的松林/就做各地的灌木吧/如果不能成为灌木/就做小草吧/使街道更加青翠美丽/如果不能成为林荫大道/那就做窄窄的小路吧/若是无法成为太阳/就做一颗星星吧/只要你能发出光泽。’我很喜欢它,因为它说出了我要说的话。”
十一 难忘的中秋之夜
转眼又快到中秋佳节了。谁将伴我过这个团圆节?
我鼓足勇气,冒昧地给敦子打了个电话,这是我和她在北京交往了三个多月后,第一次单独约她,心里有些怦怦然。邀请她在阴历八月十五的晚上去北海公园赏月。
她欣然答应了,我禁不住心头小鹿乱撞般地喜悦。我希望她骑自行车来,她又愉快地答应了。
八月十五那天傍晚,六点左右她准时到达了北海公园的前门,我心头又一喜,和玉人幽会能不愉悦吗?幽会,这是多么甜蜜、幸福的字眼。我见她骑的是一辆小轮子的自行车,从新侨饭店骑到北海,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啊。
天色将近黄昏,我俩并肩在公园里漫步走着。公园里一双双、一对对的情侣手挽手、肩靠肩,彼此依偎着,从我们身旁走过。我的心头一紧,我已经是半老头子的人喽,现在也列入热恋的行列,般配吗?我和敦子默默地踱着步。
我跟敦子在北京相聚的三个月中,每次赵丽小姐都在场。今天,是我和敦子小姐单独约会的第一次。在花前月下,我是多么希望敦子在爱情方面,能往前迈上一步。我虽然是个急性的人,考虑到我的处境,她是外国人,相逢的时间也不算长,直坦坦地向她吐露,太难启齿。可是,她既然单身来约会,对我是信任和喜爱的。
听人说过,上帝放进男人心中的是爱和追求的勇气,放进女人心中的是怕和推却的阻力。
我们默默地走着,过去有赵丽在场,话儿说不完,然而今天我们俩人在一起,有点冷场。
我们在小路上走着,一轮明月在薄如丝绢的云中穿行,好像是大海上的航船。
我们走到一丛丛树中,突然停住了脚步,发现一对青年男女正在拥抱接吻,我跟敦子都有点不好意思,心里怦怦跳,我俩赶快改变万向,朝湖边走去。
“我真佩服这一对的勇敢!”
“他们是年轻人嘛!”
“我们这个岁数的人,会有这种美好的生活吗?”
“我想只要庄先生去追求,去奋斗,总不会拒之门外吧!”敦子看了我一眼,她有些羞答答。我真想抱住她吻一下,但我克制住自己,人家还没有正式承认我是她的恋人,仅仅是朋友,何况她又是外国人,我不能太鲁莽了。欲速则不达,反而要出洋相。
我们肩并肩地走着,这时候我才觉得漫步着的腿似乎也有些累了,恰好也到了临湖的“双虹榭”,选择了一个靠近栏杆的茶座坐了下来,我从提包里取出月饼、汽水、肉肠,对敦子笑着说:“咱们边吃边谈吧!”
敦子剥开一块月饼纸递给我说:“你吃点儿吧!大概也饿了吧!”
我环视了一下茶座周围,一对对情人们,嘁嘁地谈笑着,我对敦子说:“今天很开心,不觉得饿。”我接过她递给我的月饼咬了一口,继续说道:“今天的月夜多么好,我们相遇在北京多么偶然,相约在北海公园又多么愉快。我们中国人形容朋友相识有一句俗话,叫做萍水相逢。意思是,人与人的相遇,像水面上的浮萍相遇一样。这种形容对我们还不够,我们的相遇简直像两颗流星在天空相撞一样,你说呢?”
“是的,我们的相遇是太难了,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更难。”
这时,我想起一件事对敦子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好友钮琛合著的《闯与创》一书,今天已经出版问世了,这本书的诞生是经历了一番曲折过程的,是一个‘难产儿’,后来在党中央的直接关怀下,终于生了出来,我送给你一本。”我从手提包中取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了敦子,我说:“在扉页上已给你签了名。”
敦子小姐双手接过了书。我在扉页上写着:佐佐木敦子女士惠存,这是我的处女作,送给第一位外国挚友,敬希批评雅正。乙丑年中秋,庄则栋赠。
敦子小姐边翻阅边感动地对我说:“谢谢,谢谢,这个礼物太珍贵了,我真高兴,衷心地祝贺你们的著作问世,回去后好好拜读。”
敦子笑着,甜甜地笑着,细嫩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书,嘴里边轻轻念着《闯与创》的书名。我深深感叹地对她说:“我在山西虽然工作、生活得不错,可是总有一种背井离乡、抛儿别女、夫妻不得团聚的凄凉感。后来我终于回北京了,游子归来、家人团聚又能妻小厮守了。可是,真没法子,回京不久,我的家庭终于破碎了,本来凄凉的心境,又加上一层孤独,从感情上讲犹如雪上加霜……”
这时,我看到敦子的眼圈有点红,泪水在眼里滚动着,她从提包里拿出手绢儿,在眼睛上擦拭着,然后又戴上了眼镜,深情地看了看我,低沉而语气紧凑地说:“假如,今后你在生活的道路上再次遇到挫折、艰险,你不会孤立的,我永远是你忠实、可信赖的朋友。”
她凝重地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这时候我多么想说:“敦子,我喜欢你,我爱你。”这时敦子也深情地看着我,她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她欲言又止了。我估计她,想让我向她求爱,又怕我向她求爱。我想来想去,觉得这句话此时此刻说出来最恰当,也最符合此情此景。但是,我鼓了半天劲,仅平淡地说了一句:“我真感谢你!”
我明明看着敦子在期望着我的勇敢,让我这个懦夫给降温了,心中流过一种自责,坐失良机般的遗憾。
我又看了一眼敦子,在月光下,她是那么风韵典雅,那么端庄秀丽,又那么温柔善良。月亮在冉冉升起,我问她:“你知道外国的爱情之神是谁吗?”
“丘比特。”
“中国的爱情之神又是谁呢?”
“月下老人。”敦子从容、潇洒地答道。
月光下的敦子给我一种柔媚感。
十二 我们第一次拥抱
1985年10月下旬的一天,敦子打电话告诉我,她哥哥来北京出差,希望我晚上去新侨饭店见见面。我愉快地答应了。凭我的感觉,估计要谈我俩的事情,敦子肯定已和她哥哥讲了这件事。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时敲响了敦子的房门。推门一看,只有敦子一个人在等着我,她抱歉地说:“哥哥的工作很忙,请你等一下,一会儿他就来。”
我抬眼端详着敦子,想在她的神情上搜索点儿悬念,隐约觉得她很兴奋,给我一种喜藏眉头的印象,我的心似乎也踏实了一点,她又笑眯眯地给我端来了茶。
我也不敢问她,却扯开思路说:“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工作的节奏很紧张,我去日本访问时,看到早上上班的人,走路都很快,很匆忙。”
敦子说:“是啊,哥哥一下飞机就到饭店,到了饭店就开始工作,吃饭时还要当翻译,谈判后,紧接着要翻译文件,每天工作到深夜。”
我说:“我们两国应当在竞争中携起手来,走向更高的境界。”敦子点了点头,我却接着说:“你看咱俩不是已经携起手来了吗?”
她扑哧一笑。这时听到了敲门声,敦子开了门,就叫道:“哥哥,庄先生已经来了,正在等您。”随着声音,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个子比我高些,神采奕奕中,略带些疲倦,炯炯有神的目光中深含机智。我们之间本来是素昧平生,他却像突然见到了多年的老友似的,热情地把手伸给了我,接着自我介绍说:“你好!我叫佐佐木hong,见了你我非常高兴请坐。”说着,上身略往前弯,右手潇洒的一扬,给我的第一个感觉是有教养,礼貌、热情、落落大方。
我也高兴地说:“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敦子和我早就盼望着你来呢。”
敦子突然说:“对不起,我还有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她向我们微微一鞠躬,转身走了。
hong兄对我开门见山地说:“过去,我们都是你的崇拜者,这次我来北京,妹妹告诉我,你们已经相处了一个阶段,她对你很理解,也很爱你,我不知道你的感觉如何?”
此刻,我的内心很不平静,我压住心头的冲动,直说道:“敦子是个好姑娘,我也非常地爱她,我愿意和她结为夫妻,白头偕老。不过,摆在我俩爱情道路上的困难还可能很多,尽管如此,为了我俩的爱情,我愿意走一条坎坷的路。”
hong兄见我情真意切地答应了和敦子的婚事,看得出来,hong兄的表情也在兴奋中带着一些忧虑。他说:“你和敦子相爱,我很高兴,我们全家人都很高兴,但我不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我觉得他的话说得令人感激,中肯而体贴人,他使我暗生敬意,我说:“我想,现在我是个普通的中国公民,做着普通的工作,近十年来也没参与什么政治活动,这些年我国实行对外开放的政策,允许中国人和外国人通婚,这是有法律保障的。不过,我的情况又有些特殊,也许会有麻烦,真遇到麻烦时,我想要想尽办法去克服它。”
hong兄又问道:“你现在能出国访问吗?”
“看来暂时还不行,1984年末,日本乒乓球界的老前辈田舛彦介先生,曾给北京市少年宫发来邀请信,请我访日,指导日本少年乒乓选手,领导上婉言谢绝了。”
我正伤怀地谈着,敦子轻轻地推开房门,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听我们漫谈。
hong兄说:“我们一家人一直对中国